[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全文一發(fā)完
洗澡、吹頭發(fā)、把洗衣機里的短袖撈出來掛在陽臺的晾衣架上、收拾好明早上訓(xùn)要帶的小白包。
最后蹬掉拖鞋,飛撲上柔軟的床。
我滾了兩圈,用被子把自己卷成壽司,然后從床頭撈過還在充電的手機。
———真爽,又到了每天晚上像個皇帝一樣挨個寵幸我各大app的時候。
我先打開小說軟件,追平了一本最近在看的懸疑探案,又逛到漫畫軟件,給兩個連載的少女漫點了收藏,最后跳轉(zhuǎn)去某短視頻平臺,依次批閱佳佳@我的奏折。
一個撒嬌賣萌的小貓。佳:@脆脆鯊好可愛。
我回:好萌好想養(yǎng)。
一個閨蜜間拍照姿勢大全。佳:@脆脆鯊你學(xué)。
我回:學(xué)習(xí)二十年,歸來仍是剪刀手。
一個外國人的視頻,底下全是用博大精深的中文逗弄他的。佳:@脆脆鯊救命笑死我,評論亂成一鍋粥了都。
我回:亂成一鍋粥了,所以我們趕緊趁熱喝了它。
再往下劃,還有王楚欽@我的視頻。一個民謠歌手,抱著吉他唱得很是深情。
我回:沒你唱的好聽。
其實我根本沒聽完。視頻有點長,我著急去批閱下一個奏折,畢竟我給自己設(shè)定的是每天晚上只許玩四十分鐘手機,睡太晚第二天早訓(xùn)會困。
如你所見,我24g沖浪,哪個平臺都有小號。
這號無論誰來看都必不可能扒掉我的馬甲,只會覺得這是一個平平無奇但涉獵廣泛還有點搞笑女成分的青春女大。因為我從來不會用小號看關(guān)于乒乓球的東西。
我覺得關(guān)于乒乓球沒什么好看的。
看我比賽的視頻?拜托,技術(shù)錄像我都快看吐了,賽后復(fù)盤的時候我在場上的每一個球都會被仔仔細細各種角度地扒;
看球迷拍的我的照片?那我其實也可以去找個鏡子來,我還能摸,還能rua……嗯手感不錯。
看營銷號和網(wǎng)友猜測的乒圈八卦?可是網(wǎng)友難道能比我知道的八卦還多?我不僅知道乒圈的,還知道整個體育圈的。我和佳佳呆在一起,能從乒乓扒到羽球,從田徑扒到跳遠,從天上飛的扒到水里游的,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沒有我知道不了的。
我不看乒乓球相關(guān),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就近幾年吧,我和王楚欽的cp越來越火,火的我都有點兒……
不好說形容詞,其實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形容。反正火的程度是只要但凡跟乒圈沾點兒邊就不可能不知道莎頭和5114。
怎么說,我倆私下里關(guān)系好是真的,我特別依賴他是真的,他特別慣著我是真的,我們的互動都是真的。
可我們在一起了,唯獨這點,不是真的。
也許是看見我在線,王楚欽突然給我在短視頻平臺的私信里發(fā)了一條消息。
AAA冠軍獎杯批發(fā):你怎么還沒睡?
我想了一下,打字。
脆脆鯊:你不也沒睡。
AAA冠軍獎杯批發(fā):因為我背好他媽痛。
。簽槭裁蠢懑煄煵荒苓B夜上班。
。何以谒⒏阈σ曨l,磕點精神止痛片。
也許我剛就不該切大號上去看了一眼。
我現(xiàn)在面對著王楚欽總覺得自己一身雞皮疙瘩。
不太自在。
我知道伊利官宣了,我大概也能想象的出那會是一副怎樣的盛況。
紅底新中式嘛,當時拍照的時候我和王楚欽就已經(jīng)相互調(diào)侃過彼此了。
但是當我切大號看見評論區(qū)p的各色結(jié)婚照后,還是沒忍住兩眼一黑。
支持我跟我表白的、罵我的、罵我粉絲的、粉絲罵回去的……哦還有祝我和王楚欽百年好合的、牽扯其他隊友的……然后他們的粉絲又開始在評論區(qū)相互糾纏。
我掃了兩眼,就趕緊退了出來。
天爺,頭都大了。
我這個人腦容量小。邱指跟我總結(jié)兩句某天的練習(xí)情況,我立馬就能忘掉要在回宿舍的路上順路買已經(jīng)用完了的牙膏;王楚欽跟我討論一下某對混雙的技戰(zhàn)術(shù)特點,我立馬就能把主席和李指找我開會這件事拋去九霄云外。
打球是個很費腦子的事情,我的注意力必須全部放在這上面,其他的事情根本關(guān)注不了一點兒。
我知道王楚欽也是這樣的人。
要不我倆不可能玩兒到一起去。
早幾年吧,我們都還沒有打出來的時候,那會兒我們的生活還比較簡單。有些關(guān)注我打球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他們也挺單純,贏了就夸,輸了就罵。
我不是扛不住罵的人。輸了不該輸?shù)谋荣,我還挺愿意讓他們罵我?guī)拙涞模袝r候有壓力才有動力。
但是現(xiàn)在,我真的不太愿意在網(wǎng)上看到有關(guān)我的任何事情。
只有球場上的球迷,她們的歡呼和吶喊會真正讓我熱血沸騰,讓我感覺到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讓我感受到我正在被更多的人愛著。
我在她們的愛中扎根,汲取養(yǎng)分,再用一枚枚獎牌無聲地回報,告訴她們沒有愛錯人……我喜歡這樣的關(guān)系。
至于網(wǎng)絡(luò)上?算了。
真真假假的聲音太多,我很難辨別、也沒那個美國時間去辨別到底誰是真正懷著善意,誰又在跟我耍心眼子玩三十六計。
比如借刀殺人趁火打劫聲東擊西無中生有隔岸觀火指桑罵槐笑里藏刀。
我們站在聚光燈底下,他們躲在屏幕后面。
全是暗箭難防。
第一次因為網(wǎng)絡(luò)輿論被隊里罰寫檢討的時候,我和王楚欽的心情都挺復(fù)雜。
我不想寫檢討,于是我問他,這是我們的錯嗎?
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沉默好久,只說了一句:身為公眾人物,輿論是我們的必修課。
就硬忍唄?我說。
他定定看了我兩眼,突然笑了一下說:對,硬忍。
可是后來每次出發(fā)去打比賽,機場都會有很多跟拍,我總能聽到各種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議論王楚欽的首飾,議論他看我的眼神,議論我們的肢體動作。
我問他:你真看我了?
他有點茫然:是嗎?我不知道?可能無意識的吧。
我又說:你不是說輿論是必修課嗎?那你要不別戴首飾了?然后戴個大墨鏡,再戴個口罩整個帽子,這樣誰都拍不到你的微表情……我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可是他突然打斷我。
莎莎,他說,我們?yōu)槭裁匆驗檫@些聲音而改變自己呢?
我喜歡這個衣服,我就要穿;我喜歡這個項鏈,我就要戴;我喜歡和誰說話、我喜歡看誰……我就想隨心所欲的。我就是我,我不是被他們捏造出來的假人。
說實話,他這句話當時真的挺震驚到我的。
王楚欽是一個特別鮮活的人。他可以為了某些事情做出妥協(xié),那是因為他有責(zé)任感和一顆善良的心,但他絕對不會因此而迷失自我隨波逐流。他的內(nèi)核特別強大。
我要向他學(xué)習(xí)的地方還有很多……如果不是他后面又接了一句的話。
他低頭瞟了我一眼:但是我采納你的建議,下次絕對有意識地控制一下不往你那看,我也是真的不想再寫檢討了。
……哦,原來本質(zhì)還是慫的。我翻了個白眼走了。
手機屏幕自動熄掉了。
我突然回神,然后低頭重新解鎖。
對話還停留在王楚欽說自己在磕精神止痛片上,他沒再發(fā)消息過來,大概是以為我睡著了。
我想了一下,回過去:哦那你磕吧,我不痛,我先睡了。
AAA冠軍獎杯批發(fā):?
。耗汜j釀了五分鐘就醞釀出了這么一句戳我心窩子的話?
:你好惡毒。
。簩O穎莎。
。何乙{咒你今晚睡不著。
眼看著他要急了,我得趕緊哄兩句。
脆脆鯊:我錯了。
:明天等理療師給你治治。
:我腿也有點不舒服其實。
。涸蹅z估計明天理療室見了。
。簞e磕精神止痛片了,沒用,趕緊睡吧,直接硬睡就完了。
我沒跟他說晚安。
有可能是因為那個p的結(jié)婚照還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形成陰影了都。
我把手機重新連上充電器,放在床頭柜上,然后把抱枕摟在懷里,一翻身關(guān)上了燈。
晚安。我在被窩里嘆了一口氣,小聲說。
……這就是為什么我不愿意看網(wǎng)上的言論。
我和王楚欽坦坦蕩蕩,但是換作是誰看見全世界都在起哄你和你男搭檔,都很難不別扭吧?
言語的力量是可怕的,要不為什么總會有人被詐騙被洗腦傳銷呢。
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人都希望我們在一起。
可是現(xiàn)實又不是童話。
哪有那么多日久生情的戲碼。
-
一晚上沒睡踏實。
開始是后背太疼了,所以我強行趴著睡,結(jié)果最后給我睡的臉都麻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渾身上下簡直沒有一處是爽利的。
不行,我得趕緊去理療室看看人上班兒了沒,讓師傅給拿根搟面杖搟搟,我感覺我后背的肌肉皺巴的像一塊兒縮水了的面團。
打開手機,微信置頂“我莎姐”發(fā)來一條消息:起。
這是說她自己起了。她這人就這樣,喜歡賴床,曾有過在睡夢中三次關(guān)掉鬧鐘翻了個身又睡一小時然后光榮錯過早訓(xùn)的輝煌戰(zhàn)績,所以現(xiàn)在她一般起床后都先給我發(fā)個消息,以此證明自己真醒了。
但是今早這個消息有點兒簡潔,我遲疑了一下,不會又是做夢給我發(fā)的吧?
我還是一個電話給她搖過去了。
換平常我就不管了。我又不是老媽子,她要是真遲了早訓(xùn)也算給自己長點兒記性,別老賴我不叫她。
但是我隱約記得邱指昨晚有提到過讓她今天早點去,要跟她商量什么重要的事兒。
……算了算了我人帥心善,救她一命就當積德吧。
果不其然,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孫穎莎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哪位?
你猜,我說。
那邊沉默了幾秒鐘,然后我聽見了一聲鮮明的“我靠”。
我笑了一下:醒了?
醒了醒了……她說,其實我剛都起了,結(jié)果被地上的玩偶絆了一下,栽到床上又撅過去了。
孫穎莎終于清醒了不少,她把手機扔在旁邊,開始罵罵咧咧地收拾東西,我聽了一會兒,確定不會發(fā)生她再次栽進床里又把自己哄睡著的事情之后,我掛了電話。
任務(wù)完成。
我要出發(fā)去保養(yǎng)自己了。
理療師絮絮叨叨跟我說了很多注意事項,我聽得認真,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嗎。
我開始還笑著跟他搭話,也許因為全世界都知道我剛贏了個三冠王,還是生日當天贏的,這很難讓人不春風(fēng)得意馬蹄急。
不過沒一會兒我就笑不出來了。
他無情的大手把我按在床上像搓面團一樣搓我后背的時候,我都是咬著牙硬扛才沒慘叫出聲來。
梳理我皮膚下的經(jīng)絡(luò)就好像在梳理被口香糖黏住打綹了的長發(fā),我腦仁都開始隱隱作痛。
就在我齜牙咧嘴死去活來的時候,理療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孫穎莎和另外一個理療師走了進來。
她端詳了一會兒我,然后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我面前,感嘆:我天吶。
走遠點兒,我咬牙,小心我咬你。
她探頭看了看我的背,然后又抬頭看了看理療師,洪亮的聲音嘎嘣脆的:老師,你怎么治的,你看都給他搓成變異喪尸了,還要咬人呢。
房間里的幾個人都笑了。
除了我。
我快哭了。
孫穎莎,你怎么這么討厭啊。
好在她沒鬧我太久,乖乖地跟著另一個老師去了旁邊。她側(cè)躺著,圓滾滾的后腦勺朝著我,讓老師幫她滾小腿。
一會兒,那邊就傳來了她“嘶嘶”小聲抽氣的聲音。
好了,我心里平衡多了。
隊里對我倆的身體情況還是相當重視的。剛整完一套流程,出門就看見了幾個教練正從走廊那頭晃蕩著過來,肖指問理療師我情況怎么樣。
他們在前面交涉,我只好杵在門框里進退不得的等待。
孫穎莎在我后面躲著,她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心情特別好,人顯得很開朗,還一直在小聲哼歌。
說到唱歌,她這個人唱歌巨神奇,沒聽過的簡直失去了人生一大樂趣。
有時候你以為她要跑調(diào),其實并沒有,但當你以為她穩(wěn)了的時候,這人忽然又開始飄……反正就是唱不到原調(diào)上,詭異地形成一種自己獨特的風(fēng)格。
聽別人唱歌可以說是一種預(yù)設(shè),因為你如果聽過這首歌,就能知道他下一個音大概會落在哪個位置。但是聽孫穎莎唱歌,你得純靠猜,因為根本預(yù)測不出來她接下來會飛到哪兒去。
有種令人抓耳撓腮的提心吊膽感。
沒準是因為她這個人就是個難預(yù)測的人,永遠不按常理出牌,球路難預(yù)測,音準難預(yù)測,所以行為……有時候也挺難預(yù)測的。
比如我正專心聽她在我后頭念叨著“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剛哼完上半句,下半句突然就沒聲兒了,緊接著我后腰就熨上了一雙手。
孫穎莎忽然說句,讓我看看。
然后“欻”就把我衣服掀了起來。
我整個人都震驚死了,猝不及防的后背一涼,回過神來趕緊拽著兩邊衣擺往下扽,一面?zhèn)阮^問她:我靠女流氓你要干什么啊?
她很納悶地看我:我不干什么啊我就看看你情況。
不干什么?這叫不干什么?我他媽衣服都快被你扒了還不干什么?
也許是察覺到我神色的窘迫,她反應(yīng)過來后居然還有心思笑了笑:怎么個事兒。坷懑熓依锬悴灰彩窃诖笸V眾之下晾肉嗎?穿上衣服反倒害羞了?
我真不害羞,我怎么可能害羞,我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可害羞的,要害羞也是她該害羞吧?
可是她從小到大應(yīng)該就不知道害羞倆字咋寫,居然又補充了一句:別緊張,你其實也沒什么看頭。
這簡直是對我尊嚴的挑釁。我徹底怒了,從她手里搶過自己的衣角。
可她對我無聲的反抗視而不見,只是皺著眉頭,輕輕按了按我左肩后面的兩個地方。
這兒……和這兒?她問。
嘶,我倒抽一口涼氣。
同為運動員,又是這么多年的搭檔,她當然很了解我高強度運動完后哪里最容易受傷。
孫穎莎剛跟直接掐我七寸上了似的。
她以一種很復(fù)雜的神色看了我老半天,最后直接給我來了一腳:這么難受?那你還杵在這兒當門神?趕緊好好去聽人家老師怎么說,過兩天又有比賽了,肌貼能當神仙丸使嗎?到時候狀態(tài)恢復(fù)不完全我看你要怎么辦!
她勁兒不小,我一個飛撲扎進了教練組人堆里頭。
幾個教練摸不著頭腦地看著我,我有點尷尬,回頭對孫穎莎怒目而視。
而她摳摳手,一臉“哎呀你怎么這么不小心絆了一跤沒站穩(wěn)把自己甩飛了”的無辜。
拜她所賜,劉主席本來沒注意到我的,F(xiàn)在我和一頭撞他槍口上有什么區(qū)別?他隨手就把我攔在路邊做了一會兒心靈馬殺雞。
孫穎莎,我恨你。
-
王楚欽居然發(fā)現(xiàn)我的不對勁了。
他問我今天為什么有點奇怪,好像不太自在。
……神人。這是怎么看出來的?我感覺我掩飾的天衣無縫啊。
他太了解我了,沒準是因為在我肚子里放了一條蛔蟲,但我還是嘴硬道:誰不自在了?
他看了我一眼:某人。
某人是什么人?我惡聲惡氣:反正我不是人,更不是什么某人,我是神,我是古希臘掌管胖球的神。
話是這么說,王楚欽以慶祝生日為借口要請我吃飯的時候我也沒拒絕,我知道我們又要“聊聊”了。
服務(wù)員過來問我們要點什么餐,王楚欽連菜單都沒看,他輕車熟路地報出一串菜名,全是我愛吃的。
……真上道。
吃人嘴短,不得不說這樣一來,至少還在這張桌子上的時候,我氣焰確實得低他一頭。
等服務(wù)員走后,他看著我,敲了敲桌子:說說唄?人長嘴就是為了說話。
可是我長嘴是為了吃的。
我雖然口中回懟他,但還是沒忍住問:……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直覺,他說。你很單純,我也不傻,而且我們還認識了這么多年……說實在的,你根本學(xué)不會在熟識的人面前掩飾情緒,今天哪怕是換個人,邱指、佳佳,沒準也能感覺出來。
他謙虛了,不是誰都是蛔蟲精。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誰惹到你了?還是你又在網(wǎng)上看什么邪教言論了?他吊兒郎當?shù)赜媚_踢踢我的小腿:我從主席那偷來的絕學(xué),心靈馬殺雞,可以免費給你開導(dǎo)開導(dǎo),不收費奧。
我其實挺不想讓他知道的,但是如果從一開始我就沒瞞住,那現(xiàn)在也沒必要再瞞著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如果不完全說開,對誰心里都是一個疙瘩。
是我最開始跟他說過的,我說我們相互之間不能有事情瞞著對方,我說我們要做對彼此最了解的人,我說有人是從娘胎里出來的雙胞胎,那我們就培養(yǎng)出后天最有心靈感應(yīng)的人造雙胞胎。
是我先每天早上都給他發(fā)消息,也要求他跟我道晚安;是我每天都要和他交流彼此練習(xí)的情況,即使我們練的不是混雙;是我把關(guān)于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也要求他不計后果的信任我。
不然我們的默契都是哪里來的?
我們彼此都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怎么這么多年他一直在踐行著我們的約定,反而是我變得畏畏縮縮了呢?
于是我什么也沒說,打開手機登上了我的大號,然后把手機遞給他。
他一目十行地劃拉了幾下:就這?
你說話能不能不這么欠兮兮的,我沒忍住說。
王楚欽挑了下眉,把我的手機推回來:本來還想給你看一下我的呢,好家伙那攻擊性……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沒什么必要,我們早不是小孩兒了。
他的語氣給人一種他是飽經(jīng)滄?赐甘朗碌牡玫栏呷说母杏X。
……也是有原因的。
網(wǎng)絡(luò)暴力,實在是一項很了不得的東西。
它寓鋒刃于無形,能特別輕易的摧毀一個人的前途、希望和生命,而不留下半絲血跡。
我和王楚欽都是親歷者。
或者說,我們都是幸存者。
曾經(jīng)的我們都做不到面對這些糟污事兒還能不改面色談笑風(fēng)生,而現(xiàn)在他居然能夠當著我的面,笑著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切了我的小號:既然糟心,別看就完了,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嗎。
他說:別太在意外界的聲音,無論是夸獎啊批評啊……聽聽就好,過耳不過心。尤其是一些智障言論,別看,看多了你也容易小腦變棗。
他還說:莎莎,從前不在意的,以后也不必在意;從前不會變的,以后依舊不會變。我們是什么樣的人,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王楚欽說這句話的時候很認真,認真到讓我愣了一下,甚至有點不知道該接什么話……我只覺得踏實。
他在我身邊,我一直都覺得很踏實。
我把手機拿回來揣到兜里:我知道的,其實本來也沒什么啊,我心這么大沒幾個小時就忘光光了,一天凈顧著打球了誰有時間摻和這個,是你非要逮著我問問問的,煩。
然后他就笑了。
王楚欽淺色的瞳孔像玻璃彈珠似的,眉眼都彎了起來,這種時候,他的神色總會顯得格外溫柔。
他打了個響指:對嘍,都忘光光吧。主動權(quán)在你自己手里,你選擇不讓那些東西傷害到你,那它們就傷害不到你。
我沒說話,只點了點頭。我覺得這個話題差不多點透了,可以到此為止了。
但是他還沒結(jié)束,他又放了個大招。
王楚欽的胳膊肘撐著桌沿,探身向我湊過來。他挑了下眉,表情欠兮兮跟撩架似的,聲音卻特別溫和———
所以,今晚能跟我說晚安了嗎?
我擺弄著餐具的手一頓。
……我終于知道自己在哪露出馬腳了。
-
孫穎莎是個很特別的人。
我見過很多人,大部分都能歸到某一個類別里去,但她這一款的,全世界只此一個。
她有時候特別成熟,這不僅僅表現(xiàn)在球場上。當然和她一起打球確實會很心安。
我還記得,第一次和孫穎莎一起開那種“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會議的時候,我們都才十幾歲。
我覺得自己不算個很聰明的人,但和笨也不怎么沾邊兒。我早知道競體水有多深,有些“語言的藝術(shù)”,我也不是聽不明白。
不過聽得明白是一回事,親身經(jīng)歷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自己第一次應(yīng)該沒能很好地控制住臉上的表情,因為領(lǐng)導(dǎo)往我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相比之下,孫穎莎的神情格外平淡。她仿佛在此道浸淫多年,深諳里面的彎彎繞繞,甚至能夠完美的給出領(lǐng)導(dǎo)最想要的那種“我看起來什么都沒懂實際上我什么都明白并且會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表情,最后還能微笑著和那個逼領(lǐng)導(dǎo)握了握手。
領(lǐng)導(dǎo)看著她,似乎很是滿意,看向我的眼神卻帶著輕蔑的打量。
我當時幾乎要以為自己曾經(jīng)看走眼了,孫穎莎和他們其實是一樣的人。
但是當他們都離開之后,會議室里只剩下我們兩個,孫穎莎卻突然把握過那個領(lǐng)導(dǎo)的手在自己的褲子上抹了抹,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嗤笑。
我下意識看向她,她卻沒有把注意力分給我。她抱著手臂冷冷地盯著面前攤開的材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唇角勾著,眼睛里全是嘲諷。
當時我腦子里只轉(zhuǎn)著一個念頭:我靠,她好帥。
我心甘情愿地叫了她幾年莎姐。
———我叫她姐,她叫我哥,我倆一直這么各論各的輩份。
可是孫穎莎并不經(jīng)常展露出來她超越年齡的成熟一面,大概是不愿意計較也不愿意琢磨吧。在絕大多數(shù)時間里,她單純的就像個小孩兒。
這個小孩兒指的不是她的心智,而是她的心境。孫穎莎是個特別純粹和專一的人,在她覺得不必要隱藏情緒的人的面前,她的喜怒哀樂都是直白而色彩鮮明的。
你給她帶吃的,她就笑瞇瞇地看著你然后說零食真好吃;你陪她練習(xí),她就腦袋一歪直勾勾盯著你說謝謝呀辛苦了;你跟她說有哪個球練得不太對,她就抓抓頭發(fā)琢磨一會兒再跟你討論,想明白了之后豎個大拇指往你眼皮底下一杵。
她屬太陽的。
真實、鮮活、明媚、濃烈。
照得人尸體暖暖的那種。
打球的時候最是這樣,圓咕嚕的眼睛盯著圓咕嚕的球,又兇又專注。哪個回合打得好了,她漆黑的眼珠子一轉(zhuǎn),就微妙地露出一點驕傲和得意來,哪個球接不好了,她又能犟到底死磕一晚上。球迷們叫她“小魔王”,但邱指和我都叫她“球瘋子”。
我應(yīng)該沒跟任何人說過,除了龍隊,就屬孫穎莎是我在世界上最欽佩的運動員了。
認識她之后我才知道,復(fù)雜和純粹原來真能在同一個人身上融合的如此淋漓盡致。
她是那么的強大、那么的有魅力。
她的一切都讓我向往。
只是很偶爾很偶爾的,她也會像今天這樣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脆弱來。
我希望這種時候永遠都有我陪著她。
我希望這枚小太陽永遠都不要黯淡。
……
商量代言伊利那天,我和孫穎莎正好在館里練混雙。
因此方便了周到把我倆叫到一起。
剛進會議室,孫穎莎用毛巾把汗?jié)竦念^發(fā)一呼嚕,掃視了一圈房間,確定目標后立馬就往沙發(fā)那邊橫了過去,然后迅速把自己放倒在上面,還把毛巾疊吧疊吧墊在了腦袋底下,主打一個能躺著絕不坐著,一點兒不委屈自己。
一整套動作行云流水。
周到攔都沒來得及攔。
我其實也很想躺著,但是孫穎莎已經(jīng)蠻橫地霸占了會議室唯一一條長沙發(fā),所以我只能把自己撂進旁邊的單人椅里。
周到有些不忍直視:莎莎呦,咱商量賺錢的事兒呢,你也沒個坐相。
孫穎莎扭動身子調(diào)整了一個更舒服的躺姿,哼唧兩下:不耽誤我聽。
周到無奈,把合作方的企劃攤開放在桌子上面,先往我這邊推了過來。
我拿起來翻了兩頁。其實隊里對于主力隊員的商務(wù),尤其是我和孫穎莎的雙人商務(wù)都很謹慎,一般能經(jīng)過層層考量遞到我和孫穎莎手里的,各方面條件基本已經(jīng)談攏,距離敲定就差我倆點頭了。
東哥也去。课译S口問了一句。
聽到我的話,孫穎莎把腦袋支棱起來往這邊看了一眼,好奇道:東哥也去?那為什么不叫東哥一起?他剛不就在館里頭,回頭要說我們孤立他了。
周到笑了:伊利請了十幾個運動員呢,不過你倆最不一樣,所以我要單獨跟你倆說。
一聽這語氣,我和孫穎莎還有啥不明白的。
有cp向引導(dǎo)唄。
老操作了。
我把企劃案遞給孫穎莎,她翻了幾頁就把紙蓋臉上了。
周到講了一會兒需要注意的地方,快結(jié)束的時候問了我們一句:那邊比較謹慎,想背調(diào)一下,你倆目前都沒有戀愛情況吧?
一聽這話,孫穎莎笑了兩聲:到姐,我倆有沒有情況你不清楚嗎。
周到嚴肅道:我能確定嗎?你倆主意大著呢,有什么事兒也未必會全告訴我啊。
孫穎莎一翻身坐起來,先對著我眨了眨她的葡萄眼,又向著周到說:我談了啊,正墜入愛河呢———和狂飆颯談的。
她故意拖長音逗了下周到。
我立馬意會,跟著打配合,接話道:我和狂飆王談的,每天如膠似漆熱情似火老上頭了。
然后孫穎莎又咯咯地笑。她笑點好低,無論誰拋個梗、好不好笑,她都能自己跟自己樂半天。
周到有點無語:好好說,別給我在這模棱兩可的。這和之前的雙人代言不一樣,品牌方要考量一下做cp向企劃的風(fēng)險,萬一剛做好誰的戀情爆出來了,你倆就等著賣身賠錢吧。
真沒有,我正經(jīng)說,不知道孫穎莎啥情況,反正我沒談。
孫穎莎樂著樂著好像噎了一下,瞪我一眼。
她立馬不甘示弱道:不知道王楚欽什么情況,反正我沒談過。
她的重音放在了那個“過”字上,鏗鏘有力,跟喊口號似的,仿佛這樣就能壓我一頭。
……怎么這種事兒還要攀比一下嗎?
她真的有點兒太可愛了。
一張白紙。
還是一張不知道在驕傲什么總之就是很驕傲的白紙。
周到很滿意的帶著我倆的回復(fù)走了,于是我和孫穎莎也收拾了一下準備重新回館里練球。
孫穎莎可能還在回味周到的問題,因為走出去了好遠,她又冷不丁問我:大頭,你真沒談?
我笑了笑,擰開水瓶喝了一口:你不清楚嗎?我每天每個時間都在干嘛,你比肖指還了如指掌。請問我能有什么時間去見縫插針地談個戀愛。
孫穎莎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最后特別石破天驚的來了一句:那你萬一網(wǎng)戀呢?我又不知道。
天,我剛喝的一口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差點兒全噴出來。
我嗆了好半天才把這口氣兒順下去。
有時候我真想把孫穎莎的腦袋瓜撬開看看里面都裝了些什么。還網(wǎng)戀?她到底活在哪一年。
那怎么辦?于是我從兜里摸出手機遞給她,你查查?
她愣了一下,然后拍開我拿著手機的手,嘟囔著:算了吧,這樣好像有點奇怪,咱倆是能查崗的關(guān)系嗎?
得,您都盤算著我網(wǎng)戀的概率了,您不奇怪啊。
我沒接這茬,反問她:你不也沒談,還沒談過。
我故意學(xué)她放重了“過”的讀音,不出所料收到她白愣我的一眼。
那我和你怎么能一樣,她理直氣壯地說,我聽人說到了這個份兒上的,要不就是一直沒談,要不就是一直沒斷過,你歸哪種管的?
我真有點兒沉默了。
手里的礦泉水瓶掂了又掂,我好懸忍住了沒給她錘一下,否則我怕我倆能在走廊里直接掐起來,隔壁可就是主席辦公室。
哪個神人給你說的?我咬牙,我哪種都不歸管。是,談過,但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現(xiàn)在心里就針尖兒大小的地方,裝著什么你不清楚么?除了小白球不就是你么?
……嘖。
其實剛說完我就后悔了。
這話說得不大漂亮。
尤其是以我倆的關(guān)系聊這種紅線話題,再加上我一上頭就有點兒著急,聽起來太有打擦邊球的嫌疑了。
可是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我現(xiàn)在只能在腦子里抓耳撓腮,因為此時要找補什么就更怪異了。
我冷靜地等待著孫穎莎的審判。我知道她知道我沒那個意思……我們都沒那個意思。
孫穎莎真的是個頂聰明的人,她明白遲疑會讓我們之間的氛圍變得更微妙,所以連半分停頓都沒有,擺了擺手直接繞過了我這句話:不是懷疑你,哎,我就琢磨著最好是先別談,畢竟我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玩意兒只會影響你揮拍的速度。
不用你琢磨。我立馬接上了,徹底岔開了剛才的小插曲:我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確實影響揮拍的速度。所以這個警示也同樣適用于你,自己白紙一張還操心別人呢,別被誰拐跑了。
瞧瞧,這就是默契。
-
何卓佳第不知道多少次發(fā)微信來催我了。
我一面慌里慌張地把外套往身上裹,一面語音回她:別急別急,我馬上了。
上好佳:姐,你跟我說第七個“馬上”了,你從內(nèi)蒙騎過來的?
我回:真馬上了,倒數(shù)十秒我出現(xiàn)在你面前。
電梯門一開,我趕緊小跑出去,出了體總大門之后沿著馬路走了一段,終于找到了何卓佳打的車。
幸好時間夠晚,沒什么人蹲守在體總門口,我出來的還算順利。
因為明天隊里給了半天假,于是王楚欽又把“生日”這個借口拉出來遛了一圈,攢了個局說稍微放松一下。
……他也不看看他生日都過幾天了。
這借口找的,不如說慶祝他上午練球沒挨肖指的罵。
車一路開到餐廳底下,我和何卓佳進包間的時候,菜都上一半了。
“怎么才來,”劉丁碩招呼我們,“等老半天了!
人還挺多的,熱鬧。除了一隊里幾個跟王楚欽走得近的,還有二隊和京隊的一些小孩兒。
大家見我和何卓佳進來,挪凳子的挪凳子,拿碗筷的拿碗筷,給我們騰了個靠近王楚欽的位置。
我剛坐下,王楚欽就湊過來,神情幽怨:給你發(fā)消息也不回,還以為你放我鴿子了。
我小聲說:下午太累就睡了會兒,結(jié)果沒訂鬧鐘。
王楚欽露出了個“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懟懟我的胳膊:那個魚好吃,趕緊嘗嘗。
我嘗了嘗,的確好吃。
于是又嘗了嘗,再嘗了嘗,最后嘗沒了那一鍋的三分之二。
何卓佳跟我竊竊私語:你哪怕給我留點兒。
我嚴肅地回:咱各憑本事。
畢竟我的任務(wù)就是來干飯的。
這桌女孩兒不多,我們幾個就全程頭埋碗里吃,偶爾搭幾句腔。王楚欽他們倒是一直在聊,嘴就沒停過,他時不時還扯一下我,示意我?guī)退c兒菜。
聊太激烈了,我不幫他整點兒他根本就吃不上。
飯局結(jié)束了還有唱歌,一幫人鬧哄哄的都要轉(zhuǎn)場去下一趴。
我其實不怎么想去,今天確實是有點累沒什么唱歌的興致。但是王楚欽說讓我過去哪怕待一會兒呢,他請我們喝的。
何卓佳又說她也想去嚎兩嗓子,我就被架著一起跟過去了。
……真是多慮了,我還說我不想唱。
這是不想唱的問題嗎?這是根本就唱不上。
也不知道為什么十幾個男生沒一會兒居然能點了幾百首歌。王楚欽震驚地問這他媽誰點的?今晚要當麥霸啊?
后來一問才知道,原來誰不小心把自己的歌單給導(dǎo)進去了。
那小孩兒是京隊的,一臉窘迫地說不好意思我刪刪刪掉好了,王楚欽按著他的肩膀說你用不著刪刪刪掉,唱吧,我們聽著,今晚唱不完不許走,你唱多久我給你續(xù)多久的房。
挺大一個包間,笑的、唱歌的、玩桌游的、聊天的……反正我跟湊流水席似的每趴都過去沾了下邊兒,最后捂著腦袋回到了佳佳旁邊。
佳佳正跟大迪一起挨個品味王楚欽點的果酒,見我神色不太好,有點擔(dān)心地問:你怎么了?
我仰在她肩膀上說:暈,撤。
大概是今天下午睡得時間長了,起來之后頭一直昏昏沉沉的,剛又吃得有點兒撐,發(fā)飯暈,結(jié)果就是暈上加暈。
佳佳說好,那我們?nèi)窍略俅蜍嚕?br>
我點點頭,摸了摸褲子口袋又想起了什么,說你等我一會兒,我跟王楚欽講一下去。
王楚欽坐在包間的最角落,但是我一眼就看見了他———黑短袖黑短褲,把腿吊兒郎當?shù)募芷饋,向后靠在沙發(fā)里,手里捏著一把牌。
我走過去的時候王楚欽也看見了我,他坐直身體,手在身后摸了摸:來拿手機的?
我手機沒電了,放王楚欽這兒充的。
和他打牌的幾個人都停了下來,也回頭看我。
嗯,我說,準備回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牌一攏,塞進旁邊林詩棟的手里,站起身來:這就回嗎?那我送你?
我有點兒震驚,林詩棟他們也有點兒震驚,一塊兒全張著嘴巴看他。
我說:要你送我干啥?我沒長腿?我和佳佳一起回,在樓底下打個車就完了。
他不贊同道:二半夜的,就你倆女孩兒?我失心瘋了才讓你們自己回。
劉丁碩也咂摸出點不妥來:是挺不安全的,實在不行讓大頭下去陪你們一起打車吧。
你瞎湊什么熱鬧?我嘆氣,各位大哥們,這離總局有沒有二里路?路上有什么妖魔鬼怪能跳出來把我倆吃了?要不是頭有點兒暈,我和佳佳蹬個自行車也就回去了。
王楚欽沉默著盯我好久,我以為他是覺得我講的有道理,結(jié)果這人蹦出來一句:你頭暈又是怎么回事兒?
我說:睡多了、吃多了……得啦,沒啥大事兒,你玩你的吧,我上車了給你發(fā)消息還不成嗎?趕緊看你牌去,指望林詩棟替你打,就等著輸光光吧。
還在理牌的林詩棟猛一抬頭:誒不是?
但是我沒再跟他們講話,拿了手機走了。王楚欽還是跟到門邊,對著佳佳也囑咐了幾句,不外乎倆女孩兒要注意安全,打到車了給他拍車牌號,到地方了給他發(fā)消息云云。
何卓佳全程:誒好,嗯對,我知道,您放心。
我笑著抓了抓頭發(fā),咕噥一句:老媽子。
王楚欽大概是沒聽見,當然也有可能是聽見了但不想理我,他把我倆送到電梯口我就讓他回去了。
北京五月里凌晨的風(fēng)其實還挺舒服。剛出大門,被這風(fēng)兜頭一吹,我立馬感覺不暈也不想吐了,沿馬路跑回總局都沒問題。
但是為了避免王老媽子念叨,我還是乖乖站在旁邊等佳佳打車。
何卓佳打到了車,把屏幕展示給我:師傅還有幾分鐘就能來。
我說:哦,那你給大頭截圖過去吧,我懶得掏手機了。
何卓佳應(yīng)了一聲。
她給王楚欽發(fā)完消息,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怎么?我問。
沒。佳佳笑了笑。
但是她又說:大頭叫你回去先別急著睡,不舒服燒點熱水喝,要么吃點消食片,但是別亂吃藥。
我有點意外,說好。
可是佳佳還在盯著我看。
你到底要干啥?我實在忍不住了,你這樣好瘆人啊佳。
何卓佳忽然說:大頭其實是個挺不錯的人,對吧?如果今天換了是任何一個女孩子,他也會覺得大半夜讓人家獨自打車是件不安全的事兒。
啊,我說,他人確實挺有擔(dān)當?shù),不過你這么突然的給他發(fā)好人卡是為什么?
但是!何卓佳強調(diào)———
但是,今晚換了任何一個女生,我覺得他都不會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去,也不會追著她到了電梯門口還反復(fù)叮囑,更不會需要她全程報備。
何卓佳把手機屏幕朝我晃了晃。
備注“王楚欽”還在發(fā)來消息。
。耗銈兩宪嚵藳]?
。核趺从植换匚蚁。
:得是睡著了?
:你跟她說得消化消化再睡不然明天更難受。
我下意識攥了攥垂在身側(cè)的手。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所以呢?
所以,何卓佳聲音很輕地問我,你和王楚欽,真的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
沒可能,我說,順手甩出去幾張牌,三帶一。
桌上的幾個人都盯著我,梁靖崑捏著手里的牌沉默了會兒:過。
我也過,劉丁碩說,大頭,我認真問你的,你真不覺得你對莎莎有點兒太……你當你倆的cp為什么那么火呢?難道都是靠捕風(fēng)捉影和營銷手段嗎?
不覺得,我神色淡然,78910JQK。
梁靖崑:過。
劉丁碩:……草,過。
這局最終以我扔出了最后兩張對2結(jié)束。
爽了。我懟了懟梁靖崑讓他洗牌,然后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兩眼,孫穎莎在那頭回消息說她剛到宿舍。
我笑了笑,打字:還難受嗎?
小豆包:好多了。所以我果然是吃多了,剛跟佳在樓底下溜達了兩圈上來就不難受了。
HOPE.:那就行,早點休息吧。
小豆包:不知道我明天得跑多少圈才能消耗掉今晚吃的這些東西……
HOPE.:沒事兒,也不總吃,偶爾的放縱值得被原諒。
小豆包:你也是,少喝點兒,那些特調(diào)酒度數(shù)不低,喝多了打球手抖。
HOPE.:知道,我有數(shù),散場了給你發(fā)消息,手機調(diào)靜音先睡吧晚安。
小豆包:晚安。
我聊完一抬頭,就看見劉丁碩坐在包間閃爍著的五彩斑斕的光底下,神色復(fù)雜地盯著我。
你要干啥?我把手機收起來。
……我真想拿個鏡子給你照照,好讓你看清楚自己剛才的表情。劉丁碩說。
我“嘖”一聲:又怎么了?我和你聊天的時候也是這表情。
是嗎?劉丁碩認真道,大頭,我只是想弄弄明白,除了孫穎莎,你還會對別的女生這么無微不至嗎?我不相信你是那種中央空調(diào)?墒侨绻麤]有別的女生,又憑什么只有孫穎莎呢?
我笑了笑:哲學(xué)家啊你。
憑什么?就憑她是孫穎莎,我說,我和她共有一項至高榮譽,我們的名字都連一塊兒刻赫杯上了,兩回。
我說著,伸出手指比了個耶,然后又換成了一:我們是世界第一混雙,現(xiàn)在是,以后的好幾年都將是。
可是……劉丁碩還想再問。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你是不是最近在網(wǎng)上看什么洗腦包了?
/
我沒有被洗腦!何卓佳激動的喊,你自己才是別被什么哥哥妹妹的想法洗腦了!我就沒見過哪對哥哥妹妹像你倆這么相處的!
哎別喊別喊,我趕緊說,半棟樓一會兒都被你吵醒了,過來打你的話我可不攔著啊。
佳佳坐在我的床上,幽怨的看著我,好歹是沒再喊了。
她今晚也不知道抽什么風(fēng),非得纏著到我宿舍來,要問清我自己在想什么。
我也想告訴她我到底在想什么然后趕緊把她打發(fā)走,但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沒想過,又要從何說起呢?
于是我只好說:你要問什么,問就是了,我能答的都答。
何卓佳盯我老半天:莎莎,你能感覺出來你和大頭之間的某些互動超出了朋友的范圍嗎?
嘖,一針見血的程度。
我無奈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也許是我的坦誠讓她措手不及,她愣了一下,才接著問:現(xiàn)在是你們都沒有談戀愛,可是如果王楚欽有女朋友了或者你交男朋友了呢?你又要怎么辦?
對于這個問題,我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沒得出結(jié)果。
所以我只能告訴她:佳佳,我從來不做這種預(yù)設(shè)。
我從來不糾結(jié)這種問題。如果體總文化課開邏輯學(xué)和哲學(xué),那我八成是倒數(shù)第一,畢竟連玩狼人殺我都只會喊“我是好人”。
這種追根溯源單辟一條世界線的假設(shè)距離我太遙遠,我不愿意琢磨。我只知道,過去、現(xiàn)在、還有一段時間里的將來,我和王楚欽會是一條路上的同行者,我們的心會在一起,這就夠了。
至于以后?管它是談戀愛結(jié)婚還是退役,那都是以后的我需要考慮的事情。
我才不要替那個孫穎莎提前分擔(dān)。
杞人憂天。
所以,何卓佳說,只是因為混雙嗎?但是有那么多對混雙,為什么只有你們處成了這樣?
我笑了:這問題……有那么多對混雙,為什么只有我們是世界第一。
何卓佳不說話了。
跟你講個跑題的吧佳佳,我想了一會兒說,去年有家媒體來總局采訪,但那次的稿子后來沒有放出來……他們有一個問題是問我和大頭“混雙對你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何卓佳稍微坐直了點:什么?
我當時的回答是:踏實。
王楚欽的回答是:起點。
……思緒又開始跑毛,天馬行空的亂飛。明明面前坐著的是何卓佳,我卻好像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結(jié)束完采訪之后,我和王楚欽并肩沿著林蔭路走回訓(xùn)練館。
我問:剛你說的起點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楚欽拿著一根冰棒在嗦,漫不經(jīng)心的,17年和你配混雙之后,我的職業(yè)生涯才慢慢變得不一樣了。
我還在思索他這句話,他卻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補充道:“起點”也不能完全概括你和混雙之于我的意義吧,太復(fù)雜了,他說讓用一個詞來形容,所以我只能想到這個。
佳佳,我說,王楚欽跟我說過,他說我的天賦決定了我的上限是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高,所以讓我盡管放膽去夠自己的天花板,別怕摔跤,有他給我托底。
我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我說左手不是他的枷鎖,我希望他做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那個,只管往前去拼,他也有我來托底。
———要怎么去定義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呢?
是隊友,是搭檔,是朋友,是知己。
是這些詞都不足以描述我們的全部。
是除了信任自己之外最信任的就是他。
是我的來路,也是我的去路。
何卓佳嘆了口氣,舉手:我最后問一個問題。
請講,何記者。我說。
何卓佳緩慢地說:講了這么多,你也知道他在你心中是特殊的、無可替代的對不對?那……那你喜歡他嗎?你知道我說的是哪種喜歡。
這個問題花了我很長的時間去思考。
我出神地盯著晾衣架上掛著的我的一排隊服短袖,從春天想到秋天,從青奧會想到休斯頓,從進一隊那年想到現(xiàn)在。
我在想他總會拖長音叫我“莎莎”;
我在想和他并肩登上的領(lǐng)獎臺到底有多高;
我在想共同研究技術(shù)錄像的那些深夜;
我想起來輸了比賽之后我們掉在地上的淚水、那些看不見希望的日子里風(fēng)雨同舟的陪伴、還有滴在球臺上我們分離不開的汗珠。
我最終搖了搖頭。
/
你大爺?shù)耐醭䴕J!劉丁碩抓了一把牌扔到我身上,你搖頭是幾個意思!
靠,我嚇了一跳,牌打不過我就玩兒賴是吧?
誰玩兒賴了?怎么就打不過你了?劉丁碩反駁。他又一張一張地把撒到我身上的牌撿了回去。
但是沉默了一晚上的梁靖崑出聲了:大頭,你要是承認自己喜歡,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真是喝多了,我嘟囔,你承不承認我都是如假包換的漢子。
梁靖崑說:大頭,你這樣,莎莎算什么呢?
我也把手里的牌撂下,抓了抓頭發(fā)。我知道這個話題是過不去了,他們今晚打我一頓都得把話審出來。
你們想讓我承認什么呢?我問,承認我喜歡孫穎莎喜歡的要死要活非她不可,明天就去表白把她追到手,然后我倆恩恩愛愛過幾年一起退役結(jié)婚生子,就想聽這個是嗎?這就算尊重她了是嗎?
見我好像有點兒急了,劉丁碩趕緊打圓場,說沒這個意思。
我看看劉丁碩,看看梁靖崑,最后又看看坐在我旁邊的林詩棟。
林詩棟迎上我的目光之后,立馬把手舉起來,示意自己沒有摻和剛才的混戰(zhàn)。
我撇撇嘴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劉丁碩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大頭,以前我們也會起哄你和孫穎莎,但那都是隨口一說,沒人當真的。只是這兩年,你也知道你們的一言一行都會在網(wǎng)上被放大一萬倍然后各種解讀……開始我也只是看熱鬧,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鞭子打不到自己身上,是真的不知道痛。
也許是因為今晚喝了點兒酒上頭了吧,也許是因為我對象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哭有人罵到她那去了我有點兒著急,總之我真的很想問問你,這么多年,你和孫穎莎到底是怎么挺過來的,以后你們真的不會在一起的話,又要怎么收拾這一地殘局呢?
劉丁碩說:網(wǎng)上眾說紛紜什么都有,還有很多人無中生有罵得特別難聽。實在不行,你們回應(yīng)一下吧。
回應(yīng)什么?我笑了,你幫我拉個需要回應(yīng)造謠的名單?那你就會發(fā)現(xiàn)兩百米長的紙都列不下。
回應(yīng)了一個就會有下一個,沒完沒了的,我還打不打球了?而且他們說什么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造謠的都是臆想中的王楚欽。
以前的社會你討厭誰,臭雞蛋往他身上一砸,那是物理攻擊。感謝文明社會,現(xiàn)在這都屬于精神污染,而且我把網(wǎng)線一拔,他們連精神上也惡心不著我了。謠傳會影響什么?會影響我和孫穎莎的關(guān)系嗎?會影響你是我哥們兒嗎?會影響我打比賽嗎?會影響我想要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嗎?
一群無聊的人做無聊的事兒而已。
要是那些話你真聽進去了,那和他們也沒什么分別了。
劉丁碩低著頭,好半天才小聲的“嗯”了一下。
我嘆了口氣,湊過去摟了摟他的肩膀。
無論如何,終究有很多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對劉丁碩一直抱有愧疚。
他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心情,也反手拍了拍我的后背:知道了,向你學(xué)習(xí),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往心里去。
嗯,我應(yīng)著,好好學(xué)習(xí),孫穎莎這方面都比你強。
提到孫穎莎,我感覺我們剛是不是跑題了。劉丁碩看著我說:我還是想問,你們真的沒可能在一起嗎?這么多年了,大頭,你身邊除了孫穎莎還有其他的異性嗎?
我無奈:又來了。
我說:我談過戀愛,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覺,我也確信我和孫穎莎這輩子都到不了那一步。
我承認,我和莎莎是友情之上,但是我們也確實戀人未滿。
我的確沒辦法為我們的關(guān)系找到一個恰當?shù)亩x,可能形容我們的那個詞匯還沒有被發(fā)明出來吧。
沒準以后“王楚欽和孫穎莎”就能成為一個形容詞呢?我笑了笑說,用來形容我們這種關(guān)系?
……我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成為情侶的那天。
但那又怎樣?
她會在賽場上,在頒獎臺上,在無數(shù)鏡頭和目光靜默的注視下,在無數(shù)個人聲鼎沸的瞬間,和我并肩站在一起。
而我,會用余光描摹她千萬遍。
何必相愛?她早已是我生命中最割舍不開的人。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