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聞言昆侖山腳有位游蕩的散修，活得比昆侖妖獸的命還長，那散修專門用死人制蠱，成蠱之后可為人所用，成蠱者一來身藏劇毒，是煉藥試毒的好東西，二來又可當傀儡，可行陰陽之術

　　至此，來尋覓這散修的還不少

　　直到一日，那住在昆侖山腳的散修離開了，眾人打探，原來此散修不小心將一個活人制成了蠱，砸了自己的招牌，便兩手一攤，不干了

　　綿延雪地上，一女子扛著柴火往不遠處的茅屋走去，大雪紛飛，她確身著單薄，不過一條普通青色綠裙，那長卷的眼睫之下，墨色的眼眸毫無波瀾，整張臉比漫天大雪還要素然，清冷漂亮的五官，活像雕上去的

　　鐘靈將柴火放到門口，隨后推開屋去，她瞥了眼榻上那神色逍遙自在的女人，

　　女人一襲紅裙，露出半邊圓潤如玉的肩，生得嫵媚妖嬈，宛若山中鬼魅，瞥見她進來，把玩著靈珠的動作停下，隨即柳眉一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給自己倒杯茶

　　鐘靈喚她

　　“師尊”

　　這人就是修仙界人人在找的散修——夢如霜

　　而她，就是那個被師尊當成死人差點做成藥蠱的倒霉蛋

　　2

　　鐘靈向來尊敬她，到桌前倒了杯茶給夢如霜端過去，夢如霜接過茶，在她臉上拍了拍，

　　“乖徒兒”

　　語罷，便不再瞧她

　　鐘靈知曉這人脾性，便朝廚房去了，她與師尊在此已經(jīng)生活了三年，這里非昆侖那般終雪不停，會有四季之景，

　　她是逃命出來的，重傷滾落下崖，她昏迷前給自己封了穴，夢如霜撿到她，想也未想就覺她死透了，將她帶了回去

　　鐘靈有些無言，這人撿到重傷之人第一想法不是救助，而是直接當尸體處理，夢如霜解釋說，她往日所撿的人全是死的，怪不得她

　　鐘靈對這一說法繼續(xù)保持懷疑

　　這人制作藥蠱手法怪講究，將她洗凈，外傷施法去除縫合，這為了保持軀體的完整性，然后就可以放點血泡到藥里去了

　　想到這里，鐘靈洗菜葉的動作頓了頓，她輕蹙了蹙眉，

　　要知道夢如霜聲名遠揚，手里賣出的人蠱定不計其數(shù)，莫不是都這般給他們洗的…

　　屋內那人又使喚

　　“小靈兒，沒茶葉了”

　　鐘靈回過神，她擦凈雙手，將柜子里的茶葉拿出來，又走回屋里，重新沏茶

　　她看向夢如霜的背影，緩緩嘆出口氣

　　不知師尊收她為徒，是不是就為了偷懶的，她的師尊，都快成廢人了…

　　3

　　鐘靈在蠱術將成時醒了過來，她本來早該蘇醒的，是被夢如霜的這些毒蟲害的

　　鐘靈一驚，渾身赤；裸著站了起來，她看向一旁同樣驚訝，正在燒火的夢如霜，開口道

　　“你是要把我煮了？”

　　夢如霜說鐘靈裝成死人，浪費了她好多珍貴藥草和毒蟲，要人留下來打雜，一張嘴將責任全部推給鐘靈

　　鐘靈知曉自己是被夢如霜誤打誤撞所救，并不開口爭辯，且說夢如霜藥草作用，她現(xiàn)在半人半蠱，身體有了較高的造化，

　　這人勤勤懇懇留下來干活，夢如霜反倒成了過意不去的那個，鐘靈也不知夢如霜是不是一時興起，提出收她為徒

　　鐘靈答應了

　　夢如霜是個毒修，但除了制作藥蠱之外，鐘靈未見她使過其他惡毒術法，在她眼里毒修該也不像夢如霜這般

　　不殺人，不貪功法，逍遙自在，

　　夢如霜要教她制蠱，鐘靈說

　　“缺德”

　　死后軀體還要為人所用，當真悲哀，就算夢如霜貪圖享利，也不該行此事，說到這里的時候，她顯然忘記了自己生存的是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的修仙界，也忘了夢如霜是個實實在在的毒修，

　　她以為夢如霜會生氣，哪知那人湊過來，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

　　“乖徒兒，為師便聽你的”

　　于是她們便到了此地，一處無名又荒無人煙的地方

　　4

　　菜香四溢

　　夢如霜的修為已經(jīng)不用進食，鐘靈的藥蠱之軀其實也不用，只不過夢如霜說要會享受人間最為簡單的快樂

　　她們一日兩餐，倒也還好

　　“如若我當初真的死了，師尊要把我賣給誰去”

　　夢如霜聞言，她放下筷子，細細想道

　　“我記得是一位宗主向我所求，師尊我欠了個人情，便想把你制好了送去”

　　鐘靈細嚼慢咽，低低應了聲，不說話了

　　夢如霜摸上她的手背，笑道

　　“乖徒兒生氣了？”

　　鐘靈搖搖頭

　　“命是師尊所救，自無怨言”

　　夢如霜勾了勾唇，未再應聲

　　夜晚，她給夢如霜擦洗著身子，水面霧氣繚繞，整個屋子都如朦朧仙境一般

　　“小靈兒，明日去后山踩些靈芝，移到后院來種”

　　“好”

　　二人一言一語搭話著，忽的，夢如霜抓住她的手，語調淡了下來

　　“小靈兒，你又犯病了”

　　鐘靈猛地回過神，她被夢如霜抓住那只手肌膚上已經(jīng)布滿泣血般的花紋，好似自掌心向上開展的彼岸花

　　鐘靈垂下眸去，說

　　“對不起師尊”

　　夢如霜仰起下巴，闔上雙眸，淡聲道

　　“你知道該怎么做”

　　鐘靈緊抿了抿唇，她一手攀著浴桶邊緣，一手自下滑去，她曲腿跪下，瞳孔一片猩紅

　　鐘靈緊緊盯著夢如霜的后頸，氣息不穩(wěn)道

　　“師尊…”

　　夢如霜擦洗著身子，未應她，鐘靈又喚了一聲，語調蘊藏了哀求

　　這人才道

　　“就再讓你放肆一回”

　　鐘靈如逢甘露，神情隱忍地貼上夢如霜的后頸，舔舐上夢如霜的耳朵，她滿足得嘆出聲來

　　“多謝師尊”

　　夢如霜停下動作，她垂著眸盯著水面，眼尾通紅，等待鐘靈體內毒素引起的欲念結束

　　這是她半人半蠱的缺陷，一旦動了心思，肌膚會率先表露出來，體內藥蠱會推波助瀾，如不解決，便會暴斃而亡

　　這原本就是夢如霜制作藥蠱的得意之處，放在她身上，其實也并不奇怪，要說唯一奇怪的，那也便是她還活著

　　一炷香后，鐘靈走出屋來，那清冷漂亮的臉蛋又恢復了往日，無一絲貪戀，

　　鐘靈向來冷靜自持，相對于沐浴時出現(xiàn)的狀況，今日不過第二回，最多的時候，反而是夢如霜靜靜瞧著她，嘴里多了一句關心的時候

　　她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夢如霜，讓她感覺是真實的

　　5

　　她們下山了

　　鐘靈抱著包袱，偏頭看向馬車里的人，說

　　“師尊，多謝你救我一命”

　　馬車里的人沒有說話，夢如霜掩下簾子，連道別都沒給鐘靈留下

　　夢如霜出山了，她還是將鐘靈賣給了嘴里的宗主

　　畢竟還欠著一個人情

　　她還記得前日，師尊美目彎彎，于她說此事的模樣，仿佛不過正常分別

　　鐘靈愣了一瞬，然后所有的感受瞬間都消失了般，她感受不到一絲不舍，一絲怨念，一絲憤恨，

　　和往日對夢如霜的一絲愛慕

　　她點頭答應，這事已定，答不答應都輪不到她做主，

　　鐘靈抬眸看向這高府，邁步走了進去

　　師尊，經(jīng)此一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6

　　“別提了，當真晦氣，花費了我一顆百年藥草”

　　“可不是嘛，要我說，那女人定是冒充的”

　　“搞些烏龜豺狼來做藥蠱也就算了，怎的差了這般多”

　　幾人圍在桌前，憤憤不平說著

　　聞那制作藥蠱的散修出山，重新回到昆侖，他們慕名而去，收到些“破爛玩意兒”不說，那藥蠱還不如自己捉來的妖獸好使喚

　　捉去煉藥，毒性不足抵抗，一下就死了

　　“靈姑娘，我們該回去了，宗主還在等我們呢”丫鬟說道

　　鐘靈回過神來，她滿身矜貴，手里拿的是宗內最好的茶葉，她說道

　　“那就回去吧”

　　她回到宗府，如往日那般開始調息打坐，那么久來，她學習宗門功法，食用丹藥，體內的毒素似乎都可以抑制得差不多了

　　至少她是這么想，因為她沒有再犯病

　　夜里，鐘靈腦海里滿是午時那幾人所說之言，師尊現(xiàn)在改用動物軀體了，動物軀體常有殘損，很難找到完整的，

　　師尊此舉，豈不是將她意外拿來練蠱還更要毀了自己的招牌，毀了招牌，師尊怎么生活呢

　　她輾轉反復，就是睡不著，提著燈走到了宗主屋外，宗主打開門，神色一喜，哪知卻聽鐘靈一臉正色道

　　“我?guī)熥鹎纺愕慕磺榭蛇�完了？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

　　7

　　鐘靈被趕出了宗府

　　不對，是逃出了宗府

　　就是那天晚上，她不過提了這么一句，那宗主的神情由喜轉怒，鐘靈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如此生氣，他一把抓住自己就往里拽，往身上摸去

　　鐘靈想著夢如霜的話，所以并沒反抗，她感受到宗主急切擁她入懷，吻向她的脖頸時，那人忽然倒地抽搐，七竅流血，甚至來不及呼救

　　鐘靈淡淡看著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她抬眼朝手臂看去，肌膚上淡紫色的斑點正在逐漸消退

　　她心道

　　這可不能怪她，這是她身體本能的抗拒

　　那既然宗主死了，她便可以回到師尊身邊了，如此想著，鐘靈就這么出了宗府，她來到昆侖山腳，眼下除了她，還有一堆修士

　　是來找夢如霜算賬的

　　夢如霜不在，鐘靈說道

　　“我?guī)熥鹉兀俊?br>
　　她太天真了，那些修士將怒火轉移到她身上，紛紛欲拔劍而起，鐘靈不以為然，冷聲道

　　“為了自己私欲，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瞧你們滿臉淫惡，我?guī)熥鹚扑幮M，原本就是用來當作藥童試藥的，你們這些人，和畜生有什么區(qū)別？”

　　待夢如霜抱著一堆贖鐘靈的丹藥和千年藥草，自宗府匆匆趕到昆侖腳下時，那人已是一身血衣，腳下是遍地尸體，夢如霜愣在原地，鐘靈見她第一眼，當即暈了過去

　　二人又回到那荒無人煙的山上，過起了往日的時光

　　只不過鐘靈瞎了一只眼睛，她不大情愿被夢如霜看見，總是側著半邊臉

　　夢如霜忍無可忍

　　“你在不正眼瞧我，我就去山上抓只野狗，將它眼珠子挖出來鑲到你臉上”

　　鐘靈抿了抿唇，只好照做

　　她未問過夢如霜緣由，也不問夢如霜是不是去宗府贖她去了，她覺得，就這么陪伴夢如霜的日子，已經(jīng)很是滿足

　　二人也并非什么都沒改變，夢如霜的話好像多了起來，鐘靈總是傾聽的那一個，偶爾夢如霜抬眼看去，只見鐘靈眼眸似水，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她便別扭的偏過身去，不再說話了

　　直到一日，陌生的修士找了上來

　　8

　　夢如霜散開一桌靈石，滿眼放光，開心道

　　“不錯不錯，師尊制毒，還是能賣些好價錢的”

　　她看向對面的鐘靈，那人靜靜坐著，一聲不吭

　　夢如霜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乖徒兒得為為師想想嘛，如若沒了錢兩，我們如何在這世間快活”

　　鐘靈未應她，起身去了廚房

　　夢如霜買賣毒藥的生意做了起來，匿名而來的修士們帶來了不菲的藥草和靈石

　　就這么過了半個月，鐘靈病倒了，夢如霜知道鐘靈體內一直含有劇毒，幾乎已經(jīng)與身體完全融合，無法排出，但按此蠱術來說，鐘靈該百毒不侵，不會生病才是

　　她使勁渾身解數(shù)，鐘靈依舊吊著一口氣，那人還死倔，自有修士上門而來，鐘靈未再跟她說過一句話

　　夜里，鐘靈聽見細微的抽泣聲，她下了榻，來到師尊的屋子，那人蜷縮著身體，背對著她，

　　“師尊”

　　那人身子一僵，抹了把眼睛，不說話

　　鐘靈又喊了聲

　　夢如霜開口道

　　“不是啞巴了么，叫我干嘛”

　　聽見這人語調有些委屈，鐘靈薄唇一顫，只覺氣息開始不穩(wěn)起來，一股痛意好像緩緩聚集起來

　　她上了夢如霜的榻，從背后抱著夢如霜，那人掙扎了兩下，便任由著了

　　“我先前聽說師尊活得比昆侖妖獸的命還要長，不知師尊活了多久”

　　夢如霜掐了她手臂一把

　　“兔崽子，你罵我呢？”

　　鐘靈反而將她摟得更緊，體內那股痛意好像自內丹而出，要朝四肢百骸而去

　　“沒有”

　　夢如霜說，她已經(jīng)活了三百年，在這間屋子里住了約有一百年

　　“一個人？”

　　“嗯”

　　“師尊豈不寂寞”

　　“關你屁事”

　　“所以師尊收下我也全非愧疚，不過滿足自己私心，將我?guī)У酱说亍?br>
　　“你能拿我怎么樣？”

　　“那弟子死了，豈不是辜負了師尊”

　　夢如霜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忽覺環(huán)在她腰際的手臂滾燙不已，夢如霜一怔，她翻身爬起，朝鐘靈看去

　　那人墨發(fā)散落，泄進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而張極其漂亮的臉蛋，都布滿了那妖冶的彼岸花，不止臉蛋，鐘靈渾身都是這般

　　原是夢如霜說要將她賣給宗主那日，鐘靈自己抑制了去，體內劇毒一動，甚至封住了她的情感，而今吃醋許久，聽見夢如霜哭泣，又想到二人生死一別，往日的壓抑悉數(shù)間迸發(fā)出來

　　夢如霜見她神色淡然，卻宛如鬼魅，

　　“師尊擅自將我制成藥蠱，擅自將我賣了出去，又想擅自贖回，而今卻又讓旁人擾了我們二人，師尊可知如此，有多傷人心”

　　夢如霜張了張唇，說不出一句話來，眼巴巴看著鐘靈在她面前褪下衣袍

　　夢如霜避無可避，回過神來時她只聽見自己喉嚨發(fā)出愉悅的聲音，渾身香汗淋漓，她攀著鐘靈細膩如玉的脊背，使壞地在上面撓了幾條抓痕

　　鐘靈吃痛，她幽幽朝夢如霜看去一眼，夢如霜拍了拍她的臉蛋，得意道

　　“漂亮徒兒，看我做什么，繼續(xù)”

　　9

　　師徒二人好似離開了此地，那些修士再也尋不到路來，隨著時間流逝，便以為這毒修走了

　　倒也非離開了，原本就是自己的地盤，鐘靈不想搬，便在山腳設置了幻境

　　鐘靈壓抑的毒素已消，又恢復如常，甚至瞎的那只眼睛也在逐漸恢復，夢如霜也不用再擔驚受怕，偶爾給這徒弟一點甜頭，日子過得好不滋潤

　　后院的藥園被鐘靈打理得井井有條，她種了許多藥草，沒靈石和銀兩時她才會將全部東西拿到訪市去賣，

　　夢如霜倚在門邊，盯著鐘靈懷里的藥草和靈石間，有一條極其顯眼的絲帕

　　夢如霜挑了挑眉

　　“哪里來的”

　　鐘靈說，今日賣藥草時，有位修士送予她的，鐘靈見花樣好看，便想拿來給夢如霜，自己出錢買下了

　　夢如霜點點頭

　　“是挺好看的”

　　鐘靈兩眼一彎，便跟著夢如霜進屋去，正欲踏進門檻，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屋門在鐘靈眼前被關得結結實實

　　鐘靈：…

　　屋內的夢如霜

　　“自己蹲門口慢慢看吧你”

　　數(shù)日后，二人足下紅蓮，兩身似霞嫁衣，烏發(fā)上碧玉鳳釵，里屋內外紅綢點綴

　　二人執(zhí)手相握，滿含情意

　　這原本無名又荒無人煙的地方，早已變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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