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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誰的誰
00
“名字!
“洪焱。大師,我們之前見過好幾次了!
老金掀起眼皮,“命里缺火?”
那男人俊臉一僵,不太高興,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金沉吟,“你身上壓了條蛇,水把火滅了。”
洪焱一愣。
老金又道:“騰首朝南,疊尾向東,這一年切忌朝東南沿海地去!
洪焱直直起身,撞翻了凳子。
走前老金聽見他給經(jīng)紀(jì)人打電話:
“何姐,那部片子我不接了!
“取景地和我沖,人大師說了,壓不住!
老金丟開卦盤,從抽屜里摸出電話。
“喂?”
“方澤?”
“是我。”
“成了。”
方澤撂了電話,轉(zhuǎn)手發(fā)來二十萬。
老金二話沒說,收了。
01
一個月前,方澤在‘血燕銜金,萬事如意’網(wǎng)站上聯(lián)系到老金,說自己是名演員,看上部非常有潛力的劇本,可惜資方內(nèi)定要洪焱。
如果沒有洪焱,他一準(zhǔn)能拿下這個機(jī)會。
方澤給老金開出了五十萬的大單,先給定金,事成再交尾款。
老金作了一番資料,在洪焱常去的公園、咖啡館和劇組外面蹲點(diǎn)觀察。
一周以后,她和洪焱在公園湖邊撞上。
老金布袋里的那些稀奇古怪家伙事全抖了出來,洪焱連連道歉,幫忙收拾,撿到一張寫滿生辰八字的紅紙時,老金用力扯住他。
她嘶嘶沉聲道:“今日有災(zāi),避開十字路口。”
洪焱被她嚇一跳,捂緊帽子口罩跑走了。
公園出口到停車場之間就是十字路口。
洪焱走上人行橫道時,一輛面包車失了控,徑直朝他撞來。
他躲閃不及,身后橫出一只枯枝似的老手,狠狠將他向后拽去。
洪焱回頭一看,正是老金。
02
洪焱求著留下了老金的聯(lián)系方式。
老金走出幾里,在沒人的小路口上了那輛面包車。
老陳是個拉貨的,和老金是老鄉(xiāng),腦子活絡(luò),不久前經(jīng)人介紹來幫忙。
有他在,老金辦事都利索不少。
她給了老陳幾千塊,輕輕松松策劃了一場意外。
此后老金每隔幾天便與洪焱巧遇,多的不說,為的就是當(dāng)他的面抓住其他路人,神神叨叨提醒一句。
當(dāng)然了,路人無一例外都是托。
洪焱心服口服。
上周,老金神出鬼沒,在劇組的廁所外抓住洪焱。
她眉眼耷拉面色陰沉,“要有敬畏之心!”
洪焱摸不著頭腦,老金扔下這一句話就走。
到了前天,洪焱終于忍不住打來了電話。
老金不動聲色,說在準(zhǔn)備拜仙,只有后天晚上可以擠出點(diǎn)時間。
洪焱如約而至。
方澤得償所愿。
03
老陳嘖嘖稱奇,“老金,你有兩把刷子啊。”
老金咧嘴一笑,“要不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老金做這行已經(jīng)有十年了。
她手里頭樁生意,是不愿嫁給超市老板的阿芬。
阿芬長得漂亮,和老金同村的,隔了條大河的距離,在鎮(zhèn)上超市做洗護(hù)區(qū)理貨員。
老金那時候還在做紅姨,超市老板劉達(dá)找上門來,利索給了五萬塊,說你把這事辦成了,往后還有得拿。
老金工資不過幾千塊,哪能不動搖,何況專業(yè)對口。
她沒立刻找上阿芬,而是找了兩個超市工友了解情況。
阿芬20歲,高中畢業(yè),靦腆內(nèi)向,說話斯斯文文,有個比她大8歲的男朋友,同樣在超市打工,負(fù)責(zé)熟食區(qū)。
沒錢、漂亮、單純,這樣的小姑娘最好騙。
說實(shí)話,老金挺瞧不上劉達(dá)。
三十好幾的人了,呲個大黃牙,挺個啤酒肚,矮墩墩肉冬瓜一個,平時沒少騷擾女員工。
但到底是真有錢。
04
老金開始頻繁去超市溜達(dá)。
阿芬的男友名叫孟軍,瘦得像條桿,長得流里流氣,說話總打花腔。
也不是什么好人選。
老金心里有了盤算。
她給熟食區(qū)的小妹塞了點(diǎn)錢,過幾日聽說阿芬和孟軍大吵一架,分了。
為的是孟軍不三不四瞎勾搭。
老金在出租屋樓下蹲到哭啼啼的阿芬,她拿出知心大姨的模樣,兩人一聊,又是同鄉(xiāng),老金上她家給做了幾道鄉(xiāng)下土菜,阿芬跟剛出窩的雛鴨一樣,死心塌地信她。
阿芬不勝酒力,醉了,笑嘻嘻的,“我呀,就圖人對我真心實(shí)意好!
“想要過好日子,談感情就太傻了!崩辖鹋e著小酒杯,“圖錢才有得長久。”
阿芬趴桌子上咕噥,“我爸希望我找個人品好的,勤快肯干能吃苦,窮不了!
老金嗤之以鼻,能吃苦只會越吃越苦。
阿芬不動了。
老金輕手輕腳繞過去,用阿芬的小靈通給劉達(dá)撥電話。
她也是頭一回干這檔子事,指頭顫得厲害。
“金姨?”
“來吧!
05
劉達(dá)和阿芬的婚禮定在三個月以后。
聽熟食區(qū)小妹說,阿芬本來是不愿嫁的,又哭又鬧,急火攻心昏倒,拉去醫(yī)院發(fā)現(xiàn)懷孕了。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好奉子成婚。
劉達(dá)特地上門來請老金,說她是大恩人,怎么說也得坐主桌。
老金擺了擺手,說是病毒性感冒,不方便出門。
劉達(dá)也沒強(qiáng)求,把個厚厚的牛皮紙封擺在了外堂屋桌上。
老金摸著紙封好一會,快步追出去,特意叮囑劉達(dá),說別讓阿芬知道她的事。
劉達(dá)咧嘴一笑,“那哪成?等金姨你好了,上我家來吃茶,讓阿芬給你泡!
他一早說過了。
要不總說人蠢是命里帶的。
老金琢磨出點(diǎn)味來:要想有錢,先得把良心卸下去。
她從紅姨所辭了職,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了那座小鎮(zhèn)。
06
老金徐徐吐了口霧,被熏得焦黃的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個不停。
方澤不知怎么被人曝出找托截胡劇本的事,連帶著老金也被掏底,她的那點(diǎn)往事和撈錢手段暴露無遺,網(wǎng)站評論區(qū)污言穢語漫天飛。
網(wǎng)友扒出老金的住址,又是潑紅漆又是扔爛菜葉又是砸臭雞蛋,已經(jīng)連著一周了,沒完沒了。
老金焦頭爛額,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帶上銀行卡和身份證打算去住酒店,還得聯(lián)系外包程序員鎖定網(wǎng)站。
避風(fēng)頭是一層因素,錢賺夠了想歇歇也是一層因素。
她匆匆下樓,臨到停車場才發(fā)現(xiàn)車也被劃了漆扎了胎。
老金行事謹(jǐn)慎,朋友很少,大多都是金錢往來。要緊關(guān)頭她想起老陳,試探性地?fù)苓^去電話,老陳還真接了。
過了大概半小時,那輛破破爛爛的面包車駛進(jìn)老金視線,老陳橘皮一樣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可靠。
“住酒店太麻煩,”老陳沉吟道,“你又不清楚什么時候這群人才會停手!
老金一愣,揣摩他話里話外的意思。
老陳笑笑,“我家還空著個房間!
07
老金從小寡到老,年輕時候心氣高,差的她瞧不上,好的瞧不上她,后來干脆也不再找,覺得一個人挺好。
只是人年紀(jì)一大,難免有時候想要個伴。
老陳歲數(shù)和她相仿,老婆早早死了,原本有個女兒,說是前幾年也沒了。
人際關(guān)系簡單,辦事牢靠能吃苦,老金細(xì)細(xì)琢磨著,心里一動。雖然老陳是窮了點(diǎn),但她有錢啊,后半輩子都少不了他吃穿的。
都半只腳邁進(jìn)棺材里的人了,老金也不求別的,就圖有個人能真情實(shí)意對她好。
她離萬事如意就差個順心的老伴了。
老陳在廚房里下面條,青菜雞蛋的,清清淡淡,不搞花頭,老金越看越滿意。
她站起身,細(xì)細(xì)打量這方不過四五十平的小屋。
東西不少,但每樣都?xì)w置得整整齊齊,客廳直通一個小陽臺,搓得發(fā)白的衣服晾在合金衣架上。
老金余光瞟見個雕花木柜子,就在陽臺最邊上,很古樸的款式,清漆幾乎掉盡了。
這種柜子在老金老家很常見,家家戶戶幾乎都有。
尤其是家里有女兒要出嫁的,嫁妝必備三床紅喜被、兩只沉木箱、一只雕花柜。
老金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指尖甫一碰到粗糲的柜門,老陳從客廳探出身,“來吃面吧。”
老金收了手,心里卻總記掛著那只柜子。
08
老金醒來時喉頭焦干,像燎了火。
她想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在床上躺著。
冷風(fēng)一路刮,淅瀝的雨透過沒有玻璃的窗口砸在老金臉上。
“…老陳…?”
老陳的臉更像一張風(fēng)干的橘皮了。
毛孔粗大,顏色赤濃。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抹去臉上一把水,并未回應(yīng)老金。
老金的雙手被繩子捆著,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背在身后,腳踝也被束住,鞋子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老金常年窩在家里不運(yùn)動,完全沒有掙脫的能力。
“你想干什么?”她怒喝,“陳貴達(dá)!你這是綁架!”
鄉(xiāng)路顛簸,七彎八繞,老陳拐過一條大河,老金莫名覺出眼熟。
車子在一棟破敗的瓦頂小屋前停下,老陳一言不發(fā)下了車,拉開副駕的門,把老金一把扯了出來。
老金踉蹌著回頭,河對岸有幢她再熟不過的茅屋。
09
火柴竄起焰光,照出臉前小小一片地。
老金跪坐在泥地上,濕且潮,她的膝蓋蹭破了皮,從褲子面料中滲出血漬。
老陳出了門,打開后備箱,抱出那只矮窄的雕花木柜,重新折返。
他點(diǎn)燃了幾根火燭,堂屋里陡然亮起來。
老金看清柜子里的物件,瞳孔急速收縮又放大,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咯痰聲。
“陳女禮芬,亡年21,今父悼祀…”老陳手握三只線香,口中喃喃。
老金呆滯著一雙吊梢眼睛,與黑白相片中那秀麗女子的明眸對上,面色徹底灰敗下來。
老陳提了一桶汽油,在屋內(nèi)細(xì)致地潑灑,每處角落都不遺漏。
他聲線平靜如常,“我就盼著這一天,金燕子!
“你不知道阿芬怎么走的吧!彼垡矝]抬,“劉達(dá)說他輕輕推了一把,她就倒地不起了!
“可我怎么看見滿身的淤青血斑?”老陳蹲下身,把老金的胳膊捆得更近,干癟的臉像骷髏。
“你說人過日子要圖錢,只圖錢。”
他重重推了老金一把,站起身,神色漠然。
“你圖你的錢,害我的阿芬做什么呢!
10
老金的臉陷在軟泥地里,她吃力抬眼,看見墻上貼著張褪色的剪報(bào)。
2016年2月15日,本地一戶別墅起火,火勢迅急,無人生還。經(jīng)核身,死者系當(dāng)?shù)厣畛欣习鍎⑦_(dá)一家。
老陳在老金身旁不遠(yuǎn)處安然躺下,雙手捧著一方黑漆木盒。
柜臺之上,阿芬在相框內(nèi)笑得靦腆而無憂。
柴盒傾倒,火光涌動,熱浪翻天。
“血燕銜金,萬事如意…”老陳閉上眼,“金燕子,你確實(shí)有兩把刷子!
“我要如意,還得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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