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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只白白的手從一口古井里慢慢伸出來。
又一只。
白白胖胖,臉長的和包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孟阿姨從井里爬出來。
——上班神馬的最討厭了!
走向小攤子的時候孟阿姨看了看那個蹲在墻角一動不動的黑影子,嘆了一口氣。
這個是昨天給鬼差給送回來的。
那個小姑娘倒是逃掉了,恐怕是個有靈力的。
這個就慘了,逃了兩次,給洗了兩次腦,估計是徹底給洗壞了。
昨天的鬼差好心,本來是想直接給他送過橋的,畢竟現(xiàn)在他現(xiàn)在腦子不清楚,可是這家伙呢,連哭帶鬧,連抓帶咬,折騰個不停就是不肯走。
又沒洗干凈?
最近工作的這些后生也真是...
鬼差也沒辦法,受完了刑罰人家就是一普通的魂,魂有魂權(quán),所以絕沒有再洗一次腦的道理。
洗腦和吃包子不一樣,吃包子忘得干凈還不疼,洗腦是刑罰,很疼還不一定忘的干凈,而洗完了腦,吃不吃包子過不過橋投不投胎那是人家鬼魂的鬼身自由,不好干涉。
于是鬼差無奈的走了。
而這個家伙就又留了下來,繼續(xù)蹲墻角。
從此墻角君成了禁止逃跑以及逃跑沒有好下場的活招牌。
愛情就一害人玩意兒,看看,好好一孩子被整成什么樣子了。
以后見到有神情鬼祟古怪想溜號的鬼魂,孟阿姨就往墻角一指——看吧,你的前車之鑒,然后再介紹一下十八層地獄之旅以及洗腦的詳細流程。
最近她碰到的鬼都是通情達理的好孩子,上去觀摩一下墻角君,再被她一嚇,想想就算了,都乖乖的吃了包子去投胎。
孟阿姨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拯救了不少失足少男少女。
她不是沒執(zhí)著過。
正是執(zhí)著過了,才看得那么清。
在在這里工作之前,她作為一縷孤魂等待了幾千年,最后等來了自己的丈夫和他的新妻子。
后來又過了幾百年,孟阿姨做著包子,突然感覺有人來到她身前。
“請問鬼魂等待區(qū)在哪里?”一個低沉的男聲問道。
“從我這往前走第四座小樓!彼χ嗝,頭也不抬的說。
“多謝!
很多很多年前,閻羅王大人看了不知道哪個下屬獻上的從某個時空找來的囧搖劇,就抹著眼淚命令下屬們開發(fā)了冥界尋人系統(tǒng),說要幫助有情人終成眷屬。
通過此系統(tǒng),輸入姓名和生卒年月就可以找到要找到的人,如果對方還沒投胎,生前沒有犯什么大罪過的鬼魂就有權(quán)利可以申請去對方的中轉(zhuǎn)站一起投胎。
這位大概就是來找人(鬼)的。
孟阿姨繼續(xù)埋頭做包子。
可是不一會兒此君又來了。
“請問你們這里只有一個鬼魂等待區(qū)嗎?”
“嗯。我們站小。”孟阿姨繼續(xù)低頭揉面。
“他們說他在這里,可是我找不到他。”
孟阿姨這才抬頭看著他。
這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頭銀發(fā)中間夾雜著幾綹紅發(fā),眉目俊朗,本來該是一個俏后生,只可惜他神情嚴峻,冷若冰霜,讓人看起來有點害怕。
那男人的胸口有一道致命刀傷。
孟阿姨的眼光有一點奇怪,有一點深。
“那你看看,你要找的是不是他?”
孟阿姨指一指蹲在陰陰暗暗的墻角里的一個影子。
那個影子抱膝坐著,安安靜靜的藏在陰影里面,不仔細是看不出來的。
那個男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個黑影子,然后幾乎就在下一秒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
“御不凡!”
孟阿姨停下揉面的手,望向他們。
來的居然是個男的。
不過還真來了。
“御不凡?”
銀發(fā)男子撩開那人散在臉上的頭發(fā)。
那個被叫做御不凡的鬼魂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漫長的等待中不支地睡著了。
于是那男子輕輕的拍他的臉。
“御不凡,醒醒!
“御不凡,我來了!
“御不凡?
....他這是怎么了?”
銀發(fā)男子有些著急的回首問孟阿姨。
“等久了睡著了唄,你等等,一會兒他就該醒了!
“他怎么不在等候區(qū)?”
“我拉他去過好幾次,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自己回來了,他很執(zhí)著,我也沒辦法。”
孟阿姨攤開沾滿面粉的手表示我已經(jīng)盡力了。
那男子松了一口氣,低頭看看面前把臉深深埋在兩膝間沉睡的御不凡,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看你,怎么跑到這里來睡了.....
這么想著,他就托了御不凡的后背和膝彎把他打橫抱了起來,然后帶他來到月光照得到的街邊坐下,讓睡著的人靠在自己身上仔細的給他理著頭發(fā)。
少頃,銀發(fā)男子懷里的人有了反應(yīng),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御不凡!
那神情冷若冰霜的男子見到懷里的人已經(jīng)睜開眼睛,不僅眼神溫柔了起來,還露出了笑容。
“御不凡....我來了!
可被他攬著的黑發(fā)男子只是怔怔地注視著他,眼睛里無波無瀾,神情不悲不喜,像個任人擺弄的人偶。
抱著他的銀發(fā)男子以為他是還沒醒過神來,就帶笑期盼地看著他。
可是等了良久,那人卻只是歪著頭望著他,眼神中除了一絲好奇與探尋之外干干凈凈,別無其他。
“御不凡?”
他終于覺出不對,抬起頭一雙眼睛利劍一樣的釘在了孟阿姨身上。
“他到底怎么了?”
霎時間殺氣鋪面,孟阿姨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年輕人,別激動別激動,你聽我慢慢說...
這里時間過的大概比你們的陽間要慢很多,他已經(jīng)等了你好幾百年了。
他往陽間跑了兩次,兩次都被抓住了。
按照律例,做這種事情是要送到十八層地獄每層待一天以示懲戒的,十八天之后就要被洗腦散去記憶。
他被洗了兩次。
洗腦和吃包子不一樣,吃包子忘得干凈還不疼,而洗腦是刑罰。
第一次也許人還清楚一點,再來一次就不行了。
他還算好的,連洗兩次還記得要等你。
他現(xiàn)在腦子不太好使,跟個小孩兒似的。
你放心,這沒有后遺癥的,喂他吃個包子,過了橋投了胎我包他生出來和別人沒什么區(qū)別,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
“.....”
御不凡感覺到自己靠著的身子僵住了。
御不凡眼神茫然的看向那人。
那人攬著他的手,和那人的聲音,都有一點顫抖。
“......御不凡。
.....你不記得我了?”
御不凡不說話,只是有點好奇的抬起右手,慢慢伸向那人的頰邊的銀發(fā)。
銀發(fā)男子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臉上。
“御不凡,你還記不記得我?”
“我是絕塵啊....嗯,漠刀絕塵,還記不記得?”
那個自稱漠刀絕塵的男人握著他的手,讓它在自己的面龐上緩緩游移。
御不凡大概是覺得有趣,手指動動,輕輕地撓了撓他的臉,見他沒有什么反應(yīng),依舊是定定地看著自己,就笑出了聲,眼睛也瞇起來了。
一個大男人靠在別人懷里再這樣笑是很詭異的,孟阿姨看得全身發(fā)毛。
可是漠刀不毛,他看著這個樣子的御不凡愣住了,大腦里是一片空白。
在來的路上,他憧憬著為他們的相會想了很多種場景,卻獨獨沒有想到最后的結(jié)局竟是這樣。
“.....對不起,我來遲了。”
銀發(fā)男人靜了半晌,終于低低的說。
然后就是沉默。
讓人窒息的黑色的沉默。
蒼白的月光靜靜的照著青青的石路,拂去一切聲響。
太靜了。
孟阿姨用紙包了兩個包子,舀了兩碗水,來到他們面前。
“好了好了,兩個人能見到就是萬幸了。吃包子吧,吃了好一起上路投胎!
漠刀一只手抱著御不凡,一只手接過包子和水放在身邊的地上。
“....多謝。”
“年輕人,趁熱吃吧,吃了包子要到娘胎里面才起作用呢,不妨礙你和他說話的!
孟阿姨說這話的時候,漠刀懷里的御不凡正掙扎著用手去夠放在地上的包子。
“想吃?”漠刀看著他問道。
他得到的回答聽起來很模糊,也很迫切。
于是漠刀就用手撕了包子一口一口的喂給他吃,喂幾口,再給他喝一點水。
他有點怕他噎著。
怕一只鬼吃東西噎到這種事聽起來很傻。
但是凡是和御不凡相關(guān)的事情,他都很小心。
這是一種本能,他真的不知道他們還會失去什么。
喂完了御不凡,漠刀拿起另一個包子,湊到嘴邊剛要咬一口,卻見御不凡的目光盯著他手里的包子。
“還要?”
他晃了晃手里的包子,問他。
而他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模糊的呢喃,然后微微張著嘴,眼珠子跟著他的手轉(zhuǎn)。
漠刀絕塵用眼神詢問地望向看他們卿卿我我地吃包子已經(jīng)看得呆掉的孟阿姨。
再吃一個?
其實孟阿姨很感動的...她覺得自己可算是找到知音了,至于這位知音現(xiàn)在的精神狀況,孟阿姨選擇自動忽略。
她在陰間做了這么多年的包子,終于被人賞識了。
——其他的鬼不是趕著投胎就是趕著找人趕著等人或者趕著逃跑,哪個人管她的包子好吃不好吃呢?
走在黃泉路上,也不要忽略路邊美麗的風(fēng)景(美味的包子)啊,這才是正確的人生態(tài)度!
吃吧吃吧,多吃幾個都沒關(guān)系的。
孟阿姨很熱切的打開蒸籠,豆沙包子鮮肉包子蘿卜絲包子魚香肉絲包子青菜香菇包子五仁包子三丁包子各挑一個,然后找了塊布打了個包袱利落地交到漠刀手上。
看著一包包子,漠刀絕塵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多...多謝。”
“沒事沒事,過了奈何橋還有挺長一段路呢,多拿幾個路上吃。
.....
御不凡又吃了一點,終于是飽了,看起來很滿意的靠在漠刀絕塵身上瞇著眼睛養(yǎng)神。
而漠刀絕塵解決了自己的包子,低頭看看靠在懷里的御不凡,一時也沒有想走的意思。
輕輕的陰風(fēng),橋那面又大又圓的月亮,破舊的小樓,長滿青苔的石階和大紅的燈籠。
其實...其實還是蠻有意境的。
過了一會兒,孟阿姨收攤跳井下班了。
孟婆下班之后街上行走的鬼魂也漸漸的少了。
又過了半晌,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只鬼坐在街邊曬月亮。
“御不凡!
他喚他,然后找到他的左臂隔著袖子輕輕用手托住。
“疼不疼?”
漠刀的問題和動作都很可笑,但漠刀還是很小心。
御不凡不回答,只是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讓我看看,好嗎?”他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詢問。
那年御不凡遇險,漠刀救下他之后,摸了脈就知道御不凡不行了。
因為趕著去荒漠,御不凡身上的傷口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一下,漠刀絕塵幾乎都沒有仔細的看過他到底被傷成了什么樣子。
其實也是因為他不敢看。
得不到回答,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把御不凡左臂上的袖子揭開——
粗糙的斷面,血肉模糊,筋骨糾纏。
一看就是有意而為之的折磨。
漠刀覺得心里一陣怒,一陣疼的交交替替,來來回回。
可是再怎么樣,也只能這樣了。
他們終究也只是無奈的世人而已。
那個時侯很疼吧......他想。
他用手捧起御不凡的左臂湊到唇邊,垂下雙眸用嘴唇沿著創(chuàng)面附近未受傷的皮膚一下一下的吻著,好像這樣就可以緩解那時御不凡的疼痛似的。
這場景看起來有點讓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陰森的夜晚。
可是場景中的兩個人,一個人情難自禁,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另一個大腦已經(jīng)跳閘,被蹭得癢了,忍笑不住,干脆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難耐似的在他懷里扭了扭。
他這相當破壞氣氛的一笑一扭,漠刀絕塵也就停下了。
停下的漠刀默默的看著他。
御不凡被他看得有點害怕,不笑了,只是有些惴惴而無辜的看著漠刀絕塵。
萬籟俱寂中
他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回望著他的眼睛。
他們離得那么近,那么近。
他們的胸膛貼在一起。
可是卻再也感覺不到彼此的呼吸和體溫。
他們在彼此的眼中可以看見自己有些扭曲的倒影。
一個臉色慘白嘴唇烏紫,另一個,渾身浴血,血戰(zhàn)至死的模樣。
真真是狼狽不堪。
曾幾何時,他們也曾經(jīng)這么近過。
那是在荒漠綠洲的一個下午,剛剛下過雨,空氣分外的涼爽和清新。
他們練完刀,走著走著就到了綠洲的一個小山坡上。
山坡上青青的小草長勢喜人,而且看起來躺著很舒服的樣子。
于是御不凡就很豪放的呈“大”字形躺倒了。
御不凡躺了,漠刀絕塵又有什么不躺的道理。
過了一會兒御不凡就在和風(fēng)煦日里睡著了。
漠刀絕塵沒睡著。
他側(cè)過頭,看著他。
御不凡伸開雙手雙腳,手指微微蜷曲著,偏著頭微張著嘴睡得無知無覺。
幾綹頭發(fā)被汗水濡濕粘在他的額上,他的雙頰紅撲撲的。
漠刀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那時是怎么想的了——也許當時他什么也沒想過,他只是在一片空白的腦海之中追隨了自己最本能的愿望。
漠刀絕塵翻過身來用手撐著,在熟睡的御不凡上方俯視了一會兒。
然后他就低下頭用自己的唇很輕的蹭了蹭他的。
清風(fēng)在草地上掀起淺淺的波紋,它拂過他們的身體,吹散他們的頭發(fā)。
而他們貼的太近了,御不凡的呼吸很有節(jié)奏的撲在他的臉上,于是漠刀絕塵在草青色的風(fēng)里里嗅出他帶著汗水和陽光的氣息,這氣息與自己的體溫交織在一起,像是一把春天的野火,無邊無際,燒紅了他的面龐。
他吻得很小心,怕弄醒了他。
太小心了,簡直不像一個吻。
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漠刀都還有一點遺憾。
御不凡的唇很軟,不過有一點干。
嘴巴干是正常的。
他們剛剛對打了一架,而御不凡果不其然的又輸了。
輸了就輸了,偏偏御不凡還喜歡詢問和計算自己到底是第幾次敗在漠刀絕塵刀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漠刀絕塵往往如實相告,數(shù)字精確到個位。
于是輸了的御不凡就會很羞惱。
惱羞成怒的御不凡就會以各種方法采取報復(fù)行動,其手段之低劣之無聊讓漠刀絕塵很頭大。
——還有什么他沒試過?總不能吐口水吧。當時的漠刀如是想著。
不久后的事實證明漠刀絕塵還是高估了御不凡。
算起來,那個時侯,就是他們最好的年華了。
只是當事人在“最好的年華”里一般是不會有那個自覺的。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頭發(fā)上一陣扯痛把漠刀絕塵從回憶中扯回了陰暗的街道。
御不凡一直對他的頭發(fā)相當?shù)母信d趣,現(xiàn)在終于訴諸行動了。
漠刀任他拉著。
漠刀看著他。
看了一會兒,他就托住御不凡的后腦吻了下去。
御不凡好像是給嚇住了,一動不動的給他吻著。
然后慢慢的,那個咬著他嘴唇的男人的眼睛里流出的水蹭濕了他的臉頰。
御不凡簡直不知道那么多水是從哪里來的。
雖然潮濕的感覺讓他不是很舒服,但是他忍耐著。
那個男人用力地咬他,舌頭在他嘴巴里攪來攪去,但是他能感覺到他的無害——他的確一點也沒有傷著他。
御不凡覺不出什么味道來,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在做什么,可是他不想反抗他,一點也不想。
他不想讓那個男人失望。
這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是一種類似于動物本能的東西。
那個男人銀色的發(fā)絲在他的指間纏繞,和他手上的皮膚一樣蒼白。
現(xiàn)在的御不凡不知道,這是他短暫一生中和漠刀的第二個吻,當然,也許也是最后一個。
——如果在他們年少輕狂的時候,分離不是那么快到來的話,他們也許會經(jīng)歷更狗血一些的事情,比如玉秋風(fēng)和彼岸花曾經(jīng)為他們憧憬過的那些,然而,事實不容任何假設(shè)。
事實是,御不凡是玉刀爵的兒子,是玉秋風(fēng)的大哥,是玉家的獨子,還是天下封刀的左護法。
事實是,漠刀絕塵是荒漠刀皇的長子,是荒漠王族未來的王者,是肩負血海深仇的復(fù)仇者,還是尚未蘇醒的御天神龍。
當他們再見面的時候,都已經(jīng)真正的長大了。
他們都有了太多太多的責(zé)任要負擔(dān)。
可他們無怨無悔,即使屬于彼此的時光被這些繁雜的事物擠壓成了一絲幽長的嘆息。
在這條的人生路上,除了那個輕如柳絮的吻,御不凡和漠刀絕塵一直謹慎的恪守著作為摯友的禮節(jié)。
但他們的眼睛始終訴說給彼此一個從少年時代就存在著的,延續(xù)著的,說不出的秘密。
不過,那個同葬于荒漠的夙愿終究是可以實現(xiàn)的。
活著的時候他們期盼著,也許,作為死者,他們可以在別的什么地方繼續(xù)他們的故事。
也許而已。
在第一次逃亡失敗之后,御不凡得知了絕塵并未身亡的消息。
他本該一直等下去的。
他是相信他的,他說會來找他,就無論如何都會找到他,無論過了多久,發(fā)生了什么。
等下去就好了。
可他終究沒有。
他遇到了玉秋風(fēng)的轉(zhuǎn)世。
她說要上去找人,還問他要不要一起走,看起來躊躇滿志的樣子。
有些事他記不得了,有些事他還記得很清楚。
比如,他的小妹是勸不住的,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努力去做,就像那年她去刺殺羅喉一樣。
既然勸不住,不如同行。
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是被抓。
第一次被抓受刑后,他記不得自己逃跑的過程了,可卻記得那所謂的“洗腦”。
他覺得即使再來一次,他還是會記得要等漠刀絕塵的。
至于那些疼痛,他并不畏懼。
當年他交給她一支玉釵,眼睜睜看著她遠去。
如今,至少,他可以送她一程。
直到再次被抓住的時候,他依舊不后悔。
因為在那條黃泉路上,他盡到了生前他未盡完的責(zé)任,他用他的故事給了所有人一個還算美好的結(jié)局,而在他和她大多數(shù)無營養(yǎng)的對話里,在路遇曼珠沙華的各種笑料中,他覺得他們之間匆匆流逝的幾百年時光在一寸寸的被彌補。
明亮清朗的月光照著他蒼白的面龐,始終帶笑。
當然,后來的故事,他確實沒料到。
但他至少做到了自己一直堅信的一點——
無論如何,他一直等到他回來。
而如今他們終于有了一個不太完美的完滿。
一個帶著遺憾的夙愿終圓。
漠刀絕塵離開他的唇,用手指幫他擦擦嘴,然后看著茫然的他,神情似悲似喜。
“御不凡,有句話以前一直沒和你說,但我知道你懂。”
“可是,今天不說,我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御不凡,我愛你!
……
漠刀低頭,看見御不凡靠在自己身上,右手握著他的一縷銀發(fā)輕輕的捻著,眼睛困得一閉一閉的。
漠刀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末了垂下眼睛,笑笑,輕聲說:
“我知道!
那是一個了熟于心的無聲回答。
除了漠刀,誰都沒有聽見。
“走吧!
又過了一會兒,漠刀絕塵輕輕的在御不凡耳邊說,聲音里帶著些許愉悅和憧憬,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喊他起床去郊游一樣。
然后他把他抱起來。
御不凡在他的臂彎里保持著一個很舒服的蜷縮姿勢,看起來已經(jīng)睡熟了。
他的右手摟著漠刀的脖子,左臂擱在肚子上,在他的左臂和腹部之間,壓著半個包袱未吃完的包子。
漠刀絕塵抱著他向前走去。
清冷的月光照著他們,以及他們所走過的那條長長長長的路。
————《明月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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