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并沒有市區(qū)宣傳的一樣風景獨絕，這里的水不深，但寬廣壯闊、綿延千里，聽父親說，它匯入東海。

　　我認識孫遙是在高二分班的時候，她坐在我旁邊，第一次看見她便覺得她很好接觸，她戴著圓眼鏡，皮膚很白，笑起來如同溫潤的山茶花。我們剛相遇的時候是她先打的招呼，她說她覺得我是一個恬靜文雅的小女生，我坦言我確實有些內(nèi)向，但我屬實沒多少文化。她告訴我她有一個夢想，就是考上好的大學(xué)，然后出國去，周游世界。她說愛琴海很深，正如愛情的套路一般深，她說她想認識幾個金發(fā)碧眼的朋友，去聽一聽大本鐘的響聲……那一節(jié)課我們聊了好久，全然不顧老師講課的慷慨激昂。下課了我們便也停止了對于未來的天馬行空。正當我想到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說太多話會不會有些失態(tài)時，她很熱情地邀請我和她一起上廁所……

　　后來排座位我有幸和她又排到了一起，不好的是高一時期和我互相整蠱的一個男生排到了我的后排。他叫高筱，我覺得他人如其名一般搞笑，我雖不討厭他，卻恨之入骨。高一時起我和他做了一個月的同桌，經(jīng)歷了30天的爾虞我詐：先是他嘲笑我中午睡覺流口水，然后是我在英語課堂練習中故意傳來一個錯得很明顯的答案給他導(dǎo)致全班就他一個人錯，老師讓選c的人站起來，他拔劍四顧心茫然，我快笑瘋了，殊不知他寫了個“我是傻X”的字條貼在我的背后，讓我在下課四處亂竄的時候渾然不覺成為了這一層的笑話。

　　但是孫遙不知道這件事，剛分完座位便跟我說：“蘇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叫高筱的男生好帥啊。”我大吃一驚，在確認我沒有聽錯后我回頭仔細審視了一下這個正在看新語文書小說部分的男生，發(fā)現(xiàn)他確實如我所料一般平平無奇，甚至長得有些輕浮，仿佛在諷刺著世間的一切邪惡，我當即判斷孫遙實在跟我開玩笑，于是應(yīng)和著笑了幾下，她卻告訴我她是認真的。

　　“史。”我作出如此評價后便轉(zhuǎn)了回去，高筱一聽有了些反應(yīng)，仿佛冥冥之中意識到了我是在罵他，便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瞥了他一眼：“看你大壩，滾犢子�！�

　　孫遙問我是不是認識高筱，我只能說冤家路窄，然后她就跟我說她覺得高筱很符合她的審美，我端詳孫遙只覺無可救藥，難道漂亮的女生最后都會嫁給一只豬嗎？不再理會她，看著窗外夜已闌珊，護城河水久流長，在我們學(xué)校北側(cè)流經(jīng)，對岸則是萬家燈火通明，街長夢遠。我開始仔細思考孫遙所說的遠方，護城河水深不過數(shù)米便已不讓近駐，于深海如何呢？我不懂，學(xué)校查早戀查得特別嚴，男女一起走便會受到處分，可孫遙還是會是不是給高筱這個大傻子帶吃的，噓寒問暖。我承認高筱確實沒那么不堪入目，甚至有時候看起來還有幾分姿色，只不過正常人都不會去細看他。

　　我不是一個喜歡熬夜的人，可高中的作息讓我如處酷刑，在早讀課假裝用功讀完課文之后便趁著下課的時間伏在桌子上休息一會兒，半夢半醒期間有時會聽見高筱和同桌在議論孫遙，我急著享受這十分鐘的閉眼時光便置若罔聞。直到后來有一天高筱的同桌寫紙條問我知不知道孫遙有沒有對象，我頓感大事不妙，于是高筱和孫遙便順理成章了。

　　他們?yōu)槎惚芗壊恐魅芜x擇在放學(xué)走小道，以防萬一還叫上我跟上充當電燈泡以照亮他們前行的路。戀愛于我并不是必需品，所以他們的愛情并沒有給我?guī)硎裁葱睦砩系牟贿m，相反也許是我跟他們太熟悉，看著他們拉手我總感到說不上來的奇怪，我的姐妹愛上了我的兄弟，這對嗎？也許世界太小，也許人生如夢。

　　高中雖然學(xué)習緊張，但文科老師還是會利用晚自修連上兩節(jié)課的時間給我們放放影片。晚自習關(guān)了燈之后我們會自己找關(guān)系好的同學(xué)坐著一起看電影，于是自然而然的我便和高筱的同桌坐在一起，沒有什么話題，只是聽著孫遙他們聊天，高筱說等他高考結(jié)束了要帶孫遙一起出國玩一個月，去見識更廣大的世界。孫遙抓住他手臂，用手指著他急聲問道：“真的？你反悔了怎么辦！”高筱被她這一下逼得有些緊張，趕緊投來目光向我求助，我假裝看向窗外不理會他，他卻靈機一動：“如……如果是假的，我就往這護城河里跳下去!”我當場笑出了聲：“這護城河水深不過三米，你跳下去兩腳一蹬就又上來了，你不一心求死，護城河哪淹得死你啊，慫蛋�！币妼O遙有些生氣地盯著他，高筱瞪了我一眼，急忙對孫遙說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的心天地可鑒�。　闭斘乙^續(xù)調(diào)侃高筱的時候，老師忽然敲了我的桌子，冷語道：“再轉(zhuǎn)朝后說話就滾出去�！蔽抑缓霉怨跃头丁�

　　倒也不怪孫遙看電影的時候不陪我，他們聊天的機會屬實不多，那晚孫遙似乎很開心，他們說了許多話，從生活故事到人生信仰，從家庭現(xiàn)狀到高考追求，而我則是坐著看窗外夜燈一盞盞亮起，看著街道上汽車一輛又一輛駛過，看著群星藏入深夜，忽然感覺時間很長又很短，枯燥的兩節(jié)課在我聽他們聊天聽入迷的時候便打了下課鈴。

　　后來我已習慣了他們的這種關(guān)系，以至于似乎我也融入了他們的戀愛世界：晚自習放影片必然讓座，放學(xué)一定會陪他們走在一起，旁人問起他們的事情我也守口如瓶……換做他人不行，我便充當了這樣一個無關(guān)緊要卻又不可或缺的角色。

　　也許正是因為我打小與異性無緣，被迫當一個不談戀愛的老實學(xué)生，十七年的因果業(yè)障終究是讓我打破執(zhí)迷，于是便對這種情情愛愛麻木，電燈泡當久了也不會有什么厭倦情緒，只是高筱常說我實在和他搶孫遙，說我像電視劇女主身邊的病嬌綠茶，對此我只能表示關(guān)愛智障兒童。

　　其實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便這么見證著一場愛情的產(chǎn)生、發(fā)展到結(jié)枝成果，教室內(nèi)關(guān)了眩目的白熾燈，眼前二人相偎相依，看著影片里的阿Q哈哈大笑……聽說人死后過奈何橋可以不喝孟婆湯，但必須要在忘川河底沉寂千年，等待機緣方可帶著記憶投胎。

　　一千年，我想，對于我來說還是太久了。

　　其實他們也經(jīng)常鬧矛盾，孫遙有時會突然跟我說：“蘇琪，我感覺高筱真的好幼稚，還又呆板，我每次跟他說個什么他都聽不懂我的話外之意�！蔽姨寡愿唧阍谖倚哪恐胁⒎遣湃A橫溢貌如潘安，只是孫遙很固執(zhí)，著了魔一般的要和高筱好。每次生氣了讓高筱琢磨不透，高筱總是費力將孫遙哄好。我很好奇這個文科學(xué)霸為什么會對高筱那蹩腳的文學(xué)功底感冒，也想不通高筱這樣一個吊兒郎當?shù)娜藶槭裁磿羞@樣的細膩心思。孫遙被高筱逗笑了，笑得很開心很開心，而我很茫然很茫然。

　　高筱過生日的時候?qū)O遙送了高筱一把蝴蝶刀，上面刻有文字“深愛如海，心潮不舟”，看著孫遙手指上的創(chuàng)可貼，我知道是她在晚上一筆一劃刻上去的，八個字什么意思，我料定高筱不太懂，但那一天他很開心，體育課打籃球打得大汗淋漓，歷史課上我一一直聽見他在后排不是粗喘就是咳嗽，后來這夯貨居然在下課期間親了孫遙，全班都沸騰了，孫遙羞得面紅耳赤，而我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尷尬。孫遙用力捶了一下高筱：“你干嘛這么冒失！”高筱如同惡作劇成功了的小孩兒一樣蹦跳著拉他的兄弟走了�！扒镅�，別這么想不開，不就是親個嘴嘛。”我調(diào)侃孫遙，孫遙不說話，拽著我的手讓我陪她去上廁所……

　　有一天早讀課班主任突然將高筱喊了出去，我心覺不妙，再看孫遙兩眼已哭得通紅。下課便告訴我高筱和她上課寫的小紙條被他媽發(fā)現(xiàn)了，我無可奈何，沉默不語。那天的烈日灼心，火辣的太陽照得我抬不起眼，孫遙和高筱被罰站了一個午休，閑來偷瞟，看見孫遙在前門口倚著瓷磚埋著頭，一副無所什謂的樣子，我無從得知她是否果真對高筱這個大傻子愛如深海，他們的感情與我息息相關(guān)卻又還無瓜葛，我?guī)椭^他們許多：幫他們傳禮物，替他們打掩護，時不時傾聽孫遙的抱怨，時不時給高筱分析孫遙的小情緒……可我仍與他們無法共情，正如孤行的蒼鷹無法和雙飛的鴛鴦感同身受。其實我不喜歡這樣多管閑事，我自認水泥封心，將愛情排斥在我的人生之外，更不會去羨慕別人，只是此時護城河水汩汩，明明早已夏至，可清風一吹，人便微醺了。遠方的高樓鱗次櫛比，長大的人們，不用上學(xué)，在干什么呢？

　　我不懂。孫遙還是執(zhí)迷不悟，她堅定地要和高筱一起尋找詩和遠方，而我更關(guān)注他們能否挺過高考。班主任并未斤斤計較，孫遙是文科學(xué)霸，高筱的成績也屬上游，他們不曾大張旗鼓，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牽著手走，于是他們寫了兩篇名為《不應(yīng)在課上寫小紙條而應(yīng)該認真聽課》的千字檢討，班主任讓他們在班會課上念，他們有口無心，棒讀幾句便草草了事，最后班主任總結(jié)了一個“引以為戒”便將此事收篇。

　　可孫遙的家長并不善罷甘休，孫遙跟我說她媽非要她和高筱決裂，她咬死說她就是喜歡高筱。我忙打斷說：“孫遙你笨啊，你明著騙騙你媽，說這件事讓你覺得高筱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你放棄了和他交往不就好了？”孫遙認真地看著我說：“蘇琪，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敝荒茏髁T，后來放學(xué)和高筱一起走，高筱問了孫遙同樣的話，孫遙愣了一會兒，繼而笑道：“高筱，我喜歡你不只是浮于你的外表，我坦言帥哥比比皆是，我喜歡的，更多是你的涵養(yǎng)與學(xué)識，是你能理解包容我的小情緒，是你能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我們互相幫助，互相學(xué)習，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高筱你告訴我，愛是什么？”霎那間，仿佛四周都安靜了，路燈照得孫遙臉頰通紅：“高筱，我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看法而否認我愛你�！鳖D時感覺有一股暖流襲來，縱是我居高身遠也無處可躲，宛若被卷入了深海，想要掙扎卻無力上浮，只得沉溺在漩渦中，無止盡地下墜……

　　“琪琪，你怎么了？”我媽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我這才發(fā)覺我早已走出校門，卻還是一臉的茫然，仰望天空夜色清明，如同澹澹的海河，而我沉于海底，向家走去。

　　高三的生活壓抑非常，一月26天晚睡早起、不�？荚嚨陌才欧路饛娭瓢涯愕念^安進水里，在快要窒息的時候再提上來。于是我看著窗外明了又黑，一科科老師來了又走，卷子發(fā)了下來又收了上去，度日如年的高三生涯在高考最后一科收卷鈴聲打響的時候才發(fā)覺只是彈指一瞬。于是驚奇于我居然真的挺過了高三對我的嚴刑拷打，驚異于我居然這么從容地考完了籌備十八年的這場試，驚異于孫遙和高筱居然還保持著戀愛關(guān)系。直到走出考場的那一刻，聽到耳邊一群同學(xué)的歡呼我才反應(yīng)過來：高中確實結(jié)束了。我很激動，即便天氣熱得厲害還是邀孫遙一起去游樂園玩。那一天我們玩得非常盡興，雖然大汗淋漓卻仍然笑得很開心，無異于剛從瘋?cè)嗽号艹鰜淼木癫∪�。太陽快下山了，氣溫降下來了許多，我們坐在長椅上吃著冰淇淋休息了一會兒后我對孫遙說：“孫遙，你也成年了吧，我們一起去網(wǎng)吧玩怎么樣？”孫遙似乎被我這個想法給嚇到，但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跟我一起進了網(wǎng)吧。

　　全然不同于外面的燥熱，一進網(wǎng)吧便覺一陣涼氣撲來，里面空氣清爽，仿佛呼吸都省力了不少。四周打扮得干凈時尚，未曾尋得網(wǎng)管，先聞到幽幽淡淡的花香。正是下午四點，也許是趕巧了，網(wǎng)吧現(xiàn)在沒幾臺機子有人，于是我和孫遙很容易便找到了兩臺機子，仿佛這一片四周都是我們的天地了。剛考完不了解什么電腦游戲，好在網(wǎng)吧電腦自帶了一些熱門游戲，讓我們不至于聯(lián)機玩4399雙人小游戲，于是從零開始打csgo，居然發(fā)現(xiàn)我和孫遙都有一些電競天賦，以至于我都有些幻想如果衣食無憂會不會當上電競職業(yè)選手。玩了一會兒孫遙她媽突然打電話過來，孫遙忙著操作便開著免提，我聽見她媽是喊她回家準備吃晚飯，我一看時間才五點，覺得沒必要這么早，便跟孫遙說：“遙遙，要不今天你晚飯就在外面吃？我請你！”孫遙有些驚喜，對著電話那頭說：“媽，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吃了，蘇琪要請我吃飯！”，本想著這樣便可以和孫遙多玩一會兒，玩到晚上八點再各自回家也不遲，沒成想孫遙她媽卻說：“不回來干什么？你不會是和高筱在一起玩吧？你好自為之吧�！保衣犞鴼獠淮蛞惶巵�，便搶著說：“阿姨，晚上我請孫遙吃飯，高筱沒來，他考完回老家去了！”，孫遙她媽改了命令的語氣，態(tài)度柔和道：“啊，是琪琪啊，那你們好好玩，幫我看好孫遙�。　�，我看孫遙面色鐵青，便說：“沒事，孫遙不需要我看的，您放心吧。”，“那好好，”阿姨說話之際，孫遙關(guān)了免提，拿起手機對她媽說：“你問得著這么多嗎？”直接便掛斷了電話�！澳銒專芡Χ喟��！蔽乙妼O遙戾氣有點重，便試探性地說了這樣一句，孫遙長嘆了一口氣：“煩死了，明明剛才我還玩得正開心�！蔽乙妼O遙臉色不再繃著，如釋重負：“哎呀，別去想了，她還能管你到大學(xué)，到結(jié)婚不成？”孫遙咂了一口，我貼近勾著她的肩說：“別難受了，今天我請你吃飯�！�，“嗯！”孫遙笑了，和我又開了一把游戲。

　　后來晚上回家，各找各媽。孫遙九點半給我發(fā)消息說她和她媽大吵了一架，就因為今天下午的這件事。“你知道嗎？我說她就是腦子有問題，她說是我不懂她很關(guān)心我，說我是白眼狼。你說說看，她這叫關(guān)心？她這分明是控制，覺得我是她的傀儡！”我看著孫遙發(fā)來的一條又一條消息，想說些什么，卻無言以對�！疤K琪，我現(xiàn)在感覺在這個家非常壓抑，我感覺我都難以喘過氣來。高中的時候說什么也就算了，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他們不是想教育我好好學(xué)習，而是想教育我一輩子聽從他們的安排！”于是我再次愛莫能助，“孫遙，別去想這些，你不是說過，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你嗎，你可以做你自己喜歡的事，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狗屁評價！不要因為他們說什么就否定你自己，你有你的追求，你有你的遠方，你有你的價值觀，別人指指點點是他們無所事事。如果外界很嘈雜，那就捂住你的耳朵；如果世界很混亂，那就潛入深海。不要再難過了，今晚做個好夢，好嗎？”。孫遙許久沒有再回復(fù)我，直到十點半的時候她跟我說，晚安。

　　高考出分的時候都很緊張，查分數(shù)用書本擋著，讓一科一科的分數(shù)緩緩出現(xiàn)，好像是在給新的人生拉開帷幕一樣。我一邊看著一行行的數(shù)字揭曉，一邊生怕著下一行出現(xiàn)個天崩的消息，不過好在六行數(shù)字很吉利，于是用計算機輸入最后一個加號，將遮擋用的語文書一把甩開，狂喜直沖云霄。

　　孫遙和高筱也考得挺不錯，出分后我們進行了同學(xué)聚餐，孫遙說她的分數(shù)和高筱就差3分，他們甚至可以考進同一所學(xué)校。不過后來經(jīng)過仔細考慮他們還是沒在一個大學(xué)里：孫遙去了師范，高筱則去學(xué)法律。他們的大學(xué)挨得很近，就在一個大學(xué)城里。而我，雖然和他們同樣在南京，但卻隔了幾條長街。

　　出我所料，高筱并沒有食言，他在不上課的時間會和孫遙四處游玩，雖然都沒有出省，但是也足以見得高筱的胸懷天下了。孫遙給我發(fā)過許多游玩的照片：有夫子廟，有中山陵，甚至還踏足過蘇州園林。孫遙給我發(fā)了一個視頻，是高筱拿著手機拍的，我看著風將孫遙的頭發(fā)吹得凌亂不堪，她卻笑著看向鏡頭，迎著鼓鼓的風聲唱，又仿佛是在大聲地喊著：“親愛的不要再說你還愛我，因為看過你愛我的樣子！”她的背后是浪緩潮靜的大海，是雜亂停著的汽車，是熙熙攘攘拍照的人群。原來，是真的，他們翻過了那座山，看到了海。

　　時間便在一張張照片中流過，孫遙給我看她媽給她發(fā)的長信息，表示看到孫遙朋友圈之后她作為父母的痛心與無奈，我們一笑了之，什么事不能被海風吹走呢？我也漸漸習慣了和高筱的關(guān)系從兄弟到閨蜜男朋友……

　　后來孫遙突然給我發(fā)消息說：“蘇琪，你知道高筱有前女友嗎？”我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對啊，他有前女友，他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孫遙回復(fù)我說：“那你知道高筱連處男都不是嗎？”。有如晴天霹靂，我找到高筱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說他和前女友處對象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處男了。我愣住了，讓他繼續(xù)說，他告訴我他也跟孫遙坦白過，但是孫遙死活不信，還覺得他在騙她，但是他覺得情侶之間應(yīng)該坦誠相待，于是在今天很嚴肅地告訴了他這個事情。我看著黑白的文字久久沒有反應(yīng)過來，怒氣忽然沖上了頭腦，想把高筱這個畜生痛罵一頓，孫遙的視頻電話卻先打過來了。視頻那頭孫遙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哭得梨花帶雨：“蘇琪你下來，我到你學(xué)校門口了。”于是顧不得十點半的門禁，披上衣服開門出去。

　　路上孫遙語無倫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想安慰她卻根本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什么，煩人的手機還不停地在響，我給高筱開了免打擾。和孫遙走到了公園河畔，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孫遙這才有些緩過來，她問我：“蘇琪，你覺得這是真的嗎？你，你就客觀分析一下，這是真的嗎？”我熟悉高筱的為人，他以這種態(tài)度說出來的話真假顯然，只是孫遙一直在自我欺騙，一直期望這是假的，甚至期待我跟她說：“高筱那傻逼的話誰信啊，八成就是裝�！��？墒俏易霾坏�，我早有抉擇卻難以啟齒，我怕我這一句話便打碎了孫遙所有的幻想，卻不希望她一直可悲地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孫遙見我不說話，急得抓住了衣領(lǐng)搖我：“蘇琪你說話�。∵@是不是真的�。俊蔽逸p嘆一口氣，說道：“假不了。”孫遙沉默了，我回頭再看她妝都花了，粘在了衣服袖子上，徹底哭出了聲，撕心裂肺，死去活來。我看見她拿出手機給誰發(fā)了個信息，我的手機便響了，我一看，是她發(fā)給我的消息：“那我怎么辦�！�，我默默地回復(fù)：“分手吧，你會忘掉他的，你能忘掉他的�！薄O遙猛烈地咳了起來，我連忙拍她的后背，她大口呼吸了幾口氧氣才又安靜下來：“蘇琪”。我答應(yīng)到：“怎么了？”。她看著眼前漆黑的湖面，說道：“門禁過了，今晚你陪我住酒店吧。”

　　到了酒店看消息發(fā)現(xiàn)高筱一直在給我發(fā)他對不起孫遙，我看著千萬遍“對不起”，我回復(fù)他：“你煩不煩！”，他才沒有回復(fù)。孫遙說高筱一直在給她發(fā)消息，我說不必理會，她突然又哭了起來，我靠過去拉著她的手說：“忘了吧，忘了吧�！薄�

　　他們終究還是分手了，孫遙發(fā)給高筱的最后一條消息是：“我從小愛純潔的東西，家里吃飯都是拿屬于自己的筷子，別人用過的，哪怕洗凈了，我也不用�！�

　　孫遙跟我說她還是會經(jīng)常夢見高筱，我說“你完全可以找到一個更優(yōu)秀的”，可孫遙總是不回我，她總是沉默著，說她夢見高筱陪她看過愛琴海了。

　　放假的時候?qū)O遙突然發(fā)消息告訴我說：“抱歉，我忘不掉他�！蔽腋械接行┎粚�，但還是一如既往地發(fā)去安慰的話語，可這次她一字未回。我很是著急，打電話沒人接，給孫遙她媽發(fā)消息，她媽卻問：“她不是出去了嗎？沒和你一起嗎？”天塌了下來，我接近崩潰，反復(fù)發(fā)消息給孫遙說你為什么不睬人，一連幾個戳一戳都沒有回復(fù)……

　　后來得知孫遙的消息，知道她跳進了護城河里，報警通過監(jiān)控找到她的時候，已經(jīng)錯過了搶救時間。

　　護城河明明不深，可孫遙死死抓著河底的海草不放手，就仿佛握著某樣就算讓她身形俱滅也放不開的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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