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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事簿的三月桃花
“2005年6月2日晚,晴。
暮色蒼茫,晚霞已收斂在排衙峰下。我背負行囊,孑身望龍虎山頂峰爬去。山很高,路很陡,道上絕無一人。我有些惶恐不安,加之胃腸造反,便吐一場。我想,我大抵喝多了健力寶,兩腹空空,豈能不吐得一塌糊涂?如此一邊想,一邊躺在半山腰氣息奄奄。
這一夜,夜幕降臨得出奇的早。我一人在冷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看天空星移斗換,看水仙巖潮起潮落,對著月兒發(fā)怔。還好月色明亮,照一地的光華,驅(qū)散我不少寂寞。我對著月兒笑,月兒不理會,我便給紅撥個電話。紅不接,便給谷撥,谷也不接,我便談興全無了……”
這是我為愛情唱的最后一首挽歌。我發(fā)誓,寫完這個篇章,我便做個忘情徹愛的人。然而靜虛來時,我竟然有些懊悔。
靜虛是上清宮的道士,不知何年何月上的龍虎山。他的身影單薄得象風(fēng)中落葉,眼神幽綠得象井壁的青苔,挑一擔(dān)井水,嘰咯嘰咯走近我跟前。我睡了,身軀輾轉(zhuǎn)在路間,擋住他的腳步。
靜虛道:“善哉!善哉!赤土為席,蒼天為幕,達也!”
我聽了這句古老道白,恍惚疑在夢中。看靜虛時,已骨碌碌放下水桶,打一瓢水喂我喝,又濯水為我洗臉。我醒了,之后便隨靜虛走進上清宮。
下半夜,靜虛在僧房內(nèi)說了一大堆風(fēng)流史,唏噓不勝,淚珠滾滾。我想,牛鼻子老道修行多年,尚且不能忘情忘愛,我呢?于是便有些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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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不多,谷算一個,紅算一個。谷與我結(jié)識得早,是穿開檔褲時起的朋友,人極聰明,又頗雋秀,深受女性青睞。紅是我大學(xué)同窗,人長得梔子花般清麗脫俗,后來經(jīng)過二次性征發(fā)育,出落得愈發(fā)俊俏了。一九九五年陽春三月的最后一天,我與谷并肩同行,經(jīng)過紅的窗前,竟為之駐步不前。我愛上了窗邊那位姑娘了,她咬著鹿牌鋼筆,陷入《思想者》那種特有的沉思,在這陽春三月的最后一天,我愛上她了。
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那天,我偕紅回歸廣州。
七月的廣州熱火朝天,我站在火車站出站口,深深舒一口氣,心想,這下解放了,再不消挑燈夜戰(zhàn)了。于是不顧囊中羞澀,買了支百事可樂慶祝一番。那時谷背負一袋行李,肩挎兩袋行李,在陽光下?lián)]汗如雨。我說:“兄弟,為未來喝口水!”于是先喝一口,再給紅,紅喝了給谷,谷一飲而盡。一支可樂由此告罄。事后谷說:“那是人世間最美味的一支可樂!蔽彝狻
只是在一九九七年的那個炎熱夏天,那個衣著襤褸的谷,肯定意識不到那是人世間最美味的可樂。他的眼睛象餓狼般在四周尋找獵物,看著穿透川流不息的人群,尋覓著菊的身影。菊是他的第八號情人,小家碧玉模樣,煞是好看。當時谷訣別了所有戀人,一心一意回歸菊的身邊,便希冀她一綻如花。菊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她笑了,笑得燦爛。后來菊帶著谷西征禪城,在那里扎根落腳。
而我摟著紅,一步一步望東去,跨過劉家河,來到蘿崗那一條無名小巷前。我站在巷口,無神打量著眼前的新家,大失所望。紅攥著我的手說:“俯首甘為孺子牛!”我點點頭,與紅作別。紅不肯走,撲進我的懷里哭。我便挑些俏皮說話哄她開心,然而于事無補,紅拉著我闖進酒店,開一間客房,然后褪光衣裳,在我面前扭動胴體,說:“娶我!蔽液韲颠沁亲黜,迷糊糊答應(yīng)了,然而不敢擅越雷池半步。
翌日凌晨,天蒙蒙亮,紅悄悄走了,她去了上海。自此我們分居兩地。直至一九九九年除夕,我不遠千里跑到紅的家里,兩人含淚緊擁。紅說:“讓我們抵制身體的擴張,如今已不是殖民時代!蔽覟樗念V情_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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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虛說:“她很聰明,我們的確不該讓瞬間的快感摧毀畢生的幸福!蔽彝o虛,靜靜發(fā)笑。靜虛說:“我也是凡人,所以我體識凡人的痛苦。”我沒有批駁他,我從他的淚影看到他的真誠。靜虛說:“你休寫闌珊處的悲涼,要寫,就寫情濃時的喜悅!彼闷鹞业挠浭虏荆_,細看。我任他翻,任他看。靜虛便抑揚頓挫念道:
“2001年11月22日晚,大雨滂沱。
方抵上海,暴雨傾盤,我只好冒雨沖進紅的公寓。紅不在,據(jù)說加班去了。我便倚在門口等她。紅子夜晚歸,帶一身酒氣。我問,這么晚?她說,忙。說著便走進屋,入洗手間。我也跟著進屋,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
周末的電視節(jié)目悶極了,翻遍數(shù)十個頻說,無可取閱,于是關(guān)了電視。
此時電話鈴響了,接通聽時,對面?zhèn)鱽砉鹊穆曇。我說,怎么是谷的聲音?怎么是谷的聲音?紅說,谷的聲音有甚不對?他來上海了!做到交行一把手了!她走出淋浴間,揉著濕發(fā)。我道,做到交行行長了?我怎么分毫不知?
這夜臨近破曉,我剝開紅的衣衫,強行霸占了她。紅流著淚,躺在被窩一動不動。之后我踢門而出,心沉到谷底了。我看見紅的床頭殘留著一絲絲短發(fā),粗澀,淡黃,蜷曲,不知是誰的發(fā)梢!”
靜虛翻開本子,起初煞有介事的念,后來聲音愈發(fā)小了,到最后近乎默然。我說,你念!你念!靜虛不念,他坐在床邊默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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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的第一天,我做出一個史無前例的決定,我對紅說:“我辭職了!蹦菚r我在塵土飛揚中呆了足足三年,皮膚黯然失色了,瀕危蒼老了。紅說:“有甚么打算?”我說:“沒打算,先休整一段時間再說!奔t不置可否。
這夜,我與紅在東極島暢聚一晚,守候新千年的第一縷日出。夜幕籠罩的第三個小時,谷來電說,恭祝千禧年萬事如意,又說自己升科長了。紅便表示誠摯祝賀,并致于熱情洋溢的感言。我靜靜聽,靜靜想,他與她委實合拍,在那遙遠的一九九五年仲夏的最后一天,若果不是我起先停步,故事或許截然不同……
二零零一年春,我孑身上北京創(chuàng)業(yè),與紅便極少聯(lián)系了。八月谷來電,說菊懷孕了,又說,那支百事可樂是人世間最美味的可樂。我笑著與他胡扯,很快收了線。九一一那天,許多友人莫名地癲狂起來,拉著我喝一晚的紅酒,唱一晚的加州紅,那晚我結(jié)識了蕊。十一月,我趁業(yè)務(wù)之便,抵上?赐t,紅讓我極度失望,我不想再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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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谷終于坦白了,由于菊是高干子女,所以非她不娶;由于菊長得丑陋,所以便偷偷打紅的主意。
那是二零零五年六月一日凌晨三點的事,我與我的衣冠禽獸朋友在新干線喝了幾杯青島啤酒,借著酒興撒起瘋來。
我說,你倆幾時好上?
谷說,千禧年賀慶那時。
我說,她還是我的人!
谷說,不錯,是你的人!不過靈與欲都與你毫不瓜葛!
我說,卑鄙!
谷說,她愛我我能咋的?
我說,她愛你哪樣她愛你哪樣?
谷說,她不愛你哪樣便愛我哪樣!
我說,她不愛我哪樣?
谷說,你迂腐頹廢懶惰不求上進她愛你哪樣?
說到氣急敗壞,我氣沖沖跑出酒吧,第二天便到龍虎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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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虛說:“你孤身一人,回廣州作甚?”我說:“我在北京栽了,回廣州療傷!膘o虛說:“栽了便從頭來過,何必非回廣州不可?”我說:“廣州是我家。”靜虛笑得古怪。我說:“那禽獸橫刀奪愛,太欺煞人!”靜虛說:“你還愛她?”我說:“不愛。”靜虛說:“不愛?”我說:“不愛。”靜虛便翻開記事簿,一字一句指著說:“你念!蔽冶隳睿
“1999年2月15日,大年除夕,晴。
我踩在田埂上,遍地彌漫著沁人心肺的稻香,渾身舒服透頂。再翻過一座山坳,便到紅的家了。帶路的那個長者說,此山喚作牛頭山,此村喚作牛角村,是古蜀國數(shù)一數(shù)二大村;村中風(fēng)光秀麗,美女多如牛毛呢。
我不甚了了,任他嘮叨。
長者又說,紅娃子長得耐看吶,是一等一的花容月貌,就算是楊貴妃再生,也得輸她三分。我說多謝。長者說,不過牛角村的女娃子性野,你若果沒有萬貫家財,還是少花心機為妙。我聽了呵呵直笑,說,我有,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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