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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夢
這地方一年四季都刮風(fēng),春天也不例外。
園里的花陸陸續(xù)續(xù)開了很多。風(fēng)一吹,那枝頭就開始搖個不停,然后就是飄飄灑灑一地殘花。尤其是昨天還下了雨,聽著是夜里越下越大了,枝上頂多留個孤朵兩三,剩下的全滾到泥里,誰管他是自己摔的、風(fēng)吹的還是雨砸的,總之是以后也是在土里的。來年枝上會開新的花。
我做過驗證,反正去年花非今年花。
園子里有許多花,我?guī)缀醵疾徽J識,反正不是我種的。
新開了一壇黃酒,有滋有味的。
然后見了幾只燕子低飛而過。
天晴著,多好。見風(fēng)卷著落花打著旋向西邊去了。
我說我實在不喜歡花。他當時好像沒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我仔細想了想,我好像還說:“繁繁擾擾的,不如等暮了再來。”
他笑了,問我:“花落了就不繁擾了嗎?”
我說:“那明年再來看吧!
然后我就一年年地后悔,一年年地嫌煩。
晚上睡前依稀記得是斟了杯黃酒,想不起來了。但實在不想睡,加上看到了今夜的月亮,又圓又亮。花不好,但是月圓。我還覺得有幾分可笑。
夜晚出去時我本來就喜歡摸黑。但想著今天可能走的遠一些,西園那邊在我印象里總是黑洞洞的,就順手拿了燭臺又揣了火折子,但走半路又覺得太傻缺了,幸好月亮給面子被云遮住了,我便點了蠟燭,向西園去。
他種的那些樹,長的還行,沒死。左右我看不出來什么門道,就是被風(fēng)雨摧殘的一地狼藉。懶得管了,橫豎死不了,他跟我說過好養(yǎng)活。
正想著,他就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旯、哪條縫里出來了,沿著路悠哉悠哉到了我跟前,還挑著一盞瑩瑩亮的燈籠。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一個打著燈籠,一個端著燭臺。誰都不說話,都像是傻缺。
月亮不再明晃晃了,他的臉也朦朧了起來。
在我準備先發(fā)制人說他傻缺的時候,他嘆了口氣,問我:“來看花嗎?”
我說:“有什么好看的,一年年開,一年年落,煩得很,早晚把你的破樹砍了種竹子!
他沒問我想沒想他,也幸好沒問,不然他就是真傻缺。
然后他就更近了一些,我懶得抬頭看他,很快我們就剩兩三步距離了。
他不動,我也不動。
他問我:“最近怎么樣?”
我:“閑的時候放屁,忙的時候腳不沾地!
他不說話我就又說:“我一天天的就想睡死在床上,睡不著,天底下到底誰有那么好的睡頭。”
“整天看這也煩那也煩,有時候真想一切都不管了,全搞砸了去吧,我真是操心的命,你那些破樹開花就開花還結(jié)果,煩都煩死了……”
他就笑著,跟我說:“真是辛苦你了……”
我給他翻了個大白眼。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我退了一步。
又都不說話了。
他像是想起來了什么:“要喝酒嗎?”
我:“喝!
然后就把我那壇黃酒拿過來了。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這會兒月亮倒是出來了,洋洋灑灑的光四處鋪散。
到處都是花,春天到了,花開了,多正常。
倒了酒悶頭喝了兩杯才開始一搭一搭地聊著。
他說:“我來的時候聽見有人說你……”
我:“讓他四處放屁去,誰管得著我?我還沒有閑到天天聽別人放屁。大不了我到菩薩跟前發(fā)大宏愿,連帶著生意還能漲兩成。活干不好就走人,我工資可不是白開的……”
“怎么,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我問道。
“就不能想你了嗎?”他笑著,“好久都沒見了!
他想了想:“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折的一枝花,放在石桌上,朝我推了推。
我沒動,他也沒動,他仍舊笑著看著我。
不想看他了,他笑的令我心煩。
我就是煩。
我煩他要煩死了。
我悶悶喝著酒。
他一點都不生氣,就一直笑著看著我。
他說:“我想你了!
那聲音如嘆息一般,如那恨不得鋪滿園的殘花一般,煩人。
我仍舊不肯承認。
我仍舊在說:“我不想你,一點都不想你,你不在還沒人煩我,多清凈……”
他就一直說:“我想你了!
我試圖打岔:“你那破花、破魚你就不能……”
然后又是一聲“我想你了”打斷了我。
“家里缺了你不照樣好好的……”
“我想你了!彼穆曇袈犉饋磉有點委屈。
我不說話了。
我想聽聽他說些其他的,但是他也不說話了。
終于在這沉默間,我感覺到了不對勁。
不知不覺間為何已是春和景明之景?風(fēng)這么溫柔過嗎?
下一瞬,幾只燕子幾乎貼著路低飛而過,我看到其中一只燕子黑色的眼睛,卻又恍惚想起他。
緊接著它發(fā)出清脆的啼叫,一下子把這一切全部驚走了。
我驚坐起來。
在床上。
昨天睡前喝的酒,一杯下肚頭就懵了,往床上一躺就睡了。
我特別難聽地罵了一句,憤恨地錘了幾下床。
做夢、做夢、做夢!
我咬牙切齒地想:下一次還敢讓我夢到他,我就要咬穿他的脖子!
夢到就算了,還陰魂不散地說這些酸話,沒有幫到一點忙?蓯海蓯!
此時天連蒙蒙亮都算不上,早的很。
實在氣的厲害,我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一路向西。
一路又凍又氣,直打哆嗦。
這邊挖了一個塘子,像模像樣地架了座橋,里面還是他養(yǎng)的魚。
他保證過很好養(yǎng)的,尤其在我手里。
甩著漂亮尾巴的錦鯉以為我是來喂他們的,擠擠挨挨全部到橋下候著。
我惱怒地撿了個橋邊小筐里的石頭砸過去,把魚都嚇得藏了起來。
要說起來,我在這邊種的蓮花才是最好的,但是現(xiàn)在很明顯還不到季節(jié)。
這橋上兩個筐子,一個裝魚食一個裝石頭。
他說讓我心情好了就來喂,心情不好就砸,防止吃的太多撐死,全當幫它們減肥了。
誰稀罕他這一池子破魚,要不是不能吃……反正我不吃!
我真是恨不得把人揪到跟前數(shù)落一頓,再把他的爛攤子全甩回去。
然后我再走著就到了夢里的石桌旁。
自從……沒有自從!
這里就是一個石凳和一張石桌,眼見為實。
誰知道他在夢里打哪里變出的另一個石凳來,還跟我對坐飲酒。
夢里他折了一枝花,哪里有!
分明就是騙子,讓我想不起來也忘不掉,怪不得夢里看不清他的臉呢。
八百年不見得讓我夢見一次,誰在乎他!
可我仍是坐在石凳上,直到天亮了才起身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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