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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嗯……
怎么說呢,有件事也許很難理解,但那種感覺偶爾,我說很偶爾,會冷不丁地在腦海深處蹦出來。
我覺得……
……
我的丈夫好像不是我的丈夫。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以為我自己瘋了。
不不不。
我的生活平靜又幸福,有固定的家庭醫(yī)生為我檢查身體,我也很確定自己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只是去年某日,我獨自駕車外出購物,不小心出了場車禍。
為了我的身體和更好的療養(yǎng)條件,我的丈夫帶我離開原來的家,我們來到了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這里是他的分公司所在地,我們住在海邊半山腰的一幢別墅,每天的風景都很漂亮,陽光明媚,天海蔚藍,繁花似錦,我很喜歡自己的新家。
那場車禍并沒有給我?guī)硎裁春筮z癥,只是……我不小心丟失了一段記憶。
也沒有丟掉很久啦,就是車禍前的那幾年的事情我都忘記了,但關于我小時候到長大后的事情,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當然認識我的枕邊人。
我和我丈夫很早就相識,大概十八九歲的時候我倆就認識彼此。
起初我們見過幾次,毫無交集,因為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是泊車小弟,是便利店員工,是坐在路燈下寫作業(yè)的人,我是從車上施施然下來的舞會公主,是想偷偷買一包香煙的叛逆少女,是跟新男友站在路邊接吻的甜蜜情侶。
他小心翼翼牽過我的裙擺,冷臉不肯賣給我香煙,因為被擋住燈光蹙起眉頭發(fā)出了聲響。
反正就這么認識了。
我年輕的時候,仗著自己的家世和漂亮的臉蛋,是個很傲慢囂張的大小姐,沒心沒肺,愛玩愛鬧愛折騰人,但我丈夫跟我不一樣,他是個窮小子,父母雙亡,無家可歸,一邊念書一邊打零工,整日像個陀螺一樣奔波。
我倆就這樣隔岸觀火,一直觀到我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被他扶著走進洗手間,再然后……莫名其妙地吻住了他。
我倆就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
其實也是有原因的,一來是他長得實在讓人心動,二來是我來沒有這種“奇妙”的經(jīng)歷,三來父母已經(jīng)在幫我物色聯(lián)姻人選,趁著結(jié)婚之前,能多玩一點是一點。
那段時間還算開心,從來沒有人帶我去巷子里的茶餐廳排隊吃叉燒滑蛋飯,也沒有人陪我在閉園的摩天輪上看煙花,更沒有人會突然從花叢后走出來把我摁在角落里接吻。
新奇又刺激。
哦,還有。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一個男人在廉價出租屋的單人床上睡覺,看在是他的份上,我就當自己被欲//望沖昏了頭腦。
僅此一次。
沒多久之后,我就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不過分手的時候搞得有點拖沓,我不想出面,冷著躲了他挺長時間,那時候父母逼著我聯(lián)姻訂婚,我也跟家里人吵架,他跑上門來糾纏我,我沒忍住跟他吵了一架,他愣愣地看著我,臨走之前又被我家里人狠狠地羞辱了一頓,最后被趕出了我家莊園。
我的記憶到此變成了空白。
“后來……我們是怎么結(jié)婚的?”在病房里,我頭上裹著白紗,疑惑地問著我面前的男人。
他一身純黑的高級定制西服,五官英俊,昔年溫和的氣質(zhì)早已轉(zhuǎn)變?yōu)槌晒ι虡I(yè)人士的意氣風發(fā)和高深城府,溫聲道:“我們分開了一段時間,但彼此還相愛,誰都沒有辦法放下。你跟父母談判了很長時間,我也極盡可能地向岳父岳母表達我的心意,恰好那時候我的事業(yè)有了起色,終于等到你的父母松口,我們歷經(jīng)辛苦走到了一起,最后在你最喜歡的教堂舉辦了一場小型婚禮!
有證書、婚戒和婚紗合照為證。
那張結(jié)婚證書已經(jīng)裱進了相框,他的簽名,還有我的字跡赫然在目,婚戒也是我結(jié)婚那年最喜歡的設計師的紀念款,合照也是我和他幸福地在教堂相擁。
我們結(jié)婚五年,相濡以沫,日子過得很幸福。
何況我的爸爸媽媽就坐在病房,眼睛通紅地撫摸著我的傷口,一聲不吭地點了無數(shù)個頭,證實了他的話。
如假包換的,我的丈夫。
我渾渾噩噩地看著他,雖然不記得他描述的那些事情,但奇異的是,我的腦海里好像很自然升騰起他描述的畫面,那些都是真實存在,最后我不再猶豫,撲進了他溫暖的懷抱。
再然后我身體慢慢恢復,隨時可以出院,他的分公司有一個在接洽的大項目,也為了我的身體和一個更好更清凈的療養(yǎng)環(huán)境,大家商量過,打算搬到新的城市去住。
新家一切都準備妥當,不需要我動手收拾什么,更不需要我?guī)裁礀|西,只是我想,丟掉記憶總是個不太方便的事情,如果能找回來,那是最好不過。
我也想帶些我自己的東西到新家,比如我喜歡的衣服首飾和書籍、收藏品、我從小長大的相冊、還有我平常用習慣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你是病人,躺下好好休息。”他親吻我的額頭,把我摟在懷里,“你的東西我都知道,我來幫你收拾!
他如我記憶中的那般溫柔體貼。
最后他幫我收拾私人物品,帶著這些東西,我們一起來到了新家。
新的城市,新的氣候,新的環(huán)境,新的屋子,全都符合我的心意,我毋庸擔心一切,家庭醫(yī)生和經(jīng)驗老道的傭人會照顧我的生活和身體,還有專門為我量身定制的興趣課程,音樂、語言、運動……這些都足以塞滿我的時間,讓我完全不覺得日子單調(diào)無趣。
我的生活閃閃發(fā)亮又輕松愉快。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完美丈夫。
雖然忘記了過去幾年的相處,但我記憶中的他仍然是讓我心動的模樣,不同于昔年的青澀,時間賦予他更深邃的眉眼和成熟男人的英俊,那種打心眼里的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很好地撫慰了我的不安全感。
每天早上我被他的親吻喚醒,廚房里總是飄蕩著咖啡和煎蛋的香氣,我?guī)退┥贤馓渍眍I帶,戀戀不舍地送他出門。
中午休息時間,他總要抽空來個電話,叮囑我按時吃藥運動休息,再問問我午餐吃什么,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傍晚他推掉應酬,總是帶一束花回家,和我在夕陽里散步去游逛城市或者吃一頓美味的晚餐,或者牽著我的手去菜市場買菜,再一起回家洗手做羹湯。
夜晚我們并肩坐在天臺數(shù)星星,或者一起窩在沙發(fā)讀一本有趣的書,吃著爆米花看場引人深入的電影,我從浴室出來,他握著吹風機撩起我的濕發(fā),再然后把我抱進臥室,漆黑的眼睛深深地望著我,溫熱的手撩起我的睡裙……
這是每個女人夢想中的夫妻生活。
而我何其有幸,我實實在在過著這樣的日子。
但……
這種日子過得久了,偶爾的偶爾,我會覺得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記得我以前對廚藝一竅不通,也記得以前總是他下廚煮菜給我吃,但最近我看著傭人在廚房忙碌,竟然也意外地發(fā)現(xiàn)原來我在過去那幾年也學會了做菜,也能憑著本能搗鼓出幾道菜來。
他把工作帶回家加班的時候,我就不肯讓他下廚,瞞著他在廚房變戲法似的變出了幾道菜。
他垂眼看著那些菜,回應我的是一種不算驚喜、更不算是開心的情緒,看了我很久很久,最后勉強露出笑臉,走過來扯下了我的圍裙,撫摸著我的頭發(fā):“辛苦了,不過……我不許你再做這些,以后都留給我做!
那個晚上,他悶頭把我做的那幾道菜都吃得精光,可直到家庭醫(yī)生送來過敏藥,我才知道,我最拿手的那道油燜蝦,而他……對蝦過敏。
為什么????
還有……我的舊手機和筆電都在車禍時丟失,也許可能遺忘了很多朋友,再加上換了一個城市生活,而那些朋友很少像以前那樣頻繁聯(lián)系我,唯有那么一兩個舊友偶爾會給我來個電話,和我聊聊天。
我那個不靠譜的大家庭,以前揮霍無度吵吵鬧鬧的叔伯姑姑們也很少再來騷擾我,他們仿佛集體失聲了一般,不會因為公司的年度分紅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哦,對了,我們家那個公司現(xiàn)在都仗仰著我丈夫的集團吃飯,現(xiàn)在他們每個人都對我恭恭敬敬的,說話支支吾吾,對我丈夫更是心有余悸,縮著肩膀不敢隨便開口。
還有我那對貌合神離的父母會定期給我打個電話,問問我的身體如何,再讓我好好生活,不用惦記他們,也不用我回家,有空他們會過來看我。
我一度以為,因為我出了車禍,我就好像被全世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他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不過,有一天,我在我丈夫的秘書那里,無意瞟見了我那些不成器的家族成員的巨額賬單——每個月,他們都在花我們的錢。
我疑惑,為什么這群人花的錢需要我丈夫來買單?
“都是一家人。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哪里需要分得這么清!彼麚е遥涯菑堎~單順手扔進了垃圾桶。
可我沒有忘記。
那些人當年也曾毫不留情地羞辱過他,把他踩在地上過。
他在商場上打拼了那么多年,手腕早已狠厲干練,做決策從不拖泥帶水,怎么會允許這么多吸血蟲趴在他身上?
我那唯利是圖的父母,從來看不起窮人,當年對他百般打壓,當年家族公司資金缺口迫在眉睫,他又是如何打動我的父母,讓他們松口把我嫁給他。
“都過去的事情了,想那么多干嘛?待會你又該頭疼。”
他捧著我的臉,低頭堵住我的嘴唇,炙熱的吻險些將我淹沒,這吻慢慢燃燒至身體,讓我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地承受他的早安吻,撐著酸楚的腰跪在床尾幫他把領帶打好,然后又蜷在被子里睡了個回籠覺。
我早上習慣多睡一會。
起床后我去浴室洗澡,傭人會進來換床單,我在更衣間挑挑揀揀今天該穿的衣服,總習慣找一件領子高一點的衣服。
衣柜里有很多很多衣服,不少都出于名家設計或者高奢品牌,應該都是我以前自己購置,一望便知都是我的風格——大家都夸張我的脖頸修長漂亮如天鵝頸,鎖骨也生得玲瓏,我通常愛寬松露頸的衣著,腿長,短裙也有一整排。
但最近我也新添置了不少高領長裙,我摸著脖頸鎖骨上的吻跡和大腿上的指痕——為何以前沒有此種煩惱?
有些事情稍稍難以啟齒,以至于我未跟任何人說過。
出租屋硬邦邦的單人床那夜,初嘗禁果,潦草結(jié)束,忍痛難受當然是正常。
我從醫(yī)院出來后,和他的關系逐漸過度到醫(yī)生親口說可以進行親密舉動。即便做了幾年夫妻,可我畢竟失憶,在他深沉噬人的目光下,不知道為何心情忐忑到緊張害羞,饒是他做足萬全準備,當時我蹙眉咬牙,真的招架不住那股要把我拆骨入腹的力道,哭得眼淚橫飛,也不知道我過去五年是怎么過來的。
第二日一早,我下床,腿軟到跌地,也是兩三個月之后,才將將適應他的強度,勉強磨合成功。
這種床幃私事只有當事人才知曉。
起初我去超市購物,也隨手購置了防孕用品,挑了我喜歡的款,憑女人的直接,我就知道那是我喜歡的,粉色的包裝盒上一只飽滿的水蜜桃,我一眼就看見。
晚上我枕著他的肩膀,接吻的時候,似乎出于熟稔的習慣,極其自然地幫他戴上。
他卻身體驀然一僵,那雙漆黑的眼睛有深不可測的光,而后重重將我的手拂開,冷怒著把那一整盒都扔進了垃圾桶,毫無防備地沖進來。
我蹙眉忍受,卻聽他咬牙繃出幾個字:“給我生個孩子吧!
還有一次,我被他折騰得渾身欲碎,翻來覆去地煎熬著要解脫,最后完全顧不得自己的聲音,也在神思飛蕩中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一個字:“睿……”
似乎是一個名字。
我猛然懵住,完全不知道自己后頭想要說什么,更由不得我去思索,他卻如被刺激至瘋狂一般,低頭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唇,直至品嘗到血腥味,封住了我所有的思緒和話語,那一整晚我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種飛逝而過的無根記憶,我不知道如何想,也不知道如何說,更不知道如何問。
下床之后,這些疑問又好似不翼而飛,或者說,是夫妻間的一種情趣。
我們?nèi)匀缓湍蓝鲪郏兆舆^得飛快,有時候我翻看著以前的相冊,試圖跟他聊起我忘記的那些日子。
“為什么我們這幾年都沒有什么合照?”我嘟囔,“只有我四處旅游的照片,你在哪兒?”
“被你燒了。”他蹭蹭我的鼻尖,“有一次我出差兩個月沒回來,你跟我鬧脾氣吵架,說還不如單身好,吵著說要跟我分手,不想見我,一氣之下把我們的合照都燒了!
聽起來像是我的風格。
“但你看,你去過的地方,我不也去過么?我們都在這個位置拍過照,我給你拍的照片,你給我拍的……多美。”
我闔上相冊微笑:“那我們以后可要多拍點合照。”
“當然!彼贸鲆槐拘碌南鄡裕o我一個相機,“這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每一天你都要拍一張我們的合照!
“好。”
我任由他把那些舊照都收起來,擱在書架的最高處,他抱起我:“記憶不重要,忘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重要的是我們還有很長的未來!
可我明明還發(fā)現(xiàn)了另一張照片,一張很小的拍立得合照,當書簽似的夾在某本書里。
照片上是我和一個陌生男人,兩人坐在異國街頭的餐廳共進晚餐。
那個男人眉眼熟悉,我想不起來他是誰,但卻有種特別的感覺。
我捏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這張照片被我丈夫迅速奪去,而后撕成碎片撒進了垃圾桶。
我迷茫地問他是誰。
我丈夫的事業(yè)做得很成功,說話也總是很得體,但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冷淡又輕蔑地評價人:“一個壓根不重要的人。卑鄙又愚蠢,為了錢愿意出賣一切,灰溜溜地跑去國外過著自己的瀟灑日子,你不需要認識他!
看我怔怔地發(fā)呆,他大步地走過來,聲音恢復了輕柔:“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被他抱回了房間,他又低下頭來吻我,柔和又舒緩的吻,挑逗又讓人沉迷,最后的最后,他又讓我摒棄了我的思緒,完全沉浸到甜膩的纏綿中。
他把我的手舉過頭頂,摁在枕上,和我十指相扣。
我們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是……
這似乎聽起來很荒誕。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失憶后的幻覺,還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我和照片上的男人,兩人的無名指上似乎也戴著一對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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