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廖沙沖出病房去追卡嘉時，格露莘卡站在病房門口，雙手抱在胸前，帶著譏諷的微笑，臉色卻出奇得蒼白。
　　米嘉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一陣，向她伸出手，懇求地看著她，“格露莘卡，親愛的……過來吧。”
　　格露莘卡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她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用飽含怨毒的口吻尖刻地回答道，“那位闊小姐已經(jīng)走了，您怎么不追上去？”
　　“親愛的�！泵准瓮纯嗟乜粗�，他艱難地從床上坐起身，他那副蒼白的模樣看起來叫人難受。
　　格露莘卡咬咬嘴唇，但她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語調(diào)刻薄，但聲音已經(jīng)開始發(fā)顫，她力不從心地說道，“你還愛著她，我早就知道了！你愛著她的高尚，你認(rèn)為我永遠(yuǎn)也比不上她！是的……但她卻在開庭時毀了你，她毀了你！”她的聲音有了哭腔，眼圈發(fā)紅，但卻以一種惡毒的口吻說道，“我永遠(yuǎn)也不會寬恕她！我要讓她懊悔一輩子，正因為您愛她！”
　　“你就不能寬恕她！”米嘉大聲埋怨道，他的目光蘊(yùn)藉著痛苦，“你非得老是這樣計較嗎！”
　　格露莘卡猛地后退兩步，她絕望地說，“您說愛著她，您還要愛她一輩子！”她顫抖地抬起手，搭在門把上，從病房里沖了出去，“我不同意，聽著，我絕不同意！”
　　“格露莘卡！”米嘉掀開被子，連鞋也未穿就沖出去追她，等他氣喘吁吁跑到醫(yī)院大門時，兩側(cè)的暈黃色燈光落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米嘉扶著電線桿喘了兩口氣，痛苦地捂住雙眼，順著電線桿坐在了地上。

　　格露莘卡從病房里沖出來后，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她不愿回去。她挑剔地看了看周遭的一切，嘴角還掛著嘲笑。但這抹嘲笑很快就消失了，她雙手緊抱著兩臂，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她的額頭滾燙，像是在發(fā)燒。
　　我能去哪呢？她問自己，她要逃到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的地方，隨便哪里，西伯利亞也行。她飛快地走著，想把身后的一切遠(yuǎn)遠(yuǎn)拋開。他還生著病，一股愧疚感從她的心底升起，但很快，她嘲笑著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怎么，你還在想著他不成，一切都完了！他愛的是那個闊小姐！
　　她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人突然多了起來，但她對周遭一切已經(jīng)毫不在意了。街上熱得可怕，又悶又擁擠，到處是石灰，磚塊，塵土和夏日的悶熱。從酒壚傳來的難聞的臭味和酒鬼胡鬧的叫喊聲刺激著她本就不正常的神經(jīng)。她的臉上閃現(xiàn)了深惡痛絕的表情，她全身無力，只想逃開聒噪的人群，找個安靜的地方歇一歇。
　　她繼續(xù)向前走，腦子里什么東西在亂哄哄地叫喊著，她揉揉雙眼，但那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卻始終沒能消失。她渾身顫抖一下，望向了遠(yuǎn)處的一座房子，她心揪緊了，每根神經(jīng)都戰(zhàn)栗起來。她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但一種奇特的感覺告訴她一定會發(fā)生什么。
　　這座房子砌著灰漆，一邊臨街，一邊臨河，樣子古式又典雅。此時房子里所有的窗戶都透出淺黃色的光，不時有各式各樣的人進(jìn)出，室內(nèi)暖融融的空氣中洋溢著笑聲，談話聲以及烤肉和稠肉湯的濃烈香味，毫無疑問，那里正在舉行宴會。
　　格露莘卡眼前一片眩暈，一股寒意順著脊梁攀爬上來，但她的臉頰卻微微發(fā)紅。她渾身滾燙，像是得了熱病。暮色正濃，一種奇怪的感覺攫住了她，她敢肯定里面一定會有事情發(fā)生。但她的模樣幾乎病得很厲害，病中的感覺往往是不準(zhǔn)的。
　　這種感覺促使格露莘卡向前走去，看門人看了她一眼，卻沒說什么，讓她進(jìn)去了。她上了樓梯，進(jìn)了一間寬敞又舒適的房間，房間的擺設(shè)相當(dāng)古雅，有很多器皿燈具和插花名畫，窗上掛著薄紗窗簾。宴會的人們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這類好奇是因為她的美貌——畢竟她的穿著無可挑剔，除了臉色慘白得厲害。
　　格露莘卡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她將絲綢披肩搭在膝蓋上——從進(jìn)屋后，屋內(nèi)的暖意便讓她整個人舒坦起來了。她靜靜地打量著宴會的人，就像一只慵懶的貓。這時，一個善良可親，二十多歲的女性走了過來，她的眼睛挺漂亮，俄羅斯風(fēng)韻，個很高，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似乎不愿讓參加宴會的任何人受到冷落。
　　格露莘卡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她的各個問題，眼神冷漠地看向前方。
　　“您一個人來的？”對方熱切地看著她。
　　“是的�！�
　　“喝點茶？”
　　“不必了�！�
　　“……您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希望我沒有失禮——您臉色蒼白。”
　　格露莘卡臉上露出恍惚的神色，她用手背探探自己滾燙的額頭，搖搖晃晃站起身，“我也許不太舒服，該離開了�！�
　　這位高個的年輕女性微微一笑，“上帝保佑您沒事。也許能知道您的名字？我叫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
　　格露莘卡突然渾身一顫，像受了驚般猛地站起身，臉色白得更厲害了，但很快她回過神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試探性地問道，“令尊是該地戍邊營的中校嗎？”
　　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被她的反應(yīng)給怔住了，但這位好心腸的姑娘沒怎么在意。她微微點頭，聽對方繼續(xù)問道，“我好像聽過您妹妹……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認(rèn)識她，您介意告訴我嗎？”
　　“卡嘉？”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她十分疼愛自己的妹妹，也樂于聽別人提到她，“她最近才過來，剛剛在京里的一所貴族女子學(xué)校畢業(yè)。”
　　“您說的是卡捷琳娜·伊萬諾夫娜，您點頭了，真的是她！這位闊小姐！”她沒有注意到她語氣中的譏諷已經(jīng)讓對面那位善良的女人有些慍怒了，她的嘴唇發(fā)白，看起來幾乎要暈過去，“天真無邪的寄宿生！”
　　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的臉色已經(jīng)很不好看了，她一貫護(hù)著自己的妹妹，甚至能說崇拜她，她的語氣不像起初那么熱情，甚至有些冷漠，“您病了，也許該回家休息�！�
　　格露莘卡的大腦已經(jīng)一片混亂，她沒有留意對方說的話，也沒有在意對方語調(diào)的慍怒，而是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我得見她，我得見她，不，請您告訴我，您告訴我一件事，這對我至關(guān)重要，您認(rèn)識德米特里·費奧多羅夫維奇，卡拉馬佐夫家的長子嗎，求您告訴我！”
　　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被她的模樣嚇著了，她臉上閃過一絲遲疑的神色，“我認(rèn)識他，我父親是他的上司，他是戍邊營的準(zhǔn)尉�！�
　　這個時候，在這個時候！格露莘卡大聲笑了起來，引來大廳不少人的目光，她那明亮的眸子顯得臉色更蒼白了，“那么，您的妹妹，您的妹妹卡捷琳娜認(rèn)識他嗎？”
　　“你在胡說！”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惱羞成怒，“卡嘉怎么可能認(rèn)識他，您在污蔑，我請求您離開！”
　　“我并沒有惡意�！备衤遁房w快地說，但她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我想見見她，不，和您說就行了�！卑⒓畏茓I·伊萬諾夫娜吃驚地發(fā)現(xiàn)她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嘴上掛著譏諷而傲慢的神情。格露莘卡湊到對方耳邊，神秘地說，
　　“令尊賬上少了四千五百盧布公款，您知道嗎？”
　　“您在污蔑，您一直在說謊！”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惱羞成怒，“我請您出去，并要求您馬上，立刻向我道歉，您一直在污蔑我的家人！”
　　“這可說不準(zhǔn)。”格露莘卡唇邊閃過一絲譏諷，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樣讓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有些拿捏不準(zhǔn)，就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一樣。年輕女人把這個絕望的念頭拋開，“你這話毫無根據(jù)，前不久將軍才來過，錢都在……”
　　格露莘卡打斷了她，她譏笑著打量她一番，慢吞吞地說，“那時候錢都在，現(xiàn)在沒了�！�
　　對方大驚失色，她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一眼，“您聽誰說的？”
　　“都不重要�！备衤遁房虚W過一絲痛苦，這讓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怔了怔，“您放心，我沒興趣傳這些事，只要……”她突然大聲地笑了起來，“您的妹妹現(xiàn)在在嗎？我想看她一眼�！�
　　“她現(xiàn)在在自己房里。”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遲疑地說。
　　“不了，她自然會來找我�！备衤遁房冻鲆粋�傲慢的神情，這讓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的憤怒更深了。“我想向您進(jìn)言一句，這話不知道會不會另有人告訴您，如果有人這么說，請您厚著臉大罵他幾句，并告訴他壓根沒這回事，令尊的錢還好好地在書房里�！闭f到這，她笑了笑，“言歸正傳，我向您進(jìn)言……您大可不放在心上，但以防萬一，如果向令尊追查這四千五百盧布時，他繳不出這筆款子，為了使他老人家免遭審判，一把年紀(jì)貶為士兵，最好悄悄讓你們那位貴族學(xué)校的寄宿生來找我，也許我會有這么一筆錢，八成心情一好，能交給她，您放心——”格露莘卡的嘴角始終掛著嘲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您可以去薩姆索納夫那找我。”
　　“你太可恥了！”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的自尊明顯被對方的傲慢給激起了，“我是不會把卡嘉交給你的！”
　　格露莘卡沒有理會她的憤怒，她從茶幾上撕下一張紙，拿起筆寫下了老商人薩姆索納夫的地址，寫的時候她突然輕笑了一聲，隨后硬塞給了阿嘉菲婭·伊萬諾夫娜，漫不經(jīng)心地走出了大廳。

　　她在老商人薩姆索納夫那待了一星期，那段時間恰好是她不告而別，離開薩姆索納夫的日子。老商人見她回來自然心花怒放，像個寶貝一樣捧在手里。
　　她想去見見米嘉，但強(qiáng)烈的自尊心讓她打消了這個主意，她仍在為米嘉和卡捷琳娜說的那些“互訴衷腸”的情話感到生氣。她要好好戲弄嘲笑那位闊小姐一番，她早早就為那天想好了一切，并且非常篤定，卡捷琳娜一定會來找她，就像當(dāng)初她孤身一人去找米嘉一樣。
　　在那天晚上，天逐漸陰沉下來，老商人向格露莘卡詢問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參加一個聚會，被她拒絕了。她這幾天已經(jīng)一連拒絕好幾次這樣的邀請了，這使薩姆索納夫十分詫異——要知道，她先前是十分熱衷于社交的。精明的老商人立馬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但他什么也沒過問，這一直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
　　格露莘卡坐在床邊，一手撐在桌臺，望著遠(yuǎn)處怔神，她的面容氤氳著憂傷，但這份憂傷使她看起來更美了。她突然聽見樓下有敲門聲，接著女傭開了門，起初她并未留意，以為是老商人回來取落下的物品，直到那腳步聲上了樓，她才察覺到不對勁，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轉(zhuǎn)過頭去。
　　見到卡捷琳娜的一瞬間，她怔在了原地。這倒不是對她的來訪感到吃驚——她是如此篤定她會出現(xiàn)。令她吃驚的是這位貴小姐的美，她與幾年后的一樣美，甚至更美，她的神色中沒有苦痛，而是信任和真誠。她的舉止和后來幾乎一樣，高傲而十分正派，聰明又有教養(yǎng)。她那雙黑眼睛目光堅定，進(jìn)門便正視著格露莘卡，甚至有幾分挑戰(zhàn)的味道，神情卻有些猶豫，但那猶豫卻也是她善良的體現(xiàn)。
　　格露莘卡還未拿捏好是否該像想好的那樣做，她上下打量對方一眼，從抽屜中取出早早備好的四千五百盧布，傲慢地遞到卡捷琳娜面前，“您那雙烏黑的眼睛真美。”
　　對方的臉頰微微發(fā)紅，難為情地笑了笑，她雙手顫抖著接過了那四千五百盧布�？吹剿屑�，善良，幾乎快流淚的一瞬，格露莘卡嘴邊譏諷的微笑有些松動，但在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該怎么做。
　　“請您別感激我。”她笑了笑，但那笑容是陰冷的，溫?zé)岬谋窍⒑蛺憾镜某爸S一起打在卡佳的臉上，“我是為了嘲諷您才這么做的，您欠我人情，得欠我一輩子，在我面前永遠(yuǎn)低我一等，因為……您是多么高傲啊，年輕的貴小姐！”她惡毒地壓低了聲音，欣賞著對方那蒼白的臉頰上每一絲驚恐的神色，“不管何時，您總會想起某天夜里，您敲開一位陌生人的房門，向她乞求四千五百盧布�！�
　　格露莘卡輕盈地在扶手椅上落座，她裹著黑色的羊毛圍巾，臉上的神情像孩子般純真又不諳世事。她的臉色蒼白，神情亢奮，兩頰端泛出妃色的紅暈。她眨了�；宜{(lán)色的明眸，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卡捷琳娜的錯覺。
　　“您一定是在開玩笑�！笨ń萘漳饶弥菨L燙的裝錢的信封，她痛苦地蹙起眉，“您不會這樣做，您是個好人，就在剛剛進(jìn)來的一瞬間，我看到您坐在窗邊，您那烏黑柔密的睫毛輕輕地垂著，您那么憂傷……又那么純真，我信任您，請您別再這么說了！”
　　格露莘卡突然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她笑得是那么孩子氣，但眼中譏諷的神情狠狠地刺痛了卡捷琳娜。她從椅子上站起身，重新走到卡捷琳娜面前，她的神情是那么純真，但言語卻十分惡毒，“如果和您姐姐提出這個請求的是一位陌生男性，他輕浮放蕩，您大概也會……不，一定會來�！彼舐暤匦α似饋恚瑝旱吐曇粞a(bǔ)充一句，“趁著夜色來�！�
　　卡捷琳娜的臉?biāo)⒌靡幌录t了，她那雙明亮的眸子惱羞成怒地看著她。格露莘卡微微露出笑容，不知廉恥地說道，“您臉紅起來真好看�！�
　　“您為何要說這些——”卡捷琳娜痛苦地看著她，“求您別說了，就此打斷吧，您不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我有預(yù)感，您不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
　　格露莘卡恍若未聞，她伸出手，手指輕輕碰到了她的咽喉，對方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格露莘卡的手指輕輕向上滑動，迫使卡捷琳娜抬起頭，“您真好看。”她言語中真摯的贊賞讓卡佳微微一怔，“如果我是那位陌生男子，說不定他還是令尊的下屬。”她說到這時笑了笑，“可能想吻您呢�！�
　　“您到底想說什么！”卡捷琳娜憤怒地掙脫開了她，“您沒資格這樣輕蔑地侮辱我，盡管您幫助了我……您不該質(zhì)疑我的品行！”
　　“您的品行……您的品行是高潔的，無可置疑！”格露莘卡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您可知道這筆錢從哪來的？您認(rèn)識商人薩姆索納夫嗎……您不認(rèn)識，您才剛來。我現(xiàn)在住在他的房子里……我既不是他的親戚，也不是他的朋友。他給了我這筆錢……您臉色全白了，正如您想的那樣，正是那樣！”
　　卡捷琳娜震驚地看著她，她突然渾身發(fā)燙，全身燒了起來，她痛苦地上前吻了吻格露莘卡的額頭，“您……您是多么高尚��！我不配吻您！”
　　“呀，您沒嘲笑我吧。也沒憤怒地把錢扔到地上，看起來是個好兆頭。”格露莘卡突然亢奮起來，她那明亮的灰藍(lán)色眸子閃著異樣的光，“您愛我，您愛著一切的苦難，您是光明的，偉大的！”
　　她瘋狂地贊揚起了她，但卡捷琳娜卻有些擔(dān)憂地蹙起眉，“……您也許病了�！�
　　“不，讓我說完。”格露莘卡喘了口氣，“您屬于俄羅斯，想拯救身邊的一切人！您對周遭的一切抱著那樣真誠，那樣孩子般的信任！您是貴小姐，您的品行像白玉一樣無瑕！讓我吻吻您的手，我要吻您每一根手指，吻您的手背！”
　　卡捷琳娜兩頰浮現(xiàn)出了紅暈，她難為情地遞上了她的手。對方握住她的手指，抬到唇邊。格露莘卡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痙攣，她的神情突然令人驚奇地平靜下來，嘴角掛回了嘲諷�？ń萘漳却蛄藗�寒戰(zhàn)，格露莘卡松開了握著她的手，歪著頭看她，帶著一絲調(diào)皮的神色，她拖長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又不愿吻您了�！�
　　卡捷琳娜的眸中滿是惱羞，她猛地后退一大步，絕望地說道，“您在羞辱我！”
　　“請您走吧……”格露莘卡心滿意足地說，她想起上回阿廖沙在時她的把戲，現(xiàn)在也依舊管用。她傲慢地看著站在門邊的人，“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您得注意安全，您太美了……”
　　卡捷琳娜顫抖一下，她走到門口背后傳來年輕女子嘲諷的聲音，“噢，您還沒忘拿著那筆錢�！�
　　卡捷琳娜轉(zhuǎn)過身，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臉色像墓地的白漆一樣慘白。她拿著那個信封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她絕望，痛苦，迷茫地抬頭看著格露莘卡，卻毫無怨恨的情緒。她的眼中掉出滾燙的淚水，慌忙用手背擦拭掉，“我愛您，并永遠(yuǎn)，永遠(yuǎn)為您祈禱。”
　　格露莘卡撞進(jìn)她的目光中，突然被什么燙到了，她的心猛地被揪緊，那雙烏黑的眼睛，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那絕望痛苦的神情讓她發(fā)瘋，她的眸中閃著光，她還信賴著她！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中的尖銳的疼痛更猛烈了。有什么在她面前閃現(xiàn)出來，像一道亮堂的光，她全明白了，她原來是愛著她的，她是愛著她的！
　　她沖上去，顫抖地沖上前拉住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的卡捷琳娜的手，猛地在她面前跪下。她的眸中溢出淚水，那淚水是痛苦的，但也是幸福的！“您別為我祈禱，我不配您祈禱！不，您一定得為我祈禱，不然我會發(fā)瘋的，上帝愛您！我也愛您�！彼ń萘漳鹊氖�，放在自己流著淚的雙眼上，“我愛您！求您寬恕我，我要一直吻著您的手，吻幾千遍，永遠(yuǎn)吻您的手，您答應(yīng)嗎？”
　　她說著顫抖著將卡佳的手放在唇邊，瘋狂地，熱情地吻著，她的聲音哽咽，卻充滿著喜悅，“我愛您，您是多么高尚啊，您得寬恕我，您寬恕我了嗎？��！您寬恕我了，我要吻您的眼睛，它們是多么可愛！”
　　卡佳溫柔地伸手抱住格露莘卡，“我也愛您�！�
　　格露莘卡痛哭了出來，她站起身，再吻了吻卡佳的手背�！罢埬�，我現(xiàn)在要拋下您去找另外一個人……我愛他，您能理解我……��！真好！我要找到他，我要擁抱他，吻他的臉頰！我愛他就像愛您一樣……您會幸福的，祝您幸福，我要每晚為您禱告，您也要為我祈禱，您答應(yīng)了的！”
　　她拿起披肩，再擁抱了一下卡捷琳娜，沖出了門外，街道漆黑寂靜，空無一人。一陣眩暈突然侵襲了她的大腦，但她沒有一絲驚恐，她被幸福所籠罩，她有預(yù)感，她能馬上見到米嘉了，就像之前的預(yù)感一樣。

　　格露莘卡揉揉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病床上，米嘉坐在床邊，撐著下巴，輕輕握著她的手，似乎睡著了。她輕輕吻了吻米嘉的額頭，他醒了——因為擔(dān)憂著她，他睡得很淺。他把她抱上了病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
　　“你做了噩夢�！彼f，“睡得很不安穩(wěn)。你從這跑出去后，我很快就追了出去，發(fā)現(xiàn)你暈倒在了街道上。你的額頭滾燙。”說著，米嘉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驚訝地說，“你的燒已經(jīng)退了！”
　　“米嘉！”格露莘卡驚訝地看著他，“我要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她說的時候流下了幸福的淚水，“現(xiàn)在太晚了，你已經(jīng)守了我一夜——你眼皮都撐不開了，睡吧，躺在我身邊……那并不只是一個夢啊�！�

　　[1]開頭是書末，米嘉在病房約見卡捷琳娜，兩人互相告訴對方愛著彼此，“他們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兩個大傻子）被格露莘卡撞見后，卡嘉向格露莘卡請求寬恕，被對方冷嘲熱諷。
　　[2]這本那么厚居然只是上冊�。ê竦蒙虾Ｗg文都把這個上冊又拆成了兩本書，我還以為我買到了那本據(jù)說老陀沒寫完的下呢�。┟准魏鸵寥f，卡嘉還有格露莘卡的故事都還有好大一個坑！真的好想看完�。▽捗鏃l淚）至今對俄羅斯表達(dá)愛的方式感到神奇，突然覺得中國是不是太含蓄了……有時候真的有一種流著淚向別人請求寬恕的沖動。
　　[3]其實最喜歡的cp還是卡捷琳娜和米嘉，畢竟四千五百盧布那件事印象太深刻了，輕浮的浪蕩子弟拯救一位貴家小姐……看書時，到開庭一直希望卡嘉能說她信任米嘉，真的感覺米嘉憋屈哭了！這樣的期盼有點不太現(xiàn)實……接著果然。連伊萬都暈了過去，真的是太心疼米嘉了！好在除了格里果利外，他愛的人都相信人不是他殺的，這也算是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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