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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未曾謀過面的父親:您好,見字如面。
基于您曾經(jīng)與家父生前定下的約定,恕我不能登門拜訪。謹(jǐn)以此信交代一下家父的遺言,以及一些我想告訴您的一些話。
家父名為棄晦,此生未曾更改。他時常說自己年輕時清傲地有些過了頭。到了晚年,捧著書與他的學(xué)生淺談文哲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能與人好好交流的。從前又鉆那么些牛角尖做些什么?提及此,他的眼神里總是又一絲懷念。我問他是否又想起了您,他垂下眼眸,淡淡地回我,都是些往事了。
我不清楚發(fā)生在你們之間的往事,也并不了解您。但總會在下午看書時沏壺清茶,桌上放著兩個茶杯,一杯沏滿,一杯只倒半杯。他不讓我喝,說小孩子喝了不好。端起滿滿的一杯品著,卻未提及另一杯是給誰的。無論有課沒課,他還總是在月末那天早早回家,做一大桌子的菜,好幾道我不愛吃的菜也未見他吃幾口,等飯后才一臉不舍的倒掉。他總會在家里準(zhǔn)備很多跌打損傷的藥,留到過期那日,哪怕是忘記澆他最愛的花也記得去藥店買新的。他還喜歡縫補(bǔ)衣服,無論袖子扯斷了多大的口子,他都有耐心一點點修補(bǔ)好。他有很多我想不明白的小習(xí)慣。小時侯不理解,大了才明白這都是為另一個人準(zhǔn)備的。
小時,我時常問起您,他總是避而不談。煩極了,才嘟囔一句,他呀,就是個沒良心的。他離開之前還總是樂呵呵的,躺在病床上翻著泛黃的書頁,似乎是無牽無掛了。仿佛這十幾年沒有未什么人牽腸掛肚過似的。
偶爾一次,我又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從他的老花鏡下抬起來,望著我,好久才蹦出一句,你這脾氣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他收了眼鏡,合上書。手不自覺地按在太陽穴處。我給他倒了一杯清水,醫(yī)生已經(jīng)不建議他再喝茶了。
他不樂意地捧起來,才緩緩開口:他比我大兩歲,我還在學(xué)校當(dāng)實習(xí)老師時,他就在警局里干了兩年,那時的他很開朗熱情,也很有干勁。覺得自己為人民服務(wù),平時遇見什么人有困難都熱情地幫忙。見我租的房子里翻進(jìn)了小偷,身無分文,工資又少,吃飯都難,馬上就到流落街頭的境地了。就拉著我去他家住。我婉拒不成又實在沒辦法就答應(yīng)了。然后,兩個年輕人相互吸引,就在一起了。
說到這,他顯然有些羞澀地喝了口水,想壓下蒼白的臉上泛起的紅。
然后呢?我問。你們,又是因為什么分開的。
還是因為年輕。蓚人在一起久了就會產(chǎn)生矛盾。年輕,心氣大,又不會調(diào)節(jié)。有矛盾就吵架。架吵多了,就磋磨著兩人的感情。感情磋磨沒了,自然就想分開了。就這樣?沒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他很耐心地摸了摸我的頭,是啊,就是這樣。
我總覺得還有什么故事他未曾道完,但看他一臉倦倦,沒精神的樣子。我張了張口,沒再問下去。
仔細(xì)捏了捏他的被角,我拿起水壺走出病房。
是的,他生病了。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人年紀(jì)大了身體總是出毛病,養(yǎng)養(yǎng)就能康復(fù)。但他總不放在心上,一臉了無所依,毫無牽掛的樣子讓我看了又生氣又擔(dān)憂。
我專門請假在醫(yī)院里陪護(hù)他,但他的病情卻日漸嚴(yán)重。他開始陷入昏眠,清醒的時間日漸縮短。
他在昏迷時嘴里喊著你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急促而驚慌。然后就被不知什么的噩夢驚醒。我時常坐在他的床邊拿毛巾擦拭他滿臉的淚痕,卻也不敢喊醒他。生怕看見他因夢不見你而更加失落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們當(dāng)初到底發(fā)生過什么,才會讓他獨自思念了那么多年后,在臨終時還沒有釋懷。因此,我也曾怨惱過你。直到---他的去世。
他于今年三月十四日去世。那天春風(fēng)不燥,陽光正好,他悄無聲息地離去,好似這是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情了。他絮絮叨叨囑咐了我好一番事情,讓我以后好好生活,娶妻生子,過好這輩子。最后,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好像卸下了什么重任。他眼神恍惚,自言自語:“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抱歉,我騙了你,他沒有給你留下什么特別的話。他甚至——最后也沒向我提及你什么。我只是想要把這些告訴你,告訴你他的一輩子,告訴你他的思念,告訴你——他很愛你。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如果你們當(dāng)初的分離迫不得已;又如果,你還,還愛著他。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真的很想你,真的。
最后,祝您余生平安喜樂,這也是他所想。 宋懷謹(jǐn) 17年9月11日
大雪飄揚(yáng)覆蓋了整條街道。
宋懷瑾夾著公文包從一頭走來。戴著厚厚手套的雙手捂著從嘴里呼出的哈氣。
一步又一步,他走到家門前,跺跺腳,抖下身上的積雪。拿出鑰匙正準(zhǔn)備開門,眼角瞥見旁邊的郵箱有被打開的痕跡。
他一愣,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緩緩走過去。
打開郵箱,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封信。
他摘下手套,不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沫,心里有些緊張和迫不及待。
他撕開信封,等不及回屋就讀了起來。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和濃濃的失落。
“宋懷瑾先生:
您好,這里是長沙縣第三街道警察局。您的信件經(jīng)輾轉(zhuǎn)寄到了這里,經(jīng)我們工作人員看了,了解了一下情況。我想我們有必要給您回一封信。
您的父親江津于二十五年前的一次出警時不幸被兩名兇手刺傷而亡。據(jù)警局里的老警官回憶說您的兩位父親此前關(guān)系一直很好。但,可能正是因此,您的另一位父親接受不了宋警官的犧牲。于是,他不久就賣掉了這里的房子,搬去了另一個城市。
另外我們在當(dāng)?shù)蒯t(yī)院里查到您父親患有輕微神經(jīng)性疾病......看到這,宋懷瑾愣住了,他的手微微顫抖。他開始回想父親生前的一些表現(xiàn)。
所以,所以他的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幻想江津沒有犧牲,幻想自己只是和他吵架分開了?
宋懷瑾沒有心情再看下去,他側(cè)過頭,看向院子里的那叢玫瑰花。
白雪蒼蒼,他仿佛又看見了披著大衣的父親拿著工具在那里修剪花叢,他嘴里哼著歌,好像愛人就在身邊看著他一樣。
忽然父親若有感應(yīng)地回過頭,像往常那般笑著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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