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緩緩往前走。

　　我的右手臂處，被道鋒利的劍刃劃了一條口子，它到現(xiàn)在都在不停流血。我拿不了箭弩了，不過沒關系，只要一小會兒，我就能重新舉起它。

　　那就是我要去往的地方。

　　淺草地盡頭的一棵樹上，長著我最渴望的東西。

　　它很香，也很美味。最重要的是，只要吃了它，我受的傷就能止住，甚至能不斷變強。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是我認得它的顏色，它的氣味和它的輪廓。

　　“冰法要來了，在磨蹭什么？”

　　不遠處的同伙朝我腳下射來一支箭，草尖瞬間被點燃，連帶著一小片土地都被燒成黑漆漆的顏色，散發(fā)出奇怪的味道。

　　得遵從命令。我丟下果核，開始往回走。

　　“你的傷好這么快？剛剛去處理的？”

　　“果子，要來點嗎？”

　　“我嘗不出味道，你也是�！�

　　我沉默了片刻，一口咬開果皮。果肉在我齒間清脆的裂開，隨即被我囫圇吞棗的咽下去。

　　如您所見，我現(xiàn)在是一只丘丘人。

　　我現(xiàn)在站立的地方，向外輻射五尺左右，都是我們老大的地盤。

　　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zhàn)，我和他是唯二活下來的人。就在昨天，老大還興沖沖告訴我們，等到明天，深淵教團的人來了后，我們這邊的隊伍就能更加壯大了。

　　真是遺憾。他沒有等到今天。

　　老大作為隊伍的最強者，在戰(zhàn)斗時，總作為第一個沖出去的先鋒。

　　我比較貪生怕死，也沒太混熟部落里的規(guī)矩。發(fā)生戰(zhàn)亂時，我趴在冒著熱氣的鍋旁邊，一邊裝死一邊想著結束后吃什么。

　　啊，我的旁邊長了一顆小蘑菇，也許把它加進去會更美味。

　　為什么其他人都只吃肉呢？搞不懂。

　　我的美夢在幾分鐘后結束了。

　　戰(zhàn)亂時常發(fā)生，沒想到這一次就是終點。

　　我茫然的立在部落中間，直到聽到火箭丘丘人微弱的求救聲。

　　我第一反應是給他遞果子，但是下一秒他就骯臟的罵過來了。

　　這種東西對他們沒用。

　　反應過來后，我手動替他包扎了一下。血止住的那一瞬間，他好像很驚訝。但他什么都沒有說。

　　冰法給我們指明了一條生路。他在手舞足蹈的宣傳完深淵的偉力后，帶著我們往山尖上遷移。那里有一個全新的部落。我們可以在那里生活，順便幫他繼續(xù)傳教。

　　“那里有這種果子嗎？”

　　“日落果？這東西很常見，哪里都有�！�

　　原來叫日落果啊……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我和火箭互相扶持著往山頂走去。

　　我們的旅途很沉默，就是往上走的時候，風比較大。不過丘丘人，應該不太需要在意發(fā)型吧？

　　但我還是捋了捋并不光滑的毛發(fā)。

　　走了一天后，我們找了個隱蔽的樹，打算明天再繼續(xù)出發(fā)。

　　我坐在日落果樹下，呼吸著滿鼻腔的甜味，從包里摸出一個筆記來。

　　火箭和其他丘丘人一樣，厭惡日落果的味道。他嫌惡的坐在火堆邊，往里面不停加著柴火。

　　柴火噼里啪啦很熱鬧，取代了我們之間的寂靜。

　　“……在寫什么？”

　　在我蓋上筆帽的瞬間，他伸手抓過了我的筆記本，準備念出聲來——

　　“Dala……？ya！”

　　他當然念不出來，因為我寫的不是丘丘語。

　　“第二十九天，認識了日落果和火箭，還有傳教士冰法。是這個意思�！�

　　我背靠著樹，用丘丘語隨口給他念了其中一段。

　　只是單純記事的話，這樣就足夠了。筆記本沒什么，筆的墨只有一點點，我得思索再三，寫下重要的東西。不這么做點什么的話，我會覺得自己和他們毫無區(qū)別。

　　死過一次后，很多感覺都淡的不行。就像一個本該睡去的人被潑了一盆冷水，然后稀里糊涂的下床，身邊的一切都在提醒你——喂，你還不能睡！但是你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能睡。

　　“火箭？我？”

　　“嗯。”

　　“我喜歡這個名字。它很獨特�！�

　　“那當然。我是起名高手。”

　　“你叫什么？”

　　我嗎？

　　記憶的閘口被放開，如潮水般的回憶沖擊我的大腦。我痛苦的抱著頭，感覺它們在我腦子里喧囂，又逐漸淡去。最后，化作一攤泥水，再也起不了任何波瀾。

　　真是糟糕。這倒是提醒我了，我在不斷的遺忘。到現(xiàn)在為止，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我連忙抓過筆記本，飛快寫了很多很多字�；鸺郎惤宋遥柚鸸馀c月光，沉默的看著那些他并不認識的文字——

　　我來自蒙德（劃掉），不對……我來自璃月。愛好是摩拉，拜財神爺。想掙很多很多錢。因為男人想在璃月港買一套海景房，要么死命讀書，要么死命工作。

　　光有房還不夠，還得有車。而且黃包車已經過時了，現(xiàn)在一年流行一個樣。

　　車有了，房也有了。大概就能娶個漂亮媳婦，成家立業(yè)，生女兒還是兒子都無所謂，然后安安心心孝順父母……

　　我長呼出一口氣，心滿意足的丟下筆。

　　“你的名字真長。”

　　火箭指著筆記本上的某個字眼，突然冒出來一句。

　　“什么？”

　　他大抵把我寫的當成了我的名字。我看著說長也長說短也短的記錄，最后合上了日記本。

　　“ya……”

　　“什么？”火箭問道。

　　“我說，一撇一捺……就是我的名字�！�

　　“叫什么？”

　　“……叫小二�！�

　　02.

　　部落里的丘丘人對新來者習以為常，我們很快融入了這里的生活。老大安排我去炊事班，因為我手無縛雞之力。火箭驍勇善戰(zhàn)，被安排到了臺上站崗。

　　他比較辛苦，于是我每天給他多藏一個雞腿。吃飯的時候，他會給我講他一天的見聞。

　　站在高處，他能看見很多東西。因為丘丘人的背是駝的，所以很多人的視野，只局限于兩腳站立的土地，但是他低下頭，就能看見山腰的小溪，和不遠處亂竄的林豬。

　　他請求我給部落里的丘丘人取名字。他對他們宣傳的時候，總說我取的名字好聽又好念。這樣的生活確實很愜意，每天值得記錄的事情變得多了起來。做一個丘丘人，好像也不錯。

　　他說陽光很溫暖，每天執(zhí)勤的時候，陽光會先照到他，然后再照往身后的整個部落。

　　“火不是更熱乎？”

　　我問。

　　“你真該去試一試。”火箭搖頭道，“想過找個伴兒嗎？”

　　“我們不是在作伴？”

　　“是找個女孩子。”

　　“丘丘人不能繁育后代。”

　　“反正有那么多四處流浪的小鬼。你們隨便找一個當兒子不就行了？”

　　我覺得火箭這個名字我取得真妙，因為他確實和火一樣，活潑得要死。也和火箭一樣，是個急性子。

　　后來，我確實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女。

　　炊事班下山去采集蔬果，因為我不怕水，于是我被安排在了小溪邊摘嘟嘟蓮。

　　“喂！讓一讓——”

　　她抓了一堆氣球，從空中飛下來，降在我身邊。

　　她上輩子肯定也是個人類。不然丘丘人怎么會去碰城里的氣球。我心里想到。

　　“嘿！你有吃的嗎？”

　　不由分說，她就打開我的包，埋頭在里面翻找起來。

　　她翻出了我的日記本。不過她沒有打開，從這點上來說，她還算識相，知道尊重別人的隱私。

　　她找到吃的后，摞下一句謝謝就打算離開。

　　我問她要去哪里，她聳了聳肩——

　　“I don't care.”

　　那就是四海為家的意思。

　　她撥弄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長發(fā)，身手利落的離開。

　　這女人把我一天的飯都拿走了，順帶薅走了我手里唯一的甜甜花。于是我毫不猶豫的吃掉了給火箭預留的雞腿，今晚變成了我給火箭講故事。

　　她后來又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在了老大的身邊，風情萬種的給我們這些嘍啰打招呼。

　　火箭說，她真美。

　　“美麗的東西都是危險的�！�

　　我回道。

　　很快，我的話就得到了應驗。她的前夫找上了門，也就是另一個部落的首領。老大和他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那一戰(zhàn)打的天昏地暗，她卻守在鍋前，思考一會兒吃什么。

　　“你兩真是天生一對�！�

　　火箭吐槽道。

　　老大不允許任何人幫忙，他們離開部落進行較量，我們也就得到了半天的解放。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我旁邊，她顯得非常漫不經心。

　　“你的廚藝不錯。給我做飯，不然殺了你哦。”

　　“你不擔心，他們兩個回來找你算賬？”我問道。

　　她笑瞇瞇的從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擱到了我的脖子上——

　　“不如，先管好自己的命�！�

　　這樣危險的女人，她半路掏出一把火槍崩了我我都信。

　　“有什么忌口嗎？”

　　“嗯……不喜歡魚刺和骨頭。”

　　“能吃辣嗎？”

　　“當然不。多放點甜甜花�！�

　　這能做出來什么好菜？糖醋排骨？

　　“醋呢？喜歡吃醋嗎？”我繼續(xù)問道。

　　“嗯哼。”

　　她笑了笑。

　　最終她沒有喝那鍋我辛辛苦苦熬了半天的湯。她在黃昏時分打算往山下走，去看看爭風吃醋的最終結果。

　　“別死那里了�！�

　　我隨手丟給她一個日落果。

　　那一天，我要到了她的名字，也和火箭合伙喝完了那鍋湯。

　　說真的，甜到發(fā)鼾。

　　“怎么樣？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女孩兒，你得去見識見識�！被鸺绨V如醉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我開始期待和塞西莉亞的下一次見面。

　　03.

　　再次見面時，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部落完全翻了新，而我成為了他們的王。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日落果。

　　起初我只想擺爛當個普普通通的丘丘人，每天守著那口鍋，把湯攪得更美味就行。但是冒險家越來越多，聽說最近，還來了個黃毛的旅行者。

　　她們心情好不好，都可能給路過的丘丘人來上一招。山底下很多的小部落都被拆散，零散的丘丘們四處流浪。老大過過這樣的苦日子，所以在收留他們這方面，從來都答應的爽快。

　　這可苦了我們炊事班。每天要做的菜越來越多，山上的植物和禽類，都快被我們獵了個遍。

　　我們應該進行遷移了。

　　而這場災禍，就發(fā)生在浩浩蕩蕩的遷移路上。

　　“這是我熬死的第四個老大�！�

　　在老大的身軀轟然倒塌時，趴在地上的火箭悄聲對我說到，他好像露出一個頗為苦澀的表情，可是丘丘人明明帶著面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覺錯了。

　　“其實我還挺喜歡他的。”他接著說道。

　　“可是這樣的災難我們無法避免，作為普通的丘丘人，我們連上前與她一戰(zhàn)的能力都沒有�！蔽医忉尩馈�

　　火箭卻突然站了起來。在匍匐倒塌的尸體中，筆直的站了起來。

　　他好像在跟我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和第一次見面一樣，他滿嘴臟話，大聲嚷嚷道——

　　真特么受夠這種窩囊生活了。

　　他取出火箭，想要和對面的人拼個你死我活。

　　“你不要命了？”

　　我扒拉他的褲腳，他卻一腳把我踢開。我像真正的尸體一樣，在土地上翻滾，停下。我被踹到了草地里，睜開眼睛，能從縫隙里看見，他的身后，還站著一些茫然失措的丘丘人。

　　老鱉、二狗、蛋花還有青蛇……

　　我認得他們。我曾為他們一一取了名字。

　　名字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它代表著別人的認可，代表著你的存在。

　　他們的身后，還有一群老弱病殘的新來者。他們呈防御的姿態(tài)，守護著后面的丘丘人。

　　我曾因自己是人類而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可是除開相貌和思想，我們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同。他們也會快樂，也會害怕，還會相互扶持。他們不會拋妻離子，至少這一點，我認為部分人類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我比他們大多數(shù)都要窩囊得多。

　　于是在那把劍要戳到火箭的腹部時，我一把沖了過去——

　　轉生成為丘丘人，靠吃日落果就能變強。

　　我瘋狂的吞咽日落果，那就趕緊變強吧，至少眼下，我需要守護我在意的丘丘們。

　　我的身軀逐漸暴漲，很快，我比曾經的老大還要強壯。我一拳錘到地上，甚至引出了電流。

　　冒險家們被我打得屁滾尿流。

　　火箭笑了起來，他現(xiàn)在比我矮多了，只能一拳錘到我的小腿上，大聲嚷嚷——

　　他說行啊兄弟，丘丘不可貌相。

　　他說我是拯救了大家的英雄。

　　余下的丘丘人們?yōu)槲覛g呼。

　　可我明明就不是英雄。

　　如果我早一點吃下日落果，老大就不會死，那個小丘丘人就不會死，火箭就不用逼著自己站起來。

　　如果我早一點吃下日落果，我們最初就不用上山，火箭不用每天起早貪黑的攀到臺子上。太陽明明就很刺眼，蒙德的冬天非常寒冷，他時常凍得發(fā)抖。我知道，他的手上都是凍瘡。

　　明明這樣的機會，更適合那個為我們戰(zhàn)死為我們拼至最后一刻的老大。他才是最適合獲得這項能力的丘丘人，而不是茍且偷生的我。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老大了�！�

　　火箭說道。

　　我如山的身軀轟然跌下。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是我上輩子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殊榮。

　　我沒有車，沒有房，沒有討到老婆，更沒有屬于自己的小家。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最深刻的記憶，是過年后父母就要遠行璃月港的那段。我追在他們乘坐的車后，哭的稀里嘩啦也留不下任何人。從那以后，我就知道，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后來，父母老了，該由我出來養(yǎng)家了。我在璃月繁華的地帶，當端茶送水的店小二。

　　沒有人記得我的名字，不會有人記得。

　　他們只會說，小二，來上杯茶，小二，來添個飯。久而久之，到了父母喊我的小名，我都會發(fā)愣一會兒，才想起來的程度。

　　那天晚上，我久違的做了個夢。

　　詭異的鋼琴曲下，我追隨一只黑烏，狂奔著穿過一大片黝黑的森林，森林盡頭，是一條蜿蜒到天際的河流。

　　一瓣又一瓣被撕裂開的月亮飄在水面上，我小心翼翼踏上去，月亮切片沉沉浮浮。

　　那些在現(xiàn)實里遺忘的，在夢境里無比清晰，甚至成為了可以觸碰的鏡花水月。

　　這一片是我，那一片也是我。

　　04.

　　……

　　塞西莉亞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受了很嚴重的傷。

　　是火箭發(fā)現(xiàn)她的。

　　曾經的日復一日，使他習慣了站在高處，眺望一切。所以重建部落的時候，我為他建造了最堅固的高樓。

　　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日落果根本救不了她。

　　原來不是所有從人變成的丘丘人，都能通過日落果得到救贖。

　　她是一個壞女人。

　　壞女人是不怕這樣高大的我的。她從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我。

　　和以前一樣，我為她熬了一鍋很甜的湯。

　　她依舊沒有喝。她邀請我和她一起離開。

　　“為什么？”我平靜的問。

　　“難道你不想……回歸人群？”

　　人。

　　究竟要變成什么樣，才有資格被稱之為人。

　　“可是我們已經死過一次了。能再次回到這個世界，是恩賜還是詛咒，未可知�！�

　　“你比那些丘丘人，還要軟弱�！�

　　“是嗎。我也覺得他們很勇敢�！蔽业�。

　　“你喜歡上他們了？”她不可思議道。

　　“你一直在追隨人群，都沒時間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

　　“還記得你寫的筆記嗎？你背棄了曾經的自己！”

　　“你偷看了？那是我用來騙自己的。你現(xiàn)在知道了——上輩子，我們就不是一類人�！�

　　塞西莉亞上輩子，應該是個很幸福的人。所以她才不會在意到我的想法。

　　情感是相互的。如果只是一方付出，時間久了，也會感到無味吧？

　　塞西莉亞又走了。

　　她再也沒來找過我。

　　“我的戀情結束了�！�

　　晚上，給火箭塞雞腿的時候，我感慨道。

　　火箭大快朵頤，口齒不清的回復我。

　　“你就是太軸了，不懂得怎么討女孩子歡心�！�

　　“是嗎？你都不知道，她跟我究竟講了什么。”

　　“呔！我還不了解你？”

　　05.

　　日子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我們定期遷移，聽冰法傳教。

　　在某一次的遷移中，我的筆記掉到了水里，順著水流，就要掉入更深的谷底�；鸺肴�，我手疾眼快的攔住他——

　　“很危險�！�

　　“那不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嗎？”

　　“……現(xiàn)在不是了。”

　　再也不是了。

　　人間沒有一樣東西能在棄置中久存的，房屋被棄置時會坍毀，布帛被棄置時會腐朽，友情被棄置時會淡薄，快樂被棄置時會消散，愛情被棄置時亦會溶解。

　　……

　　我離開了森林，便再不屬于那里。

　　火箭說的沒錯，他確實很了解我，而這一點，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

　　丘丘人的壽命很短。就算冒險家們不去招惹，他們也會很快孤零零的老去，孤零零的死去。

　　火箭已經陪了我太久。他的指甲，已經開始脫落了；他的毛發(fā)，也逐漸變得稀疏起來。

　　我停止吃日落果后，發(fā)現(xiàn)自己也開始衰老。我想選個繼承人，繼續(xù)護佑部落的丘丘們。

　　生老病死，我這一生，也算圓滿了吧？

　　直到我發(fā)現(xiàn)，火箭每次都在往我湯里滴日落果汁。雖然計量杯水車薪，但我的老化確實控制住了。

　　我有些生氣，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日落果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不像曾經那么強壯了。

　　“你在做什么？！”

　　他開始嚅囁，開始猶豫，開始像那些老去的丘丘人一樣，坦然而又懦弱的，開始看我的眼色說話——

　　“我只是覺得……你該活著�！�

　　我有點想哭。

　　活在人世的時候，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在我掙扎著要不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在我真正離開這個世界后，也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

　　他們巴不得把我當畜生，他們巴不得我是不會生病不會吃喝拉撒的機器人。

　　“哦！火箭。可是……一個人活著，有時，也是一種懲罰……”

　　火箭上輩子或許不是人類，他或許就是個單純的丘丘人�？墒撬俏业暮眯值�，比血緣還親的那種。

　　我不想體會失去。

　　06.

　　火箭還是一如既往的守在高臺上。這一天，他的箭射在了跑到林子里的小女孩腳邊。

　　因為她們在摘日落果。火箭不是不允許她們摘，他想著，總要給我留一顆。

　　于是在她們把手伸向樹上最后一顆日落果的時候，火箭溫柔的提醒了一下她們。

　　畢竟他連火都沒有上。

　　他的箭技老道，不會傷到那兩個孩子。

　　可是災難還是發(fā)生了。

　　兩個孩子引來了一支蒙德的軍隊，為首的，是那個黃毛的外來者。

　　外來者甚至沒有費力去爬我引以為傲的高臺，只一箭，就讓我的朋友永遠失去了呼吸。

　　我推著盾牌怒不可遏的沖了出去。

　　他們燒殺搶掠，強悍至極。太久沒有吃日落果的我，漸漸跟不上他們的速度。

　　我只能看著我的部落付之一炬。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活著都那么難，為什么生活總要背棄我，為什么繩索總挑細處斷？

　　我被一腳踢到了小溪邊。

　　我的左手邊，是掉落到小溪里的最后一顆日落果；我的右手邊，是墜到草地上的摯友的尸體。

　　我的面具碎了一地。

　　人群開始驚訝，他們看見了我的臉，因而停止了攻擊。

　　丘丘人從來不取下他們的面具。

　　究竟是什么樣的面孔呢？

　　曾經無比的好奇，現(xiàn)在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我拖著沒有知覺的身子，想要一點一點，逐漸靠近——

　　“火……”

　　但我甚至連最后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就徹底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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