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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竹馬的前半生
左丘慎第一次見淳弦是在五歲那年。
那天是春分,乾陵山的樹木都抽了綠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致。
父親與淳宗主帶著親眷家屬去拜無憂仙尊。
蛟族的奸細混在人群里,五歲的左丘慎被按在馬背上擄走。
十一歲的淳弦就是在那時候出現(xiàn)在他面前,青衣飛揚,手中銀劍挽花,從蛟族奸細手中救下了他。
淳弦扶起跌落馬背的左丘慎時,那一刻春風(fēng)十里也不及淳弦唇角的一抹淺笑。
從此左丘慎就成了淳弦的小尾巴。
淳弦是豐水淳氏的庶出五公子,上面有四位哥哥,都是嫡子,下面有一位同母胞弟。雖為庶出,但他不論修為學(xué)問修養(yǎng)都是淳氏六位公子里最出挑的,因此尤得淳宗主疼愛。
***
六歲時,左丘慎說:“不秋,你是八荒最好看的人,我長大了要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娶你進門。”
父親笑道:“沒有規(guī)矩,你要喊淳弦哥哥!
“我不!”他轉(zhuǎn)頭牽住淳弦的手,“他不是哥哥,我要把他藏起來做我的妻!
座上的人都都被這樣的話逗得哄堂大笑。
淳弦淺笑著拍了拍他的頭說:“小阿慎,我是男孩子,不能做你的妻。”
***
十歲時,他說:“不秋,你不要和南榮允訂婚,你等等我,等我長大,我娶你!
十六歲的淳弦笑得溫柔:“小阿慎,你不喜歡琉瑄的長公主嗎?她身份尊貴,生得貌美,又能上陣殺敵,整個八荒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淳宗主有意傳位于淳弦,給他定了八荒最好的親事。十歲的左丘慎苦惱不已。
“可你是我的!弊笄鹕魈吓_階,與淳弦平視,“你收了我的竹扇就只能嫁給我!
淳弦笑著抹開手中的竹扇,攤到他面前,淺笑道:“可是扇面已經(jīng)破了怎么辦?”
左丘慎奪過扇子,“我再給你做一把,我給做一輩子竹扇!
***
十一歲時,他說:“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我隨父親上過戰(zhàn)場,殺過敵,我能保護你!
淳弦搖著折扇輕笑, “可小阿慎不論長多大,在我眼里就是孩子啊,和淳溪一樣,是我的弟弟。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
十二歲時,他說:“這婚你若不退,我明日就讓南榮氏掛上白綢,讓你無人可娶!
十八歲的淳弦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青衣如水,溫潤如玉。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左丘慎的偏執(zhí),但他仍舊搖著竹扇輕笑,“小阿慎可想過如何才能做得不留痕跡,還能全身而退,不牽連你父親與左丘堂?再者,沒了南榮允,還會有下一門親事,我總歸是要娶妻生子的!
“反正你不能和別人成親!你只能和我成親!我綁也要綁著你和我拜堂!”
“如果我不愿意呢?”淳弦攏起折扇敲了敲左丘慎的腦袋,“你功夫不如我,如何綁得住我?”
***
十三歲時的左丘慎已經(jīng)長到淳弦的眉高,他著急長大,著急變得強壯,他非常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以為淳弦遮風(fēng)擋雨的男人。
他說:“南榮氏不要你,我要你!”
彼時淳宗主逝世,淳氏內(nèi)亂。淳弦作為沒有母族撐腰的庶出,被上面的四位哥哥攪黃了他和南榮允的婚約,逼得他和弟弟在淳氏難以立足。
但他仍舊是溫潤如玉,寵辱不驚的淳弦,淡然自若地籌謀著自己的奪權(quán)之路,無暇在意這個十幾歲小男孩的稚氣發(fā)言。
***
十五歲的左丘慎舉著掛血的長刀,威風(fēng)凌凌,與淳弦背抵著背,他們已經(jīng)一般高了。
暴雨的夜里,他抹掉臉上雨水,道: “不秋,能與你并肩而戰(zhàn),我就算今日死在這里也無憾了!
淳二公子派的暗殺隊被他們趕盡殺絕,尸海暴雨里他想吻這個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人。
那人卻偏頭躲開了。
左丘慎第一次聽見溫柔的淳弦用冰冷的聲音講話,他說:“我淳氏的家事,以后還請慎少主不要再插手。”
他看著他離開,每一步都像是用刀刃踩在他的心上。他清楚記得淳弦離開時的背影,血染紅的青衣又被雨水沖刷干凈,那么干凈,宛如雨后修竹。
那年淳弦二十一,他一直以為左丘慎對他只是對長兄的執(zhí)著崇拜,一直笑鬧逗趣著就過去了。這個雨夜,他意識到左丘慎是認真的,認真到愿意豁出命。
少年堅毅的眼神和沾著雨水的唇讓他心驚。
他沒有辦法,只能躲開。
此后便處處避讓,不再親昵如初,連他做的折扇也不再收。
***
十七歲時,左丘慎說:“不秋,要我把心掏出來你才能看見嗎?我努力追著你跑,我想要配得上你。你看我一眼都不愿嗎?你要淳氏宗主之位,我可以幫你。你要豐水安康太平,我也可以為你守八方疆土。我現(xiàn)在是全八荒最年輕的將軍,多少姑娘為我心醉。你為什么就不能好好看看我?我求你看我一眼,我就要你好好看看我!”
淳弦還是一如既往溫柔地笑,附和道:“是啊,阿慎是好看又威武的少年將軍,好多人都喜歡!
“你呢?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不要其他人,我誰也不要,我只要你淳不秋!”
肩寬背闊,體魄強健的左丘慎受夠了淳弦的不冷不熱,避諱閃躲,他歇斯底里地問:為什么,淳不秋,為什么!
年少的左丘慎有一顆年輕的心臟,但已是千瘡百孔。
淳弦不要他的折扇,也不要他了。
***
十八歲時,他說:“淳不秋,你今日若是死在這里,我就給你殉葬,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你做鬼也只能是我左丘慎的鬼!”
淳氏五年內(nèi)亂,淳弦與四位哥哥斗智斗勇,長兄權(quán)勢在手,明里對他各種打壓,二哥陰險狡詐心狠手辣,三哥是笑面虎,四哥看似不爭不搶,卻是傷淳弦最重的。
五年內(nèi)亂,最后淳二公子勝出,對同胞兄弟尚且趕盡殺絕,更何況異母的兩個弟弟。淳弦被逼上絕路,猶如困獸。
左丘慎違背了外族不參與他族內(nèi)戰(zhàn)的規(guī)矩,他在狂風(fēng)暴雨里殺出一條血路,救出了淳弦,將他藏在逍遙島養(yǎng)傷。
可淳弦仍是對他卻避而不見。
左丘慎將他堵在逍遙島南邊山谷的桃林里。
“淳不秋,你多溫柔的人啊,可是為什么有一顆這么硬的心。我為你赴湯蹈火,我把心都掏出來給你了,你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嗎!”
“淳不秋,你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五歲的毛頭小子了,我能保護你,也能給你你想要的。你要淳氏宗主之位對不對,我現(xiàn)在就帶兵去吧豐水蕩平,我把淳二碎尸萬段,我扶你上高位,你能不能垂眸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
淳弦嘆氣道:“阿慎,你為什么就這般死心眼呢。世間千萬女子,風(fēng)情萬種,為什么偏偏就……”
“世間風(fēng)情萬千,不及你眉眼分毫。柔情萬般,不及你唇角淺笑。淳不秋,我若是不知道世間有你這般的人,我會安穩(wěn)娶妻生子?晌矣龅搅四,既讓我遇到了,這一輩子就再不能甘心。我把你放在了心尖上,要把你拔走,我也就死了!
淳弦冷道:“淳氏的內(nèi)亂你再插手只會給幽水帶去災(zāi)禍,我的家事我自己會處理,我已經(jīng)有計劃,你答應(yīng)我不要再插手了。”
左丘慎拿出折扇,“你收了這個,我就答應(yīng)你。”
三年前淳弦的舊折扇被刺客一劍斬斷后,左丘慎就重新做了這把,帶在身邊三年,一直沒能送出去。
淳弦遲疑了一下,接過了折扇。
看著淳弦伸手取走折扇時,左丘慎像是在沙漠掙扎的魚遇上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雨,他想擁抱這場轉(zhuǎn)瞬即逝的陣雨,但不敢再造次。他不動聲色地抿著唇,讓心底的花在雨里開了漫山遍野。
***
淳弦如他所愿登上了宗主之位,他大刀闊斧改革,照料豐水萬民,不可謂不是一個明主,他沒命似的操勞不休,像是在追趕時間。
登上宗主之位后,他再未提劍,臉色日漸蒼白,初秋就裹得厚實抱了手爐。左丘慎以為是受了風(fēng)寒,倦了廝殺,直到淳弦在笑臥宴上暈倒。
淳弦中毒太久,已經(jīng)無法根治,他那個看似無欲無求的四哥,早在他三哥的慫恿下給淳弦下了八年的毒,淳老宗主逝世前他們對他已經(jīng)有了謀害之心。
醫(yī)師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若是好生將養(yǎng),或許還能撐兩三年!
左丘慎在逍遙島的溫泉邊大醉。
淳弦尋來時,他躺在池邊,一只手垂在溫泉了,衣裳半濕,發(fā)束凌亂。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不秋,你早知道自己……”
左丘慎支撐著爬起身,“所以你拼了命要爭宗主之位,你要安頓淳溪,讓他后顧無憂?墒,不秋,我呢?我呢!你給他留高位,留富貴,你想過我嗎!我有什么!”
淳弦來扶他,他一把推開他,“淳不秋,我恨死你了!”
“我恨死你了……”低低的嗚咽像是受傷的幼獸。
“阿慎……“淳弦把他的袖子從溫泉里撈出來,一點點擰干, “你醉了!
“不秋,我求你,求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奢求什么了,我不求你回應(yīng)我,不求你喜歡我。我只求你活著。你可以娶妻生子,你不是喜歡南榮允嗎,只要你能長命百歲,我讓你娶她。”
染著水霧的眸子滿是委曲求全的哀慟,左丘慎像是瀕死的溺水者抓著一根岌岌可危的枯枝。
淳弦撥開他濡濕粘在臉頰的發(fā),笑道:“南榮允和她相公琴瑟和諧,你這是在說什么糊涂話!
“我把他殺了,我去把他殺了,你就可以娶南榮允。你不是說她貌美又善戰(zhàn)嗎,她配你,是頂好的!
淳弦笑了,“弄得好像給我沖喜一樣!
“我想讓你開心。我給不了,我讓旁人給!
“我若娶妻生子,蒼官,你會開心嗎?”
左丘慎一怔,這是有生第一次淳弦喊他的字,他抓住淳弦的手,激動道:“你喊我什么?不秋,你喊我什么?你再喊一遍,再喊一遍好不好?一遍,就一遍!
淳弦用指腹抹掉他眼角滑落的淚,嘆了口氣,“蒼官是所向披靡的少年將軍啊,可我怎么把你弄成了這個樣子……”
左丘慎抓著他的手,見他沒有閃躲,抓的更緊了。
“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夸我扇子做得好?那時候我想做一個扇匠。可后來你說我姓左丘,肩上有幽水萬民,我要保家衛(wèi)國安四方才對得起自己的姓氏,我才立志做一個將軍。不秋,我追著你跑了好久,因為追趕著你,所以我才是今天的我。你不要走,你消失了,我連該往哪個方向跑都不知道了!
淳弦抽回手,柔聲道:“我的路到頭了,你的路還長,你要自己走。一直往前,就會天寬海闊!
***
左丘堂主給左丘慎定了親,貌美爽直的粱氏大小姐。
左丘慎自愿跪祠堂也不愿意娶旁人,被老堂主打了個半死,還是咬死了非淳弦不娶。
他在祠堂里發(fā)了高燒,也還是犟著不進食不喝藥,誰也不見。
老堂主怒氣沖沖又抽了他一頓鞭子,終于新傷舊病疊在一起,左丘慎倒了下去。可一醒來又爬回了祠堂,繼續(xù)跪。
左丘夫人心疼地每日以淚洗面,丈夫是倔脾氣,生個兒子比他爹還倔。兩人僵持了三個月,最后是左丘慎用命懸一線換來了父親的松動。
老堂主瞪著雙目,“你要娶一個男人門都沒有!淳不秋再好他也是個男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可能讓你和一個男人成親!”
左丘慎瘦了一圈,撐在病榻邊也吼:“我左丘蒼官這輩子就認定了淳不秋,娶不到他,我一輩子都不會成親!”
老堂主背過身,雙肩顫抖,妥協(xié)道:“退婚可以,但我不會同意你和淳弦。”
***
左丘慎拖著病體興匆匆去告訴淳弦這個消息時,淳弦正遭遇刺殺。
左丘慎身體虛弱,只能用身體替他擋住那些刀劍。他一下松動都不曾有,把人緊緊護在身下,血水滲下來流了淳弦滿身。
淳弦第一次慌了,他拼命喊人來幫忙,哭著讓左丘慎不要睡。
端方的淳弦第一次亂了方寸,失了體面。
他陪在病榻前等著左丘慎醒來。
這個從五歲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男孩長成了威武高大的男人,可現(xiàn)在他躺在床上好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從始至終這個小男孩求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而他淳弦總當(dāng)他在說笑,后來即使知道了他的心意,也是視而不見。
可現(xiàn)在面對有可能會失去這個人,他才明白自己以前的閃躲猶疑是多么可笑。
他們都是男子,可男子又如何,除了以后沒有血親子嗣,與尋常夫妻何異?
他命不久矣,那又如何,短命的人一樣要生活,何不在死前圓了旁人也圓了自己的念想。
左丘慎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問淳弦可還好。
淳弦捧著他的臉,說:“蒼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同你講!
“你知道淳氏內(nèi)戰(zhàn),我為什么一直不用你嗎?整盤棋里,你應(yīng)當(dāng)是最好用的那顆子,你有重兵在手,對我忠心不二。但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不用你嗎?”
左丘慎抬起眼,眼眶微紅,他能感覺自己的心尖都在顫抖。
淳弦俯首親下去,“因為我從來沒把你當(dāng)作一顆棋子啊,我的傻蒼官!
“你等我,最多半年,待我處理好豐水的事情我就傳位給淳溪,你還愿意娶我嗎?半年后,我若愿鳳冠霞帔等你,你是否還愿意十里紅妝娶一個命不久矣的妻?”
左丘慎激動得嗓子發(fā)堵,說不出一句話,可所有的回答都從眸子里涌了出來。
***
左丘慎隨父親征戰(zhàn)蛟族,常十天半月都見不到淳弦?傻昧怂闹Z,苦盡甘來的心如同泡在了蜜里,不知疲累也不覺難挨。
即使連日作戰(zhàn)疲乏不堪,他總會在夜里寫一封書信,即使跋涉遠戰(zhàn),沒有書案紙墨,他也要扯了衣擺用炭木寄書一封。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相思,每一筆每一劃都是甜蜜。
一想到淳弦在等自己平安歸去,他就有使不完的力氣。一想到淳弦坐在高堂,不沾風(fēng)雪不染塵埃的樣子,他就心生歡喜安寧。
偶遇小捷,他就夜馬奔襲一個來回,只為看一眼熟睡的淳弦。
他的歡喜父親母親都看在眼里,連蛟族的士兵也心悸,這個少年猛將血染西海時眉眼里都是令人膽顫的喜悅。
連年對戰(zhàn),終于大捷。蛟族投降言和,許諾再不進犯。左丘慎戰(zhàn)甲未脫,迫不及待要將這個喜訊說與淳弦。
下人來通報:“淳宗主和左丘夫人在逍遙島安排了慶功宴,請?zhí)弥骱透魑粚④娒ν曛T事后前往。”
左丘慎欣喜若狂,直奔逍遙島,船未靠停,他就已經(jīng)踏水疾飛到岸邊,抱起等在碼頭的淳弦轉(zhuǎn)圈。
“不秋,大捷!大捷!“他笑得肆意張揚,聲線渾厚。
淳弦被拋高又被接住,他溫柔笑著,用折扇輕敲左丘慎的戰(zhàn)甲,“你母親和阿謹都看著,有失體統(tǒng)!
他滿眼都是淳不秋,經(jīng)一提醒這才看見站在一旁掩嘴輕笑的母親和姐姐。
母親問:“你父親和各位將軍呢?”
他放下淳弦,給母親請了安,規(guī)矩回道:“父親船行太慢,還有戰(zhàn)后諸事商討。我上了小艇先來一步給您報捷。”
阿謹笑道:“我看你是等不急要見某人!
他紅了耳根,回頭去看某人,某人笑得溫柔,仍舊是淡然自若的樣子,但捏著竹扇的手指收得卻緊。
回了逍遙島別院,左丘慎去沐浴更衣。連月乏累,在溫泉里泡著就睡著了。
下人喊了幾次都沒將人喊醒,便回來稟報。
阿謹笑道:“你們懼他怕他,定是都溫聲細語地喊。你們啊,讓淳宗主去喊。保準那個犟種一聽見淳宗主的腳步聲就會醒,不僅會醒,還一點被擾清夢的怨憤都不會有。”
左丘夫人笑罵道:“哪有做姐姐這樣說自己的弟弟的,不上規(guī)矩!
母親雖這樣說,但也還是擺著手讓下人去照辦。
此次大捷也有豐水的幫助,軍資糧草且不說,最后的戰(zhàn)略部署各項籌謀也都有淳宗主的一份助力。父親原本堅決的態(tài)度也有了緩和,因此母親也不介意如此的小玩笑。
淳弦趕去時,左丘慎果真聽見腳步聲就醒了。
淳弦看見左丘慎滿肩背結(jié)疤的刀劍傷痕,心中一驚。
八荒都道少年成名的左丘慎是天降奇才,可又有幾人看見了一場一場戰(zhàn)爭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就連淳弦也是第一次看見。
這年左丘慎十九,哪家的公子少爺在十九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細皮嫩肉,可他的蒼官卻是新疤疊舊痕,渾身竟沒有幾處光潔。
淳弦抬指摸著一條條傷疤,指尖微顫。
左丘慎問:“很丑是不是?上回還嚇哭一個小丫鬟!
淳弦收回手說:“蒼官是全八荒最驍勇最威風(fēng)的將軍,這些都是徽章!
淳弦抽回的手讓左丘慎怔愣了一下,心也跟著跌到谷底。
不秋是最知道如何說話的,他沒有正面回答,想是不愿傷他的心,但又實在覺得丑怖可憎,連碰都不愿再碰。
左丘慎出了溫泉,匆忙扯過一旁的袍子披上,黯然道:“我不在乎什么最驍勇最善戰(zhàn),也不在乎什么將軍。”
“蒼官,你過來!
左丘慎定住腳步,背對著淳弦,沒有動,他低聲道:“以后……我盡量不讓你看見這些!
說這話時左丘慎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死了。
聽見這話的淳弦也覺得自己的心要疼死了。
他啞聲解釋:“我抽手不是因為覺得丑陋,是……蒼官,我……因為,我……”
淳弦的聲音和水霧一樣朦朧,微啞的嗓音添了幾分旖旎。他怎么說得出口呢,這樣難以啟齒的欲望。
他開不了口解釋,于是上前兩步,從后面抱住了左丘慎。
十九歲的少年將軍很沒有志氣,只想死在這水霧彌漫的溫柔鄉(xiāng)。
***
隨著半年之期的臨近,左丘慎愈發(fā)坐立難安,他絲毫沒有察覺姐姐的變化。直到左丘謹留下一封信不知所蹤,他才后知后覺左丘謹已與人私奔。
左丘堂被鬧得天翻地覆時,當(dāng)初刺殺淳弦的幕后黑手也被找到。
誰也沒想到想置淳弦于死地的是他一直拼了命都要保護的弟弟。
淳溪知道左丘堂的人一直在尋找能為淳弦續(xù)命的良藥,他害怕淳弦解了身上的毒就不愿再傳位于他,便精心策劃了刺殺。
淳溪被軟禁,最后不忍受辱,自戕而亡。
短短半年,事發(fā)一件接一件。左丘慎心中開始隱隱不安,但他信淳弦。
淳弦向來是許諾必踐的,他說了會鳳冠霞帔嫁予他,就一定不會食言。
左丘慎答應(yīng)了十里紅妝娶他,就算天上下刀子,地上流巖漿,他左丘慎也不會退絲毫。
半年之期將至,可左丘慎最后等來的卻是淳宗主要和梁家小姐大婚的消息。
十里紅妝八抬大轎,他的淳不秋娶了被他退婚的梁婉。
真真是可笑。
左丘慎一身紅衣,策馬直奔婚堂,撞翻喜宴酒席賓客無數(shù),伸手要帶淳弦離開,淳弦卻避開了他伸來的手。
他紅了眼,質(zhì)問:“為什么!”
淳弦捏著袖中的折扇,淡然回道:“沒有為什么,淳氏需要一個子嗣!
那一刻左丘慎無力反駁,他顫抖著手劈了喜堂上大紅的囍字,然后丟了劍,仰天大笑出門癲狂而去。
***
后來,淳弦問:“當(dāng)時為什么不把我強行擄走?”
“你許了諾要嫁予我,我滿心歡喜,卻落了空,自然是不甘心的。但若那是你想要的,我就遂了你的愿,你要什么我都成全!
左丘慎摟著他,將他整個人圈進自己的臂彎里,說:“我打定了主意要與你風(fēng)雨共進,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要攜手旁人,我就站得離你遠一些,但這條路我還是同你一道走,風(fēng)霜雷電,我在前面替你擋,你若在身后刺我一劍,我也認了!
左丘慎喃喃說:“不秋,我真是……一見淳郎誤終身…….”
淳弦偏頭笑著,用折扇輕輕敲打他的心口,“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左丘慎俯首吻他,“誤在你手里,我榮幸至極,終身無憾!
因為寫《尋魄》很喜歡小父和舅父這一對老竹馬,所以就說寫個他們的小短文吧。但是后面也不能寫太多,不然會劇透《尋魄》。
這篇小短文里左丘慎確實是付出比較多的,愛慘了淳弦,也愛得有點卑微。但淳弦也是真愛他,在《尋魄》里,淳弦的付出并不比左丘慎少。
祝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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