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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久
沈書和陳舟山第一次相遇,是在1936年秋天,那年沈書十二歲,陳舟山十一歲。
十一歲的陳舟山是個小霸王,仗著家里有錢有勢,天不怕地不怕,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十二歲的沈書卻是個愛哭鬼,他的父母以唱戲為生,常常不著家,獨自在家的沈書因為思念父母,經(jīng)常偷偷哭泣。
終于在沈書十二歲那年的秋天,他的父母決定帶著他一起,從上海前往北平,然后在北平定居。
那時沈書高興得手舞足蹈,他終于有一個安定的家了。
秋色正濃的日子,他和父母即將踏上開往北平的火車。
上車前由于人群過于擁擠,沈書被迫和父母分開,他急的團團轉(zhuǎn),眼眶紅潤,嘴里不停地喊著著爸爸媽媽。
沈書微弱的聲音最終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他撇著小嘴,淚在眼里打轉(zhuǎn)。
后來看到前面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于是就跑到樹下站著,想著站在這里,爸爸媽媽一會就會找過來的。
沈書吸吸鼻子,安靜坐在樹下,等待父母把他找到。
還是孩子的沈書對時間沒什么概念,十分鐘對他來說就像過了幾個小時似了,他開始變得不安,擔(dān)心父母拋下了他,獨自前往北平了。
沈書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落,為了不被別人看見,他只敢低著頭,小聲地抽泣,胸口起伏不定。
陳舟山就是在這時候出現(xiàn)的,他在沈書坐在樹下的時候就注意到對方了,不知是因為無聊,還是覺得有趣,他一直隔著大樹,悄悄觀察沈書。
在看到沈書埋頭哭泣的那一刻,小霸王陳舟山?jīng)Q定當(dāng)一次好人。
他蹦蹦跳跳地走到沈書身邊,本是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是嘲笑對方。
陳舟山嬉笑著大喊“喲喲喲,這是誰家的小哭包呀!”
說完還湊到沈書臉前,搖頭晃腦的看著對方。
聽到這話的沈書,立馬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慌慌張張的,一點兒也不顧形象。
弄完后還一臉倔強地說:“你胡說,我才沒哭呢!”
可是開口的顫音還是了沈書,因為害羞,他又低下了頭,紅暈從臉爬上了耳朵。
看著對方這副模樣,陳舟山?jīng)]由來地覺得好笑,也不藏著掖著,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路過的人瞧見樹下的兩個小孩,只當(dāng)他們是在玩耍。
笑飽后,陳舟山坐到了沈書身邊,學(xué)著對方剛才的聲音,一臉欠揍地開口“你沒有…哭……的話,那…你在…這里…干嘛!”
沈書耳朵變得更加紅了,覺得坐在他旁邊的人十分討厭,不想跟對方說話了,于是低頭沉默著,不理陳舟山。
見對方毫無反應(yīng),陳舟山覺得無趣,用小手戳戳沈書的腰,“喂喂喂,我剛才開玩笑呢,你真的生氣啦?”
沈書還是不理他,依舊埋著氣呼呼的小臉,陳舟山開始著急了,“你別生氣啦,我跟你道歉,好嘛好嘛!”
今天他和爺爺一起來車站接人,這可是他求了好久才求來的,要是被爺爺發(fā)現(xiàn)他把別人家小孩弄生氣了,他可就慘了。
這對幼小的陳舟山來說,可比天塌下來了還嚴重,繞著沈書不停地說著道歉的話。
“我錯啦,你理理我嘛!”
“理理我好不好,我真的錯啦!”
好不好+n遍
沈書覺得自己被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鳥包圍了,煩人得很,于是抬起頭,一臉大度,然后又裝著小傲嬌地說道“你既然知道錯了,那我就原諒你吧!
陳舟山終于松了一口氣。
后面兩個小孩就這么坐著聊天聊地,沈書覺得陳舟山說話有趣得很,有時忍不住捧腹大笑。
兩人越聊越投機,沈書差點忘了了自己走丟的事,直到陳舟山問他剛才為什么哭了。
沈書這時才后知后覺醒悟過來,然后十分委屈地解釋“我不小心和爸爸媽媽走丟了!
陳舟山心里已經(jīng)把沈書當(dāng)成自己的朋友,一聽這話,立馬拍著胸脯向?qū)Ψ奖WC“我一定會幫你回到爸爸媽媽身邊的!”
沈書的小圓臉上露出絢爛的笑容,朝著陳舟山用力地點頭,表現(xiàn)得十分相信對方。
“我叫陳舟山”陳舟山先說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開口問沈書“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了,又要到哪里去,你的父母呢,他們叫什么!
沈書小臉茫然,不過看著陳舟山一臉自信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這么問,但他還是老實回答了。
“我叫沈書,今年十二歲了,今天我要和父母一起去……”
沈書還沒說完,就被陳舟山打斷了,對方一臉不服氣“你說你今年十二歲啦!”
沈書不明所以,點頭回答“對呀,我媽媽告訴我的!
陳舟山心里不平衡了,頓時起身“不可能,你一個小哭包怎么比我還大!”
陳舟山一臉大哥樣,生氣的撅著嘴巴,一副怎么哄也哄不好的樣子。
沈書覺得對方這樣子可愛又好笑,小聲辯解“我只是愛哭而已!
“哼!”陳舟山還是氣不過“我可不會叫你哥哥!”
沈書不說話,在心里默默反駁“但是我比你大是事實捏!
片刻之后,陳舟山終于氣完了,坐下來后讓沈書從要去哪里那里開始說。
沈書剛要張嘴,不遠處就傳來了他父母焦急的聲音,不停地喊著沈書的名字,兩人都聽到了。
沈書開心得大喊“媽媽,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陳舟山見狀也幫著他吸引注意,終于,沈書媽媽看到了蹦蹦跳跳的兩人,跑到兩人前面抱著沈書。
沈母開心地哭著說:“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媽媽擔(dān)心死了!”
沈書小手拍著媽媽的背,安慰道“我剛才被擠丟了,就想著到這里等爸爸媽媽找我,媽媽我沒事呢!”
沈父過來看到抱在一起的母子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然后看到了母子倆旁邊的陳舟山。
“小書,這個小朋友是和你一起的嗎?”
沈母剛才的注意力全放在沈書身上了,放開沈書后也注意到了陳舟山,蹲下來捏了捏對方的小臉問:
“這是誰叫家的小孩呀!
陳舟山最討厭別人捏他的臉了,但一想到對方是他新朋友的媽媽,他氣呼呼地忍了下來。
“爸爸媽媽,他叫陳舟山,你們不在的時候是他陪著我的!”沈書高興地介紹。
陳舟山一臉傲嬌,心里想:那當(dāng)然咯,本少爺今天可是做了一個好人!
沈父笑笑,對著陳舟山溫柔道:“謝謝你啦,小朋友!
“不客氣!”陳舟山一臉鄭重地說。
*
接下來就是分別的時刻了,沈書去往北平的列車即將發(fā)車,沈母讓他和陳舟山告別。
兩人從相識到分別也不過兩個小時而已,可沈書還是不舍得陳舟山,他想,要是他和陳舟山早點遇到就好了。
“我就要走啦,剛才謝謝你!”沈書望著陳舟山,眼眶開始變得濕潤。
陳舟山明明自己也舍不得對方離開,卻裝成無所謂的樣子,擺著小手說:
“快走吧,快走吧,真是個小哭包!
“我才不是呢”沈書用手擦擦眼淚“我走啦!
陳舟山哼了一聲,然后點點頭,好像這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已。
他目送沈書牽著父母的手離開,突然間鼻子發(fā)酸,于是他努力吸吸鼻子,嘴里不停地嘀咕“男子漢大丈夫,我才不會哭!”
走出幾米遠的沈書,像是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過身朝著陳舟山喊
“如果有一天,你去北平的話,一定要來找我!”
陳舟山再也憋不住,淚水劃過臉頰,口是心非地回答沈書“我才不去找你呢!”
沈書沒生氣,反而露出笑容,他知道,陳舟山一定會去找他的。他的這份自信來源于對陳舟山的信任,即便他們才認識沒多久。
沈書已經(jīng)把陳舟山當(dāng)做他的朋友了,他敢肯定,陳舟山也和他一樣。
沈書上了火車,把頭伸出窗外尋找陳舟山,對方還站在那棵銀杏樹下,兩人同時望著對方露出笑容。
“嘟……嘟……”
火車的鳴笛聲響起,意味著沈書就要離開上海了,兩人不舍地看著對方,努力想把對方的樣子刻在腦海中。
片刻之后,火車開始啟程,陳舟山不再猶豫,不停地向沈書揮手,然后用盡全力呼喊
“我一定會去北平找你的!”
“我也一定會等你的!”
沈書笑得花枝亂顫,大聲地回答。
彼時秋風(fēng)吹過,銀杏樹招架不住風(fēng)的凜冽,葉子開始飄落,風(fēng)卷起黃色的落葉,落葉隨風(fēng)搖曳,兩人位于其中。
金黃色葉子隨風(fēng)進入了沈書所在的窗里,他接住銀杏葉片,小手搖著葉子,陳舟山忽然笑了起來,也伸出手接住一片葉子。
這一刻,他們同時喜歡上了銀杏樹。
陳舟山靜靜地看著火車離開自己的視線,沈書最后化為了一個點,他低頭看著手里的葉子,呢喃著說“就把這個當(dāng)作是我們約定的象征吧!
回家后陳舟山魂不守舍,家里人還以為他在外邊受欺負了,但仔細一想,誰有這個膽子。
陳舟山飯也沒吃就進屋去了,把葉子放在桌上,然后看著葉子發(fā)呆,沈書剛離開沒多久,他就開始信念了。
下次見面,會是什么時候,陳舟山想。可以的話,他希望是來年秋天。
1942年,沈書18歲,陳舟山17歲,這是他們約定再見的第六年。
六年前和沈書分別后,為了一直都能記住對方的樣子,他吵著鬧著要學(xué)畫畫。
家里人還以為他終于開竅,想著書讀不好,會畫畫也不錯,立馬給他找了全上海最好的美術(shù)老師。
不過畫畫這東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這可急不得,但陳舟山急啊,生怕自己把沈書的樣子忘記。
于是有一天,他悄悄問自己的爺爺,要怎么樣才能把一個只見過一次的人永遠的記在腦子里。
陳爺爺哈哈大笑,問他是哪家的小姑娘,這么惦記著呢。
陳舟山才不會說是個小男孩,小臉一鼓,氣著說“你就告訴我嘛,爺爺!”
后來陳爺爺告訴他,要想永遠的記住一個人,你就得營造出他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的感覺。
陳舟山覺得這樣有些滲人,難不成他得把沈書想象成鬼魂!
陳爺爺對此哭笑不得,笑著說他傻,可以寫日記呀,陳舟山問為什么。
陳爺爺說:“日記啊就像你為你們兩個創(chuàng)造的一個平行世界,你只要每天在日記里寫一些你想對那個人說的話。在那個世界里,你們時時刻刻都在一起的一樣,從未分開過。這樣的話,在現(xiàn)實世界里,那個人就成了你的執(zhí)念,你就永遠不會忘記他了。”
陳舟山聽得一知半解,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于是他立馬買了一大本筆記本,開始寫起了日記。
他還給日記本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自我安慰日記本。對于這個名字他十分滿意。
他想,明明對方不在自己身邊,但還是要裝作對方?jīng)]離開的樣子,這不就是在自我安慰嘛。
這樣一件枯燥無味的事,陳舟山一直堅持了下來,畫畫也學(xué)得差不多了,他憑著記憶畫下了沈書小時候的樣子。
圓圓的小臉,明亮的雙眸,紅潤的嘴唇,是他記憶里的沈書。
在那之后,陳舟山還畫了很多張沈書,笑著的,哭著的,還有長大后的沈書會是什么樣,他都憑借自己的想象畫了下來。
陳舟山17歲這年,他不想在自我安慰了,他毅然決定去北平。
*
1942年春天,陳舟山踏上了前往北平的列車。
陳舟山到北平后沒閑下來,找沈書找了幾周,但是沒有一點音訊,以至于都懷疑沈書是不是不在北平了。
又過了幾周后,他終于在劇院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時沈書在臺上唱著戲曲,忽然看到了臺下的陳舟山,他愣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曲畢后,沈書卸了妝,卸開幕布仔細望著剛才臺下的那個人,他沒認錯,那個人就是陳舟山。
六年前,沈書就記住了對方的眉眼,從沒忘記過。
他不急著和對方相認,他想逗一下陳舟山。
之后他假裝和陳舟山偶遇,對方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直接呆愣住了,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問他是不是叫沈書。
沈書裝作不耐煩的搖頭“這位少爺,我不認識你!
陳舟山猶如晴天霹靂,氣得肺都要炸了,想著,你不認識我,那我也不要認識你了。然后還沒等沈書解釋,直接離開了,怎么喊也喊不住。
一回家,陳舟山立馬拿住他的自我安慰日記本,生氣地寫字控訴沈書。
那晚氣得他說不找著覺,沈書也覺得自己過了,第二天找到陳舟山,對方正在氣頭上,見到沈書,沒好氣地問“找我干嘛!”
陳舟山其實不想來的,但是架不住對方是沈書,是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
沈書被對方的這副模樣逗笑,就像他們剛開始見面那會。
“好久不見,陳舟山。”
陳舟山顧不上生氣了,一瞬間就愣住了,回過神來,他才明白昨天沈書是在逗他玩呢。
“哼,這位同學(xué)你是誰啊,我可不認識你!”
沈書笑笑,上前抱住了對方,用手環(huán)住了陳舟山的腰,他的身上帶著香味,陳舟山沉浸其中,感覺自己快溺死了一般。
片刻之后,沈書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一直記得你,也一直都在等你!
陳舟山耳朵瞬間紅了起來,他的雙手用力抱著沈書,時隔六年,他比沈書高了一個頭,此時卻把頭埋在對方的肩膀上,眼淚汪汪。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陳舟山帶著哭腔“我好想你,沈書。”
沈書這個名字,陳舟山在他的日記本寫了無數(shù)次,之前都是在自我安慰,以后終于不是了。
因為他不想在和沈書分開了。
沈書鼻子發(fā)酸“我也很想你。”
兩人就這樣抱了許久,分開后都有些不好意思,過了一會兒,就開始聊起天了。
后來的日子兩人常在一起,身邊的同學(xué)都開玩笑說,陳舟山就跟長在了沈書身上一樣,怎么弄也弄不開。
陳舟山對此一笑而過,他想他和沈書是老友,現(xiàn)在終于久別重逢了,黏在一起怎么了。
但是沈書明白,他和陳舟山都不是小孩子了,六年前是單純的友誼,但是現(xiàn)在,沈書也說不清楚。
陳舟山對他而言,是朋友還是愛人,他不敢去想,沈書擔(dān)心陳舟山和他想的不一樣,他不想因此失去陳舟山。
后來有一晚,沈書從戲園回家,陳舟山喝了酒,正在家里發(fā)酒瘋,沈書無奈笑笑,把陳舟山扶去房間。
沈書家里有陳舟山專門的房間,還是陳舟山死皮賴臉的求來的。
到了房間,沈書本想把陳舟山放下就走,沒想到對方卻一直拉著他的手,死活不讓他離開。
沈書怎么弄都弄不開,只好無奈坐下,聽著陳舟山的碎碎念,他唱了一天戲,困得要命,陳舟山說的話他都沒聽進去。
直到陳舟山一直嘟嚷著我喜歡你,沈書頓時清醒過來,他小心翼翼地湊到陳舟山耳邊,然后緊張地問:
“陳舟山,你說你喜歡誰?”
“還能是誰,沈書!”陳舟山腦子昏昏沉沉,說話都說不清楚,不過沈沈書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心跳得更加快了,不敢相信陳舟山也喜歡他。他以為,他對陳舟山來說,只是好朋友而已。
陳舟山說完便躺下了,只留下沈書獨自兵荒馬亂。
陳舟山醒來后,昨晚他腦子斷片了,片刻之后,他想起來了自己昨晚說的話,于是不停地用手拍自己嘴巴。
“該死,該死,該死!”
但陳舟山轉(zhuǎn)念一想,知道了也好,反正他不想再和沈書做朋友了。
那晚,陳舟山一直在家等沈書,一直等到了半夜,他才看到沈書鬼鬼祟祟地開門進家。
看到陳舟山的那一瞬間,沈書嚇了一跳,他慌張地問“你還沒睡嗎?”
陳舟山:“我在等你。”
……
“怎么了?”沈書假裝問。
“昨晚……的事。”陳舟山扭扭捏捏的說。
見沈書不說話,他索性一口氣說完“沈書,我昨晚上說的都是真心話!
沈書只是點頭“嗯!
“你呢,你喜歡我嗎?”陳舟山心跳如雷,緊張極了。
沈書沒說話,上前抱住了陳舟山,臉紅得要命,幾分鐘后,他抬頭望向陳舟山,
“我也是!
陳舟山笑得像個傻子似的,緊緊地抱住沈書,下巴蹭著對方的脖子。
此時此刻,陳舟山覺得他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
談戀愛后,陳舟山時常把笑容掛在臉上,和沈書在一起的日子,是最開心的。
那一年,沈書21歲,陳舟山20歲。
陳舟山以為,他和沈書在一起,會是一輩子的事,但在那個年代,要和一個人一輩子太難了。
后來兩人因為戰(zhàn)亂分開了,他們都無暇顧及對方。但兩人相信,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他們會再重逢的,就像他們第一次分別那樣。
剛開始兩人還能知道對方的位置,偶爾寫信問候。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就徹底失去了對方的消息。
后來陳舟山不顧家里反對去參軍,沈書也是,但兩人在戰(zhàn)場上從沒遇到過。
那個年代,哪能像現(xiàn)在這樣,想見的人都能見到,分開了就是分開了,想再見面,談何容易。
參軍多年,陳舟山每次上戰(zhàn)場都是九死一生,但他命大,活下來了。
幾十年來,他從沒放棄過尋找沈書,可是千萬人中只有一個人是他的沈書,找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身邊的人都說,或許沈書早在戰(zhàn)亂中去世了,又或是改頭換姓過起了新生活。
可陳舟山不信,他只信沈書還活著,信沈書還在等他,沈書和他的約定不會作廢的。
陳舟山想起他和沈書曾經(jīng)約好了,以后他們要是買了一個院子的話,就在院里種一棵銀杏樹,他們一同笑看葉青葉落。
陳舟山做到了,院子按照沈書說的那樣布置,銀杏樹也種在了院中,想著若是有一天,他找到沈書的話,對方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
2018年,沈書94歲,陳舟山93歲。
這一年,是兩人分開的第七十三年,找沈書也成了陳舟山七十三年的執(zhí)念。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沒停止寫日記,就像十一歲時聽他爺爺說的那樣,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平行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他一直和沈書在一起的。
自我安慰日記本——陳舟山依舊用這個名字來命名。
幾十年的時間,他種在院子里的那棵銀杏樹已經(jīng)長得那么高大了,如同他和沈書初見時的那棵一樣。
他常坐在院中,拿起沈書的照片,不厭其煩地看了一次又一次,偶爾還會對著照片嘀咕
“沈書,我好想你,你呢?”
這時候眼淚潸然落下,恍惚間,陳舟山好像又聽到沈書對他微笑,然后上去抱住他,輕聲地說:
“我也是”
*
2019年冬天,遠方終于傳來故人的消息,陳舟山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泣不成聲,他想馬上見到沈書。
但是來不及了,陳舟山倒下了,多年來以淚洗面,抑郁寡歡,他的生命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天不遂人愿,陳舟山無可奈何,他早就不是那個張揚跋扈的陳舟山了,那個陳舟山早就化成了灰燼。
后來陳舟山院里闖進一個少年,少年張揚的模樣就像他的從前,兩人漸漸成了忘年交。
在他臨終之前,托程池帶著他的骨灰去順城,去完成他幾十年的夙愿。
最后程池不負所托。
2020年春天,陳舟山終于如愿以償。
沈書接過他的那一刻,淚水決堤,泣不成聲,他哭著說:
“陳舟山,好久不見。”
沈書把陳舟山葬在了銀杏林里,從今往后,他們不會在分開了。
下葬那天,沈書在碑前坐了許久,癡癡地看看碑上的少年,最后喃喃一句“陳舟山,你怎么那么傻。”
程池和宋南他們就在不遠處看著,周風(fēng)感慨,有情人終究還是抵不過生不逢時。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陳舟山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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