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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雪
剛?cè)氪,積雪尚未消化,后山的桃樹已結(jié)了新芽。
宋嵐蹲坐在義莊門口,快要被陰冷的雪子堆積成一個青面雪人了。
咳咳咳——
院子內(nèi)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宋嵐,過來!
惡人的聲音悠悠傳來,在宋嵐混沌的意識里泛起漣漪。身體不受控制,站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的積雪經(jīng)過一個冬季的堆積,已經(jīng)結(jié)出厚厚一層冰。薛洋是不會清理的,宋嵐每走一步,雪幾乎都要沒過腿彎。
他不會說話,靜靜看著薛洋,等待主人發(fā)號施令。
薛洋躺在血泊,曉星塵被干凈地擺在棺材里。半旬的布陣,終究又是空落一場。薛洋渾身是血,半靠在棺材,眸子翕合間,也顧不得挖苦宋嵐,“抱我回去!
宋嵐的到命令,將薛洋抱回屋子。
屋子冷的嚇人,薛洋又讓他去升火炭。
薛洋很累了,渾身冰涼。義莊里的東西根本不夠過冬的。曉星塵死了,東西就再未添置。
細(xì)算時日,已經(jīng)過去了八年。
宋嵐生完火,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薛洋好孤單,想找個人說話。
于是——他再次將宋嵐的刺顱釘松開半毫。
“宋道長,又春天了!
薛洋抬眼笑著,虛假,毫無期待。
宋嵐握著拂雪,很想抽出,為曉星塵報仇。他嗓子里發(fā)出“嗬嗬”聲,顯而易見是對惡人的怒氣。
“你要?dú)⑽颐矗克蔚篱L。可惜了,如你我為刀俎,你為魚肉!毖ρ蟊凰螎沟臉幼佣盒,他讓宋嵐上前,俯身。
宋嵐不愿,可卻擺脫不了薛洋的控制。
俯下身,薛洋雙手環(huán)住宋嵐的脖頸,被冰涼的觸感凍的一哆嗦。
“你來,讓我抱會兒……”
薛洋環(huán)住宋嵐的腰,雖被凍的發(fā)抖,卻終于能有個依托。他好累,想睡一覺。可莊子里冷的嚇人,靜的令他心慌。他想有個人陪陪他。
宋嵐被薛洋的舉動驚到,卻還是百依百順地任他抱著。
薛洋嫌冷,他最討厭冬天了。
“我又失敗了。他不想跟我回來。”
“宋嵐,你這摯友好大的脾性!
“他只要感受到是我的魂息,就會劇烈排斥!
“他當(dāng)真如此厭惡于我……”
宋嵐不會說話,難得聚焦一次的眸子眨了眨,確實不語。心卻驚訝,這等惡人,竟也有傷心落魄之時。
星塵……星塵……
星塵還要多久才能醒……
宋嵐也期待這個惡人能把星塵救活。
可星塵含恨而終,又如何肯回來看這淋漓世間。
薛洋大抵真累了,貼在宋嵐寂靜的胸膛昏睡過去。宋嵐的手搭在薛洋腰肌,竟不自覺將他往懷里帶了帶。
晚間,宋嵐的身子被薛洋滾燙的溫度暖的灼熱——
“道長……”薛洋迷迷糊糊睜眼,將宋嵐錯認(rèn)成了曉星塵。他嫌冷,一直往宋嵐懷里鉆。
宋嵐垂眸,不知在作何感想。
薛洋命大,自己挺過來了。
昏沉中,他似乎感覺有個身影在照顧他。
他詭異地看向宋嵐,只覺荒唐。
他生來命賤,有誰會去憐惜。他寧愿相信是老天厭他不肯將他帶走,也不會相信是宋嵐給他灌湯喂藥。
他與宋嵐,血海深仇,不必曉星塵輕去半分。
“宋嵐……”薛洋的嗓子沙啞。
宋嵐走過去。
薛洋牽住他的手,把他拽到身前,而后將頭抵在宋嵐腰腹。
好似這樣,他能舒服一點(diǎn)。
手挨到宋嵐虎口,卻發(fā)現(xiàn)宋嵐指尖被燙的發(fā)黑。薛洋枯寂許久的心,驟然一窒。
他不著痕跡的環(huán)住宋嵐腰肌,依舊未說什么。心卻冷笑,傻子,和曉星塵一樣傻。連仇人都不忍心看著病死。
宋嵐的身體是一個巨大的冰殼,薛洋討厭極了。他想,他想多抱抱宋嵐。總這樣抱著冰塊,沒有心跳的冰塊,讓他凍的發(fā)瑟。
于是薛洋短暫放棄了復(fù)活曉星塵的目標(biāo),將一切重心放在了為宋嵐重塑人身的大任上。
“宋嵐,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他笑的天真,露著小虎牙,完全難以讓人聯(lián)想到他就是那個殺人如麻的惡魔。
宋嵐不會說話,也沒理會薛洋的“突發(fā)奇想”。可薛洋卻是執(zhí)意了。他想有個活人陪著他。
“我?guī)湍阒厮苋松,你幫我救曉星塵!
薛洋的臉還有些病的的蒼白。
這個條件很誘人,宋嵐同意了。
往后三個月,薛洋開心的緊。每日除了抱著陰虎符啃,就是抱著宋嵐的腰假寐。宋嵐起先不自在,薛洋卻道:宋道長別害羞嘛,都是為了曉星塵~讓我抱會,又不會少塊肉。
于是,宋嵐放棄掙扎。任由惡人胡亂抱著。
后山的桃花開了,薛洋難得走出義莊一次。宋嵐跟在他身后,薛洋覺得宋嵐難看的緊,臉色鐵青,還有兇尸的尸紋遍布全身。
桃花嬌艷,雖不及梅花傲氣。
傲雪臨霜,當(dāng)是世人稱贊的梅中君子。
可君子墮落成泥,成了滿手罪惡的兇手?诓荒苎,體不能行。
薛洋想到此處,洋洋得意,可不消一瞬,便沒了性質(zhì)。君子墜落,卻拉得他萬劫不復(fù)。義城,真的好冷。
薛洋折下一朵桃花,別在宋嵐耳側(cè)。
“宋道長人比花嬌~”
薛洋想給自己找些事,于是樂子便尋在宋嵐身上。
宋嵐摘下桃花,丟掉。
自從達(dá)成協(xié)議,薛洋便給了宋嵐一定范圍內(nèi)的自由。
薛洋眸子眨了眨,笑容定格在臉上,裂紋轉(zhuǎn)瞬即逝。
沒關(guān)系,他是惡人的嘛。
桃木,早有辟邪一說。
薛洋的主意便是打在開春的桃木身上。
道教以桃木辟邪,鬼祟難近。開春的桃木,經(jīng)脈煥新,生命力盎然。薛洋想,桃木應(yīng)該可以吧,可以給宋嵐一副新身體……
一周后,薛洋成功了。
宋嵐活了,有鼻有眼,長相依舊俊美無邊,樣貌與前世差別無二。唯一美中不足的應(yīng)許就是他左眼下三分的淚痣。
那是薛洋挑了好久的前年桃木。
只可惜給宋嵐畫身體的時候,沒注意到那里有個小瑕疵。
“真好看。”
有了淚痣的宋嵐更好看,兇兇的臉上多了絲人情。盡管他醒來第一眼的厭惡便給了薛洋。
薛洋心口壓抑的厲害,“我救活你了!
宋嵐冷冷開口,“生死因你,無需談救!
讓宋嵐變成人耗費(fèi)了薛洋大半壽元,他鬢角染了層霜。在聽到宋嵐這句錐心的話后,他終于沉睡過去。
宋嵐沒有金丹了。
一身修為化作虛無。
昔日高高在上的正義君子淪落成靠桃木傍身的精怪。雖說這桃木以人血澆灌、浸泡七日,早已跟真人無二。
可宋嵐就是覺得這是精怪。
薛洋醒來時,已是半月之后。
他是個瘋子,他不想宋嵐是個廢人。
薛洋囚禁了宋嵐,自己一人拿著拂雪出了義城。
傳聞劍有靈,生死隨。萬物相似,一二成影。所以,他去了鏡山。
他用拂雪找到一只前年妖獸,那妖獸的妖丹與宋嵐的氣息極為相似。
薛洋第一次不顧性命,不是為了曉星塵,而是那個討人厭的冰塊臉。
妖獸死了,妖丹被拂雪吸入體內(nèi)。
薛洋去了大半條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義城的。
宋嵐見到滿身血淋淋的人兒時,心一顫。
拂雪吐出妖丹,奉承似的給了宋嵐。
宋嵐眼神晦暗不明,拂雪告訴他了一切。
薛洋孤身一人大鬧鏡山,與一千年妖獸對峙,就為了一顆妖丹。
薛洋——一個總自以為是,沾沾自喜的大惡人,平日里惜命的緊,他連全盛時期的宋嵐都打不過,竟敢去招惹千年妖獸。
看來這顆妖丹與救星塵有關(guān)。
宋嵐于是想著,便將這血人抱會床上,好生料理一番。
他那摯友心思純善,可惜遇人不淑,英年早逝,落得滿手血腥的凄涼下場。
宋嵐看著眼前的惡人,又恨又痛,可隱約間,卻又覺得他有絲毫可憐。
他想他是瘋了,他竟然覺得薛洋可憐。
“道長……”薛洋夢囈。
宋嵐正好替他擦臉的手一頓。
其實,他挺羨慕曉星塵。曉星塵死了八年,薛洋念了八年。死了一個道士,困了一個魔頭。
這種事,也只有發(fā)生在他摯友身上,才不叫他覺得驚奇。
“宋、宋嵐……”又是一道。
嚇得宋嵐險些將熱水打翻。
薛洋是在三日后醒的,宋嵐做了粥,喂他喝下。薛洋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喝過這種香軟的粥了。
他如往常一般,環(huán)住宋嵐腰際。宋嵐罕見地任由他抱了去。
“宋道長,我送你個禮物!毖ρ笮π,虎牙顯得愈發(fā)可愛。
但讓人覺得可愛的代價,或許是死亡。
宋嵐沒有回應(yīng),薛洋也不覺枯燥。至少,眼前這人,他能聽見心跳,他是熱的。
薛洋將妖丹煉化,除了妖氣,用拂雪的靈氣洗滌,而后——喂給宋嵐。
“你是瘋子!
這是宋嵐第二次給薛洋說話。
薛洋重傷接連不斷,魂息弱的宋嵐都覺得這人活不下來了?伤浅涯,耗盡精元也要煉化妖丹。
宋嵐有了金丹,拂雪終于煥發(fā)出昔日光彩。
宋嵐在院中練劍,薛洋倚在廊下偷看。
“真好看!毖ρ笮牡。
宋嵐察覺他出來,收了劍,來到他面前,“回去,你傷不能見風(fēng)!
薛洋無所謂地笑了笑,“矯情!
卻還是在宋嵐肅穆神色下乖乖進(jìn)屋。
“星塵復(fù)生前,你不能死!彼螎箍粗谋尘,無情的下發(fā)處決書。
薛洋腳步一頓,身形微不可查地一晃。
他轉(zhuǎn)身,歪頭看向宋嵐,“若他活了呢?你要?dú)⑽覇幔俊?br>
宋嵐將視線轉(zhuǎn)開,眉目冷冽,答案……顯而易見。
薛洋一笑,回屋拿著陰虎符擺弄,也不再多說什么。宋嵐不愿與他多說話,薛洋也不求他能吐出什么好話。每日能抱抱宋嵐,擁著他同榻而眠,只要讓薛洋覺得,這偌大的荒城不是他一個活物就好。
一夜白頭。
白的突然,突然到宋嵐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薛洋看著發(fā)白的頭發(fā),心想:還怪好看。
宋嵐盯著他,示意薛洋給出解釋。
薛洋冷笑,“你以為把你變成人不要代價么?老子的精元全給你了,白個頭有什么奇怪的!
宋嵐語塞。
“我沒求著你給我!
良久,宋嵐語氣不是很好。
薛洋怔了怔,“老子愛咋咋滴。要不是為了那傻逼道士,誰樂意!
宋嵐再次語塞。
薛洋的心卻抽疼。
媽的傻逼宋嵐,一句謝謝也沒有。什么世家公子,還沒我這個流氓知恩圖報。
一個月,薛洋樣子好多了。
他偷摸出去了三四天,宋嵐找不到他。
再回來時,他懷里揣著一大袋銀子,還提著一提精致的糕點(diǎn)。當(dāng)然,最令他開心的是懷里揣著的皮扎筆記。
“魏無羨的手稿,天下只此一份!
“曉星塵,你等著吧!
“你生不愿見我,死不愿見我,我偏要拉你回來,陪著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
赤/裸裸的威脅,聽的宋嵐膽戰(zhàn)心驚。
他已經(jīng)做好星塵復(fù)生,他便殺死薛洋的準(zhǔn)備了。
“銀子哪來的!彼螎箍偛挥X得是薛洋掙的。
薛洋揚(yáng)起笑,開心道:“我爹給的!
宋嵐再次無言。
看宋嵐面色難看,薛洋噙著笑調(diào)道:“宋道長,我一沒偷,二沒搶,難不成旁人給我銀子也犯你白雪閣的法?”
白雪閣,壓在宋嵐心底十一年的痛。他不理解薛洋究竟是如何堂而皇之將這三個字說出口的。宋嵐捏緊拳頭,壓抑著心底怒火,低“嗬”一聲。
薛洋去了趟金鱗臺。
金光瑤那里出了大麻煩,一時半會兒顧不上他,就先給了他一袋銀子讓他逍遙。薛洋在金光瑤的密室找到了一個來自瀛洲的復(fù)生法陣,以及魏無羨的親筆鬼道手稿。
這也是他為什么去了三四天才回來的緣故。
被宋嵐甩冷臉子習(xí)慣了,薛洋也就無所謂了。
“宋嵐,你是不是特想砍死我!毖ρ罄^續(xù)湊上前煩宋嵐。
先前薛洋病殃殃幾乎要死掉,不說話時看著還有七分乖巧。現(xiàn)在傷好了,便就恢復(fù)原樣。
宋嵐睨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薛洋卻笑笑,“可惜了,你現(xiàn)在為了你的好摯友,偏偏動不了我。”
說罷,薛洋嘻嘻笑著。宋嵐定睛看著,良久,漠然道:“待星塵重歸于世,我必殺你!
薛洋仍舊噙著笑,“好呀。我等著你,宋道長。不過……”他尾音帶著俏皮,陽光下虎牙顯得愈發(fā)稚氣可愛,“在此之前,先幫我束下發(fā)唄!
宋嵐本不想應(yīng)下這門差事,可如今星塵未還生,他受制于薛洋。
少年懶散,每天寧愿多睡上一兩時辰,也不遠(yuǎn)花上一刻鐘的時間來打理頭發(fā)。先前薛洋頭發(fā)尚未全白時,他還能隔一段時間理一理打結(jié)的發(fā)絲,后來,精元耗盡,少年的頭發(fā)白如銀絲,他便再未管過。
梳子從發(fā)頂梳下,幾乎寸步難行。
宋嵐理了半天,如三秋愁緒,越理越亂。實在無法,他不顧薛洋反對,將打成死結(jié)的發(fā)絲全部割斷。
義莊內(nèi)一時間怨氣沖天,哀嚎不斷!
“天殺的宋嵐!你賠我頭發(fā)!老子殺了你!”
少年雖不愛梳頭,卻是對這一頭青……白絲心疼的緊。只因義城那三年,總有個眼盲的道子去幫他束發(fā)。
“嚎什么。下次再不梳頭,就不是斷這幾綹碎發(fā)這么簡單了!彼螎钩吨ρ蟮鸟R尾黑臉?biāo)圃谟?xùn)斥。
可那眸子底下,似乎藏著些不知名的情愫,黑衣道長似乎也染了絲柔情。
薛洋委屈地緊,自那之后,再不讓宋嵐碰他的頭發(fā)了。后來,宋嵐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被他割斷的那幾綹碎發(fā),再也未長長半分。
原是精元已盡,少年的身體修復(fù)能力越來越差,差到連幾綹頭發(fā)也長不起來。
宋嵐沒問薛洋這是怎么回事,他總覺得惡有惡報,這是薛洋該贖的罪。
轉(zhuǎn)眼間,六月到了。
破天荒的,義城又下了次雪。
薛洋趴在窗前,看了半宿,也不困。
“也不是又是那位癡男怨女遭了屈,六月下起怨雪來了!毖ρ筘W砸蝗肃。
宋嵐添了炭火,拉著少年睡覺。
自宋嵐活過來,薛洋總喜歡和他膩在一起。
義莊里現(xiàn)在只有兩個活人,一個死人。
薛洋有八年沒和旁人說過話了,宋嵐是個活的,對他來說吸引力遠(yuǎn)比死人大的多。于是復(fù)活曉星塵的事也逐漸耽擱下來。
說是耽擱,不如說薛洋在等待時機(jī)。
自上次金鱗臺一別,薛洋便在等著六月這場雪。這場雪下的怨,可冤孽過后,便是被冰雪洗滌后的最干凈的乾坤。
薛洋在等雪停,雪停之后,他設(shè)下三個月之久的法陣終于能夠派上用場了。
“宋嵐,我冷。”
薛洋今天格外反常,乖巧、聽話等我不像樣子。他已經(jīng)習(xí)慣抱著宋嵐的腰際睡覺,雪天冷的厲害,他那殘破身子又畏冷的緊,于是他一個勁兒往宋嵐身上鉆。
宋嵐被鬧的沒脾氣,一把握住薛洋的腰,將他箍在懷里,“老實點(diǎn)!
薛洋眨眨眼,看向宋嵐。夜靜的嚇人,半晌,他道:“你真的會殺了我么?”
這個結(jié)局仿佛是注定的。
宋嵐意味不明地低頭看了薛洋一眼。
夜很黑,宋嵐看不見薛洋的神情。
但他決絕道:“嗯!
薛洋一笑,從被子下伸出一對白皙的胳膊,環(huán)住宋嵐的脖頸,“那你能不能晚點(diǎn)殺我。讓我看一眼曉星塵。就一眼……宋嵐!
少年溫?zé)岬谋窍⒋翟谒螎苟螎沟男囊搽S著少年的聲音掀起波瀾大濤。殺了薛洋么,那個時候,宋嵐也不知自己是否還能下的去手。
這些天少年總想著法地鬧他,鬧的他幾乎快要忘記,懷里這人,是與他和星塵有著血海深仇的殺人狂魔。
薛洋的聲音低低的,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嵐沒有回答他,只將他從自己脖頸扒下來,按進(jìn)被子。而后,他收緊胳膊,將少年狹在小小的空間,不讓他再胡作非為。
宋嵐就像是個天然的火爐,熱氣蒸騰,薛洋不多時便暖了身子。勻稱綿長的呼吸傳來,宋嵐像偷吃禁果一般,在薛洋眉眼處烙下一吻。
“我不知道。”
宋嵐喃喃了一句,不知在回答什么。
三日后,雪停了。
薛洋難得喜上眉梢。
“宋道長,這次換你來給曉星塵注靈,他要是再不醒,就說明他討厭你這個摯友嘍。”薛洋歪歪腦袋,身上還是那件薄薄的春衫。
他手腳冰涼,冷,卻不愿添衣。
宋嵐拿出一件棉衣給他披上,淡淡道:“星塵醒前,我不想你被凍死!
薛洋笑了,破天荒說了句“謝謝”。
曉星塵醒了,醒在一個夕陽漫天的黃昏。
金色的夕陽灑在尚未完全消化的積雪上,映得義莊內(nèi),滿地血腥。
曉星塵的棺材擺在法陣中心,南北兩頭分別坐著薛洋和宋嵐。
宋嵐給曉星塵注靈,靈力耗盡,陷入了昏迷。薛洋這個瘋子,放了三天血,用自己的魂去填補(bǔ)了曉星塵的殘缺。
如今,不僅精元耗盡,魂魄也撕裂的厲害。他像是枯槁的老樹,看不出半點(diǎn)生機(jī)。但,薛洋還有口氣。
他拖著沉重的身子,爬到曉星塵棺材前,就這樣靜靜看著,等里面那個干凈如謫仙般的道子醒來。連宋嵐也被他拋諸腦后。
宋嵐終究沒能對薛洋下去殺手。
“宋道長,你心軟了!
這是宋嵐醒來后,薛洋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宋嵐有些自嘲,收了拂雪。
良久,一道冷冷的聲線傳來,“我不動你,自有星塵處置!
薛洋沒能死在拂雪劍下,終究被霜華貫了心。
不過還好,死前,他看到了活的曉星塵。在霜華出鞘的那一刻,他闖進(jìn)了曉星塵的懷抱,“道長……我好想你……”
血灑了道子一身,白色的道袍瞬間染成紅色。薛洋的血,終究是為了這抹不能觸碰的星光耗盡。
只是可惜,薛洋至死,曉星塵也未能見他最后一面。
曉星塵的眼睛是在薛洋死后的一周后復(fù)明的,用的宋嵐原本身體上的那副,算是物歸原主。
曉星塵能視物后,薛洋的尸體已被宋嵐安葬。
一座荒冢,未立名姓。
荒草十里,青山綿延,長風(fēng)遺恨。
曉星塵立在冢前良久,卻未留下一字一言。
雪,又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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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何辜,六歲斷指
星塵何辜,明月染垢
宋嵐何辜,寒梅墜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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