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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展昭默默地站在睿思殿外廊上,額角有一些微微濕意。背后的一小塊衣襟也已經慢慢浸滲成深色,展昭眉不動、眼不動,斂氣收神。
“朕明日就前往太乙西宮祈雨,卿可退下了!”內殿里,當今圣上怒氣沖沖的吼聲傳遞出來,在外守護的侍衛(wèi)都抿緊了唇。
龍顏已怒,內殿里的某位大臣竟仍未稟退,還在進言。過了不久,當今天子終于一拍桌子,高聲道:“來人!”
一直守在門后的陳公公看了展昭一眼,苦著臉進去了。
殿內御桌前,一身明黃的皇帝背向著門口,負手而立,仍是怒氣未平的樣子。下首的大臣卻是皇帝欽點的諫臣王素。
此時這位惹怒天顏的諫臣只是規(guī)矩地站著,穩(wěn)若磐石。
展昭瞟眼年輕的皇帝,原本白皙的耳廓已經是赤紅的顏色。
唔,這可真是氣得不輕……
卻聽得桌后皇帝幾次深呼吸后,壓抑著緩緩開口道:“傳旨,昭告天下,朕明日親往太乙西宮祈雨,以佑我大宋子民!
“遵旨!标惞仙恚瑤撞酵讼铝。
“王卿可還有什么要進諫的?”趙禎轉過身,素來儒雅的容貌之中布上了幾分冷意。
“皇上心系百姓,實我大宋之福!蓖跛夭槐安豢旱鼐闲卸Y,“那臣便先告辭了!闭f罷緩步退出睿思殿外。
趙禎坐回龍椅上,伸手撫額,微微嘆氣,流露出些懨倦的神色。
陳公公從旁端了盅蓮子湯上來,繞到趙禎身邊輕聲道:“官家,先喝點蓮子湯,清涼解暑,莫要生氣了!
趙禎疲憊地點點頭,接過碗喝了兩口,忽又抬頭道:“展昭,傳朕旨意,明日祈雨,要王素隨駕!
原本皇帝出行祈雨,要天監(jiān)司的人隨行即可,F下皇帝這樣吩咐著,倒仿佛是有些賭氣的意味了。
“臣遵旨!闭拐阎怀谅晳。
***
“然后呢?那王素怎么會把皇帝氣成那樣?”白玉堂搖著扇子直扇風。展昭在他對面坐著,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擺著一大盤冰塊,頂端鎮(zhèn)著些鮮紅的楊梅,絲絲縷縷的寒氣四溢開來,冰冰涼涼的感覺,在這悶熱的晚上顯得格外舒適。
展昭略笑,倒了酒到杯子里,遞過一杯過去,一杯自己喝著:“你也知道今年夏至以來,京城里下雨的次數一只手也數得過來,不免干旱。所以王大人進諫,請皇上為民親行祈雨!
“那是好事嘛,皇帝不愿意?”白玉堂喝口冰鎮(zhèn)過的太常酒,大概覺得很舒服,瞇了瞇眼,挑唇笑一笑。
展昭見他的樣子,不由也跟著笑:“皇上如此仁慈,怎么會不愿意。是太史官說下月初二會下雨,皇上本打算那日去祈雨的!
“那王素還有什么要諫的?”白玉堂把空了的杯子往展昭面前一放,繼續(xù)搖他的扇子。
“王大人說他雖不是太史,也知道下月初二必是不會下雨的。”展昭伸手給他斟滿了,移過去,“皇上問他緣故,他回答說,在已經知道會下雨的日子去祈雨是為不誠,不誠不可動天,所以肯定沒雨下!
“噗、這樣也說得通?”白玉堂噴笑,難怪皇帝要冒火。
“然后皇上說那便明日去醴泉觀祈雨,哪知道王大人還不滿意,說醴泉觀離宮中太近,問皇上是不是怕天氣熱,不想去。”
“嘖嘖,所以皇上才挑了太乙西宮?這個王素也真夠麻煩的!卑子裉脪肆蠲穪G進嘴里,又冰又酸,一張俊臉都皺起來了。
“也是皇上有這容人肚量,這些諫官才能直言不諱了!闭拐押眯Φ乜此槃偸嬲归_,又塞進一顆。
“那倒是,要換我才沒這耐性,早就……”
“早就把王大人流放三千里了吧!
“喂,展小貓你什么意思!”
“啊,喝酒喝酒,吃楊梅,你看這冰都快融化了……”
***
次日,白日熾烈,京中塵埃漲天,今上親往太乙西宮祈雨。京中百姓從之者甚眾。上觀之,面露不忍之色,祈雨之際,尤為用心。
自醴泉觀返回宮中,到達瓊林苑的時候,忽有涼風西來。趙禎吩咐落轎,回望太乙西宮,只見其上有云氣浩漫而生,不久雷電亦現。趙禎吩咐撤去遮陽的蓋幔,換坐平輦返回寢宮。是夜,豪雨驟降,內廷之中一片燈火煌煌。
身著白衣的皇帝端正立于大殿中默聲祈雨,天監(jiān)司的幾位大臣隨侍在側,同樣盡心祈念。陳公公領著幾名侍從隨時往半人高的金獸鼎爐里燃燒著龍腦香料,兩隊侍衛(wèi)守護殿中。另外還有一直隨駕的王素。
過中夜的時候,展昭看了看對面的人,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已經不耐煩了。抬頭卻是一怔,對面那人站得挺直,神情肅然,竟是十分認真的模樣,展昭看著,不由微微一笑。
殿外大雨傾盆,雖已閉門鎖窗,仍有如煙細雨隨風灌入,慢慢沁濕人衣擺,漉漉地貼在身上。大殿里龍腦的香氣濃郁彌漫,又有些悶熱。這樣的祈式一直持續(xù)到午夜過后,十七斤的香料全都燃盡了,連皇帝的一身白衣也濕得徹底才告結束。
趙禎揮手,眉宇間盡是疲憊之色:“今夜諸位愛卿多有辛苦,先行回去休息吧!
“謝皇上。”眾人依次行禮退下。
“皇上奉天恭謹,但亦要愛惜身體,不可過于操勞!蓖跛厣锨鞍櫭家灾G。
“朕只愿早降甘霖,以解百姓之苦,此身又有何足惜!壁w禎扶窗而立,望著殿外黑沉夜色,淡然而道。
***
展昭與白玉堂一道出了禁門。
“貓兒,太晚了,去那邊睡吧!卑子裉媚艘话涯樕嫌杲z。
那邊是白玉堂在京中購置的一處宅子,有時會在那里小住。展昭也不愿深夜擾了開封府,便點頭道好。
兩人回到宅中,洗浴完畢,終于可以躺倒在柔軟的床榻上。
白玉堂舒展身體,伸個懶腰嘀咕著:“累死,下次再也不湊這等熱鬧。”
展昭聽了便笑,白玉堂今夜是代李侍衛(wèi)值班。先前李侍衛(wèi)年過六旬的母親正生了病。這人嘴上說著想要湊熱鬧,就把自己的日班同李侍衛(wèi)的夜班換過了,這……可還真是個別扭的性子。
白玉堂看著展昭嘴角露出的絲絲笑容,只覺愈發(fā)可惡礙眼,但現在可沒有心情跳起來拉他出去打一架,干脆翻個身,蹭蹭枕角,呼呼大睡去也。
展昭看他睡著了,替他把散亂在頸項頰邊的發(fā)絲理了理,又摸摸他鬢角,蓋好被子攬過他也睡下了。
窗外,只聽得到那淅淅瀝瀝的聲聲夜雨,溫柔細膩,正落滿全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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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個祈雨的題材,包括大臣進諫啊,選擇地地方啊,晚上祈禱得連衣服都濕透啦,皇帝說的那句為民的話啊,都是有資料的,出自《邵氏見聞后錄》,可見當個好官家果然不是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