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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他獰笑著從血與火中走出，漠視著西陵城的慟哭與哀鳴。

　　而當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似乎回了頭。

　　然后，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二）
　　丹火爐煙，或是人間炊煙。

　　我獨坐于山巔，聆聽鶴唳幽遠。欲清靜，反倒是惹得雜念。

　　太虛觀終究算是沒落了嗎？我笑了笑。答案早已明了。

　　太虛觀入世多年，王權利益對門派理念的侵蝕與控制與日俱增。世俗，是我們所竭力抗拒的，亦是我們欣然接受的。這很矛盾，也并非是矛盾。好比這塵世輪回，再多的矛盾與沖突，卻也仍舊周而復始地運行著，甚至，緩慢前行著。

　　想到此處，那個紫衣男人的身影便不由得在腦海里浮現而出了。

　　“我太虛一門為世間百姓，不惜毀百年道基入世，卻為新君猜忌，遭此大劫。今日，我愿化身成魔，為我太虛滿門報仇�！�
　　他，便是玉璣子。

　　那一日，九天雷降。便是他一聲呼喊，驚動了整個大荒世界。

　　玉璣子，身為皇朝的國師和太虛觀的掌門師叔的他，卻投靠幽都，助魔軍入侵大荒。有人說他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有人說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英雄。唯一可以肯定是，他定是大荒世界最具傳奇和爭議的人物。而作為一個不了解他的人，我不能用任何確切的詞來評價他。只能說，他給我更多的感覺是一種致命的神秘。

　　在他的帶領下，太虛觀開始掙脫皇權的束縛，開始背棄神明的信仰。我只知眾多弟子當夜隨他化身為“魔”，御風而去。而他為何而逆天，什么是“魔”，如何成“魔”，我卻始終無法悟出一二。

　　我未卷入這場風云，卻也身在其中。我不能下定決心隨他化身為魔，也無法安守在著陳舊的道觀中。我也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那樣，或許便能參透幾分真相。

　　于是，在那以后，我開始游歷大荒，追尋他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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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后，我來到了西陵城。

　　來時已是業(yè)火重重，大半個西陵城皇城儼然成了一片廢墟。我逆著逃散的人群而行，希望探尋大火深處的秘密。怎知，這幾年來一直苦尋未見的人，果真便降臨在這場腥風血雨中。

　　我看著他獰笑著從血與火中走出，漠視著西陵城的慟哭與哀鳴。

　　他壓倒性的力量與氣場，令我頓時啞然。

　　而當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似乎回了頭，然后，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心中無數疑問涌現，卻也無從問起，可又似乎明白了。只是幾秒的時間，我想到了很多事情。

　　玉璣子縱使毀了這西陵皇城，又如何。世道不濟，若非任由其墮落，抑或摧毀它獲得新生。善與惡總是相對存在，立場不同，時空不同，都能促使兩者進行轉化。太虛觀本身也與陰陽八卦結緣。想了想也確實如此。陰陽，善惡，我們總是徘徊其中。這樣一來，玉璣子所做的這一切也難說是對是錯。

　　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他在以凡人之軀，消耗自己有限的年華，去實踐一個無人敢觸及的夢想。這個夢想若是成為現實，改變的，將是整個人類，以及大荒的所有規(guī)則。

　　回首再看，與他的這次相遇影響了我后來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但是顛覆了我人生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物。

　　我確信，當時他身后有一個長著和他相同臉龐的漂浮靈體，亦虛亦實，難以分辨。那人形灰白色的面目令人感到寒冷，莫名的壓迫感與詭異的邪氣令人不敢直視。而那究竟是什么？是魔？他的魔？還是……他？

　　再多的揣測也是枉然。我寧愿視他為一個神話。

　　和他相遇只是一件生死之間的事情。幸運的是，他沒有殺死我。我感謝他須臾間的仁慈，但后來我也確實為此付出了代價。

　　（四）
　　多年后，當我真正擁有屬于我的邪影時，我已經和玉璣子一樣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原來西陵成那夜，他身后跟著的人形，叫做邪影。

　　在太虛觀，修煉邪影是禁術，因為邪影一旦被召喚出來，很有可能反噬本尊。那是一個黑色的自我，另一個混沌世界中的自我，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自我。要么，你駕馭它；要么，你被他控制。

　　可是玉璣子和我都沒有選擇這兩種狀態(tài)。

　　最后一次見他，卻是回到了太虛觀，一切發(fā)生的原點。

　　似乎與掌門有事要商，他尚且先在偏房等待。我悄至門前，透過縫隙窺探著屋內的一切。

　　桌邊燃著檀香，玉璣子凝神打坐。他的邪影在一旁很安靜地望著他，灰色的眼里是無盡的深淵。

　　仿佛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他和他的邪影，孤獨地站立在茫茫天地間，站立在眾神創(chuàng)立的規(guī)則間，看塵世眾生沉沉浮浮，無端地慨然而嘆。

　　我挪了挪身子。他猛然睜眼，興許是發(fā)現了我，卻也裝作無事。

　　“我相信，總有一日，所有的凡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邪影，與之融合，這時凡人亦能擁有與天地神魔對抗的力量，我們將開創(chuàng)全新的天下，不受任何人的掣肘�！彼酒饋恚呦蛐坝啊�

　　“這個目標會讓你很辛苦。”邪影告訴他，“畢竟凡人的□□是脆弱的，生命也有限。其實，你我最初的愿望，就是撕開封印，找到彼此而已�！�

　　只是一瞬間，甚至是錯覺，我看見他的嘴角微微揚了揚。

　　找到彼此，相伴相生。不論是善良或者邪惡，感性或者理性，作為一個人，總是會慢慢認識到更全面的自我。變得強大，堅定心智，才能與邪影為伴，不卑不亢。這或許也正是玉璣子高人之處。

　　如今我坐回山巔，已不想知道玉璣子為何那般，何為魔，怎成魔。這些已不重要。

　　我望了望身邊的邪影。

　　這么多年，與其說我在追尋玉璣子，不如說我在追尋自己。

　　在這個時代，我們抗拒的是變革，我們欣然接受的卻也是變革。

　　我必不是這亂世的梟雄，亦不是參與破壞的斗士。在這場時代的洪流里，我僅是一粒沙子，沉沉浮浮，但終究會隨著所有人奔向嶄新的未知的前方。

　　此時再回想起當年在山巔所思。

　　我們所竭力抗拒的，亦是我們欣然接受的。

　　周而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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