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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吧我的七
小鎮(zhèn)附近的秘林還是那么綠茸茸的,從天上看,還是片墨綠色。
阿寧十七歲了,他終于要離開家,去找那位在秘林里守護自己的妖精。
秘林里一共有七個半人半動物的妖精,每個妖精都守護著一些人。守護阿寧的是第七個,她的名字就叫七。
前六位妖精都是討喜的,有一仙鶴,二棕熊,三白兔,四松鼠,五梅花鹿和六狐貍。他們守護的是快樂,力量,美麗,富裕,道德和聰慧?鞓返娜擞幸淮蠖,一守護他們?nèi);聰慧的人有一大堆,六守護他們?nèi);美麗的人有一大堆,三守護他們?nèi)俊?br>
七只能守護阿寧。
她是一只短吻鱷,孤獨的短吻鱷,守護孤獨的短吻鱷;她有一千只眼睛,可是孤獨的妖精,所有的眼睛都只能看自己,如果七看見別人,她將不再孤獨,也將隨之消失。她有好長的黑發(fā),每當她躺在樹上,長發(fā)能掛滿所有樹梢。
七只愛孤獨。
阿寧是鎮(zhèn)上唯一孤獨的人。
他討厭田地,討厭房屋,討厭豐收,討厭鄰居,討厭白天。他不想再呆在小鎮(zhèn)上。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見過七,可是七沒有看見他。阿寧想找到七,找到這世界上唯一一位和他一樣的孤獨的人。
可七再清楚不過她見過他。
妖精離開秘林,要淌過林子邊最冰冷的水,要光腳走過冒著火苗的土地,要在鎮(zhèn)子前喝下世界上最苦的苦水。
幾年前的那一天,七一聲不吭的渡過所有難關(guān),來到鎮(zhèn)上,她披著麻布,戴著面具,生怕別人看見她的一千只眼和身上的鱗片。她走在路上,終于聽見了那腳步聲,從她身后走過。那是阿寧的腳步聲。阿寧看見了她落地的長發(fā),在她身后問:
“你是七嗎?我知道她有世界上最長最美的黑發(fā)!
七那時愣住了,她想起來當她還是小鎮(zhèn)上的小孩時,她遇見了那時秘林里的那個曾經(jīng)的阿寧。那個阿寧是她的妖精,永遠不會回頭看她,卻也說過一句:
“你叫阿七嗎,我知道你有世界上最美的頭發(fā)!
七回過神,現(xiàn)在的她也不能回頭看阿寧,但她終于聽見這聲音了,曾經(jīng)阿寧的聲音,守護過她的阿寧的聲音。便收起長發(fā),匆匆離開。
又變成人的十三歲的阿寧追不上她,撿起柴火,哭著回家。
現(xiàn)在十七歲的阿寧想見七,他要一口氣追到秘林去。
他來到秘林邊界,看見那條流著冰冷的水的小河。阿寧卷起褲腳,一腳踩進水里,他的腳踝上凍出了淤青,他淌水走了好久,雙腳快要結(jié)冰碎掉,終于到了對岸。
他走近小山,前面是一片正冒煙的土地,烏壓壓的碳正冒火,地上的石頭被燒得通紅。阿寧卯足勁,一腳踩在石頭上,他的腳下被燒出了水泡,他搖搖晃晃,又走了好久,雙腳快要被燒干,終于到秘林里面。
最后一關(guān),一顆大石頭上放著一杯透明的液體,看著和水一樣,卻是世界上最苦最苦的東西。阿寧走近,一口喝下了所有。他苦的心都在顫,眼前變的烏壓壓漆黑一片,苦的阿寧跪在地上蜷縮了好久。他咬住自己的袖子,總算又站了起來。
這里就是秘林,他的妖精呢,他的七在哪里。
布滿苔蘚的樹皮和枯葉落得滿地,有好多蛇和蝙蝠殘缺的尸體?涌油萃莸恼訚沙厣箱佒莶。
“我的妖精呢?!”
阿寧大喊道,卻無人應(yīng)答。
“我要找七!”
阿寧又大喊道,也無人應(yīng)答。
“七!我想見見你!我知道你有世界上最美最長的黑發(fā)!”
阿寧繼續(xù)喊到,他一抬頭,忽然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掛在樹梢上,一絲絲一縷縷掛滿了上頭這一片的樹枝。
阿寧順著頭發(fā)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天黑了兩輪,到第三個夜晚,阿寧從秘林東邊走到了最西處,才看見大大的,鋪滿苔蘚的石頭旁邊靠著一個人,那黑發(fā)正是她的。她身上還是披著麻布,肩膀上還有鱗片。
“你是七。我找到你了。你的頭發(fā)比上次還要美!
七早就聽見了阿寧的呼喊,她坐在這里哭了三天三夜。她記得曾經(jīng)的自己也在這林中呼喊,想找到自己的七,那個七便是如今的阿寧,一點沒變。他們都會在每次見到七時,說她的頭發(fā)很美麗。七的一千只眼睛正無措地眨著,她多想回頭看看,看看又變成人的阿寧,長什么樣子?伤齾s說:
“你走吧!
曾經(jīng)的妖精再變成人,什么都不記得。阿寧說:
“我不走,你回頭,你記得我嗎?”
七哭了,道:
“我不能回頭,回頭我會看見你。”
阿寧不說話了,他也靠在石頭上,低下頭。
“七,我聽說你有一千只眼睛!
“是的,我變成妖精以后,就有了一千只眼睛!
“你有一千只眼睛,卻沒有一只可以看見我!
“阿寧,沒關(guān)系,我早就看見過你!
“在什么時候?”
“在我還不是妖精的時候,我看見過你一眼!
“只看見我一眼嗎?”
“是的,你回頭看了我,我便記住你的樣子了!
“可惜,我卻一眼都沒看見過你!
“阿寧,你會看見我的樣子的。”
“這又是什么時候?”
“我再看你的時候,也是我離開的時候。”
“我的七,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再看見我!
阿寧和七都不再說話,他們開始走路,阿寧跟在七的后面,只盯著她長長的頭發(fā)。
他們從西邊走到東邊,從南邊走到北邊,阿寧變得越來越開心了,可是七卻變得越來越悲傷。
七是孤獨的妖精,阿寧來了,她不再孤獨。她也守護不了他們的孤獨了。七開始陷入無比的痛苦之中,她的頭發(fā)變得脆弱,鱗片上掛滿了血漿,眼里的淚水開始流淌。
看見阿寧不可以,和阿寧呆在一起也不可以。她變成妖精以后,只能孤獨。
終于,七越來越脆弱,流的血越來越多,流的淚變成小河。
阿寧看不見七的眼睛,不知道她的眼淚。
終于,當阿寧和七在走路的時候,七停了下來。直直的站在前面。她看是看不清天空和樹枝,也看不見枯葉與烏云。只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守護她的叫阿寧的妖精說她的頭發(fā)很美麗。
“七,你怎么了?”
阿寧不是就在眼前嗎?七想見他,她只見過阿寧一秒,就是曾經(jīng)那個守護她的阿寧回頭的那一秒,然后他就消失了,變成現(xiàn)在這個什么也不記得的阿寧。
“阿寧,我想見見你。你想看見我嗎?”
“七,你會消失的!
“阿寧,你還孤獨嗎?”
“我好像不孤獨了,七!
“阿寧,我也是。可是我要孤獨,我也要見你。”
沉默了許久。
阿寧撿起七的一縷長發(fā),緊緊攥在手里。
七的眼睛又在落淚,一千只眼睛流淌下來的淚水將地上的小石頭都沖散了。七要回頭了,她終于要回頭了,她要和曾經(jīng)的那個阿寧一樣,回頭看看自己守護的這個人。
她輕輕的扭動脖子,多么奇妙的感覺!可是她的眼睛們開始刺痛,鱗片開始脫落,她感覺到越來越多的血在身上流淌。她努力的睜著眼睛,終于,她看見了那張臉!那張她曾見過一次,一生只能看見兩次的臉,一次在曾經(jīng)的他消失時,一次在自己消失時。但只有一眼,她馬上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阿寧終于看見了七的臉,他沒有看見那一千只眼睛,只看見了她脖子上隱隱約約的鱗片。七好漂亮,比他想念的還要漂亮,阿寧緊緊抓住她的頭發(fā),可是看見七的一瞬間,秘林上空仿佛在下雨,兩滴雨落在了阿寧的眼中,向火燒一樣的感覺。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手卻沒松開。可是眨眼之間,剛剛的七不在了,她消失了!她的頭發(fā)呢?不在阿寧的手里,阿寧的手里只有一灘水,秘林四處都是水,都在朝阿寧流過來,唯獨手上的水永遠連在手上。阿寧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胳膊上都開始隱隱作痛,他咬著牙摸了摸,是鱗片。他的臉上開始撕裂,他的手開始變得僵硬,阿寧癱坐下來,暈倒了。
再醒來,他還在剛才的地方。阿寧站起來,看著地上的一汪水,猛然看見水里的自己,短吻鱷。七離開了,七消失了,七不見了。七把她僅有的孤獨給了阿寧。阿寧成為了新的孤獨的守護神。
阿寧開始在秘林里四處游蕩,他只記得七離開的一瞬間,她的臉,她的頭發(fā)。
他也要守護別人了,是哪個孤獨的人要他守護?
于是,阿寧去喝了苦水,過了火地,淌過冰河,來到鎮(zhèn)外。他變成妖精游蕩的這些時間,過得很快,也很久。他穿著麻布,戴著面具,在城里走著。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站在阿寧身后,問:
“你是孤獨的妖精嗎?我知道他的手里有一汪水!
阿寧愣住了,這是七的聲音。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問過七:
“你是七嗎?我知道她有世界上最長最美的黑發(fā)!
阿寧笑了笑,回答著女孩:
“你叫阿七嗎,我知道你有世界上最美的頭發(fā)。”
最美的頭發(fā),會掛滿秘林的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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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需要大家慢慢體會他們的關(guān)系,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