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纏流子在各種地方聽說過格陵蘭島。

　　“人類的最后一片凈土”亦或是“冰雪之島”，這片包裹在北大西洋與北冰洋之間的大陸，雖然被稱作“Greenland”，實際80%都被冰雪覆蓋。流子在飛機降落的那段時間俯瞰它，拱起的山脈曲折而猙獰，連綿的雪白順著脈路鋪開，偶然有黑色的巖土冒出。

　　星星點點的小屋，孤獨地圍繞海濱站立。最寒冷的北部，幾乎沒有人性生物的足跡。

　　真讓人頭疼啊，這樣的地方找得到一小片生命纖維呢？鬼龍院皋月還真是給她找了個好差事。

　　雖然這樣說，流子卻沒有回去的想法。私人飛機在空曠機場馳停，流子進入充滿暖氣的小屋，一身黑的專業(yè)人士背手嚴正以待。旁邊椅子上的犬牟雙手不停點按放在桌上的筆電。桌對面的椅子顯然是為她準備的。

　　流子不客氣地坐下，犬牟將眼鏡一推，仿佛遇見熟人一樣寒暄起來：“好久不見了，轉校生�！�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流子摸摸臉，側過頭回應：“啊�！彼恢涝撜f什么，距離那個事件已經過去整整五年，記憶也隨著長大模糊——很久沒人這樣叫她了。

　　“皋月大人正好有一個重要會議在美國，她說希望你不要因為她沒來而生氣。”犬牟將屏幕轉向流子，“紅點的位置就是探測到的特殊的生命纖維反應，它的行蹤不定，找到它不是件輕松的事情�！蹦请p藍色眼睛從鏡片后直視流子：“要快，轉校生，不然你可能永遠找不到它了�！�

　　才沒有生氣，她已經不是小孩了……流子仔細閱覽屏幕上的探測點，紅色反復閃爍著，不斷在島嶼上移動，好像無規(guī)則的分子四處亂撞。

　　“這是給你的裝備。”犬牟這樣說，黑衣保鏢將木屋的后門打開，在昏黃燈泡光里，一輛紫色摩托閃出十字光輝。旁邊還有御寒與防守兼?zhèn)涞念^盔和騎手服。

　　馬達轟鳴，女人騎著摩托沖進風雪，紅黃絲巾纏繞脖頸，臉上是透黃的防風鏡。

　　“簡易版的探測器在你的摩托顯示器上�！比驳念^發(fā)在風里向一邊飛揚，“這是屬于你的旅行，纏流子。”他意味不明地說。

　　(2)

　　流子一人疾馳在雪原上。

　　在行動中，風總是相對地向后流散，而人總是一往無前。摩托上的黑點向紅點快速接近——那意味她很快就能完成任務了。

　　她在冰山前停下，這里是格陵蘭的北部，北極的寒風銼削一切站立的東西。紅點顯示生命纖維就在這里，流子憑著地圖繞了一圈，始終沒有發(fā)現任何異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流子低頭看顯示屏，側邊頭發(fā)下垂——她還是留著短發(fā)——紅光不斷閃爍，刺激人的虹膜。

　　亮起，熄滅。亮起，熄滅。亮起，熄滅。

　　閃著同樣刺眼的光，一只冰刃劃破空間向她而來。

　　在那尖銳即將刺進人體柔軟腦袋時，流子忽然閃身避過。

　　擬劍撞在凍巖上，碎成一地冰渣。

　　她在危機里轉頭，眼前依舊是風與冷的世界，剛才的突襲似乎一場幻夢。

　　然而流子的心卻沒有平息，那顆維持這具□□的動力猛烈跳動，撲通撲通，借由血液與神經從身體深處傳來干渴。

　　劫后余生的期盼與將兇手吞吃而下的戰(zhàn)斗欲望，這兩種情緒拉扯她。流子難以抑制地扯出笑容。

　　很寂寞吧，唯恐自己發(fā)現不了它的蹤跡，卻又在挑逗之后躲得嚴嚴實實，仿佛情人之間的游戲。

　　絕不是因為生命的威脅。腦袋里面的聲音這樣說。這是一次——

　　蓄謀已久的引誘。

　　(3)

　　好像觸發(fā)了什么無形機關。

　　流子在冰原上不斷閃避。

　　接二連三的冰刃從四面八方而來，每一下都是朝著要害而去。

　　空氣太冷下沉，世界是無需修飾的清澈，因是夏天，又在北極圈以內，所以太陽始終照耀。假如在晚上來到這里，她估計很難躲過攻擊。

　　可惡！只知道躲在暗處攻擊嗎？！

　　流子幾個跳躍閃到摩托上，直接將速度提到最高，帶著掩飾不住的笑容沖向眼前的冰山。

　　就連泰坦尼克遇上冰山都逃不開死亡，更遑論體積與密度都這樣小的人形。然而躲在暗處的敵人顯然有些慌忙，攻擊的忽然增加間接驗證了流子的猜想。

　　與冰山的距離在急劇縮小，而摩托沒有一絲一毫停下的跡象。

　　以這樣的勢能撞上，想必會連人帶車成為一灘肉泥與碎渣。

　　忽然！流子的摩托前端變形成一把尖刀，熾熱金屬一與冰接觸就產生大量的白色蒸汽，冰山尖嘯著開裂，伴隨快速一閃，有什么半人大小的東西破冰而出。

　　“抓到你了！”流子從摩托一躍而起，右手反握縛斬?蛟龍向生命纖維砍去，然而就在劍尖即將撕裂衣物時，流子看清了那所謂的“殘留”。

　　“怎么……可能？”流子瞳孔劇縮，被反手打落到冰層上，輕微的脆響后，她支撐著站起。

　　是鮮血。

　　灰藍的眸里重新亮起光芒，流子看著漂浮在空中的衣物，渾身顫抖。

　　她的同伴曾死在大氣的火光里，為保護自己犧牲了本就短暫的生命，少女時期的一切沒有隨著時間消失，而是愈加清晰。已經從水手服畢業(yè)了啊——每個人都會這樣說，但是……怎么能夠忘記？

　　流子感到難以言喻的憤怒，它怎么敢，怎么敢變成鮮血的模樣！這是毫無根據的遷怒，變成什么樣并非殘留決定，可她就是憤怒，仿佛自己最珍惜的東西被毫不留情的玷污！

　　“你還真是……令人火大啊！”她對聽不懂的類衣物東西這樣說，拔起腳邊扎入的刀就再次向它發(fā)動攻擊。不要猶豫，纏流子，她告訴自己，那是假的。

　　可是，它卻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

　　“流子�！�

　　那么熟悉，那么陌生。只是一瞬間，眼淚混雜著過去日日夜夜的思念留下，原來她從沒有走出去過。

　　“嗖——”重復的攻擊再度而來，將怔愣的女人釘在冰上。

　　穿透□□卻流不下一絲血液。

　　“流子�！蹦菛|西重復著，流子低垂眼眸，睫毛遮住眼底粘稠的情緒。

　　啊啊，不要再叫了。

　　“流子�！�

　　不要再這樣叫了！

　　“流子�！�

　　“我讓你！不要再這樣叫了��！”

　　明明，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只是碰巧長了個相似的模樣就得意起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動不了手？指尖顫抖著，身體連同大腦都好像在貪戀這種感覺。假如是真的呢，另一個聲音在心里低語，假如那就是鮮血。

　　“流子�！�

　　與外面那個嘰嘰喳喳的東西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帶著溫柔與安撫，這種稱呼似乎來自宇宙之外，又似乎只是從身體里面發(fā)出，與頭顱都產生共鳴。身體在無形中被覆蓋，纏流子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樣說：“動手�！�

　　混亂的大腦一瞬間恢復清明，身體只需稍稍用力冰劍就寸寸斷裂，有什么東西從遠方快速向她而來。

　　“流——”

　　還未說完就被物理打斷，紅紫片剪太刀回旋后重新回到女人手上。“殘留”無聲地尖叫起來，它的身體快速抖動，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徹底激怒。

　　就連那座開裂的冰山都隱隱抖動，巨大的、尖銳的冰條抽水而起，涌動的海水黏附著入侵，摩托被沖走，流子借著較高的巖石一躍而起——

　　“戰(zhàn)維喪失�。�！”

　　第一刀，冰條斷裂。

　　第二刀，衣物破碎。

　　流子半跪在褪去海水的地面上。

　　“你長大了，流子�！�

　　她沒有抬頭。

　　“但是偶爾，穿一下水手服也沒有關系哦……”

　　(4)

　　格陵蘭的夏天還是很冷。

　　不落的陽光冷且淡薄，人跡罕至的平原上是永無休止的風。

　　兩片剪刀插在冰層間熠熠生輝。

　　流子看向太陽，空氣溫度太低，那光刺眼得流淚。

　　有人說，女人一旦過了18，就開始變老，再穿得像國中生可不行。

　　可她今年22歲，剛剛試穿了一下水手服。

　　而且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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