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盛年間，夷族來犯，朝廷傾力御敵，天下賊盜四起，無暇鎮(zhèn)壓，江湖風(fēng)興，忠義營逢亂世而出。其十二人，除寇剿匪，善少勝多，出其不意，天下聞名。——題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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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挽著褲管在溪邊捉魚。
　　大魚在你手中扭動，強(qiáng)勁的魚尾拼命擺著，無數(shù)水珠被它攪得飛濺而起，你笑著躲閃，直起腰來。
　　甩去面上的水漬,你睜開眼。
　　看見路過停在樹梢呆呆望著你的他。

　　你看他呆呆望著你,眼珠一轉(zhuǎn),問：“你要買魚嗎？”
　　他回過神,臉紅起來,張望一圈：“我？”
　　“對�！�

　　他于是問：“多少錢？”
　　“十兩銀子�！�

　　＊
　　你們坐在火堆旁,他局促地坐在對面邊兒上,隔著火舌偷偷望著你。
　　你頭也不抬地剖著魚腹:"干嘛?"
　　他如是問：“你平日里都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你心里憋著笑，嚴(yán)肅地斜了他一眼：“我哪樣？”

　　他指著你手中已經(jīng)串好架在火堆上的魚：“這樣的魚就要賣十兩銀子，你不怕沒人買虧本嗎？”
　　你笑了出來：“就這樣的魚，我干嘛要賣十兩銀子?”
　　他糾結(jié)地看著你：“可你不就是要賣我十兩銀子……”
　　你翻著魚，隨口回道：“因?yàn)槟憧匆娢业耐攘搜�。我一個姑娘家，手腳哪里是能讓人隨便看見的?收你十兩銀子過分嗎?”
　　他似乎沒想到你是這般說辭，不由問道，“我看了你的腿，只要十兩銀子?”

　　你笑起來，打趣他：“什么叫做只要?你難不成要拿一百兩來買看我一眼?這我倒是不介意�！�
　　他的臉又紅起來：“不、不是�！�
　　你追問：“那你想怎么辦?”
　　“你一個姑娘家，我看了你的身子，終歸是有損你的名聲。”他把臉燒得滾燙，“我，我娶你，給你下聘禮……”

　　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笑道：“你這人可真有意思!不過是看了一眼腿，你就要娶我?再說，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
　　他擺著手干著急，不知答的什么:“不是!我不是存心要看你的……”
　　你烤著魚：“哦，那你是想賴賬咯?”

　　他頭搖得更厲害了：“不是，我沒想賴賬的!我一定會來娶你的!”
　　你笑著看他：“可是你連十兩銀子都出不起，拿什么來娶我?我是富商之女，聘禮可不能少了排面的，你上哪兒找這么多聘禮去?”
　　他緊張地抓著自己的劍，東拼西湊出一句話：“我、我一定會來娶你的……”
　　你壓根沒放在心上，做生意的要是什么都信可要血虧了，和他開著玩笑：“好啊，我等著你來給我下聘!不過我可沒那么多時間等你，你要與我許個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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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掌柜前打著金質(zhì)算盤，余光瞟見有人進(jìn)來，開口招呼道：“客官想知道些什么?本店分散天下七十二鋪，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號稱江湖百曉堂，趣事密辛、尋人尋物皆可招待!只有您想不到，沒有本店做不到!”
　　那人站在門檻內(nèi)沒動，你疑惑抬頭，原來又是他。
　　他亦十分震驚，慌慌張張地跑出去了。
　　轉(zhuǎn)身時被門檻絆了一下。

　　他再進(jìn)來時，衣冠齊整許多，抹額端正系著，疏眉朗目，馬尾高束，他的一襲緗黃輕裝張揚(yáng)恣意，頗有幾分少年劍客的瀟灑意氣。
　　你噗嗤一笑打破了他強(qiáng)裝的淡定，看他無措地戳在你面前，你憋著笑：“你來干嘛?擋到我做生意了!”
　　他伸手?jǐn)r住你，抿唇：“我也是客官。”
　　你托起腮：“好吧!那這位客官，您想知道些什么?”

　　他定定看著你，說：“我想知道，多少聘禮可以娶到百曉堂的少東家�！�
　　你一愣，沒想到他是來真的：“你真要問這個?”
　　他點(diǎn)頭。
　　你看他認(rèn)真神色，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手來：“可以。但得按規(guī)矩來，先付錢，后告知。”

　　他看著你白生生的掌心，晃了神。
　　你支著下巴拍拍桌案，沖他打了個響指，兩指搓了搓：“醒醒!給錢了!”
　　他看向你，似是你笑得太囂張，全然不似其她矜持的姑娘家，他有些靦腆起來：“要多少?”
　　你瞅他不像是有錢的樣子，指著他的劍穗道：“我要那個!”
　　他低頭望去，臉紅道：“你要這個?”
　　“當(dāng)然!”你狡黠地笑著，指尖隨意地?fù)芘阒�，“事關(guān)本店少東家的終身大事，自然不是流俗的銀兩能夠問到的。她的事呀，就像這樣——”

　　“啪”地一聲，算盤清零。
　　“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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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得意地?fù)P臉看他：“所以，要你一只劍穗當(dāng)做信物，勉強(qiáng)當(dāng)作心意。”
　　他忙取下劍穗，交到你手中，羞赧卻堅(jiān)定：“那便說好了，這只劍穗是我給少東家的信物�！�
　　你心中一癢，沒忍住笑了笑，收攏掌心：“自然……”
　　他按住你的手，感受到你訝異的目光，才小聲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劍穗……真的是信物，我只送喜歡的姑娘�！�
　　你驟然被他這樣表白，饒是臉皮再厚也有些不自在起來：“知道了……我會告知少東家的�！�

　　他后知后覺自己的僭越，忙縮回了手：“那個……”
　　你將劍穗收入懷中，想了想說：“少東家她說她不太缺錢，瞧不上你的聘禮。”
　　他急了：“可是……”

　　你憋住笑：“可是什么?你急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
　　他燒著臉不吱聲了。
　　你垂眼撥弄著純金的算珠，沉吟，“少東家她雖然不太缺錢吧，但也快接手家中產(chǎn)業(yè)了，得去看看她家七十二張鋪?zhàn)�。但是吧——她有一個愿望，家里無法為她實(shí)現(xiàn)，所以讓我來問問你，愿不愿……”
　　“愿。”他聽你微妙的停頓，上道地答道。
　　你明知故問道：“我還沒說是什么愿望呢，你干嘛這么快就答應(yīng)?”
　　他把劍拍在案上，堅(jiān)定：“不說一個，十個我也愿。”

　　真是個傻子。
　　你想著，目光垂下，“小心點(diǎn)兒，這桌案可是上好的黃梨木造的，拍壞了可要你賠的!”
　　他的豪情萬丈被身外之物澆滅，憋屈地收回了劍。
　　你又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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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發(fā)現(xiàn)他又在呆呆地看你。
　　“少東家說，若你真能為她實(shí)現(xiàn)這愿望，她就嫁給你�！蹦銛苛诵�，伏在案上，指尖拂過一旁的翡翠青山浮雕，“我說真的�！�
　　他也認(rèn)真起來，微微直了直背脊。
　　“少東家從小身骨不太好，不能遠(yuǎn)游�！蹦銓⒅讣猱�(dāng)做小人，走在青山綠水之中，“她想去看萬水千山，你帶她去。”
　　他看著你淺笑著支配小人游山玩水，有些怔忪。

　　你收回手，枕著下巴，笑著看他：“你不是很想對她負(fù)責(zé)嗎?這聘禮可是有些貴重，還想娶她嗎?”
　　他居然還是沒有反應(yīng)。
　　你無趣地收起笑容，直起身子繼續(xù)開始低頭對賬：“我看還是算了吧!我把劍穗還你，那事我不想計(jì)較，你心里也不必有什么負(fù)擔(dān)，看著給個幾兩銀子了事就行……”
　　“不行�！�
　　他驀地出聲，目光鄭重地看看你，“我會保護(hù)好你的�！�

　　你心不在焉地?fù)芘惚P，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十二”,他忙站起身，局促地看著你，“我……我先走了、你店里來人了!”
　　“嗯。”
　　他走出幾步，又回過身：“你什么時候去?我來尋你!”
　　你沉默著，驟然發(fā)覺這一目你打著算盤算，居然還是算錯了。

　　他有些頹喪地離開了，臨到門邊，你有些不甘地出聲：“我爹不許我出遠(yuǎn)門�！�
　　他頓住，想要轉(zhuǎn)身。
　　“你帶我偷偷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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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讓旺財招待客人，走到窗邊，想看看他去了哪里。
　　聽見窗外有人咋咋呼呼：“哎，十二，問到了沒?怎么問這么久?那小丫頭是誰家的姑娘?你可別說咱們一塊兒攢的銀子全打水漂了啊!”
　　他應(yīng)該又在臉紅了：“沒有，我沒花銀子……”
　　“哈?你沒問到啊!”
　　“算、算是問到了的……”

　　原來他起初是來問你是誰家的姑娘的，你心中發(fā)笑，還真是天真可愛，居然真的來找你了!
　　“怎么樣?是好人家嗎?我們小十二好容易開個竅，哥幾個傾家蕩產(chǎn)也要給抬回來!哈哈哈哈……”
　　聽笑聲，有好些個人。
　　你聽見他急急地壓著聲音，似乎在攔他們：“你們小聲點(diǎn)，她……”

　　你伸手抬起了窗。
　　窗外幾人齊刷刷回過頭，大眼瞪小眼。

　　你睨著他們：“怎么不說了?”
　　嘲完他們，你看向呆住的他，眼底忍不住流出一絲笑意，揶揄道：“嘴張這么大干嘛?這是我的店，我在窗邊很奇怪?”
　　他漲紅了臉：“不是不是!我正要和他們說……”
　　你頷首：“那你說吧!”

　　方才咋呼得最響的大嗓門抵了抵他，自以為很小聲地問：“小十二，就是她?”
　　他臊得臉紅，點(diǎn)點(diǎn)頭。
　　“排面啊!”大嗓門攬住他的肩大笑，“百曉堂的大小姐，那可是金枝玉葉，人家真瞧得上你嗎?”
　　他下意識望你，你環(huán)住胸?fù)P起下巴：“瞧我干嘛?我瞧不上你還用得著和你廢話嗎?”
　　你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笑起來，只他一個呆在原地，血色爬上了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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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數(shù)著日子，總算到了和他約好的時候。那日你雖裝作不甚在意地與他合計(jì)，心中總還是雀躍的。好容易有機(jī)會出去瞧瞧，那是能按捺得住的嗎?
　　你在涼亭中望著池塘里幾條錦鯉爭食，想起來與他不期而遇的時候。
　　那時你偷溜出城去林間嬉戲，不想碰見了他。他這窮鬼，居然連十兩銀子都沒有。
　　你忍不住笑起來，摸出袖中的劍穗看著。
　　他那劍倒是漂亮得很，真是個劍客嗎?你回憶起他飛身從樹梢上下來的樣子，彎起了唇角。若是他真能……
　　未時了。你瞟了一眼墻頭，還是沒人。
　　許好的期限，他應(yīng)當(dāng)不會逾期才是。

　　你爬上墻頭，還沒喘兩口粗氣，就見他在樹下焦灼地打著轉(zhuǎn)，糾結(jié)地自語著：“那是姑娘家后院的墻頭，能爬嗎?可是再不去就遲了，她要是覺著我逾期了怎么辦……”
　　“喂!”
　　你氣急敗壞地小聲罵他，“你在這打轉(zhuǎn)干什么?”
　　他嚇得一抬頭，看著你呆住了。
　　你偷偷回頭張望著院里動靜，氣不過他這死板的樣子，“讓你爬就爬，誰人私奔還顧著是不是姑娘家的墻頭……哎哎哎!”

　　他飛身接住栽倒的你，身上氣息干爽溫暖，你撲個滿懷，心尖一悸。
　　你下意識地?fù)е募纾瑑赡_著了地也毫未察覺。
　　他紅了耳根，遲疑著沒推開你。
　　你總算回過神，忙松了手，干咳了兩聲：“多謝，多謝……”
　　“這算私奔嗎?”他低頭看著你，抿了抿唇，“你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罵你?”
　　你擺擺手：“只要我全須全尾回家了，我爹才舍不得罵我呢!快走吧，等會兒來人認(rèn)出我了就跑不掉了!”
　　他偷偷看著你，眼中好似有笑意，卻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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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抱膝坐在火堆前，看他烤著魚。
　　聽見他問：“這樣的粗食，你能吃習(xí)慣嗎?”
　　“我小時候常跟著我爹去外面做生意，路上總是吃不飽穿不暖的，才沒那么嬌氣�！蹦闩踔樋粗�，“后來我意外落水，留下病根，我爹就再也不帶我出來了�！�
　　他沉默了一下：“可你很喜歡戲水�！�
　　你笑起來：“是啊。他不讓我下水，可我就是喜歡戲水，怎么辦?我不偷偷跑出來玩兒，怎么能碰上小十二呢?”
　　他乍一聽你叫他的諢名，手一抖紅了臉，抿住唇。
　　你大笑起來，一遍一遍叫著他的諢名。

　　你玩累了，裹著他的外袍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你聽見他對你說：“我看見你帶了盤纏。其實(shí)不用的……我一定不會辜負(fù)你，你也不用拿銀子補(bǔ)貼�！�
　　你含含糊糊的：“好啊……大劍客，賺銀子養(yǎng)我……”
　　他沒了聲音。

　　火堆燒得很旺，他添了一夜柴。
　　你睜開眼，火果然還燒著。清晨有些涼意，全被這點(diǎn)熱氣蒸了個干凈。
　　身邊擱著竹筒，盛了滿滿的溪水，已經(jīng)溫過。
　　他在對面看著你，用眼神催促你喝下去。你喝下，伸了個懶腰，問：“還有多少里程?”
　　你說是要去游山玩水，但還是得去看看那七十二間鋪?zhàn)印?br>　　他答道：“還有半日，午后就能到了�！�

　　你還沒說話，他眼中帶笑地看你：“你睡前都不凈面�！�
　　你摸摸臉：“這不是沒水嗎?怎么了?”
　　他老實(shí)回答道：“你昨日爬墻時蹭了一臉的灰……”
　　他說著說著笑起來，只看著你，目不轉(zhuǎn)睛。
　　你愣了愣，把身上披的衣裳甩向他：“我說你怎么總看著我笑!你怎么現(xiàn)在才與我說!我頂著張花臉和你說了半天話!”
　　他接住，忍著笑意答：“我以為你知道，不想擦……”
　　“誰不想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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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完賬出來，他直起身子走向你：“看好了?現(xiàn)在就離開嗎?”
　　你看他眼中藏著事，說道：“有點(diǎn)累了，在城里歇歇吧!我想吃面，在攤上等你。”
　　他沒想到你居然看了出來，卻沒猶豫，點(diǎn)過頭離開了。
　　你吃完面，在數(shù)完第十二遍挑出來的蔥花的個數(shù)時，他總算回來了。
　　“讓你等了很久……”他到你對面。

　　你看見那日的大嗓門消失在街角，若無其事地說：“我給你點(diǎn)了碗燒酒，一直等你回來才溫的!等上來了你一定要好好嘗嘗……果然自古民間出高手，這酒喝起來就是不一樣，回頭我也要做出這樣的酒，大大賺一筆!”
　　他放松下來，笑看你：“真有那么好賺?”
　　你托著腮看他：“你知道什么時候最好賺錢嗎?當(dāng)然是亂世!素聞亂世出梟雄，其實(shí)啊——亂世，還會出豪商!”
　　他愣了一下，彎眉：“你真的很喜歡賺銀子。”

　　“哪有商人不愛錢?”你囂張地笑著，“只是我志向遠(yuǎn)大一些罷了�！�
　　他附和你：“什么志向?”

　　你清咳兩聲，揚(yáng)手一揮，落下如是大言不慚的話，足以令你銘記終生：

　　“我雖市儈，卻最貪婪。我不要腰纏萬貫，我要將這天下之財富，盡數(shù)斂入懷中!”

　　他怔怔看你，笑了起來：“我也有個志向�！�
　　你把臉轉(zhuǎn)向他。
　　他低著眉，攪了攪碗里的面：“我要這天下無賊，清和太平，百姓富足，國運(yùn)興盛�！�

　　你正襟危坐看他，鄭重地嬉皮笑臉：“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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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仰頭望著飛流直下的瀑布，回頭看他。
　　你看瀑布，他看著你。
　　你突發(fā)奇想，問他：“你不是會飛嗎?帶我在水上飛好不好?”
　　他被你鬧紅了臉，攬住了你飛身而起。

　　他帶著你掠過水面，如輕燕一般，時而輕點(diǎn)水面。
　　你褪了鞋襪，足尖伸進(jìn)水中，歡快地笑著。
　　回頭看他，他正專注地盯著前方。緗黃的抹額端正地束著，他的馬尾飛揚(yáng)，面上是江湖天下的恣意。
　　水珠淋濕了發(fā)尾，你轉(zhuǎn)頭，他帶你逼近了瀑布。

　　忽而，他踏著青石，帶你貼著水簾上了瀑布，你緊緊抱住他，感受著那種躍動，轉(zhuǎn)眼間便從底下到了頂部。他抱著你立在亂石之上，看著激蕩水流打出白浪，滾滾傾瀉而下，遠(yuǎn)處黛山連綿，紫霧繚繞，綠水橫臥，青天接碧。
　　半山村屋瓦舍，禾田幾畝，炊煙裊裊，散入云中，祥和寧靜。
　　清和太平。
　　你愣愣怔怔地，忽的感受到了他心底的豪情壯志。

　　“我燒酒給你喝吧!”
　　你說，他低頭望你，也許又是看呆了，或者在想你的言外之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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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你背著他不在租來了一只烏篷船，在船中燒酒。
　　油燈搖搖晃晃掛在船頭。
　　他踏云踩煙而來，衣袂翻飛，不知去做了什么,稍有疲色，卻著裝整潔，輕輕落在船頭，彎腰進(jìn)來。
　　你看他接過酒，下巴枕著雙臂：“我看見那個大嗓門了。你和他們是一起做什么去了?”
　　他引頸喝完了酒，指腹抹去唇邊酒漬，眼中發(fā)亮：“傻事�！�
　　你笑起來：“沒有吧，我覺得不傻�！�

　　他轉(zhuǎn)頭看你，你彎著眉躲開他的目光：“今日我對完賬在街上買糖吃，聽說附近山頭的那窩山匪被剿滅了。百姓們皆大歡喜，店家還多送了我半兩的糖�！�
　　你摸出那包麥芽糖，挪向他。
　　“這是你憑本事才讓我得來的，所以我留給你吃�！蹦阈�，“我很喜歡。”
　　他望著你，眼中隱隱有了水色，一言不發(fā)地拾起糖含入口中。

　　酒是辣的，糖是甜的。
　　你笑了，忍不住罵了他一句：“誰讓你現(xiàn)在就吃了?”
　　他一口氣吃完了剩下的所有糖，又端起酒碗喝下肚，埋住了臉。
　　“因?yàn)槲乙埠芟矚g�！�

　　你邀他出去賞月。
　　江上清風(fēng)，月下酌酒。你與他并肩坐在船舷，轉(zhuǎn)頭看他靜靜望著月鉤。他姿容俊秀，抹額端正，身上氣息清爽。側(cè)臉冷暖交融，冷是月光賜下的，暖是油燈奉上的。你莫名悸動，兩眼一濕，“累嗎?”

　　他朦朧看你：“嗯?”
　　他醉了。

　　你哂笑一聲，有些無奈。轉(zhuǎn)而垂首低語：“不累了，我陪你。我決定做天下最大的豪商，屆時給你們提供物資，助你一臂之力，好不好?”
　　他的反應(yīng)懵懵懂懂：“不累了�！�
　　你抬起掌心蹭了蹭眼角，拾起酒碗抿了一口：“你看我這么喜歡銀子，居然愿意為了你散財，你要給我當(dāng)一輩子的粗使丫頭，知道了嗎?”
　　他低頭看你：“……知道了。”

　　你驟的笑了，喃喃：“你確實(shí)挺傻的�！�
　　他不滿：“我哪里傻了?我不傻!”
　　你摟住他的肩，棲身在他側(cè)臉親了一口。
　　他瞬間呆滯了，愣愣怔怔望著你，瞳孔是你含笑的倒影。
　　緋色漸漸自他領(lǐng)口向上蔓延，暈紅了他的面頰。

　　你把氣息屏得很輕，試探地貼向他的唇。

　　他迷迷蒙蒙地紅著臉往后仰。
　　噗通一聲。

　　看他在水中探出頭來，應(yīng)該是醒了酒，臉紅得厲害。
　　你大笑起來，笑聲鋪滿了江面。

　　“別笑了�！彼麄�人都因?yàn)槟愕挠H吻燒得血紅，或許也是覺得自己丟人，“我……我是下水給你推船�！�
　　你捉起他的手：“還有比這更蹩腳的理由嗎?”
　　他被你捉住了手，無措地仰頭看你。
　　他浸在江水中，鬢發(fā)盡濕，貼在臉上，那條抹額居然沒歪，服服帖帖。水珠滴滴答答垂落，蜿蜒進(jìn)了他交疊緊合的領(lǐng)口。

　　你握住他的手也下了水，“你不如說，你想和我比鳧水，看誰先到那棵樹下，怎么樣?”
　　他順著你的手指望去。
　　“不過你太厲害了，真要比我一定比不過你，”你眼珠一轉(zhuǎn)，“所以……”

　　“所以什么?”
　　你飛快地在他另一邊臉頰也印上一吻，推了他一把便游遠(yuǎn)了。

　　“所以我要作弊!”
　　你肆意大笑著，回頭看他，他扶著船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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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著你去見了大嗓門。
　　他們共有十二個人，他是最小的，所以叫十二。你覺得十分有意思，按年歲算，你還要小，舉手要做十三。
　　大嗓門訝異地看著你，須臾唏噓道：“不行不行!你是小十二的媳婦兒，不算第十三個!”
　　你瞪了他一眼，他紅著臉沒說話。
　　“你瞪他沒用，”大嗓門攬住他的肩，“這事兒我作的主!小十二，你這是往窩里叼回來一尊財神爺啊，大功一件!”
　　你不甘心地回嘴：“我才不是他叼回來的，我是自愿的。”
　　大嗓門又驚了，轉(zhuǎn)頭看他。
　　他赧臉點(diǎn)頭。

　　你一路上跟著他，他約莫跟著大嗓門，你是不太介意，走到哪兒算哪兒，有時撞見自家的店鋪了，就進(jìn)去瞧瞧，對對賬，也算是給爹爹報個平安。
　　你知道，你每次去對賬，那些掌柜都會給爹爹報信。
　　數(shù)著店鋪，也不剩多少了。
　　你這段時日過慣了瀟灑日子，一想到回家，居然生出了一些不舍來。

　　他見你一連幾日郁郁寡歡地沒露過笑容，急得直打轉(zhuǎn)。
　　你看著他不知從哪兒捉來的麻雀，忍不住笑了：“你干嘛抓它過來?人家好好飛著，怎么被你給禍害了!”
　　他抿著唇，小心翼翼望著你：“我看你好幾日都不大高興，想你是不是無聊了……”
　　你一聽這個就止不住地難過，撞在他懷中緊緊抱著。
　　他無措地低頭看你，一雙手不知往哪兒擱。
　　忽的，他察覺你哭了。

　　“我馬上就要對完賬了。”你抑制不住，“到時候我爹肯定會催我回家的!”
　　他一愣，安撫著你：“回家多好……現(xiàn)在這么亂，與其在外闖蕩，不如在家中打你的算盤�！�
　　他說完亦沉默下去。
　　你抬頭，他還沒來得及掩去眼中的失落。
　　“回家哪里好了?”你氣洶洶地捶了他胸口一拳，“我不想回家!”

　　你一扭臉坐在溪邊，抱著膝號啕大哭。
　　“我就想跟著你，你干嘛讓我回家……”你哭著把劍穗扔到他懷里，“你都不挽留我，我不要嫁給你了!”
　　他手忙腳亂地接住，矮下身過來，可憐巴巴地望著你：“你不要哭……”
　　你淚眼汪汪看他：“那你帶我走�！�
　　他下意識道：“不行，跟著我們太危險……”
　　你又開始哭。
　　他急得沒辦法，“我給你捉魚好不好?你不要哭，你不要哭……”
　　“我就要跟著你!”你哭紅了臉，“你說好了要實(shí)現(xiàn)我的愿望的!我現(xiàn)在不要游山玩水了，我就要跟著你!”
　　他默默地盯著你，等你哭累了，他把劍穗遞與你：“我一定會保護(hù)好你的。”
　　你奪過劍穗收入懷中，抹掉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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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讀完信，放走了鴿子。
　　他看著你指尖卷著信條，問：“怎么這么高興?上面寫了什么?”
　　“我軍與夷族殘軍屏陽一戰(zhàn)，”你抿著唇笑，坐到他身邊，“你猜怎么著?”
　　他有些意外：“這么快?”
　　你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我家可是江湖百曉堂，收集一個夷族的情報還不是拈手就來?”

　　他看你得意地笑著，也笑起來：“那你家還真是立了大功�！�
　　你笑了：“亂世嘛，朝廷的錢最好賺了�！�
　　他要說什么,大噪門來了：“十二十二!捷報啊，哈哈哈哈!屏陽一戰(zhàn)我軍大捷，殺了個夷族片甲不留!這下好了，那夷族定然不敢再犯，夾著尾巴回自個兒窩去了!”
　　他展眉笑了：“我知道�！�

　　大嗓門看向你，撓撓頭，“也是，百曉堂的大小姐在這兒，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哈哈哈哈!”
　　你聽得心里高興，捧著臉看他。
　　他臊紅了臉，下意識轉(zhuǎn)頭望向你，卻見你亦在盯著他看，一時更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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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強(qiáng)硬地扯下他的里衣，肌肉勻停的背脊上一道長長的血痕，被人胡亂蹭了蹭，隨意地撒了些傷藥。
　　一看就是他自己處理的。
　　他不敢反抗你，被你扣在樹下檢查傷口。
　　“已經(jīng)處理過了……嘶!”
　　他被你按得一疼，抽了一口涼氣。你松了手，低頭給他吹了吹。
　　他掙了一下，被你抓住手：“別動，我為你好好處理一遍�！�
　　他不吱聲了，緋紅爬上了耳根。

　　你沉默地看著身邊的他。他好似有些心虛，攏了攏外裳，可憐巴巴的。
　　“其實(shí)受傷不是大事�！蹦惚еバ÷暤�，“我和我爹以前去做生意，常有人來刺殺我們。我家這口生意就是這樣，刺探個消息，仇家特別多。”
　　他看向你。
　　你轉(zhuǎn)過臉與他對視。月夜好似最適合旖旎一詞，你的心活泛起來，愈跳愈快。
　　“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蹦闶箚舅�
　　他依言棲身湊了過來，臉頰忽的被你親了一口，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咬著他的耳朵說：“受傷不是什么大事，這正說明你十分十分勇猛。不許再躲著我，知道了嗎?以后你要是受傷了，就來找我討賞，好不好?”
　　他看著你，血色徹底侵占了他的整片面頰：“……好、好。”
　　你笑起來，又親他一口：“但是不許隨便受傷，否則我再也不親你了�！�
　　“嗯……”

　　＊
　　大嗓門又來了。
　　這回聲音格外洪亮，容光煥發(fā)，面帶喜意：“小十二!朝廷找上咱們了!”
　　他有些訝異：“要招安嗎?”
　　大嗓門擺擺手：“沒錯兒，不過我給拒了。咱們混江湖的，哪里吃得了從軍的苦?還不如外頭樂得痛快!我高興的不是朝廷來嘉獎咱們，我高興的是咱們的努力沒有錯負(fù)!這朝廷是個好朝廷，知道百姓苦百姓難，要和我們一道剿匪!”
　　可剿匪本不就是朝廷的事兒嘛。你心中想著，又搖搖頭。也許是因?yàn)槟闶巧倘耍亲钭运降哪穷惾�，才會這么想吧。
　　“和咱們一道剿匪?”
　　大嗓門拍拍他的肩，喜滋滋的：“是啊!弟兄們都高興壞了!咱們一群人，本就是志同道合才碰到一起，為的就是這天下太平!如今朝廷參與進(jìn)來，我相信這一天也不遠(yuǎn)了!哈哈哈哈!”
　　志同道合，其中所謂的志與道，就是那日他說的……那些嗎?
　　你回憶著那話，眉梢悄悄染上了笑意。

　　有朝廷的官兵配合，他們果然事半功倍。你躲在石后觀著戰(zhàn)局，看他身姿飄逸地使著劍，不禁入了神。
　　直到他收起劍，朝你飛身而來，緗黃的衣角翩躚，驚為天人。
　　“我這回沒受傷�！彼麑Ｗ⒌乜粗�。
　　你回過神，抱住了他，使喚他抱著你回去。
　　路上，你的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干爽氣與輕微的血腥味。他的馬尾在身后飛揚(yáng)，你蹭著他交疊緊合的領(lǐng)口，落下一吻：“沒有受傷的獎賞——沒見過比你討賞還殷勤的人了。”
　　他渾身僵硬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我沒有……”

　　“你來招惹我，就是討賞�！�

　�。�
　　近來閑散許多，他趁著秋意又帶你去了江邊。
　　雖然此江非彼江，你恍恍惚惚地望著對岸，才發(fā)覺跟著他四處漂泊，或說是游山玩水，已有一載了。那時溪邊碰見他，他還呆呆看著你不知在想什么……
　　你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兒，你不是什么文人騷客，描繪不出來。
　　但你總想好好抱一抱他，看他望著你，呆呆的紅了臉——

　　“你那時看見我，在想什么?”
　　他低頭望你，“什么時候?溪邊，店里，還是船上?”
　　你沒想到他給了你這么多時候，有些訝異，須臾才有些調(diào)侃地答：“既然你不打自招，那便都講講好了!”
　　他笑起來：“我一見你，就走不動道了�！�
　　你揚(yáng)起眉毛。
　　“我其實(shí)沒注意到你的腿，那是我順著你的話胡謅的。”他與你并肩坐著，“我眼里全是你張揚(yáng)的笑，怎么還看得見其他的什么。”
　　他轉(zhuǎn)過臉，以目光描摹著你的面容：“……我一見你，就……”
　　他有些臉紅了。

　　你等著他開口說話。
　　他忽的止了話頭，看向江面，問：“你想去對面看看嗎?”

　　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他這人其實(shí)特別藏不住事。對面一片蕭索，有什么可看的，一定是想趁著路上和你說什么話。你眼珠一轉(zhuǎn)：“想，你是要抱我過去嗎？”

　　他一僵，道：“我背著你�！�
　　你摟住他的肩，往他懷里鉆：“我喜歡你抱著我，快點(diǎn)快點(diǎn)!”
　　他被你這話鬧得臉又紅起來，顫顫巍巍地抄起你的膝彎。
　　你把臉埋入他的領(lǐng)口。
　　江面不寬，他不知怎么過去的，你在他懷中沒怎么感到顛簸，只有陣陣風(fēng)聲獵獵，還有差點(diǎn)湮沒其中的一句話。

　　你聽得隱約、卻兩眼一濕。
　　他說的是：“我其實(shí)一見你，就特別喜歡你。”

　　過了江，他放你下來，故作無事地四處尋干柴，為你生火。
　　你兩眼發(fā)直地望著江面，配合他，裝作什么也沒聽到，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火堆一如那時的旺，噼里啪啦地叫囂著，暖意來勢洶洶，頃刻間包裹住了你。
　　他坐在你身邊，似乎終于意識到這邊其實(shí)沒什么可看的了，埋住了臉。

　　你無聲地笑，不置可否。
　　可今夜的月亮，是那么彎。
　　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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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嗓門說這個山頭的土匪特別兇。
　　你和他站在山頭上往下看。崖底就是草寇山寨了。
　　其實(shí)不論是山寨水寨還是胡同村落，都是百姓煙火之地，如若不是他們?yōu)榉亲鞔鯚龤⒔俾�，誰還不是個老百姓了。你想著，轉(zhuǎn)頭去看沉默的他。
　　聽朝廷那邊傳來的消息，這回的草寇全是我軍的逃兵，上過戰(zhàn)場，血煞氣很重，叫他們格外小心些。
　　“這回只有你們嗎?官兵呢?”
　　他抬眸，山風(fēng)刮過身周，掀起了衣袖與發(fā)絲。
　　一抹青煙飄了上來。
　　他收到行動指令，攬住你的肩向下掠去，像極了一只輕燕，敏捷靈活。
　　“我們沖鋒，官兵隨后就到�！彼院喴赓W。

　　你在他懷中，只露一雙眼睛，看著他沖鋒陷陣。
　　“你帶著我就是累贅……”你有些不安，拱了拱他的腰，“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會藏好的�！�
　　他不聽話，反而收緊了手。

　�。�
　　大嗓門拎著草寇頭子的首級出來，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大功告成!這難啃的骨頭，總算讓咱們給啃下來了!剩下的就交給……”
　　一支箭射穿了胸口。
　　大嗓門似乎還有些驚愕，低頭望向自己的心，又抬頭，看向崖頂。
　　官旗揚(yáng)起來，迎著風(fēng)，鮮明威嚴(yán)。
　　他捂住了你的眼睛。

　　一切發(fā)生得都太快，誰也沒來得及反應(yīng)，密集的箭雨落了下來。忠義營的幾人沖上前接住了大嗓門，嘶聲喊著：“五哥!”
　　他抱著你的胸膛在顫，衣袍翻飛地躲閃著。
　　你聽著耳邊的一切風(fēng)聲與利器劃過的刺啦聲，還有慘叫和咒罵。
　　原來大嗓門排第五。

　　“我們還沒撤!停下!把箭停下!”
　　山寨口被封鎖，桐油順著崖壁淌下來。一瞬間，森森冷光自你眼前劃過，射中了躲閃不及的一人，沒有絲毫喘息的，接二連三的箭支涌進(jìn)了那人的身軀。
　　眨眼間便沒了氣力，停留在原地，搖搖欲墜。
　　你聽見他劇烈喘著氣：“七哥!”

　　你茫然地回過頭仰視著崖頂?shù)墓倨�，又看向他�?br>　　他眼眶發(fā)紅，一腔恨意，擁著你四處閃躲，如同困獸一般負(fù)隅頑抗。
　　確實(shí)是困獸，這里已經(jīng)成牢籠了。
　　什么讓他們沖鋒官兵善后，全都是圈套。
　　你哭了，問他：“他們?yōu)槭裁匆蛭覀儼l(fā)箭?”
　　他垂眼望你，用稍微干凈些的指腹拭去你面上的淚水。
　　“因?yàn)�，飛鳥打盡了，良弓就要藏起來�！�

　　“……必須要藏起來，不藏起來的話，主人會怕……弓弦對著自己�！彼f這話有些哽咽。
　　你當(dāng)然知道。你是做生意的，最是奸詐，可是你不死心，偏要問出口，“可是你不會的，你那么好，怎么會這樣?你去跟他們說，說清楚，好不好?”
　　他似乎中了箭，勉強(qiáng)牽出一個笑，俊逸的面容慘白，冷汗淋漓。

　　“他們啊……不會信的。”
　　“就像你當(dāng)初，也不會信我是真的想娶你�！�

　　你絕望地哭著，看他的唇瓣染血：“我信了!十二，我信了!你會娶我的，對不對?我已經(jīng)收了你的聘禮了，我很喜歡，我一定會嫁給你的，好不好?十二，你娶我，好不好?”
　　你不知道他背后中了多少箭，只知道他躲閃的速度慢下來，一直抱著你，垂著頭和你說話。
　　你看他面上的血色褪了個干凈，哭著推他：“你放手!你放開我!你不要抱著我了，你跑吧，你自己一個人可以跑的，你這么厲害，干嘛一直帶著我……”

　　他望著你，身軀一顫，跪在地上，微微戰(zhàn)栗。他緩緩開口，鮮血自唇角流下，“我說過，我一定會保護(hù)你的�！�

　　你想為他拭去血跡，卻被他鎖得動彈不得。你搖著頭：“還有以后呢?我想要你一直保護(hù)我，將來以后，我都要你保護(hù)我!你說了的，會保護(hù)我的!十二，十二……”
　　他像是沒了力氣，沒有回答。

　　你聲嘶力竭地喊他。
　　他動了動。

　　你還不及驚喜，聽他溫柔的聲音，伴隨著吃人的利器破空聲，震耳欲聾：“我不累。我……是自愿的，我早該料到這個結(jié)果的，唉……”
　　他一聲嘆息，好輕好輕，剎那間你想起了你們一起看過的滿山雪，那雪絲落在枝頭時，也是那么輕。

　　“你要做天下最大的豪商，但是別和我們扯上關(guān)系了，影響生意�！�
　　“你這么喜歡銀子，就不要把它們都散出去了，屆時錢沒了不知道要找誰去哭�！�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似曾相識，你呆呆地望著他，看他居然還有力氣笑，意識到了什么。

　　他紋絲不動地望著你，眉眼低垂。
　　“只是……我沒法給你當(dāng)一輩子的粗使丫頭，也沒法再來娶你，我食言了……”
　　“我求你，你不要怨我。”

　　你才知道，那夜他醉了。
　　可你說的話，他全記得。

　　＊
　　你怎么不怨他。
　　你愛著他，他愛著天下。
　　可他偏偏不是因?yàn)樗麗鄣奶煜露�，他只是他愛著的天下太平的一個添頭。
　　他說他愿為了天下安定而死，可他到底是為了天下安定而死，還是因?yàn)樘煜掳捕ǘ?
　　他應(yīng)該死在草寇反賊刀下，而不是朝廷官兵箭下，那太憋屈了。
　　他讓你怎么辦?
　　你滿腔的恨意空蕩茫然。

　　你看見箭雨終于停下，山門大開，伴隨著嘈雜聲，爹爹的身影搶進(jìn)來。

　　你抱著他的尸骨大哭。
　　他身上的血不停地往外冒，怎么也按不住。
　　他的臉上濺了血，你伸手為他拭去，才發(fā)現(xiàn)你的手早已沾滿了他的血，將他的臉頰抹得一片靡紅。
　　他面上的溫度冰涼，再也不會發(fā)燙，不會變紅。不會靦腆地向著你笑，不會專注地睜眼望你，不會為你捉來鳥雀哄你開心，不會抱著你掠過江面，飛上瀑布。
　　他永遠(yuǎn)地靜止在此刻，神色不舍地垂頭望你，緗黃的抹額依舊端正，無聲地諷刺著他的臟污。

　　你哽住。
　　他在不舍什么呢?
　　他愛著的天下已然安定，愛著的太平即將來臨，百姓富足，國運(yùn)興盛。
　　還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戀的呢?
　　是你嗎?
　　除此以外，他還愛著你嗎?
　　你知道他有一句喜歡，被他親口送給江風(fēng)湮沒了。

　�。�
　　爹爹沖過來，拉開了你。
　　官員在這片血海之中輕蔑地宣布著，所有草寇已盡數(shù)剿滅。
　　逢亂而出的忠義營被抹去了名姓，成了外人口中人人得而誅之的草寇。
　　你大哭著，什么也說不出口，你只是一個做生意的，沒權(quán)沒勢，九死一生活著也是因?yàn)榈笾樈柚閳髶Q來的。他們把你拖出崖底，你的劍穗摔出懷中，被人一腳踩下，消失在眼前。
　　火光染紅了天。
　　你意識到，他是真的走了。

　　他那緗黃的衣裳與抹額是獨(dú)一無二的，你再也找不見第二套，無法為他立衣冠冢。
　　他至死只留給了你一個諢名叫做十二，你再也無法得知真名，也不會再有姓名冢。
　　他是心懷天下的亂世賊子，被朝廷鎮(zhèn)壓剿滅，一把火燒去了所有，不配有名號，不配有衣冠，更不配有尸骨。

　�。�
　　你站在林間，望著空蕩蕩的樹梢。
　　那一刻仿佛有個緗黃身影立在那里，劍指天下，踏破云煙，隨風(fēng)散去。

　　你亦一聲嘆息。

　　你即便將天下財富收斂，
　　也無法將他的尸骨收殮。

　　他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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