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房頂故作傷春悲秋。只需要一轉(zhuǎn)頭，就可以看到你們的墳頭。如果愿意，還可以看到墓碑下稀松的雜草和插滿香根的灰爐。

　　【初識】

　　你問我：人死去后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道：是活著。

　　你又問道：如果你的父母被仇人殺害，你會去報仇嗎？

　　還記得，那時候我很不屑的說：我還沒有那種閑功夫。

　　你來找過我五次。第一次是我揀到了渾身是血的你。一個順手，揀了一個麻煩我一生的家伙。

　　好不容易病好了，卻要喝酒。

　　我手里一不小心的，捏碎你的手骨。然后若無其事的告訴你，這是我第一次救人，真是抱歉。

　　接著，接著是什么？

　　使勁得在腦子里把混亂的記憶翻找出來。唯一重復(fù)的就是你的名字，喬峰。

　　【江湖】

　　你的江湖，我知道。

　　仗義，便是你江湖的全部分。

　　我也見過江湖。只不過是短短三日。

　　一日，江湖是綠色的。披著偽善的和平和瀟灑。

　　二日，江湖是紅色的。總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路邊有著各種各樣傷痕的尸體。我走到湖邊，剛嘗了一口就吐了出來。作為大夫，我知道那種咸而腥的是血味。我從上游走到下游，湖水干凈清澈。

　　三日，我回到了山里。我想，江湖不適合我。

　　之后，我聽到了關(guān)于你的傳聞。

　　傳聞?wù)f，在杏子林中，你成了通敵賣國的奸細(xì)，你的身份是與宋人對立的契丹族。

　　傳聞?wù)f，你殺了你的師父，你的養(yǎng)父母。

　　傳聞?wù)f。其實(shí)你的名字叫做蕭峰。

　　還好，你為了一女子來找我。

　　這是第二次的見面。

　　我看到你的光明被阻斷，看到你掙扎于自我認(rèn)識和復(fù)仇雪恨。我好像明白了你，世界的無力和癲狂壓得你喘不過氣。

　　于是，我拿出準(zhǔn)備很久的烈酒。

　　我說：暢飲的喬峰，才是真正的喬峰。

　　喬峰與蕭峰。無論哪一個名字，都只不過是代號、名稱罷了。

　　翌日清晨，你走得灑脫。

　　放于木桌的紙上，唯有“珍重”二字。我輕笑，從書架隨意抽出一本藥書置其內(nèi)。

　　我看得出，那女子，是你喬峰的劫。

　　是命運(yùn)催促你踏上滅亡，但偏偏又給你一個得救的劫。

　　【愛與恨】

　　第三次找我的時候，我的琴弦斷了。

　　我抬頭，看見了跪坐在門口的你。我喚過你無數(shù)次，你一次次的重復(fù)著兩個字——阿朱。

　　我遞過干布，你用它擦去她臉上的水漬。

　　“你懷里的，就是阿朱姑娘吧�！�

　　“……阿朱說，她想去關(guān)外馳獵放牧�！�

　　“嗯，這里的草地多。阿朱姑娘很有眼光�！�

　　“阿朱說，不要去報仇了。”

　　“……”

　　一時間，我語噎。

　　喬峰是一個英雄，一個另人折服的英雄。

　　而報仇，根本就是英雄典型的一部分。

　　它成就了他，也同時讓他自取滅亡。

　　“進(jìn)來吧，外面還很冷�！�

　　我伸出雙手想接過阿朱，可怎般用力也無可奈何。

　　莫名的，我流淚了。

　　還記得娘親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刹⒉粋牡奈�，卻流淚了。

　　你在不遠(yuǎn)處，立了一座墳。上面刻著：

　　——愛妻阿朱之墓，夫君：蕭峰立。

　　之后，你在我這兒喝光了整個地窖的酒，醉了三天。

　　第四天清早，你和以往一樣走的灑脫。卻沒有懷中的女子。

　　阿朱留了下來，我的琴聲也終于有了第一個聽眾。不久我也不再彈琴，因?yàn)榘⒅熳吡�，跟著喬峰走的。在夢里，她對我說：謝謝，你的琴聲很動聽。

　　我揮揮手，就當(dāng)是別過。

　　她有她的執(zhí)念，他有他的執(zhí)念，我也有我的執(zhí)念。

　　第四次，你帶來一個紫衣女子。

　　模樣得很像阿朱，我不知道阿朱的眼睛是如何的。但我可以看出，紫衣女子的眼睛已經(jīng)瞎了。

　　你說，我去看看阿朱。

　　這時我才發(fā)覺，原來一年過得這么快。

　　紫衣女子的名字是阿紫，阿朱的妹妹。性子很刁鉆很野。時不時總拿一些奇奇怪怪的毒來給我消遣時間。我想，既然沒有叫我醫(yī)治那就一直瞎著吧。

　　離開的時候，喬峰像是預(yù)見了自己的死亡。他對我說“兄弟，阿朱拜托你照顧了。她喜歡山茶，每年清明替我上去香�！�

　　我點(diǎn)頭。

　　一如既往的微笑，許下一個承諾。我想，他的英雄之路，自始至終都是在正邪中游離。

　　【末路】

　　最近的天氣變化莫測。我靜不下心、也就定不了性。

　　猶豫了很久，我破了執(zhí)念。只是為了去收尸。

　　第五次見面，是訣別。

　　他仰天長嘯，把自己刺得鮮血直流。阿紫抱著他，跳下身后的懸崖。

　　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他嘴唇動了動，說出幾個字。

　　我搖搖頭，笑他的癡傻。

　　越過重重的人山人海，縱身躍下。長吹哨聲，立于雄鷹之上。

　　喬峰，我想阿朱有了你，便不會計較有無山茶，也不會計較清明是否上香。

　　那時候，你說——替我照顧好阿紫。

　　可惜，你走了，她也不會獨(dú)活。我無法攔住執(zhí)著于死之人。

　　真是很抱歉，喬峰。

　　她的姐夫，始終是姐姐的夫。她名為阿紫，但與紅還是不同的�！皧Z朱非正色”，終歸于絕望。

　　【“四海列國，千秋萬載，世上就只一個阿朱，又豈是一千個、一萬個漢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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