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詩

　　我不想殺你。
　　佐井提著刀子，信的手被他按在臉頰上，有些非常溫暖的血。
　　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我不會畫上最后一頁。
　　少年的手逐漸冷了。

　　佐井把畫冊畫完后才逐漸回憶起關(guān)于信的一些事情。比如他想起信的手心，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溫度，很旺盛的活著。
　　穿越雪之國的時候，信偶爾會握住他的手指尖，因為那里沒有手套保護，凍僵后對戰(zhàn)斗不利。
　　信喜歡看他畫畫，不過通常很快就睡著。
　　佐井常常畫到一半，聽到身邊噗的一聲輕響，信又躺倒了。
　　土地，草地，雪地，沙地，巖地，戈壁灘。
　　信這一覺要睡到臨出發(fā)的時候。很香很死，從沒說起過自己的夢。

　　他看得出神被佐井發(fā)覺的時候，露出的那個笑容傻傻的。
　　佐井有時候忍不住跟著咧咧嘴。

　　不過他們都是明白的。這里什么都沒有。
　　就算信再怎么喜歡看佐井畫畫，他也總是會睡著。
　　睡著了之后會忘記佐井之前在畫些什么。信從來不提起。

　　誰知道呢，就是這樣的兩個孩子。
　　手，突然就沒辦法放開了。
　　吶，在一起吧。
　　信像念夢話一樣的說。他的眼睛里閃動著幾點光，佐井頭也不抬的說稍等，我畫完這幅。
　　有只溫熱的手穿過他肩膀，沒有帶著手套，信扳起他的頭。距離這樣近的，能看到對方黑眼睛里的倒影，呼出的氣息悠長悠長，又干又癢，讓人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舐唇角。
　　信盯著他的臉，而后噗哧一聲笑了，放開了他。
　　佐井從地上撿起畫筆繼續(xù)涂抹紙上僅剩的一小片地方。
　　信只好看著他涂涂抹抹，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白發(fā)少年的睡臉很安詳，讓人懷疑他已死。
　　哥哥。
　　佐井無聲的說了一個詞。
　　嗯。
　　信閉著眼答應。他想要翻個身，卻因為身下的風遁手里劍沒有成功，他抬起胳膊，將手掌壓在佐井一側(cè)面頰上。
　　佐井抿著嘴，在那只燥熱的手心里蹭蹭。今天畫冊里的畫增加了三頁，他琢磨著是否應該拿給信看一看。
　　信呢，又睡熟了，天知道他在乎些什么。

　　天知道。

　　根要刺殺一個人，常常需要埋伏少則數(shù)天，長至數(shù)周。他們的名字胡亂的改變著，不過一般情況下不需要一個名字。
　　那時候信不叫信，佐井也不叫佐井。
　　有一天吧，下著雨，信找到佐井。沒有打傘，月白色的短發(fā)貼在耳邊。別人看到他跑得那種心急的樣子，一定以為他要沖上來一把擁住對方，可是他總能及時剎車。濺起許多泥濘的水花。
　　團藏大人給了我一個名字。
　　他急火火的說。
　　佐井只是點點頭。

　　他的個性遲早要讓他死。

　　佐井翻攪那些亂糟糟的回憶。都是黑色的，信在其中的身形看不清，只有白發(fā)和笑容有個確定的輪廓。
　　他們總是在互相傷害。
　　根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最終他會殺死他。
　　佐井提著刀子，信的手被他按在臉頰上，有些非常溫暖的血。
　　在一起吧。
　　他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哭著。
　　在一起吧。
　　我們。
　　在一起吧。
　　眼淚流下來變成淡然的紅色。

　　值得回憶的細節(jié)非常之少。
　　看畫時突然睡著。
　　指著畫紙上的人呆呆的問：這是我嗎。
　　不愛吃干果。
　　在封印符的背面畫上團藏的老臉，然后折迭起來逗他笑一笑。
　　說“你笑起來真難看”的時候也是。
　　在大雨中央沖過來濺他一身泥水的時候也是。
　　把他一個人扔在宿營地不管的時候更加是。

　　畫冊還沒有畫滿。
　　就是說，他永遠也不能演完這個故事、這場戲劇了。
　　看不到第一頁，第二頁，最后那頁，中間那頁。

　　我叫做信。

　　——現(xiàn)在我必須離開這里，扎緊傷口，注意隱蔽，我會回來的，你不相信我嗎，想想我的名字……我留一個分丨身在這里，你要對我說什么……情報……的話就告訴他，擊碎他，我就能收到了，這樣你覺得好不好。

　　佐井覺得這樣做未免有些不道德，那個故事，那個結(jié)局明明不是那個樣子的。
　　他現(xiàn)在仍然隨身攜帶著畫冊，卻很少去翻開看一眼。
　　這是他和信的故事，也是信和他的故事。
　　故事發(fā)生時，沒有佐井，也沒有信。

　　信。
　　微笑與死。

　　冬天過去了總有一個春天，可是春天過去了卻是夏天。
　　哈，開玩笑的。不過我要走了，留你一人。
　　我是真的要走了，真的真的要走了。你會不會為我唱起安寧詩。

　　——sayonara，sayonara。
　　——孩子。
　　——天國之音，與你同在。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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