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九天

　　愛情，是很脆弱的，很無奈的。要是沒有甜言蜜語作為面具，也不過是兩個繁亂的字眼，讀出來是順口的動聽。

　　愛情，是要有了幸福作為結(jié)果，才可以讓人微笑，讓人誠悅。人們總是為了一個目的而去經(jīng)歷某些事情，無論那是不幸的還是幸運(yùn)的。無論那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

　　假如你們愛的太過堅(jiān)定，那么幸福就不再是結(jié)果，而是一個無比艱苦的開頭，過程，以及追求。畢竟，幸福，沒有人看過它的樣子。

　　——題記

　　林早晨醒來的時候，剛好是八點(diǎn)。

　　不算太晚的，他想。

　　蒼白指尖挽起那束發(fā)，林的手機(jī)又響了。

　　號碼很熟悉。所以他不想接，他走過去，拆下手機(jī)電池板，然后洗了個晨澡。一切都很好，一切還沒有發(fā)生。他告訴自己。

　　床邊放著一個石青罐子，古老的雕花。早，他說。

　　今天，已經(jīng)是第九天了。

　　“你一個人嗎？”

　　很多年以后，林一直記得雷子對他說的這句話。

　　很多年以前，抑或之后，他忘卻了，不愿意再去撥動那鮮血淋漓的傷口，盡管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回憶�？伤琅f記得，記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午后的陽光，四散在少年們的瞳孔中，映照出不可知的某些什么。

　　那時候吧。他覺得，也許那時候他們就相愛了。愛的那么脆弱，那么淡泊，仿佛是一個隨時會中斷的游戲，沒有贏家，沒有敗者。

　　這就是愛。他們的愛。和陽光一樣，燦爛，刺眼。看不清實(shí)體。

　　那時候林只是個小孩子，在體育課，陽光讓他有些難過。

　　于是8歲的林遇到18歲的雷子。

　　“你一個人嗎？”

　　他微笑著問。當(dāng)時雷子是個實(shí)習(xí)的大學(xué)生，他的志向是老師，夏天的時候去一所小學(xué)實(shí)習(xí)。他喜歡孩子，他對一切都很和善。包括體育課孤單的孩子。

　　只是他不懂。太多太多。

　　一個交錯，一個剎那，一個回眸，注定糾纏。

　　他給了林一個籃球，明顯漏了氣的，好的球被其他的孩子挑走了，他們只有拿一個破破爛爛的籃球，拋擲，投籃，玩一些簡單而溫暖的游戲。

　　那天林很開心，他從沒有那么開心過。

　　林家里很窮。他只有一個婆婆帶著。

　　他的父母有一天把他交給婆婆，然后就再沒回來過。第四天他們收到通知，父母的旅行車在翻過山頭時落下崖，整部車被摔成扁平一塊，看不清誰的四肢誰的臉龐。父母本來準(zhǔn)備去外邊做生意，借了很多錢，討債的全部上門追來，婆婆只能把房子當(dāng)了換錢，帶林去外邊——對他們來說，外邊，就是城里。

　　婆婆帶著林去了上海，每天靠手工活賺錢。日子長了，也不覺得苦。

　　林不喜歡說話，他不是個很冷漠的孩子，只是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林很乖，他很早就知道一些同齡人不該知道的殘酷。

　　婆婆不喜歡林，她覺得自己的兒子就是因?yàn)榱炙廊サ摹？伤�是撫養(yǎng)著林，林感覺就憑這點(diǎn)，他以后就要好好對婆婆。

　　后來林要去上課。他拿著婆婆每天給他的兩元錢買一個包子當(dāng)早飯，忍下所有同學(xué)的竊竊私語。但是林讀不好書，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讀不好。不是差，而是不起眼，總是中間偏下那一段。

　　可能因?yàn)闋I養(yǎng)不良的關(guān)系，林身體很差。這對一個男孩來說不是件好事，所以體育課他總是一個人呆在旁邊，別人差使他撿球，拿道具，但是沒有一次邀請他一起玩。

　　后來，林遇到了雷子。

　　無可置疑，雷子的那句問話是他聽到過最溫暖的話。他小心翼翼把那話藏在心底，小心翼翼看男孩每一個動作。他感覺雷子就像陽光里的天使一樣，把他從泥濘里拉出來。

　　雷子對林很照顧，他只知道那個孩子家庭狀況不好，但他看得出林是個好孩子，不喜歡爾虞我詐的好孩子。他相信每個孩子的本質(zhì)都是好的，他一直那么相信。

　　天氣很熱，他和林都滿頭大汗，他買了兩支鹽水棒冰，一支給了林。孩子吃的很開心，鹽水很快滴了下來，弄濕林的前襟。

　　雷子替他擦了擦，粗糙手掌擦過少年蒼白的皮膚，讓林有些發(fā)抖。

　　那么親密的接觸，在以前從未有過。他好像迷戀上了一樣，看著雷子，嘴角溢出笑。

　　過了幾天，林用摻了好久的錢買了兩根蛋筒，巧克力味道的，他很珍惜，以至于拿給雷子時有些融化。那天雷子有個小會議要開，晚了一些，林就一直在校門口等，看到教學(xué)樓里那個穿明黃襯衫的人影出現(xiàn)，裝作不在意，然后跑到雷子面前把蛋筒給他。

　　他一愣。沒有想到過林會等他�？蛇�是微笑著接好。他想給孩子一些感謝，可是天卻下起了大雨。

　　他們急急躲到一家便利店里，像兩只落湯雞，對視，大笑。雷子借來吹風(fēng)機(jī)幫林吹干頭發(fā)，少年像只小貓一樣瞇著眼睛，好像一副享受的臉。他感到一切都很值得。雷子在便利店買了一個魔方送給林，林受寵若驚的拿著，不敢看雷子。

　　雷子微笑整理這個蒼白的少年的發(fā)，他發(fā)覺自己很喜歡林，如果林是他弟弟就好了，他想。這樣他就可以一直愛護(hù)他，比如現(xiàn)在。

　　兩人各有心事。

　　林只是希望，雨不要停。

　　雷子的實(shí)習(xí)期要結(jié)束了。孩子們圍在一起送給他禮物與賀卡。

　　雷子一邊接下，一邊尋找那個小小的身影。但是他找不到林。

　　林那天沒有去。

　　他發(fā)燒了，燒得很重。但是婆婆沒有送他去醫(yī)院，只是喂了他一碗姜湯。

　　發(fā)燒的時候他做了夢，夢到雷子拿著魔方微笑，他也想學(xué)會那么溫柔的笑容，可是剛剛扯動嘴角，淚，就滑落下來。

　　終究是只有他一個。

　　那個魔方，他一直緊緊拽在手里，四四方方棱角壓得他手心出現(xiàn)淤血，可他還是握著，怎么都不放開。他感到害怕，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貪婪的吸取這溫暖。

　　而知道雷子離開的消息，已經(jīng)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

　　那天他去學(xué)校，沒有看到雷子，他以為雷子在辦公室改作業(yè)，所以放學(xué)后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第九次天完全黑了的時候，他終于明白，某些事情，某些人，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卻沒有哭，只是站著，那樣站著。

　　那時雷子對他來說，只是生命中的過客，掀開一道漣漪，了無痕跡。他記得雷子，記得這個名字這個人，可是那張臉，卻隨著時間，從他腦海中模糊，偶爾想起來，也只是感覺，當(dāng)時，的確有這么個人，對我很好。他叫雷子，送他魔方的雷子。

　　再次相遇時，其實(shí)雷子第一眼沒有認(rèn)出林。

　　少年變了很多，依舊蒼白依舊纖細(xì)，可是眉宇間還是多了一分滄桑沉穩(wěn)。

　　林當(dāng)初考上了技校，可是因?yàn)閷W(xué)費(fèi)不夠只能綴學(xué)去飯店幫忙。那次雷子和未婚妻去那家飯店吃飯。女孩出生很好，有教養(yǎng)而聰慧，和雷子一起無比般配。那天店里人手不夠，林也去送菜，剛好是雷子那一桌。

　　其實(shí)林也沒有認(rèn)出雷子。只是女孩剛好說了一句“雷子，待會我們?nèi)ツ睦铩薄?br>
　　林的心里某個角落綻開了一絲激動。他不敢肯定是不是那人。

　　可是手中端的菜卻翻了雷子一身。

　　男人被燙到，急忙起身。

　　領(lǐng)班一邊向他賠禮道歉，一邊罵林。

　　“你小子不想干了是吧？！”

　　林沒有還嘴。他的注意力不在領(lǐng)班身上。

　　他試探的叫了一聲。

　　“雷子……老師？”

　　雷子回頭看他。

　　眼神疑惑。

　　“我是林。你以前實(shí)習(xí)時候的學(xué)生……”

　　他微笑著。

　　雷子驚訝，“你這么大了！”

　　林支吾著點(diǎn)頭。

　　后來那天他提前下了班，和雷子交換電話號碼。雷子的未婚妻是個通情達(dá)理的人，并不因?yàn)榧s會被打斷而惱怒，和林攀談起來。

　　他們?nèi)藫Q了家飯店，雷子斷斷續(xù)續(xù)著問林的情況，比他預(yù)料的還要差。他忽然有些后悔，當(dāng)時至少應(yīng)該給少年留個口信。

　　未婚妻通過父母給林找了份工作，報(bào)酬很高，而且活不重。林很快熟悉了，他不多話，別人叫他幫忙也任勞任怨，職工都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小伙子。

　　雷子經(jīng)常來看他，他現(xiàn)在是助教，教授是他未婚妻的父親，預(yù)計(jì)明年他就能升到教授。他總給林帶一些便當(dāng)，開始林讓他別送。日子久了，林也習(xí)慣了，而且便當(dāng)味道很好。

　　林想，這就是幸福了。

　　雷子抽出所有時間陪著林，他們逛街，打球，做許多雷子以前決不會做的事情。林很安靜，但是體貼，不會索求什么，也不會讓雷子為難，他太懂事。

　　不知不覺，林在雷子心中的位置，不斷充盈擴(kuò)大。

　　女方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暗示雷子快點(diǎn)收心。

　　可男人并沒有在意。他和林并不是父母之媒，他可以在林面前笑得像個大孩子，毫無遮攔的把自己本質(zhì)呈現(xiàn)。

　　和林在一起，他感到溫暖而安心。

　　他知道，他愛上林了。

　　忽然林的婆婆生病了，病得很重。少年早就有心里準(zhǔn)備，但是手術(shù)費(fèi)不是他負(fù)擔(dān)的起的。

　　雷子也知道，先后匯了幾筆錢給他，林收下，但是還不夠。

　　他有些絕望。但是還在努力。他希望婆婆能好起來，他唯一的親人。

　　有天，林收到很大一筆錢。還有一封信，一張火車票。

　　女方告訴他，只要他離開雷子，就照顧他婆婆，也可以給他錢。

　　林抿唇。

　　他不知道自己的猶豫，究竟會傷害誰。

　　但是他知道，這樣下去，雷子會被連累，婆婆也會死。

　　他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

　　太善良，以至于對自己的感受完全忽略。

　　雷子某天發(fā)現(xiàn)自己信箱里有一個公文袋，里面包著錢，他當(dāng)時給林的錢。他撥林的電話，但是沒有人聽。

　　有天他抽空去林的家里看了，一貧如洗的地方，家具已經(jīng)搬空。隔壁的人告訴雷子，林昨天搬走了。

　　雷子默默站了半晌，他看到房中央地板上放著一個四方體，拿起來一看是個魔方。很破舊了，但是看得出它的主人一直很珍惜它。

　　他拿起魔方，一格一格撫摸，凹凸的紋理，保存的很好。

　　他不知道林去了哪里，他和未婚妻吵過，但是女孩只是淡淡一句，不然怎樣，你要和他在一起？

　　雷子感到手心中有些空洞。他握了握手，只感到寒意。

　　可以讓他溫暖的少年不在了。

　　他將林生生推出自己的生命，等于割舍掉自己的一切，他甚至來不及去保護(hù)。

　　懊惱過后，他還是問了女孩，林在哪里。

　　女孩笑了，我說了，你娶我嗎？若你不肯就是一輩子的失去，你愿意嗎？

　　雷子搖頭，不，你告訴我，我也不想娶你。

　　他們像兩個小孩一樣重復(fù)不可能的條件，最終女孩拿林的婆婆當(dāng)擋箭牌。

　　他還是不肯，他說老人我來照顧，你告訴我，求你告訴我。

　　女孩有些不敢相信，你瘋了？為了那個男的，那個不要臉的半路插進(jìn)來的男的，你竟然這樣！

　　雷子苦笑。

　　他想，自己早就瘋了。

　　他可以和女孩結(jié)婚再離婚，可他沒有。事實(shí)上那時他只要騙騙女孩一切就能夠解決，可他沒有。

　　他不想對不起任何人，包括林，包括女孩，或者他自己。

　　林去了鄔鎮(zhèn)。在一間扎染店打工。

　　他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悠閑，干凈，有規(guī)律。染坊的主人是個年輕的男孩，這個染坊是他奶奶開的。林去鄔鎮(zhèn)那天，藍(lán)不當(dāng)心把林的衣服弄濕了，兩個人不好意思的對視，然后林進(jìn)屋喝了杯熱茶，藍(lán)的奶奶泡的茶，可能因?yàn)榄h(huán)境很好，老人直到八旬還是很好客健康，林說自己沒有落腳的地方，藍(lán)想了想說染坊最近缺人，你來幫忙吧。林說好，他沒有問工資。

　　以后住慣了，他發(fā)現(xiàn)，錢，在這里其實(shí)沒有什么用，女孩家里給他那筆錢他一周后就捐給鎮(zhèn)上學(xué)校。

　　藍(lán)比林年紀(jì)大一些，但是很單純，畢竟這里是個靜謐的水鄉(xiāng)，除了旅游期有些外人進(jìn)來其他時候根本不用擔(dān)心什么，林住在藍(lán)家里的閣樓，很漂亮的閣樓，藍(lán)告訴他，他的姐姐以前喜歡住在這里，自己有房間，所以姐姐出嫁后閣樓就空著了。

　　林喜歡那個閣樓，安靜的閣樓，沒有女子的脂粉氣，藍(lán)的姐姐應(yīng)該是個氣質(zhì)很好的女子，他看到一旁書架放著很多故舊的書，隨手拿起一本，可以讀上一天。

　　他想，只要這樣，就可以慢慢忘記雷子，也許短期內(nèi)不行，但總有一天會的，一年，兩年，他可以慢慢等。

　　等他自己的遺忘，雷子的遺忘。

　　雷子在下個月結(jié)了婚。

　　夫妻兩個笑得都不是很開心，但是女孩不在意，她只要用婚姻綁住雷子就安心了，毀掉的也許是兩個人的幸福，但是沒關(guān)系，他們還有很充裕的時間，可以慢慢戀愛。

　　她漸漸忘記了林，記憶中她只見過少年一面，蒼白的，貧窮的，潦倒的，和雷子完全不相配。這種人只能在節(jié)假日被領(lǐng)導(dǎo)高層選為炒作對象，她以為只要給林一筆錢，把老人安頓好，一切就安穩(wěn)了。

　　可是雷子沒有忘記林。

　　有一天，雷子的同事來他家吃飯，無意中提到自己的學(xué)生組成隊(duì)伍準(zhǔn)備到鄔鎮(zhèn)寫生，自己有事不能去，票都買好了，問雷子能不能代替自己去。

　　雷子說好，他那時候差不多放棄了尋找林——那么大的國家，那么多的人，怎么找？不能明目張膽貼尋人啟事，不能告訴別人尋找的理由，億分之一的幾率——

　　若能找到，除非奇跡發(fā)生。

　　林的工作其實(shí)很輕松，染坊沒有什么很重的體力活。藍(lán)的家族是古老的望族，現(xiàn)在的財(cái)力是大不如前了，但是威信還在。人們知道他是少爺?shù)呐笥眩紱]有把重活給他。

　　他很開心，一輩子就這樣，多好。

　　某天早上，他被藍(lán)叫醒。藍(lán)說有一些人要拍染坊的照片，問林要不要去看一下。

　　林沒有什么事干，點(diǎn)頭說好，然后套了件白色的T恤出門。他看到一幫城里的學(xué)生，也許是藝術(shù)系的。有一個拉著林問東問西，林有些手足無措，不巧藍(lán)也被纏住了。

　　然后雷子就看到了他。

　　飯局很尷尬。

　　林默默低頭吃飯，雷子也沒有為難，就是問了一些日�，嵤隆�

　　飯吃好林幫忙去洗碗，被雷子拉住，他說我?guī)湍闳グ�，林子搖了搖頭，輕輕推開男人的手。

　　“……你過得好就成。我也很好。”

　　林只說了這句話。

　　雷子卻忽然從背后抱住他。

　　藍(lán)從里屋出來，看到一切。

　　“你有女人了是吧？”

　　藍(lán)問他。

　　雷子有些猶豫，但還是點(diǎn)了頭。

　　藍(lán)迎頭給了他一拳。少年看起來清秀但是畢竟年輕氣旺，雷子被打在地上。血從鼻子里流出來，弄臟了白色的襯衫。日光燈下格外刺眼。

　　林閉上眼睛，“藍(lán)，別這樣�！�

　　雷子站起來，“是我對不起他�！�

　　藍(lán)冷笑，“你知道？你知道干嗎還要來纏他？兩個男人又怎樣？你就這么軟骨頭被別人一嚇就始亂終棄？滾出去！林，這種人看都不要看他一眼！”

　　林沒有什么話可說，他咬著唇。

　　雷子從包里拿出一個東西。沾了血的，被男人珍寶似的捧著。

　　林忽然就哭了出來。

　　那是一個魔方。很舊，很老的魔方。

　　雷子吃力的笑，藍(lán)的拳頭傷到了他的牙齒，可他還是笑，無論多痛，他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他不會放手了。

　　他愛他。

　　雷子留在了鄔鎮(zhèn)。

　　林其實(shí)并不支持，他感覺還是各自過各自的，更何況，雷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雷子說沒事，他們還沒有孩子。

　　女孩來鄔鎮(zhèn)找過雷子幾次，看到雷子和林在一起，終究沒有說什么。

　　然后，雷子離了婚。

　　他知道林暫時無法習(xí)慣，但是他們有很長的時間，沒有人能阻礙他們。

　　那個時候，雷子三十七歲，林二十七歲。

　　我把洗好的杯子擦干，問那邊坐著的蒼白男人，“然后呢？王子和王子幸福的在一起？”

　　他輕笑搖頭，“也許是。他們幸福過一段時候。”

　　他搖頭的時候幅度很小，但是半長的發(fā)依然像被風(fēng)吹起來似的。

　　“你喜歡這酒嗎？”

　　“嗯。挺好�！�

　　“別看它酒精味不大，但是至少有四十度。喝起來最好加冰，后勁太兇�！�

　　“是嗎……”他把杯子舉到燈光下一邊轉(zhuǎn)一邊看，“不錯啊�？梢詫ｉT用來灌人�！�

　　我把最后一個杯子放好，不可否至點(diǎn)點(diǎn)頭，“我告訴我妹妹，以后有男人纏她，就用這酒蒙人�！�

　　他淺淺微笑了一下，“那么……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我忽然剎住車，吊他胃口，“你把后面的故事告訴我，我就教你怎么調(diào)這酒，包括這酒的名字……”

　　他無奈的用手指扣扣桌面，“酒保都像你這樣，BAR就不用做生意了。”

　　“客人都像你這樣，我們的確不用調(diào)酒了，開個‘故事集會’算了�！�

　　他抿了一口酒，咳了一聲，“你還要聽嗎？”

　　我點(diǎn)頭，“要�！�

　　雷子火化的那天，林沒有去。

　　他其實(shí)早就知道一些事，曾經(jīng)在深夜看到男人咳血，他也只是緊緊抓著門沿。

　　醫(yī)院的檢查是哮喘。大家都沒有放心上，這種病很常見。

　　所以耽擱了很久。

　　某天早晨，林醒來，發(fā)現(xiàn)雷子還在睡，他以為男人累了，就把被子替他曳好，徑自去吃早飯了。

　　雷子，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就這么完了？”我問他。

　　他側(cè)過頭，細(xì)細(xì)想了一會，“也許沒有完吧�！�

　　“哦？”

　　“少年帶著男人的骨灰，往世界最溫暖的海洋走去。他答應(yīng)過男人要把他的骨灰撒在那里。故事落幕，THE END�！�

　　我把酒推給他，微笑，“看在你的誠意上……我教你。蔚藍(lán)兩等份，綠葉一等份，冰山瑯姆酒一等份，果蔬汁一等份，雪碧兩等份，檸檬汁與蜂蜜混合，三等份�！�

　　他好像有在聽。

　　他真正期待的不過是酒的名字。

　　“少年……旅行到哪里了？”

　　“這里，北京。”

　　“他往北走干嗎？”

　　“橫越半個地球……就是春暖花開。”

　　他起身，背上背包。

　　“要走了？”

　　“嗯。”

　　他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對了——”

　　“那酒的名字？”

　　“你答應(yīng)過的�！�

　　我半倚在柜臺上。懶洋洋撥弄著杯架。

　　“七夜九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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