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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
我常常夢見一個女孩。我看不清她的臉,只依稀記得,我們是很熟悉的。
有時我們在曠野上奔跑,她牽著我,上揚的唇角溢滿了歡喜;有時我們躲在樹下,那里是我們的專屬秘密基地;有時也什么都不做,只靜靜地躺著,看舞動的光斑,聽枝葉的沙沙聲。
她好像與我認識了很久很久。
但我總是忘記她。從忘了她的聲音開始。
到夢的結束。
我總在午夜醒來,身邊只有一盞沉默的燈,和冰涼的空氣。伸手撫上心口,那里是落寞的,空蕩蕩的。我努力思索了很久,也只想起一陣曠野的風、婆娑的枝葉、燦爛得能融化我的日光。
我好像忘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忘記。我好像是完整的,但我的靈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它死在了哪里。
你是誰呢?我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吐出一個名字,但又被某種不可言說的力量逼得咽下去。
我決定去尋找你,從尋找你的名字開始。
我反復咀嚼著每一個字,想象每一個我們可能擁有共同回憶的地點。但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太陌生了。好似我從未好好了解過它。這是你阻止我尋找你的方法嗎?
我不甘心,我執(zhí)著。我?guī)缀跏钳偭艘话闳澜绲教巵y飛,試圖尋找一絲你留下的痕跡。
可是沒用。
等我再次踏在熟悉也陌生的土地上時,發(fā)現(xiàn)我?guī)缀跻呀?jīng)要不記得你了。我開始思考我為什么要像個瘋子一樣去尋找一個似乎是我臆想中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每當我恍惚著想要放棄時,手腕處總會沒來由地疼。我無數(shù)次抬手仔細觀察,總也只能看見一片光潔干凈的皮膚。但我總覺得,你應該是留下了什么的,在這里,還有我心里。
就這樣,我反復掙扎了十幾年,最后因太過疲勞而躺在病床上時,我才恍然驚醒,原來已經(jīng)這么久了。久到我都已經(jīng)忘記了你,忘記了我本來的目的。只會吃飯,睡覺,發(fā)呆。
某個很平常的午后,我又在看著窗外的榕樹,看那長出的新芽,不經(jīng)意間喃喃:“阿初最喜歡春天了!睕]來由地,我就覺得那該是你的名字。
阿初,阿初。
我突然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我想起來了,全部。
你自異界而來,為了管理此界的秩序。你托生在母親好友的肚子里,一邊順應規(guī)則幫身體原本的主人走完一生,一邊監(jiān)督著這里。
你與我之間的回憶其實少的可憐,來來回回也只能夢到小時候的情景,那甚至還是規(guī)則要求的,“你”有個青梅竹馬。
其實你的演技真的不太好,我能感受到你的親近是假的,微笑是假的,承諾是假的,連親昵之下也埋藏著冷漠。
但我喜歡著這樣的你。
你超脫于世俗之外,有著凌駕于世界之上的自由,你是那樣高不可攀,像真正的神明。你始終居住在我心中的神龕里,即使里面只是一個載體。
你完成了任務后,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云彩,但抹去了所有人對你的記憶,包括我,包括我偷偷在手腕上紋的初字。
好像真的,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只是少了一個你。
現(xiàn)在我能感受到我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所以剛才那些都是走馬燈嗎?阿初,你總這樣心狠,直到此刻,你才允許我想起你。
遇見你之前,我的記憶像一部老舊的電視機,只有黑白,偶爾還會爆出雪花。但你出現(xiàn)了,我的靈魂像經(jīng)歷了一場洗禮,我的世界從此開始繁榮,密密絮絮的愛也開始生根,直至將我的靈魂,我的心都緊緊束縛。你抽身而去,我也開始腐爛,記憶脫落掉漆,世界灰敗蕭瑟。你重塑了我,又損壞了我。我像只破舊的機器人偶,不斷在垃圾桶里重復著你設置好的話語,縱使電路都炸得滋滋作響了,仍固執(zhí)地堅守你的命令。
或許我只是在尋找春天的路上失足了,若你有時抬頭望那一片春景,你會不會看見我的身影?你也會想起你跟這個人說過你喜歡春天嗎?或許你會皺皺眉,喃喃道想不起來是誰了,將這段回憶拋之腦后,只留我一個人記得。
所有的生與死,繁茂與凋敗,于你而言不過是一剎,可于我而言,卻是我可念不可說的記憶。甚至只有在此刻,才能記得,念得。
阿初,你真是,從始至終地無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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