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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
那一夜我做了一個沒有結(jié)局的夢,我仿佛回到了過去。夢中的他清晰依舊,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淚水早已濕了衣襟。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可是他并不受同學(xué)的歡迎,從頭到尾。
「你看呀,那個人好冷哦~」
「你知道么,他爸爸是個殺人犯,媽媽是瘋子……」
「不會吧,他看上去不是挺正常的~」
「什么啊,你別光看表面,他說不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家伙的成績倒不錯嘛~」
「可不是,你看他那幅蠢樣,就知道死讀書,白癡一個!」
「可能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一下腦子就變成那樣了哈~」
「喂!殺人犯的兒子,有空幫我做下作業(yè)吧!」
「你別叫他做哦,沒準(zhǔn)他發(fā)飆砍你兩下,這代價可是要命的,哈哈~」
我一直很同情他,然后,我發(fā)現(xiàn)那不是同情,是喜歡。
每天看到他在大家面前沉默寡言從不反駁那些流言誹語,那些時候我都很難過,多少次,我都想站起來大聲說不是這樣的,可每到這時候他總會用眼神告訴我不要這么做。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甘愿被他們貶低,在我忍無可忍地質(zhì)問他為何不對那些話做出反應(yīng)時,他卻一身輕松地迎向陽光對我說他不在乎。
我被他的滿不在乎的口氣激怒了。積蓄了很久的怒氣全部頃瀉而出。
我發(fā)瘋一樣地叫著、發(fā)泄著,他卻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我,沒有表情。
「YUKI……」他突然喚我的名字,手指撩起我耳邊的發(fā)絲,動作是如此輕柔,就好像在對待一件易碎品。
我的眼淚不知不覺滲了出來!竃UKI、YUKI……」
我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大哭起來。
我不能忍受他的逃避,但當(dāng)他單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水時,溫柔的觸摸另我無法抗拒。
「……」我終于支撐不住,所有的逞能在一瞬間瓦解。
抽泣著的自己并不值得同情,我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他讓我變得如此脆弱,我心不甘卻又沒有辦法停止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
他把另一只插在褲袋里的手抽了出來雙手捧著我的臉,專注的眼神幾乎要灼傷我,我把頭別向一邊,不想讓他看到被他左右的自己。
他突然抱緊了我,我思維停滯,忘記了反應(yīng),只能任由他越圈越緊,甚至快要不能呼吸。
「對不起……對不起……」他只是重復(fù)著再沒有別的話語。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漸漸隱沒在周圍的空氣中。他的頭靠著我的肩膀,時間像凝固了般,只有身邊的風(fēng)在微微吹動。
「KAZUKI?」我以為他睡著了,試探著開口。
「KAZUKI???怎么了?」我輕輕推開他使我們之間保持一定距離好讓我看清他的臉。
我突然僵住。
他在哭。臉上殘留著淚水劃過的痕跡。
一直認為他是堅強的人,不會像自己一樣,但事實上我卻忽略了他所承受的苦。
他只是呆呆地望著我。
「YUKI,你喜歡我嗎。」他突如其來的平靜語氣讓我不知所措。
「我——」喜歡。
可是我該喜歡能喜歡么?如果這樣我就背負了禁忌的罪名,而我,如此不堪一擊的我,能夠坦然面對么?KAZUKI……我還沒有勇氣啊。
真是矛盾的自己!肝覀儭呛芎玫呐笥选R彩恰肋h的!
不。我不能。喜歡是奢侈的。
他似乎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可我分明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絲暗淡。
「我知道!顾x開我身邊走向通往大樓內(nèi)部的鐵門,我注視著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單落寞。我的淚水又一次無聲地奔涌而出。
在聽到他關(guān)上門的喀嚓聲時,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這扇門,注定了某些事情,無法幸福、甚至分離。
我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卻親手毀了它。
KAZUKI是我的夢,一個遙遠的夢。
我后來才知道當(dāng)初他不反駁的原因是他沒有資格,他們說的沒錯。
我很茫然,有點被欺騙的感覺。
我們還是朋友,經(jīng)常在一起,只不過誰也沒有提當(dāng)日的事情,那是禁忌。
但他從來不帶我去他的家,放學(xué)后便分道揚鑣,形同陌路。
我想他是不想讓我知道他家里的情況吧?!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竟然一點也不了解他。
我并不愛他,只是普通的喜歡。強迫自己這樣想,久而久之,也就真的這樣認為了。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我們經(jīng)常在閑時跑去教學(xué)大樓的屋頂,當(dāng)那里只有我們的時候,我會幻想那里就是全世界,藍天白云不會阻礙我們,但阻隔它們的鐵絲網(wǎng)會提醒我這一切不過是假象,那扇門的另一邊,是殘酷的現(xiàn)實。
有一次在那里休息的時候,我突然送了他一只手鐲,晶瑩剔透,我覺得很適合他。早就想送他什么了。
他看到的時候先是一愣!附o我?」
「是啊。喜歡嗎??」
「……」他盯著那只手鐲看了好久卻遲遲不從我手中接過去。
「我手很酸誒,你不要就算了!箍粗萑肽撤N沉思中的樣子我作勢要扔了它。抬起胳膊右手停在半空,直射下來的陽光使它反射出耀眼奪目的色彩,我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YUKI。。 棺诖芭_上的他一下顯得很慌張,看上去像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夠到我的右手,片刻的猶豫在我心里劃上一道傷痕,我知道自己無力再做什么,我放下手。
我笑了!搁_玩笑的啦。喏,拿去!刮野咽骤C套在他的手腕。
「謝謝你!顾谷伙@得很靦腆。這是我不曾見過的他。
「好見外啊。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啊~」
話出口我就后悔了。這樣心口不一的我們,讓我覺得好悲哀。
我看著他,沒有辦法不去在意,但又不能真正做什么。
「怎么了?YUKI?」他的關(guān)心在我看來更多的是一把利刃直刺入我最弱的那一處。
「沒什么~只是有點冷。」我往里走了兩步,真的很冷。
「這里風(fēng)大,我們進去吧!顾话炎プ∥业氖殖髽莾(nèi)走去。
一瞬間,我感覺我們好像在交往。
因為他的手很暖和,使我有了戀愛的錯覺。
現(xiàn)在我就一直想,如果當(dāng)時自己也握住他的手就好了。
可是神不曾眷顧我,一不留神,把什么都失掉了。
他的成績很好,一直靠著學(xué)校替他減免學(xué)費和頒發(fā)給他的獎學(xué)金支撐到現(xiàn)在,我知道他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請教他各科的問題幾乎是我每天的必修課,只有我自己明了,當(dāng)他的呼吸離我只有幾公分遠的時候,我多么希望時間能為我停留。
「KAZUKI,這道題怎么做?」
「KAZUKI~幫我分析下這句句子的語法好嗎???」
「KAZUKI……今天的化學(xué)好難哦……」
…………
「ね~KAZUKI,我這次的數(shù)學(xué)測驗有93分誒~~~在班級里還算不錯的說~」
「是嗎?呵呵,YUKI進步很大,以后也要努力啊!顾癃剟钚『⒆铀频拿业念^,一下子似乎全身的熱量都聚積在頂端,他的手也許具有某種魔力。
「那你呢?我要看!」
「……我不知道放哪里了……咳咳……不用看了,跟你差不多……」
話雖這樣說,我還是瞥見他零亂的書桌一角露出的破綻。
我趁他不注意眼明手快地抽出那張試卷——「你沒說實話哦。我就知道!
我早料到了。但我還是假裝生氣地望著他。
他總是這樣,什么事都讓著我。我越來越害怕,自己就如此沉溺他隱約的關(guān)懷中。
「咳咳……我說了不怎么樣的……你——咳咳。。。!」他竟因為咳嗽而說不下去,我不能抑制自己的擔(dān)心。以前不曾看見他這樣,亦或是自己沒發(fā)覺?我不敢想下去。
「沒事的。只是一般感冒引起的,馬上就會好的!顾煊X到了我的反應(yīng),輕描淡寫地說。
「有吃藥嗎?」
「當(dāng)然,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那……KAZUKI要小心身體哦!刮覍幵赶嘈潘f的,因為如果不這樣,我又怎能釋懷?
只是聽到他所說的「沒事的。」。
但是事實再一次告訴我,我錯了。
在我在學(xué)校形影不離地陪著他的時候,他的身體越來越壞。
他缺席曠課的次數(shù)日漸增多,而且每次來的時候總是臉色蒼白,人也瘦了好多。
我很想送他回家,卻又不敢開口。之前已有過,他很慌張地懇求我不要去,看著他的眼睛,我沒有堅持。
我不想再看到那樣讓我心痛的表情。
可是盡管我不停地說他不會有事,但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告訴我,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它不會為他而停留。
可以說是有先見之明?多么另人悲哀的先見之明。
一天他放學(xué)回家我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望著他疲憊不堪的身影,我真的有好幾次要沖上去扶住他,但我還是忍住了。
最后他在穿越了一個十字路口,在一間破舊的房子前停住,我躲在不遠處的墻邊觀察。
隱約看見他握著鑰匙的手在顫抖,我想也許他要承受的東西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喂!小朋友,你在這里做什么?」背后毫無征兆地響起一個人聲,同時肩膀被重重地敲擊了下,我騰地轉(zhuǎn)身,一張戲謔的臉孔正對著我。
「啊……」我想回頭看看KAZUKI,可那家伙的手支在那邊的墻上,妨礙了我的行動。
「你給我讓開!大叔!」其實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但他的表情讓我不自覺地心生厭惡。
「喲~小弟弟~我可不是什么大叔哦~我們——」
我哪有時間聽他胡扯把自己引向某個不祥的深淵。我雙手用力一推,他一個踉蹌差點倒地。
我只希望自己別被他發(fā)現(xiàn),不管那人在原地叫喚,我往來時的路向回跑。
我不知道這樣跑走,是不是也是一種逃避?也許命中注定我與他,就這樣分隔兩地。
第二天在學(xué)校我試探了他,似乎是不知道的樣子。我松了口氣。
卻在同時,自己卻忽略了那更重要的事,完全沒有預(yù)料。
相遇的日子是如此的短暫,梢縱即逝。
一夜之間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突然失蹤了。
我奈不住去看的時候,房子里早已沒有人氣,除了那張窄小的木板床和地上散落的紙片,再也沒有其他事物。墻上的油漆已經(jīng)大片的剝落,我看見細密的灰塵在窗外射進來的光線中靜靜地飄動。
我心底涌上一陣酸澀,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他。這樣破舊的地方竟然會是他的住所。
望著房間中的一切,我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真的好像一個夢,美麗卻虛幻得殘忍。
冰冷粗糙的地板印不出我的臉,可是垂下頭的我卻看見了自己空洞的雙眼。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局,為何當(dāng)初我多珍惜他一點?我為自己的懦弱而哭泣。
他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么?這是我唯一想問的。
如果真的是我所想,我或許還能騙自己一切都已到盡頭,時間會沖淡這一切。
然而我又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
某天。我正在教室里上課。突然門口出現(xiàn)一個陌生人,山本老師被迫停止了講課。
全班的眼睛都聚集到前門口!糕從拘iL,您有什么事嗎?」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這個班是否有個叫YUKI的學(xué)生?」
我意識到幾乎所有的目光從門口轉(zhuǎn)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站了起來。
「你出來一下。——山本,你繼續(xù)吧。」
我不想去猜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害怕想象到最后,是毀滅。
「你跟華月是好朋友吧?」校長坐在辦公室的桌前問我。
「呃……是啊。」
「他的奶奶剛才從鄉(xiāng)下寄來一封信!刮以缱⒁獾綍郎夏欠庖驯徊鸱獾男。
「這……」
「他的奶奶叫我特別轉(zhuǎn)告你,華月……他已經(jīng)死了。」
我的時間到盡頭了。腦中一片空白,記不起任何事。
想不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過于痛苦的心讓我一度忘記哭泣。
早應(yīng)該有覺悟,夢的另一邊是破碎,孤獨的破碎。
從校長那里,我知道了他那時因為病情加重便搬到了很遠鄉(xiāng)下的奶奶家,小時候她就是他唯一的親人。KAZUKI叫她不要通知學(xué)校。
本來只是一般的感冒,卻因為他過度疲勞和壓力卻得不到緩解,再加上不及時治療而轉(zhuǎn)成慢性肺炎,太晚了,盡管醫(yī)生盡了力,卻還是無法挽回。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聽他講這些話的,因為我早已淚流滿面。
失去的感覺是如此痛苦而真切。過去不曾經(jīng)歷,因為那時的自己不懂得珍惜那來之不易的幸福。
現(xiàn)在,它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時候正好離聯(lián)考的日子還有兩個月。
我思考了很久,決定不去看他,因為我不想放棄學(xué)業(yè)。
他曾經(jīng)那么努力的教過我,我不能讓他失望。
于是我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潛心學(xué)習(xí),而他溫柔的聲音卻還是時常在我疲倦的時候出現(xiàn)。
放榜的那一天,我看到了我的名字。
獨自站在錄取榜的一邊,我只想對他說,我做到了。
畢業(yè)典禮一結(jié)束我就去了一趟KAZUKI的家鄉(xiāng),他奶奶的家。
與我想象中的一樣,那里很安詳,淳樸的鄉(xiāng)風(fēng)讓我不由的心情放松了些。
鄉(xiāng)里的人都稱KAZUKI的奶奶叫景子婆婆,我也就這樣稱呼她了。
她是個很慈祥的人,從第一次見面我就很喜歡她,也難怪KAZUKI會視她為唯一的親人。
寒喧了幾句,我道明了來意,她似乎早以預(yù)料到,并不覺得驚訝。
「你是YUKI吧,華月經(jīng)常叫你的名字,病情稍微轉(zhuǎn)好一點的時候還會把你們的事情告訴我呢。」她坐在塌塌米上,沙啞的聲音中透露著惋惜。
「是嗎?」
她略顯粗糙的手撫上我的臉。「真的跟他說的一樣啊……」
景子婆婆的眼光已無法集中,看似迷朦的眼神望著我,我清楚地看到皺紋一條一條,刻在她的眼角,我看到她的眼睛濕潤了。
「景子婆婆……」我想安慰她,可又無話可說。
「來。我有東西要給你!顾澏兜穆曇羯钌畹卮掏戳宋遥疑踔料胝f我不要了,我害怕那些在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被挖掘出來,再一次看到我所犯下的罪。
可我不能。那樣對他不公平。
景子婆婆的手中拿著一個用白布包著的物品,還有一封信。
「這封信是我在整理他的遺物的時候找到的,至于這里面的東西,你自己打開看吧。」
我打開了。盡管我早已想到里面是什么,但當(dāng)我親眼看到它的時候,還是無法制止那奔涌出來的悲傷,眼睛瞬間模糊了,變得好重。
那只手鐲上沾有血跡。不再是雪一樣的晶瑩,暗紅色在表面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他一直都帶著它。劇烈的咳嗽伴有鮮血,一次在他捂住嘴的時候血從指縫中流出不小心滴在了上面,怎么弄也弄不掉,最后一刻他叫我把他給你!
「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泣不成聲。
「……」景子婆婆嘆了口氣。 「我想他也許是不想讓你看到他那個樣子。要知道,他是我最愛的孩子啊……」
無言。
狹小的房間內(nèi)只有時鐘單調(diào)的聲音寂寞的回響。
我默默地把手鐲套在了自己的左手。
后來,我請景子婆婆帶我去見他。
他的墓在離她家不遠的一座小樹林中。
我不希望他看到我仍是以前那樣脆弱,所以我沒有哭。
長眠的地底陰冷潮濕,我不太相信他會在那里。
城市的煩躁已經(jīng)污染了他,至少這里的人們會守護他的,但愿他不會覺得孤獨。
盡管我有很多后悔,但這又何嘗是我能改變的。
站在墓前的我,內(nèi)心竟很平靜,我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不知道你呢?
KAZUKI,我真的很愛你,只是我們的時間錯了,環(huán)境錯了。
還有懦弱無知的我,也錯了。
看了那封信,我發(fā)現(xiàn)他一直都知道,被拒絕的那一刻,被愛的那一刻。但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不管是誰,都無法阻止某些東西的一去不返。
終于明白,夢無終止。只要不要忘記那些過去,就不會覺得孤單。
「不要在意這樣的結(jié)局,盡管它本沒有結(jié)局。」他在信中如此寫到。
我想告訴他,我不在意,真的。
我只是想讓自己和他相信,我活著,就是他活著。
=END=
written by aki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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