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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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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
早起的粉裙少女抻著胳膊走在廊下,她左瞧右看似乎是在尋找什么人,忽然她頓住,向某個方向探頭,而后抬步走去。
“這么早就起來了?”昭翎輕輕開口。
“嗯……睡不踏實……總想來看看。”臺階上坐著的藍衣少年愣了一下才淡淡回答。
“是嗎?”昭翎捋了下衣裙,挨著少年坐下,“我今日就要回宮去了,出來太久,父皇差人來催了!
“……”少年頓了下,斂眸不語。
“怎么不說話?”昭翎歪頭詢問,水靈靈的眸子如映襯倒影的一汪春水。
“想拜托你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鄙倌晡讼卤亲樱ь^,春水中映出另一雙微微泛紅的眼。
“說吧,方小寶,你和我還有什么客氣的?”昭翎對著方多病笑了笑。
“今年的秋獵……能讓我再去一次嗎?”方多病遲疑開口。
“可是父皇親口說的今年你不許再參加了!闭阳崾滞兄掳停澳忝看味嫉玫谝,還每次都要進貢的金狐,父皇已經生氣了,他覺得你在沒事找事!
“是嗎……”方多病輕嘆,情緒低落。
“但是我有禮物送給你!闭阳嶙儜蚍ㄋ频膹拈T后拿出一個大包袱。
“這是什么?”
“你打開看看?”
方多病把包袱拿到懷里,一角一角掀開,是一匹閃著細金色的上等紅綢布。
方多病遲疑又小心的伸出手指輕輕觸碰,睫毛輕顫。
【還記得當年李相夷紅綢劍舞,引得萬人空巷!】
【誒?那句話怎么說的來的?】
【是——瓦上紅綢劍,瀟灑自如風!
“嗚……”
你知道嗎?
有時候我看著那一抹紅,會膽怯……
怯我不如李相夷那般能做個世人皆知的英雄;
怯我日后平庸,無法完成當日的鴻愿;
怯我劍法內力天賦不如師父,無法背負執(zhí)念;
怯幾十年后被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那高樓紅綢一舞。
也怯……近鄉(xiāng)情怯。
“方小寶,這場春雨來的還真是早呢!
“是啊……真早……早到……前些天還飄了場小雪……”
春寒料峭,風雨瀟瀟,檐下鈴聲叮當,堂前柳樹隨細雨飄搖。
“離花開的日子,又近了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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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河夢x蘇小慵】
“誒誒,聽說了沒?最新的江湖大事!”
“什么大事。俊
“‘萬人冊’蘇老爺子的孫女蘇小慵和‘乳燕神針’關河夢,他們兩個定下婚約了!”
“的確是沒聽說……但是這不算什么大事吧?”
“那你知道他們在哪里成親拜堂嗎?”
“哪。侩y道你還好奇蘇老爺子住哪。俊
“呸呸,說什么呢,他們兩個是在慕娩山莊成親拜堂!”
“慕娩山莊。侩y道是那個九年前就已經閉門謝絕外客的慕娩山莊!四顧門旁邊的那個慕娩山莊!”
“你倒是也不用這么激動……”
“我肯定激動!他們成親山莊就會開門迎客,這樣我們就可以去一覽山莊風貌了!他們什么時候成親啊?這個月?下個月?”
“年底!
“你有病啊?現在春天剛過,你告訴我他們年底成親!”
“那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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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飛聲】
“尊上,有您的急信!
“拿來!
“是!
笛飛聲坐在桌前捏著屬下遞來的信件,沉默了一瞬,信件封口處是明晃晃的蓮紋金漆印,那是四顧門被重整后新商議的門派紋印,一般只有重要的信件和物品上會印繡,但……
但這種帶有獨特標記的信件,一個月至少得有幾十封被快馬加鞭送進金鴛盟,然后被勤勤懇懇的屬下快跑著送到笛飛聲手里。
起初不明真相,笛飛聲還當做急信處理,但隨著信件數量增多內容卻無趣至極,笛飛聲也漸漸明白了怎么回事。
四顧門的急信聯(lián)絡方式被那小子歸為私用了。
笛飛聲哼笑一聲,暗嘆無趣,他把信件往桌上一扣,抬頭,這才注意到那個送信的屬下還杵在臺階下。
“下去吧!钡扬w聲開口道。
“快下去!币恢绷⒃诘扬w聲身側的金鴛盟新長老斥了句那下屬,又對笛飛聲恭敬道,“新來的,不懂事!
你不也是新來的嗎……
笛飛聲瞥了他一眼,無語。
“尊上,剛才屬下說的,您真的要考慮一下!”
新長老又開始絮絮叨叨。
“四顧門重振這幾年迅速壯大,江湖上支持他們的呼聲越來越高漲,但最近不知道是哪些宵小居然開始叫囂著要四顧門挺身而出,再次替天行道,替江湖鏟除金鴛盟!這簡直豈有此理!”
笛飛聲低眉不語,手指摩挲著信件,片刻,拆開了信看了起來。
這信的內容依舊如笛飛聲所想,依舊是毫無重點,都是方多病那小子的嘮叨……
新長老見笛飛聲沒有動靜,開始激動:“尊上!我們不能被四顧門踩在頭上欺負!”
“那就殺!
“什么?”新長老一愣。
“多嘴的宵小,一個不留。”
笛飛聲轉頭看了看屋外初夏的好陽光,手指翻飛的折了信,扔到桌下的盒子里,那里已經堆了很多一樣的信件,笛飛聲重重蓋上盒子,頗有股眼不見心不煩的架勢,這盒子要是被誰拿出來,說他金鴛盟是四顧門分門,大概都會有人信。
而不明真相的長老則感慨:尊上殺伐果決,我金鴛盟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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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昀春x石水】
“老白,你說這個楊昀春放著帶刀侍衛(wèi)的官職不做,一天到晚的老往咱們四顧門跑什么?”
“你說錯了兩點,第一,他不是帶刀侍衛(wèi)了,年初他升官了,已經是朝臣了;第二,他不是一天到晚,他昨天帶了包袱來,說要在咱們這借住一段時間!
“他說要借住你就答應給他借住了,當四顧門是什么地方了?”
“那怎么辦呢?我也不想同意,但當時我掐指一算,這是他追求的第十年了,十年都沒把人拿下……多讓人心疼。”
“追人?追誰啊?嫌犯?”
“老紀你那腦子就別想這事了,你打打殺殺的在行,有功夫你快去看看何莊主吧,這大夏天的也不消停,幾年前她要把四顧門拆了做豬圈,現在我看她是要把四顧門拆了蓋天機山莊分莊。”
“何莊主安裝機關加強四顧門防御這不是挺好的嗎?”
“你幾天前踩錯地磚,結果被暗箭扎了屁股,怎么著?現在不疼了是吧!
“我這就去,讓她住……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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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
他們到最后也沒在東海等到李相夷。
那日李相夷斷劍跳崖,落在了一小舟之上,他扔下了渾身上下僅有的一塊銀子,讓船夫隨便送他去往一處。
船夫也不知這從天而降的仙人到底想去往何處,只得劃著船把李相夷帶到了自己居住的小漁村里落了腳。
起初李相夷是拒絕船夫留宿的邀請的,但是沒走幾步就吐了血,暈倒在地,著實是把船夫嚇個夠嗆,但看在李相夷那一大塊銀子的份上,還是連背帶扛的把人拖進了屋子。
結果沒想到這人一睡不醒,面色蒼白,氣息微弱,眼看著就要魂歸西去了,船夫也是心地實在的,生怕李相夷有個好歹,還特地跑鎮(zhèn)子上找了大夫來看,那大夫把了脈,一捋胡子,嘆氣加搖頭,宣布了八個字——藥石無醫(yī),命不久矣。
船夫一聽也愣了,大夫都這么說了那就是沒辦法了,有辦法怎么會不治呢?他一輩子也不識幾個字,但知道人死之前是要干干凈凈的,于是打了水,脫了人的衣服,準備給李相夷擦一擦,到時候好上路。
結果這衣服一脫不要緊,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懷里滾了出來,船夫蹲下身撿起來看了又看,沒看明白是什么,正要仔細研究,就聽床上的人輕嗯了一聲,似乎有悠悠轉醒的征兆。
船夫嚇了一跳,把手里的東西往腰后一別,急忙就去看李相夷的情況,果然睫毛在顫,沒一會人就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神迷蒙,嘴唇不住的顫抖著。
“渴了,肯定是渴了,別動,我去給你盛水。”
船夫快步跑出屋去,此時李相夷的眼前重影恍惚,耳朵也聽不太真切,只能朦朧的看見好似有個人說了句“渴了、盛水”就跑了出去,他慢慢挪動酸疼的胳膊,手指摸索著床沿,努力扣住,然后用力,沉重的身體紋絲未動。
李相夷艱難的勾了勾嘴角,果真是要死了,現在連起身都已經起不來了。
“水來了,快喝水!
船夫端著一碗水又快步回來,水在碗中打著晃,還灑出去少許,打濕了船夫的衣擺,但船夫毫不在意,他睡覺的屋里沒有桌子,只能一手端水,一手托著李相夷給他喂水,船夫喂得很慢怕他嗆到,但李相夷看來是渴極了,夠著水喝的嘴唇在船夫看來,像極了初秋河里張著嘴要吃食的魚嘴。
“多……謝……”李相夷聲音沙啞,“這里……是……”
“是我家,那天你從天上飛下來,落在了我的船上,我不知道帶你去哪,就來了我們村,我說要你在這住一晚,你不住,結果轉頭就暈倒了,暈了整整四天!
船夫扶著李相夷坐起來,給他往露出的肩膀上套衣服:“我找了鎮(zhèn)上的大夫來看你,他說你身體不行了,我想著給你擦擦身體,洗洗衣服,結果你就醒了,還嚇了我一跳!
“是快不行了……所以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李相夷忍不住低聲咳嗽,喉嚨間都是血腥的味道,他忍不住伸手去捂嘴,結果挪開一看,手心已然被血染紅。
“我想您幫我送一封信,送給……”
“方多病和笛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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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
他們是在一個小漁村里找到李蓮花的。
“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既然想自己一個人死在天涯海角,就不要放那個信煙!”
岑婆一邊給李蓮花把脈,一邊輸送內力安撫他體內躁動的毒氣:“把我喚來了現在又不配合我,你這孩子是要氣死我嗎?”
“師母,我說了,那信煙是老李跑著送信時候摔倒了不小心放出去的……”
李蓮花瞥了眼門口呲著牙笑的老李船夫,無奈的扶額,這一個個的都是怎么回事,當時他拜托老李去送信,正好趁這個空檔準備起身離去,結果這費勁的身體還沒挪到隔壁村口,就被岑婆堵住了去路,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就又被抓了起來。
近一個月來岑婆一直為李蓮花輸送內力,好歹是撐過了當時關河夢說的一個月之關,可李蓮花就像一個漏了氣的皮球一般,送多少漏多少,身體一點內力都存不起來了;但也不能說全無效果,起碼李蓮花醒著的時候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還有力氣和岑婆斗嘴。
不過昏睡的時間確實越來越長,前段時間昏睡三四天也還能醒上那么小半天,現在基本上要睡個五六天才能醒來。
岑婆也知道這是無用功,她也想趁著李蓮花昏睡的時候偷偷一命換一命,但李蓮花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某次即將昏睡,眼皮一塌一塌的時候,李蓮花拉著岑婆的手,聲音低沉溫柔。
他說:師母呀……那信已送……世上再無李相夷……我現在是真正的李蓮花了……
明明他睡過去,天塌了都吵不醒,但岑婆握緊了李蓮花的手,另一只手捂著嘴輕輕啜泣,她哭了很久,也沒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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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七天了,要不我給他擦洗擦洗吧?”老李向來熱心腸。
岑婆看著絲毫沒有轉醒意思的李蓮花點了點頭,走到了屋外,她看著無云的晴朗天空,鬢邊的白絲在陽光的映射下閃著點點的光。
過了一會,老李拿著換下來的衣服出了門,他遞給岑婆一個小袋子:“岑姐,這袋子是蓮花第一次到我這,穿的那件衣服的袖子里的東西,洗完衣服放了好久,剛才換那套衣服才想起來還有這么個東西。”
岑婆點點頭,接了過來,摸在手里似乎是個細長的東西,她打開袋子,取出了一截蔻綠色的斷笛。
斷笛的斷口處整齊,沿著相接處斷開,看起來像是硬生生掰斷的,但通體晶瑩透亮,毫無雜質,是一只上好的笛子,但如此精美之物,肯定不是李蓮花喜愛的東西。
岑婆思考許久,雖然她不知道這是誰的東西,但是李蓮花連命都不要了,也要留著這個斷笛,肯定是對他而言很重要,很有意義的東西……
也許這個斷笛的主人,是他愿意繼續(xù)活下去的渺小希望。
這一刻她覺得李蓮花在這世上,似乎也不是毫無牽掛。
岑婆捏著笛子站在門口,穿堂的風兒一吹,驅散了熱氣,帶來了一絲清涼,柳枝透過窗,灑在李蓮花塌上,樹影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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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載】
“唔……”
微微掀開眼皮,刺眼的光讓李蓮花不禁一縮,但下一瞬,耳邊便傳來了焦急中摻雜著欣喜的聲音。
“醒了,他醒了!”
“我拿水!我拿水!”
“李蓮花!李蓮花你看我!”
“……”這聲音……怎么有點耳熟……
李蓮花眼前灰蒙蒙的幾個人影,看不真切,他閉眼再睜眼,還是灰蒙蒙的,李蓮花了然,碧茶之毒又讓他看不清東西了。
“李蓮花你為什么不說話?你已經啞巴了嗎?那你看看我?怎么不看我?難道眼睛也看不見了嗎?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不會連耳朵都聾了吧?李蓮花你……”
“閉……嘴……”李蓮花干澀的嗓子艱難的吐出兩個字,結果迎來了更多的聒噪。
“你能聽見我說話,太好了,眼看你失蹤近兩個月我還以為你真的……呸呸呸,不說這個不吉利的話,李蓮花你真的心太狠了,你居然躲到這個小漁村里都不愿意見我們,要不是岑師奶飛鴿傳書我們,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這里病懨懨的等死,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們趕來的時候,你的樣子有多嚇人……”
“方、小、寶、”李蓮花一字一頓,“閉、嘴!
“好了,他剛醒過來,讓他安靜一會吧!
最后是岑婆阻止了這一場鬧劇似的重逢,方多病通紅著眼睛,小狗一般的蹲在床邊,手里緊緊抓著李蓮花的衣袖,好像生怕床上這個早已無力起身的人會突然又消失一樣。
“你們趕來的時間倒是巧,我送信去的時候還以為你們要五六天才能趕來……”岑婆看了眼立在床邊蹙著眉一言不發(fā)的笛飛聲,“沒想到你們二人,只兩日半便到了這里,日夜兼程沒休息好吧?”
“無妨,不過跑傷了幾匹馬!钡扬w聲淡淡開口,但眼下的淡青色和臟掉的衣擺卻做不了假。
岑婆眉眼稍緩,她知道,李蓮花的這絲絲留戀是值得的;她把裝著笛子的袋子放到了方多病手邊,轉身走出屋子,順帶攔下了盛水回來的老李,她想,她的決定也許是對的吧?
“你的內力,有所長進了!崩钌徎m然在昏睡中,但是他好像能感覺到有兩股揚州慢的內力在自己身體里游走,一股是師母的,另一股自然不言而喻。
“我一直勤學苦練,不會給你丟臉的!狈蕉嗖∧笾沤o的布袋,熟悉的觸感讓他早已知道這里裝得是何物。
“給我丟什么臉……我現在又不是你師父……”
李蓮花抿了抿嘴角,口中干澀的很,也不知道老李的水盛到哪里去了。
“確實不是師父,”方多病從床下起身,一屁股坐到床上,他盯著李蓮花消瘦蒼白的臉旁,學著李蓮花的模樣一字一頓說道,“收到信的那一刻,方多病的師父李相夷就死了,但你不能死,因為你是方多病的朋友,是笛飛聲的朋友,你是李蓮花!
“……”李蓮花垂眸不語。
方多病不管李蓮花的沉默,他繼續(xù)說著:“現在一切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你已經是李蓮花了……你現在只是李蓮花了……我已經把忘川花的花種種下去了……只要再次等到花開……你就有救了……”
說到后來,方多病又開始哽咽,葡萄似的眼睛又滴下淚來。
“忘川十年生花……而我又還能等多久呢……”李蓮花聽著哽咽聲,眉頭微動,他低聲,“不必再為我費心費力……我已經沒有留戀了……這樣對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
“那你為什么還要留著這半截玉笛!
一滴淚砸在手背上,燙得李蓮花冰冷的身體似乎都要燒起來。
他說:“我們怎么會沒辦法救你,你總是不留戀這世間,一次次選擇逃開……”
他說:“你是我的師父,是我的朋友……是我踏入江湖的理由和一直追逐的目標……”
他說:“我已經沒了李相夷……我不能……再沒有李蓮花了……”
他說:“你想要活下去好不好……不止我們大家……狐貍精也很想你……”
這是方多病第一次面對李蓮花如此的失態(tài),他緊緊薅著李蓮花的衣襟,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痛哭流涕,他第一次喊得嗓子沙啞,也是第一次卑微的祈求……
李蓮花閉著眼睛沉默了好久好久,就在方多病以為他又睡著了的時候,一滴淚在眼角劃下,壓抑的顫音一字一頓慢慢說著。
“我這個……樣子……活著……誰……伺候我呀……”
“我伺候!”
方多病又哭又笑,他一手抓著李蓮花冰冷的手,一手抓住笛飛聲的袖子。
“阿飛也照顧你!我們伺候你到老,春天陪你放風箏,夏天給你種蘿卜,秋天陪你看楓葉,冬天陪你看雪景,我們一直陪著你照顧你……阿飛!你倒是說句話啊!”
“是,陪你。”一直沉默的笛飛聲終于出聲,但似乎怕不夠真誠,他又加了句,“照顧你!
“所以,所以想要活著好不好?”
方多病希冀的看著李蓮花,眼中盛滿淚水,笛飛聲也專注的等著答案,一時間呼吸也輕。
終于李蓮花再一次開口,緩慢而沙啞,他輕輕道了一句……
“好!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阿飛……太好了李蓮花,你愿意活著……太好了……”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方多病高興的有些手足無措,李蓮花說了這些話嗓子已經是啞到了不行,他強撐著說了倆字:“老李……”
“老李?”笛飛聲疑惑。
“什么?誰是老李?”方多病疑惑。
“俺是老李!”老李拎著一條大胖魚,站在門口呲牙,“咱晚上殺魚吃吧?今天立秋,這魚,鮮的很!”
李蓮花:……給我水……你們別說魚的事了……我要干巴死了……
花開需十年,今為第一秋。
還余九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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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大熙皇帝為了自己的江山穩(wěn)固,奪了李蓮花的生機,但好在他是位明君,這十年里把天下治理的海清河晏,百姓富足安居。
至于那朵被李蓮花作為保方氏一族條件的忘川之花,倒也不算絕跡,不,不能說是絕跡,應該說它又快現世了,這主要是昭翎公主的功勞。
江湖人人都知道那忘川花可強勁功力,可解百毒,有超脫生死之能,但沒人知道忘川花的種子就是上一朵忘川花難以被煮烤的花心。
昭翎公主也是巧合才發(fā)現了這個秘密,自從她知道自己的父皇用一個人的死亡換取了天下安定之后,她就一直盯著那朵花的動向,終于在某個午后被她“偶遇”到了去倒藥渣的宮女;
公主殿下自然是大手一揮打發(fā)了宮女,昭翎也終于見到了這神神秘秘的花,她抱著藥罐神神秘秘的回到房間,自己研究了起來,研究來研究去,還真被她發(fā)現了點東西。
熬過的花的確是軟爛如泥,汁葉相融,但細聞之下卻有一股淡到不能再淡的幽香,昭翎都快把臉埋進藥罐子里,才聞到了一點點味道;
昭翎思前想后,把藥罐藏到了床下,又跑去藏書閣和太醫(yī)館一通詢問以花入藥后的事情,一連折騰幾天都沒得到個靠譜的答案;
日復一日,昭翎想著今天就最后一次再查閱醫(yī)書,如何還是找不到答案,那她就真的沒有辦法了,結果一天下來她看得腰酸背痛,還是沒有答案,只得放棄回到屋里的時候,一開門,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氣。
她趴在地上掀開床簾,一股明顯的幽香從床底傳來,和第一次聞到的味道一樣,昭翎捧著掏出來的藥罐子,坐在地上一時間驚訝的說不出來話。
如泥的藥渣此刻已經消失,罐中心靜靜躺著一顆渾圓似藥丸的小球,只是小球身上有著樹木輪似的印記。
昭翎緩過神來,一刻也多等不得,把藥罐子往包裹里一塞,再把包裹往身上一系,連夜偷逃出宮去,敲響了天機山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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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這歷來小兩口新婚自然要選個風和日麗,春光明媚的好日子,但誰也不曾想,這蘇小慵和關河夢居然選在了大雪紛飛的年底在慕娩山莊舉辦儀式。
而他們成親前一個月,慕娩山莊就廣而告之,謝絕外客來訪,只有持請柬的人方可入莊,引得江湖中人哀嚎一片,他們想要一窺山莊秀景的愿望還是落空了。
“明天就是喜日了,小慵你緊不緊張呀?”慕娩山莊里,何曉鳳挺著大肚子坐在蘇小慵的屋里,她披著厚厚的披風,手里拿著暖手爐,嘴里嗑著瓜子也閑不住,一連拋出好幾個話題,“你們居然選擇新年日成親,也是夠不一般的!
“不緊張呀,我和師兄都一起闖蕩江湖多少年了,嫁給他,我覺得好像和往常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同?”蘇小慵收拾著著妝匣,把明日需要用的胭脂水粉都擺得整整齊齊。
“那可不一樣?”何曉鳳一拍手,打掉手上的瓜子灰,“原先我和展云飛還天天相處呢,結了婚之后可就不一樣了!
“我看都一樣的,這么多年了,你都給他懷第二個孩子了,他對你還是呵護到骨子里了,你看,你相公又來接你回去了,”蘇小慵撇撇嘴,伸手指了指門外,提高了聲音,“展云飛,進來吧!
何曉鳳轉頭,門被打開,同樣披著披風的展云飛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只是頭上和肩上還有薄薄的雪。
展云飛懷里還抱著一個呼呼大睡的小孩:“寶兒要跟我來接你,走一半困的不行了!
“誒呦,今個也聊得夠多了,是該回去睡覺了,”何曉鳳起身用指尖點了點小孩粉嫩的臉頰,她挽著展云飛的胳膊和蘇小慵說再見,“我走了,新娘子,你明天就美美的上花轎吧!
蘇小慵看著兩人幾年來仍舊甜甜蜜蜜,忍不住搖頭失笑,她與關河夢之間早已經是親人一般的存在,也許不如何曉鳳和展云飛這樣如膠似漆,但至少她是幸福的,因為關河夢也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在自己身邊,愿意等自己完成那個虛無縹緲的江湖夢,愿意等自己真的心甘情愿的那一天,至少在關河夢這里,蘇小慵永遠不會被落下。
翌日。
嗩吶系紅絲,鼓搽聲震天。
新娘子一襲紅衣上了花轎,從慕娩山莊下,抬到了山頂莊上,短短的一段路,關河夢卻好像等了一輩子那么久。
今日新年,眾皆舊友,他迎娶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他接過蘇小慵手里的紅綢,他說:“小慵,我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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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人啊,你看看人家,十年終于抱得美人歸,你呢,嘖,你得加油努力。俊
眾人圍桌吃酒,杯舉幾輪,話題就從新人身上轉到了在場的人身上,這幾對有情人一一都成了眷屬,唯獨這吃著官飯的楊昀春遲遲沒有動靜,這里又是四顧門的地盤,所以四顧門這群老家伙就拿著楊昀春打開了話匣子。
對外一直都是行動果決說一不二的楊大人,這次卻犯了難,那嘴就跟被粘了起來一樣,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被一幫壞心眼的人逼問到了最后,還是石水先拍了桌子。
沒錯,暴脾氣的石水拍了桌子,拍完拿起酒杯,犀利的眼神掃過剛剛為難楊昀春的幾位熟人,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誰說楊昀春沒有抱得美人歸?今日趁這個大喜的日子,我跟大家說件事,我石水和楊昀春,早就已經是夫妻了!
“……”
“??”
“。!”
一時之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被這一消息炸的外酥里嫩,誰都不敢相信。
楊昀春看著石水如此果敢,一時間竟酸了眼眶,但向上的嘴角卻怎么都壓不住,他也拿起酒杯:“是真的,兩年前我們就已經拜堂成親了,一直沒有透露風聲是因為我在朝中當差,石水又是江湖人士,我們兩個的結合,必然會招來無端猜測,所以我們一商量,不如就……隱瞞了下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沉默點頭,很被迫的接受了這一現實,坐在楊昀春身邊的白江鶉偷偷用胳膊懟了懟楊昀春,小聲問:“那你前些時候背著行囊說要來四顧門接住,是?”
楊昀春眨了眨眼,小聲回道:“那時候惹石水生氣了,她不想見我,我只能來四顧門哄她了!
“……”白江鶉翻了個白眼,真是多余問呢。
“誒?不對啊……楊昀春成親了,那現在是不是就剩……”往嘴里塞著葡萄的何曉鳳巡視了一圈,她懷孕比別人反應慢一拍,但是話題到了方多病的時候,卻比誰都快,“方小寶你婚姻大事未定了。俊
“咳,咳咳咳……”一直裝鵪鶉的方多病忽然被親小姨出賣,一口水差點嗆死。
“對啊,門主,你現在已經是天下第一了,什么時候去當駙馬?這樣楊昀春和石水也不用藏著掖著了!”
四顧門一眾又可著自家的門主開始坑了起來。
“我什么時候成天下第一了?”方多病用手擦著嘴角的水漬。
白江鶉又喝了一杯:“誒呦!三年前四顧門門主方多病和金鴛盟笛飛聲的東海再戰(zhàn)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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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李相夷對笛飛聲的東海之約未能赴約,留下絕筆書信,信中說方多病資質上佳,假以時日足堪代之與笛飛聲一戰(zhàn)。
所以江湖盛傳李相夷不戰(zhàn)而敗,這天下第一的位子,終究是空給了笛飛聲,也不知道多少年后,四顧門能重現當年榮耀;
所以三年前方多病與笛飛聲的這一戰(zhàn)幾乎引來了半個武林,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這場方多病代替李相夷,來和笛飛聲比武的結果,但就在人聲鼎沸之中,笛飛聲說——
“李相夷此生與我未分勝負,不必代戰(zhàn)!
笛飛聲看了一眼方多病。
“而方多病,值得笛飛聲一戰(zhàn)!
方多病回看笛飛聲,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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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得了吧,你看他倆東海一戰(zhàn)名聲赫赫,那都是做給旁人看的,”紀漢佛拿著酒杯撇嘴,“其實私底下關系要好的很呢!
眾人哄笑,方多病自當了這天下第一,重振四顧門后,那些閑得無聊的小人就又開始叫囂著要四顧門挺身而出替江湖清理金鴛盟,嚇得好些不明真相的小門小派還以為金鴛盟又要卷土重來;
當時方多病也勸過笛飛聲,金鴛盟即使不作惡那也要多做些好事來挽回名聲,告訴江湖人金鴛盟早已不是當年的金鴛盟了。
但笛飛聲向來孤傲,自信且無敵,笛飛聲秉承著“挑釁可以,有膽就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的原則,把江湖上那些試圖調撥的小人硬生生殺到了閉嘴。
慢慢的江湖人也逐漸認識到了金鴛盟確實沒有再作惡,也就漸漸放下了成見,自此江湖安然太平,也真是可喜可賀。
方多病真誠到不占半點便宜:“我和笛飛聲算是平手,而且真要細說,我還輸了笛飛聲半招!
“門主不用謙虛,我們現在說的是你這一戰(zhàn)后盛名在外,是不是也算完成了當時對昭翎公主的承諾了!當時你可是說過——等你闖蕩完江湖……”
方多病把茶水一放,眉眼間早已退卻年少時的青澀,但他還是如當年那般赤誠又真實,他耳尖泛紅的說了句“笛飛聲帶著李蓮花快到了,我去接一下”,就匆匆逃離了宴席。
“天天把李蓮花掛在嘴上,這小子這輩子是愛慘了李蓮花咯!焙螘曾P陰陽怪氣的起哄。
“哈哈哈哈哈!”
“曉鳳你這話說的!”
“誰會不喜歡李蓮花啊?”
眾人開懷大笑,眉眼間盡是喜悅。
是啊,我們,都喜歡李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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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天色將黑,婚宴才結束,仆人們忙著撤桌子,扶喝醉的回房間休息,而沒喝醉的人則商量著等會要多放上幾個煙花慶祝新年,偌大的廳堂一時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但吃飽喝足的李蓮花卻已經支撐不住,眼皮猶如千斤重,頭腦也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一點一點。
伺候體弱的“主子”多年,笛飛聲一眼便明了,這人是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他掃視了一圈,很快定位了人群中指揮布置的方多病,秘密傳了音。
不一會,方多病就雙手捧來一條紅色暗繡蓮紋的狐裘披風,他蹲下身將輪椅上的李蓮花裹緊,緊了又緊,衣角也掖了再掖,但方多病聽著屋外風雪聲,看著眼前這早已睡了過去的人,還是不放心。
笛飛聲站在一旁,他也在看,他在看方多病那雙早已不再稚嫩的眼瞳,雖然方多病已然是這江湖上名號響當當的人物,但那動作神情卻一如當年那般專注虔誠,是小狗看最在乎的人的眼神。
這些年李蓮花靠著兩股揚州慢的內力昏昏沉沉的活著,兩月前忘川花開了花,李蓮花服下后,碧茶之毒終于解開了,但他中毒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復的,所以最近還是少有精神的時候……
所以……他不知道這狐裘是方多病用他參加了好幾次皇家圍獵才攢出來的上好金狐皮做成的。
是方多病送給李蓮花的新年禮物。
笛飛聲拎著酒囊站在檐下,凝望著雪地中漸遠的那一抹紅,他不由又想起好多好多年前的那些事。
身后明亮喧囂,光照亮了身邊雪,遠處卻愈加黑暗,原來誰都無法永似少年模樣。
雪紛紛,爆竹燃,舊年去,新年始。
兜兜轉轉,轉眼又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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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生了……生了阿飛!阿飛生了!”
方多病袖子上挽,雙手帶血,但一臉歡欣的沖進了廳堂,一句“生了阿飛”,一句“阿飛生了”,成功的讓正在喝茶的笛飛聲和喬婉娩噴了出來。
“我沒生。”笛飛聲嘴角帶水,但面癱臉上還是威嚴肅穆。
“咳咳,這是怎么回事?”喬婉娩拿出帕子擦著嘴角,她看著方多病的樣子,也是好奇。
“不是說狐貍精至少還要五六天才能生嗎?我剛剛去給她喂飯,結果我發(fā)現她已經開始生了!于是我就幫她接了下生。”方多病一臉興奮。
“你會的手藝還真多!钡扬w聲重新拿起茶杯哼笑一聲。
“本少爺會的多了去了,不是你這個大老粗能比的,”方多病一邊說一邊大步上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用帶血的手抓住笛飛聲的手腕就往后院走,“別在這裝深沉了!快跟我走,我們把小狗抱去給李蓮花看看!”
“方多。 钡扬w聲暴走。
“誒~打不到我!”方多病開心。
“等等!我去找?guī)讉布單,好包著小狗!”喬婉娩無奈。
“李蓮花,你看看,這黃白相間的小狗崽可愛嗎?”方多病抱著一個嫩嫩的小狗崽給李蓮花看。
“我倒是覺得這只純白的更加可愛!眴掏衩湟荒槣厝嵯矏鄣谋е硪恢。
“這只……黃的!钡扬w聲一手托抓著一只,渾身僵硬。
李蓮花虛弱的不能下地,他嘴角微抖:“謝謝你們?yōu)楹偩由,我覺得你們最可愛……”
傻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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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姑娘?你來看狐貍精啦?”方多病拿著吃食來喂狐貍精的時候,發(fā)現喬婉娩正蹲在這里。
“嗯,看看小狗,心情會好一些!眴掏衩湟膊浑[瞞。
“怎么了?”方多病把吃食倒進狐貍精的碗里,狐貍精趴著抬了下眼皮,沒動。
“總覺得……不想再呆在四顧門了!眴掏衩涿偩哪X袋,手下微扎的毛發(fā)帶來一絲癢意。
“不想……?難道你要離開四顧門!?”方多病的大嗓門差點穿透了整個慕娩山莊。
“噓!噓!”喬婉娩趕緊阻止方多病犯病,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一直覺得我不想被困在這一個門派當中,我想自由自在的去江湖闖蕩,這天下那么大,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如果我只困在這一隅之地,這和我過去十年自囚自閉又有什么區(qū)別?”
“原來是這樣……”方多病了然,他伸手拍了拍狐貍精的狗頭,“喬姑娘盡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若由己之事還要猶豫,豈不可惜光陰!
“你和他一樣,慣會說些讓人開心的漂亮話!眴掏衩溽屓灰恍,站起身,“如此那便多謝方門主了。”
“。俊狈蕉嗖《字ь^看喬婉娩,一臉不解。
“這是門主令牌,咱們有緣再會!眴掏衩浣庀卵g的令牌,放到方多病手里,一抱拳,瀟灑離去,留下方多病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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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方多病當上方門主之后,他門主生涯的第一件大事就是——
“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
“李蓮花怎么辦。?狐貍精生病了,不能給小狗喂奶,他們三個餓的直叫喚!怎么辦。
方多病抱著三只瘋狂叫喚的小狗沖到了李蓮花的房里,躺在床榻上休息的李蓮花生無可戀,四顧門誰當門主無所謂,但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喬婉娩把慕娩山莊也交給了這小子打理,自從喬婉娩走后,李蓮花沒有過上一天清靜日子。
“李蓮花你說話?我該怎么辦?我沒親自養(yǎng)過小狗!他們不會就這么餓死吧?”方多病焦急。
“你給他們喂點奶不就好了嗎?”李蓮花無語。
“奶……奶?”方多病癡傻,“李蓮花你有奶嗎?你能喂他們嗎?”
“方多病你是不是有病?”李蓮花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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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笛飛聲不請自來。
“李蓮……”
笛飛聲頓住,床榻上躺著兩人三狗,酣睡香甜,屋里一片狼藉,空氣中飄著一股奶腥味。
笛飛聲沉默,上前,瞥了眼床榻,李蓮花摟著小白狗,方多病摟著李蓮花和黃白小狗,就那只小黃在兩人腳下,沒人抱也能睡得四仰八叉。
笛飛聲把小黃撈起來,走到椅子旁坐下,把小黃放到了自己腿上,還仔細蓋上了小狗專屬的小被單,做好一切,笛飛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支起胳膊也閉上了眼睛。
暖暖的陽光灑落一屋。
那就淺淺的睡個午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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