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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遠(yuǎn)游
在日落之前,列車抵達(dá)了夜城。
淺金色的余暉潑灑在地平線,白晝?nèi)急M了色彩。X拎著舊行禮箱回身望去,視野中暈開了一片暖調(diào)的光暈。
她遲來地感到了些許不適,踉蹌著前行幾步跌坐在臺階上。稀疏的人群循著先前的步調(diào)移動。褲子或是裙擺從四方來又從四方離開。夜城是落魄的旅游城市,是網(wǎng)紅們不屑一顧的流量邊緣,卻是一張廉價列車就能輕松抵達(dá)的天堂。
在從前朝九晚五,精打細(xì)算卻仍只能數(shù)著紙鈔過活的日子里,X忍耐了許久。她感覺自己是一只泡在溫水里的青蛙,等待崩壞,從而獲得一次蓄謀已久的出逃。
就是現(xiàn)在。
十分鐘后,X把自己拾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去找訂好的小旅館。夜色漸濃,高原的晴空綴著恒星。沉默的湖泊承載著萬千喧囂與希冀入眠。
僅僅跋涉了一小會兒,缺氧的飄忽感和突如其來的寂靜伴隨著安寧將X淹設(shè)在晚風(fēng)里。她仿佛洗凈了生長的歷程,迷蒙而純粹地住在母親的子官中,憑借本能行動。
這歡盈與痛楚交織的究竟是什么?她做了幾個口型。緘默是夜的魔法。
旅店昏黃的燈光穿過暗夜映入眼簾,x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為物美價廉且明碼標(biāo)價。
出亦證件,拿房卡,上樓,躺下,一氣呵成。
她睡著了。
X醒了,在午夜。
窗外隱隱發(fā)散橙紅的先芒。簾上黑色交錯游行如潮汐?墒且磺杏质悄菢影察o。
X摸黑披上外套,推開了露臺的門。
——人,蠟燭,火光里模糊不清的面孔。
身后的門悄無聲息聞合,一只手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轉(zhuǎn)身。
X轉(zhuǎn)向的是一個沒有拿蠟燭的黑衣女人。
女人把手星的畫板轉(zhuǎn)給她看:你愿意接手一家店鋪嗎?
? X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筆,在問號后又添一個問號。
女人補(bǔ)充寫道:販賣生活。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直到筆的“沙沙“聲結(jié)束,一切徹底陷入停滯。
可以拒絕嗎? X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打了一個勾。
一瞬間,萬物恢復(fù)了生命力。露臺上的人流動起來,每張看不請楚的面容都傳達(dá)出如出一轍的欣喜與感激,烏泱泱一片。
但是靜默依舊。
離X最近的一個人筆直地向著露臺邊緣走去,他一手舉著蠟燭,另一手舉著欄桿一躍而下。
一盞蠟燭消失了。
?咽在嘴里的響喊,X捕捉到了自由落體的聲音。
幾乎同一時間.黑衣女人的聲音從耳畔拂過“你是誰?”
——第二個。
“x.”
——第三個。
黑衣女人說:“好隨便的名字.像對一個群體的代稱。”
——好幾個一起,數(shù)不清了。
X說:“哦,你叫什么?”
——露臺趨于黑暗。
黑衣女人說:“黛玉。”
談?wù)摰亩虝簠^(qū)間,只剩下兩個人。
X問:“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呢?"
黑衣女人的呼吸聲遠(yuǎn)去了,隨即是最后一聲墜落。
世界成了一個人的孤島。
X悶悶不樂:“我在做夢嗎?”
她胡亂地抹了幾下眼睛。回神時卻突然站在了充斥著亮光的旅館門口。面前是紅與黑疊起的馬賽克。黑衣女人倚著他人的軀干,慢條斯理地摩挲著一把鋒利足有一米長的大砍刀。
?X直覺不對勁,她轉(zhuǎn)頭就向旅館內(nèi)跑。
“別掙扎了!你跑不掉的!”黑衣女人瘋狂地笑著,張牙舞爪地?fù)]動著四肢,大砍刀在風(fēng)中如死亡的旗幟,“你800米都沒及格過,我想抓你輕而易舉!”
X本來全神貫注地快速逃跑,此時卻忍不住反駁:“關(guān)你什么事!跑800米很難的,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超標(biāo)!我真的的心寒了!”
“沒有這個邏輯的!”
“自己跑過800米嗎就在這亂說,眼高腳低!”
一路連滾帶爬火花夾閃電和幼稚園吵架地沖回了房間,X氣喘吁吁地把門一掩,撲到床上給自己來了一個大耳刮子,“快醒啊!什么鬼夢!”
第一下,一明一暗間她感覺自己的細(xì)胞重組了一次。房間門被刀砍成了兩半,黑衣女人幽幽地伸進(jìn)半張臉,但是刀太長卡在了門口,于是覆著鴉黑發(fā)絲的模糊臉上露出困惑。
第二下,她又刷新了一次。黑衣女人仍然卡在門口。
第三下,鋒銳的刀面近在咫尺。
亮到反光的薄金屬片后,女人俯下身似笑非笑,溫柔道:“汗流浹背了吧~”
的確。
“啊啊啊啊啊!我的媽呀!“ X瞳孔地震.尖叫著甩了黑衣女人一個響亮的巴掌,同時不慎肘擊了自己的臉。
世界陷入黑暗。
露臺上,x和黑衣女人隔著欄桿尷尬對望。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堅不可摧的鐵欄桿給了X心理上的慰藉,黑衣女人也把刀放到了一旁。
如此和諧美好。
x說:“所以你為什么叫黛玉!
黑衣女人說:“遇到了就die怎么不算die遇呢!
x說:“你真抽象!
黑衣女人說:“彼此彼此。”
恍惚間,她們仿佛真的是相識多年的摯友,言語親昵而自然。
可是為什么……
異變突生。
一團(tuán)閃爍著熒光的云從天上的上方降落下來。橘,粉,白,柔和的色調(diào)融合著構(gòu)成軟綿綿的質(zhì)感。它在黑夜里游蕩。
X情不自禁墜入夢幻般的溫暖里。
牙牙學(xué)語時風(fēng)把葉子搖落,晴空,無垠的晴空,蘑菇燈盞,花花綠綠的小火車和布娃娃,附在耳邊的輕聲細(xì)語和毛絨小被子。
云朵會唱搖籃曲,于是春夏秋冬從果子變成了花骨朵。
"不可以!"
嬰兒含著手指,沒有理會突如其來的聲音.吃飽喝足,現(xiàn)在她要睡覺了。
"快醒醒!"
聽不懂,她滿是天真的雙眼眨了又眨,媽媽輕輕拍著她的背,目光專注又溫柔。
"喂!"
褲腿被人拽住了。
X陡然驚醒。
氣流冷冷地?fù)湎蛎骖a,她筆直地站在露臺邊緣的欄桿上,身前往下一米不到,熒光云閃爍著,從芯子里伸出一根鮮紅的人類舌頭。
它餓了。
心臟以超越人類□□的極限振動,X驚恐地回退,這才發(fā)現(xiàn)隔著欄桿拉著她褲腿的女人用力地側(cè)著身子,從縫隙中擠進(jìn)手臂將她拉住。
——真想不到會被她救下。
當(dāng)惑人的光徹底消失后,女人才松開了手。
"你沒事吧?"她問。
"勉為其難地存在著。"X顫顫巍巍地爬下來,"差點成末路鬼了,那是什么東西?"
黑衣女人說:"昨日。"
"啊?"x抓了抓頭發(fā),"還以為是什么吃人款式的幸福模擬器呢。"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可是為什么.....
異變又突生。
風(fēng)雨齊奏,電閃雷鳴。
痛楚,無限的痛楚同雨聲一起襲來。仿佛軀體被強(qiáng)硬地塞進(jìn)一個小盒子,壓力難以用言語表述。
"……”X抑制不住地蹲到了地上,靠著欄桿。冰冷的觸感比起雨水竟顯得值得信賴。
她逼著自己瞪大眼睛:有東西在行走。
"咚."閃電時,她看清了。
"咚."一個巨大的黑影,線條般細(xì)長,在它的襯托下,旅館大抵像一個未長成的花骨朵那樣小。
"咚."它的腿,或者說治重力方向下的兩條黑線,向旅館靠近了一條街的距離。
"咚."頭暈?zāi)垦。恐懼仿佛雨?密集又濕噠噠地包住了身體。又一次閃電,它更近了。
"咚.""咯咯咯……"牙齒在打顫,背后卻有溫暖的觸感,大概是黑衣女人。隔著豎條狀的鐵欄桿,溫度用長方形傳遞。
"咚."
它終于到了頭頂上。
絕望的窒息和死寂。X把自己攤開,想象影片中主角逝去的壯闊長鏡頭。
黑繞斬下。
隨即消失了。
世界陷入安寧。
X捂著胸口坐起來,黑衣女人關(guān)切道:"你沒事吧。"
"….."X說."無事發(fā)生。"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那是什么東西?"
黑衣女人說:"明日。"
X說:"不過如此。"
鐵欄桿突然崩裂了,像水蒸氣一樣輕飄飄地消失。
掌聲響起,黑衣女人走過了先前的分隔線,笑著說:"厲!害!這下誰還分的清你和成功人士!"
"也沒有....."X日答,"不過接下來去哪兒呢?"
黑衣女人在夜色中準(zhǔn)確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步履移動,風(fēng)止了。
X問:"在哪里?"
黑衣女人答:“樓梯間。”
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兩人一前一后走著。起初有些凌亂不一,最后趨于同頻,連呼吸聲都保持一致。
X突說:"把它們都?xì)⒘耍抑缸蛉蘸兔魅铡?
黑衣女人問:"概念怎么殺?"
X說:"把它們從字典上用修正帶涂掉。"
"好主意。"
兩個人一起開懷大笑。
"哈哈哈!"X彎下腰,盡情地發(fā)出巨大聲波。歡欣在彌漫,如同晶亮的湖水,即使只用耳朵也能觸碰。
"哈哈!"黑衣女人笑得前仰后合。
等別兩個人都?xì)獯跤鹾,愉快的氛圍仍未散去?br>
黑衣女人冷不丁問:"你在哭嗎?"
"…..."X說,"我的天吶,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
"我聞到了海水和鐵銹的味道。"
X啞聲道:"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高情商做法。"
"……."黑衣女人說,"褲管子都被你的虛擬眼淚泡濕了。"
"。"
X向下走了一步,水像蛇漫過腳踝,溫?zé)岬匕懵兜募∧w。水位還在不斷攀升,已然淹沒了小腿。
Die遇說:"看來到離別的時候了。"
X問:"還會再見嗎?"
Dic遇說:"我們本就是一樣的。"
水攀過發(fā)絲,她無聲溶解了。
清明之中X狼狽地抹了一把雙眼,低聲說:"再見。"
夢醒了。
感受著雙眼的干澀,X說:"最高深莫測的一集,這也是一種夢游仙境吧,就是夢到地府里去了。"
再次降落回具象的一切。X吃了藥,披上外套,第一次真正推開了露臺的門。
她瞇起了眼睛。
美。
毋庸置疑的美。
月色皎潔,絲絲縷縷仿佛天幕伴著透明的紗傾泄向下,空靈無聲卻攝人心魄如仙境。水色澄澈,眾生在此能尋得自己的來路與彼方,縱橫萬象皆從此銀白漣漪中映出。
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苦啊,愁啊,這些字眼都太沉重,她不喜歡。
可是陰雨連綿的日子太長了,長到沙漠里的樹發(fā)了芽。
何去何從?
X翻了翻醫(yī)院開的繳費單,又看了看自己的余額和貸款,露出了很無奈的表情。
藥瓶又快空了,頭發(fā)也一直在掉。
從前的日子在記憶美化后熠熠生輝,可那不過是支撐她繼續(xù)的謊言。
未來就更不用提了,和美好的關(guān)系就是魚和自行車。
“唉......"x嘆氣,又小聲嘀咕著,"算了...……”
這是個晴朗的夜。
而遠(yuǎn)方漸漸溢出淺白,天要亮了。
白晝將臨。
或許什么都沒能改變,或許希望能在生死的夾縫中生長,將孤島點綴成鋪滿花的城池。
但至少,這是個晴朗的夜。
她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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