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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感公子垂憐。
他的手再一次攜著筆描摹過(guò)我的眼。
細(xì)細(xì)白白的羊毫筆,在暖硯里蘸了又蘸,放在舌尖微微一舔,慢慢暈上我的眼。
“桃腮啊……桃腮……”
他癡著一雙清淡的水鳳眸,半闔著看我。
我也望著他,卻分不清他眼里的那份灼灼。
“桃腮……”
他的指尖暈上我的唇,在那一抹朱砂唇瓣上來(lái)回摩挲,我想閉眼,感受他指腹的溫度。
“桃腮啊……”
他又瞇眼喚起我的名字。
水藍(lán)色的衣衫半敞,露出他一截白皙的頸,兩道琵琶骨分明。
我忽然想吻,用染紅的朱唇在他那蒼白的皮肉上留下個(gè)印子。
一個(gè)鮮紅的,獨(dú)屬于我的印子。
“桃腮……”
他似是感知到了我的用意,將身前的衣衫攏緊,緊接著將我摟入懷中。
我與他緊密相接。
他的指尖撫上我的發(fā),口中呢喃著我的名字。
“桃腮……”
我在。
“桃腮……”
我在。
他閉著眼,一遍又一遍地與我呢喃,我便垂著眸,一遍又一遍地回與他聽。
桃腮就在這里,桃腮哪也不去。
半響,他大抵是累了,攜我上了榻,拉下芙蓉帳。
我臥在他的懷里,偷眼去瞧他的睡顏。
他垂下的睫,像是一扇沒(méi)有名字的花,柔順地輕顫著。
我想吻,吻在他潔白的眼下顴肉上。
留一抹,嫣紅色的印記。
我這般想著,便這般做了。
我探出一雙柔夷樣的手,伸出他引以為豪蔥白般的指尖,緩緩順著他的身前蜿蜒,游移到他熟睡側(cè)臉上,在臉頰處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印記。
小小的,嫣紅色的印記。
這一晚,我與他相擁而眠。
感公子垂憐。
這一晚,我與公子相擁而眠。
翌日清晨,他早早醒來(lái)了,開始替我描眉畫眼。
墨,研細(xì)了,筆,滋潤(rùn)了,順著我的眉睫滑下去,一遍,又一遍。
“桃腮……”
他低聲呼喚我。
我在。
“桃腮……”
我在。
他的指尖滑過(guò)我的眉眼,在掠過(guò)那抹嫣紅時(shí)短暫地停留。
那嫣紅褪色了。
因?yàn)榧t潤(rùn)印在他臉頰。
他蒼白的臉頰因一抹紅潤(rùn)有了血色,我想他才應(yīng)當(dāng)叫桃腮,覷著嬌態(tài),灑松煙點(diǎn)破桃腮。
“桃腮……”
我靜靜觀他,看他眼中為我癡迷的神色。
“桃腮……”
他的呼喚更近了,唇與我的眼相接。
我閉目,任由他驚鴻般在我眼上一吻。
吻能代表愛嗎?
我問(wèn)。
他不答,又憐惜地贈(zèng)予我下一吻,吻在我的額尖,那綠傾蟬髻,云鬢香霧,全都沾了他的吻,那如雨中憐愛般的吻。
日光斜漏,稀稀疏疏,在他玉般蒼白的面容上投下陰影。
我便趁機(jī)偷吻他的手,吻那只拿著羊毫筆的手。
指骨分明,筋脈也分明,蒼白得像是一觸即破的雪,唯有指尖一抹嫣紅,方能辨認(rèn)他是個(gè)活人。
“桃腮……”
他囈語(yǔ),呢喃,瘋一般地喚我的名字,直至將我渾身的顏色吻褪,只留下略帶他腥甜的血。
嫣紅,依舊是嫣紅。
“桃腮……”
他的嫣紅遍布我全身,像是一層層解不開的連環(huán)。
我沉醉于他的氣息,只想永遠(yuǎn)這般愛下去,被他的吻賦予嫣紅,被他的氣味漫遍全身。
從此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我與他,不分你我。
“桃腮……”
他又喚。
他的眼眸迷離得像是一泓湖光,在昏暗的屋內(nèi)照射我,透過(guò)我,留戀我。
我在。
我不厭其煩地回答著。
我在,永遠(yuǎn)都在。
他驀然起身,用舌舔了筆尖,開始為我繪制身后的山水。
青山,綠水,游園,蝶棲。
我什么也看不見。
我只看得見他,看見他看我的眼神。
那認(rèn)真的,用心的,迷離的眼神。
“桃腮……”他喚。
我在。
這青山被他吻成嫣紅,這綠水也被他吻成嫣紅。
從此嫣紅配我,我配嫣紅。
我想改名叫嫣紅。
他做桃腮,我做嫣紅。
“桃腮……”
冬日的夜寒,他早早擁了我上榻,放下芙蓉帳,攏上鴛鴦香。
徐徐煙霧中,他撩開自己的衣襟,半瞇著眼眸喚我的名字。
“桃腮……”
“桃腮……”
“桃腮……”
他的淚驀然流下來(lái)。
我想吻,吻他的淚痕。
“桃腮……”
他淚下。
“你那么美……”
這是十年來(lái),他第一次對(duì)我說(shuō)第二句話。
“你美得不可方物,就那樣坐在宮里的大殿內(nèi),我看見落日的余暉灑在你身上,像是佛祖身上的金光……”
他迷離的眼神里流露出幾分陌生的炙熱。
什么是宮里,什么是大殿,我從未見過(guò)那落日的金光。
“我用盡一切技藝描摹你的眉眼,可始終做不出畫卷!
他灼熱的眼神望向我,陌生而又奇特。
我閉目。
等他喚我桃腮。
這是他賜予我的名,從十年前便是了。
他日日喚在口中的,桃腮。
他又吻我。
為什么吻我。
是因?yàn)槲易灶欁缘夭淮鹪拞帷?br>
“我已將一切都獻(xiàn)給你了,桃腮!
那雙炙熱的眸子漸漸冷卻,他唇邊吐露的嫣紅更多,似要將我全身的衣袍都染紅。
已經(jīng)夠紅了,這山,這水,這蝶,這畫,哪一個(gè)不嫣紅得動(dòng)人。
“桃腮……”
終于,他還是喚我。
那雙迷離的水鳳眸,里面盛著比雪花還要溫柔的溫柔,靜靜地注視著我,親吻著我,纏綿著我。
“桃腮……”
又一個(gè)寒冬來(lái)臨,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桃腮……”
他摟著我,雙目卻漸漸渙散。
我的身不知被哪來(lái)的風(fēng)吹起來(lái)了。
寒風(fēng),刺骨的寒風(fēng)。
暖硯里早就沒(méi)了熱湯,只空留著加湯的屜子。
“桃腮……”
他的嫣紅流了一榻,將我的衣衫一并染紅。
這漫無(wú)盡頭的長(zhǎng)冬啊,只有我與他,他與我。
再無(wú)旁人。
“桃腮……”
他的水鳳眸漸漸闔起,睫羽上顫動(dòng)著淚珠。
他終于眠了。
眠了。
我吻著他的淚珠,伸出手將他冰涼的臉摟在懷里。
不要走,桃腮一直在。
不要走,和桃腮永不分離。
我吻著他,尋著那一抹嫣紅將他的魂魄留下。
留下。
桃腮……
他喚。
我在。
我答他。
黃粱坍塌,綠紗腐敗。
昔日的小屋終不再。
只留下一畫,畫中一男,一女,二人而已。
感公主殿下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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