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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湖
一朵束著黑色絲帶的玫瑰插在了垃圾桶上,被陽光染出了一抹亮黃。
好美的一朵玫瑰!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拖著一條瘸腿慢慢地走了過去,將玫瑰握在了手里。
黑色絲帶上寫著“l(fā)ove you”大抵是某個人送的小禮物,但這小禮物的最終結(jié)局是被丟棄。
唔...真的是太美了,就像..就像陳萱一樣!
“劉煥!”
陳萱跑過來拉住了我的手,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可嘴角勾起的弧度難以掩蓋住她眉間輕皺。
“你又亂跑了,還受傷了!”她又替我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我的臉越來越干凈,可她的眼睛卻越來越紅。
陳萱的臉上開始掉起了金豆豆,我下意識想在口袋里拿出紙巾,卻只摸到了一手的黑灰。
“我沒事,你別哭了,走,回家吧!
“嗯!标愝骐m然淚珠還在一直掉,但乖乖跟我回家了。
.
陳萱就睡在我隔壁,有的時候她會偷偷跑過來想跟我睡,我有的時候會答應(yīng)有的時候會拒絕。
人都說女孩子結(jié)婚前跟男孩子一起睡覺,是不自愛,可是都是因為他們看到了才這樣說,家里有我和陳萱,還有...還有誰來著,我不記得了,姑且就當只有我和陳萱了,反正,我和陳萱一起睡覺,他們也看不到,不就沒法說了。
一天,二天,三天,四天....三個月,我和陳萱在一起三個月了,這三個月是我十幾年來最幸福的時光?墒菂s在第91天,我心中的幸福被打碎了。
“劉煥,哥幾個來收保護費的,識相點,就給錢,可別逼老子發(fā)火,又來收拾你!”
我突然開始顫抖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到王斌,心像在火爐里面焚燒。
撕碎他...撕碎他!
我剛要動手,才發(fā)現(xiàn)四肢酸乏無力,王斌的臉變成了黑洞,像要把我吸進去。
“你..你走!滾!”
“你小子,沒把你打服是吧,你現(xiàn)在這樣,不用老子打也會餓死吧,剛好我最近手癢癢,你來給我止止癢吧!”
“斌哥威武!把這小子徹底打服!”
“斌哥下手別太重,小弟還想跟他玩玩呢!”
王斌舉起拳頭剛要揍我時一直躲在房間里的陳宣跑了出來。
“住手!”
嗡一一一
我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嗡鳴,警笛的聲音與老嫗嘶啞的怪叫聲。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陳萱的背影晃晃蕩蕩,細碎的微光散落在他身上,他迎著光,跟王斌一等人走了出去。
我看著柜子上破舊的小鬧鐘,蜷縮的靠在沙發(fā)旁邊,冰冷的地板所帶來的陰涼觸感才讓我覺得自己落在實處。
嘀答,嘀答
為什么一個鬧鐘會有幾十個指針?
時間溢出了指縫,它流走了,我抓不住它,也不知道是流走了多少,陳萱回來了。
她面色蒼白,額頭,嘴角都帶著傷痕,往外滲著血絲。鎖骨處有淤青,其他地方有沒有傷口我不知道,大抵是有的。
我突然有了失重的感覺。
是陳萱把我抱了起來,將我安置在略微有點發(fā)霉的床上,她從頭到尾都不發(fā)一言,此刻沉默的坐在床前,像一尊雕塑。
我安靜的看著她,她的美像我夢中那波光粼粼的湖水,光而不耀,靜而流深。
我撫摸著她的臉蛋,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泥點,手一路向下,又放到了她平坦的胸前。
陳萱長得很中性,讓人很難一眼判斷出他的性別,我突然對她的性別產(chǎn)生了疑問。
我輕輕的捏了一下,略微有點軟肉,但還是硬硬的。
她縱容了我的行為,在我的手停下來后,一只手輕輕的勾住了我的指尖,一點一點的把我的手徹底包裹,手指,掌心,手背,直至與我十指相扣。
陳萱又流淚了,她上一次流淚是拉住我的手,而這一次是把我緊緊抱在懷里。
“沒事了,沒事了! 她靠在我耳邊輕輕喃聲道。
我又覺得陳萱突然變得模糊的性別不重要了,她能陪著我就好。
之后,我每隔個幾日就會看到陳萱身上出現(xiàn)大大小小的傷口,舊傷好了添新傷,反反復(fù)復(fù)從未停止。
陳萱經(jīng)常出門,每當她回來有異樣時,我都會問她怎么了,她只會輕輕勾起一個笑容,用上百個理由搪塞我,讓我放寬心。
我有無數(shù)個可以探查真相的機會,可我不愿意出門。
我上一次出門是兩個月前,外面好多怪物,他們身上有好多粘稠的觸手,嘴巴流著血,有的臉還會變成黑洞。
“沒人要的賤/貨!”
“噫~他那玫瑰都枯萎了還握手里,真夠惡心的!”
“臟狗,除了那臭老太婆沒人想看到你,滾出去!”
這些話語像水蛭一樣粘在我身上,吸食我的血肉,但沒事,陳萱會幫我把水蛭摘掉。
只要我不出門,什么事都不會有。
而且,陳萱平時待我很好很好。只要她一出門,回來時我就會收獲一朵火紅的玫瑰。玫瑰上系著的絲帶總寫著“l(fā)ove you”,像她對我的愛,簡單又浪漫。
可是,最近陳萱卻讓我膩煩了。
這股膩煩之意在我看來亳無源由,明明陳萱哪里都很完美,可我就是膩煩她,膩煩她拉我的手,膩煩她睡覺時摟著我的腰,膩煩她出門時吻我的額頭,膩煩她貼近我時輕輕的呼吸聲。
我最膩煩她頂著一身傷腆著臉來湊著我笑。她的笑容在傷口的映襯下顯得粘膩,惡心,這個樣子就像..就像曾經(jīng)的我一樣。
我想憶起曾經(jīng),可每當想要回憶,心臟就像在被蛆蟲啃食,爛肉翻了出來,又苦又臭。
我寧愿什么都不想,做個傻子,將一切都交給陳萱來解決。
“咔嗒一一”門開了。
陳萱回來了。
我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迎接他,而是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陳萱見狀也沒介意,有點瘸拐的走到我身邊坐下。
陳萱今天又受傷了。
“劉煥,今天情人節(jié),我運氣老好了,場里搞活動隨機扔玫瑰,第一朵我就接住了!
她又拿出了一枝玫瑰花,想要遞給我,這朵玫瑰綻放得肆意又熱烈,比之前任何一朵都要嬌艷。
“你...晚上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我沒有說話,低著頭看著她要遞給我的玫瑰,我還沒接。
我明白了,原來我一直煩的,都是玫瑰,從開始在垃圾桶上插著的那一朵,到現(xiàn)在陳萱遞給我的這一朵,都令我討厭。
原來,我心中愛的內(nèi)核,一直都是厭惡么?
“我們分手吧!
我那兩片淡薄的嘴唇吐出的尖銳的字眼,化作利刃刺向陳萱的胸口。
“為、為什么?”
陳萱的聲音突然哽咽了,她貌似想要笑,用一個盡量和藹的態(tài)度面對我,卻只是輕輕的扯動了嘴角,就不動了,看起來僵硬又木然,像壞掉的木偶。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你沒有哪里做得不好”我低垂眼眸,盯著她被玫瑰花刺刺破而流血的手,“可你讓我膩煩!
“我哪兒讓你膩煩了,我改!”
“改不了。”
“哪改不了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可以,別煩我了..”
“你的存在讓我惡心!蔽覍⑺稚系拿倒寤〒屃诉^來扔到了地上,用腳一下又一下碾著,原本嬌艷的玫瑰被灰色的鞋印覆蓋,逐漸變得糜爛,變得俗氣骯臟。
陳萱愣在那里,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迎接他一切可能會對我做出的懲罰。
嘴唇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我瞪大了眼睛,像一個木然的傀儡突然被注入了生氣。
我想到他可能會辱罵我,埋怨我,毆打我,可沒有想到他會親吻我。
他吻得很深,又帶著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小心翼翼。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接吻,也是我們的唯一一次接吻,他吻完我就走了。
她走了之后,我回房間安安靜地躺著,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我找了個盒子把糜爛的玫瑰裝了起來,連我自己都不理解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陳萱一直沒回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之中,給我原本灰暗的生活涂上了溫柔的色彩,然后他被我趕走了。
我真是犯賤,直到他徹底離開,我才終于意識到,我把我的寶貝弄丟了。
今天是他走的第35天,我出門了。
我是在傍晚的時候出門的,這個時間點,平時游蕩在街上的小混混往往在打牌或者歇息,在外面溜達的基本都是一些婦嬬老太。
村里的婦嬬老太心思大多都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也不會總想著欺占打壓,是較好相處的存在,可是他們都有一個特點一一愛嚼舌根。
今天,我出門的時候,怪物們都好吵,可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在意他們了,我要趕快找到我的陳萱。
“唉,那不是劉煥嗎?”
“誰呀誰呀?”
“就咱倆前邊兒,腐了腿的那個”
“我看到了,咦,這男娃子真不講衛(wèi)生,好久沒洗澡了吧!”
“唉!可別說他了喲,這男娃娃挺可憐的,不過他也不孝順,奶奶死了半年多了一次也沒去看過!”
“咋回事兒呀咋回事兒呀?”
“這男娃娃呀,之前老有出息了,劉老師還說他有機會上一本。咱們村只出過二本的學(xué)生,能考一本,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那他怎么變成這樣子了呀?”
“這可不就是他那混帳娘搗的鬼,他娘,劉春蓮,你肯定聽過吧!”
“聽說過聽說過,那女的不是網(wǎng)戀一個男的,還跟人家睡覺,懷了孩子之后帶著男人回來見老娘,結(jié)果把老娘氣得腦溢血住院了。”
“是呀,而且呀他們家窮,不是沒錢治嗎,所以就把祖?zhèn)鞯氖骤C拿去當了,才穩(wěn)住了這病,后來呀,他老娘還是妥協(xié)了,畢竟這孩子都有了,就草草的扯了個證,劉春蓮就跟他男人結(jié)婚了,然后把孩子生了下來,就是劉煥。那劉春蓮也是真蠢,在外面隨便找個男人就把自己交出去了,那男人也是個壞的,結(jié)婚之后就花天酒地,回來就家暴劉春蓮母子倆,后來啊,劉春蓮受不了就跑了,留劉煥和他奶奶跟那男人一起生活,天可憐見的喲!”
“后來呢,后來呢?”
“后來呀,也算得上是惡人自有天收,那壞男人有一次喝酒太多,酒精過敏又半夜倒路邊沒人發(fā)現(xiàn),第二天就沒氣了,劉煥他們家呀也算是過了一段時間的安生日子,原本認為這苦呀過去這一個階段了,劉煥這娃子呢,讀書也努力人也勤奮,我兒子呀都嫉妒了,天天酸那小子怎么怎么優(yōu)秀,原本呢,我們大家伙都認為以后劉家老太要享福嘍,孫子爭氣,可是呀,劉春蓮呢又回來了,他左打聽右打聽,得知自己兒子這么優(yōu)秀,想把他接走養(yǎng)!
“那怎么劉煥沒走還變成了這樣?”
“這我可就又要聽那個劉春蓮了,那女人,這次回來,穿金戴銀,看著珠光寶氣的,跟之前那副土雞樣兒完全不同,原本劉家老太太看女兒過的好也高興,聽女兒想把兒子帶走原本是樂意的,結(jié)果后邊知道女婿是誰了之后就死活不肯了!
“那他的女婿是誰呀?”
“就是李輝龍”婦女的聲音突然變得小了“買‘白.粉’的那個”(白.粉=毒/品)
“哎喲,那可哪里敢讓劉煥過去呀?白.粉會害死人啊”
“那可不是,那劉家老太當然死活不肯,他們家大吵大鬧的,那段時間鬧得村里都不得安寧!
“那為啥劉春蓮一定要把兒子要回來,她跟她丈夫再生一個不就好了嗎?”
“她倒是想,她做不到呀,她在生了劉煥那次身體元氣大損,后邊啊,去檢查才知道自己沒法生育,那李輝龍倒也不嫌棄她,所以劉春蓮就想著把兒子接回來養(yǎng)!
“那后邊怎么又沒有接走了呢?”
“這說起來就沉重了,劉春蓮跟老太有一次吵得非常厲害,那老太被氣得倒在地上吐血,那劉春蓮也真不是人,直接被嚇得跑了,等到劉煥下午放學(xué)回來,看到奶奶倒在地上,可不得被嚇死了,馬上打電話去醫(yī)院治,結(jié)果呀,費用繳不起,原本那劉家老太命大,暈倒了一下午也還活著,倒是病了三天沒得治活活的給拖死了,原本劉煥要去求劉春蓮,但劉老太說什么都不肯讓劉煥去,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劉煥跪在地上求醫(yī)生的樣子,真的太可憐了,這孩子呀,命苦!
“那之后劉春蓮為什么沒有把劉煥接走呀?”
“那劉老太去了之后劉煥就變得瘋瘋癲癲的,整天嘴里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什么,書也不讀了,一開始還有人會去探望他,結(jié)果啊,一進他家房子就被他打了出來,后來除了那些二流子可就沒人敢進他家嘍,學(xué)校呢,也因為他一直曠課把他給強制退學(xué)了,那劉春蓮聽說兒子變成了這樣,直接就坐車離開了,走之前還說‘晦氣,早知道這兒子這么不爭氣,就不該來’劉煥就變成一個沒人管,沒人要的孤兒了!
“那劉家老太叫什么?”
“提這干什么,晦氣!”
“哎呀,吳嬸兒,我聽著劉家老太的故事越覺著熟悉,你就說一個吧!”
“行吧,好像...好像叫劉文茵!
“文刀劉,語文的文,草字頭的茵?”
“哎對就是劉文茵!”
劉文茵。
這個名字一下帶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瘋了般地沖向了那兩個喚這個名字的怪物!澳銈,你們在說誰!”
那兩個怪物被我嚇得跑走了,我想去追它們,卻聽到了陳萱在喚我的名字。
“劉煥!
陳萱朝我笑了笑,然后突然朝反方向跑走了,我下意識去追他,將那個名字拋之腦后,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與我猛烈的呼吸聲交雜在一起。
我從未有過這么快活的,放肆的奔跑,也從未有過這么不顧一切,全力以赴的去追我的心上人。
陳萱是我好多好多的第一次。
我愛他。
“嗬哈哈哈,夠賤的!”王斌的聲音響起,我轉(zhuǎn)頭看向他,他的觸手伸進了陳萱的腹部,攪弄著陳萱的臟器。
我突然覺得空氣變很稀薄,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化了,所有的事物都變成了一個個白點,只余倒在一片血泊的陳萱。
我拼命奔跑,我快要窒息。
終于,當我跑到了那個波光粼粼的湖,我看到了陳萱,我就知道,前面是幻覺,陳萱一定還在!他清澈的眼眸倒映著湖上的粼粼水光,美景與美人,真是世界上最和諧的風(fēng)景。
或許這也是幻覺,陳萱和夢中的湖同時出現(xiàn)在了我眼前。
但這幻覺太美了,我寧愿永遠也不要醒來。
“劉煥,一起嗎?”陳萱向我伸出手。
我緊緊的握住了陳萱的手。我們向湖走去,湖水逐漸淹沒了我們的腳,小腿,膝蓋,前胸,肩膀,頭部。
自始至終,我和陳萱的手都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在要徹底窒息的那一刻,我反倒不在進行本能的掙扎,而是笑了起來,陳萱卻哭了,他為什么哭呢?
不過一輩子都能和陳萱在一起,真好。
陳萱,我愛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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