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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長篇卡殼,更一下幾年前寫的短篇
病嬌瘋批王上x心懷天下臣子(謀反版)

靈感來源:歌曲《故人嘆》

雷點(diǎn):
以前寫的,在政治相關(guān)的邏輯上有一些問題。
但為了保持原版感覺,一字未易
有點(diǎn)意識流
內(nèi)容標(biāo)簽: 強(qiáng)強(qiáng) 救贖
 


一句話簡介:君臣的故事

立意:天下為重,君為輕

  總點(diǎn)擊數(shù): 149   總書評數(shù):1 當(dāng)前被收藏?cái)?shù):2 文章積分:120,550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短篇【純愛-四國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8491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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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歸

作者:江白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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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先生!睂γ娴纳倌旰ψ饕,眉眼清秀如冰泉之水。
      我看向他,心已動了。
      “桀修聞先生高名,為我東曦百姓,特來拜訪!鄙倌昝嫔桓,朗朗笑著,一身華服更襯他舉手投足間的高貴氣息。
      我微微皺了皺眉。
      “你覺得,你是我在找的人嗎?”我問他。
      “桀修斗膽愿應(yīng)先生試!蹦巧倌瓴槐安豢,微微施禮,像極了我曾幻想的樣子。

      “先生……先生……”
      我徐徐醒來,睜開眼看見了我的大弟子毓兒。
      是夢啊。
      “先生做了什么好夢?”毓兒有些好奇地問,“居然久違地在笑啊。”
      “夢到了一些舊事!蔽掖┥弦路皩W(xué)苑里有什么事嗎?”
      “昨日有兩位求學(xué)者,通過了試題,只等先生親自決定了!

      當(dāng)那兩位求學(xué)者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shí),我?guī)缀踉谝凰查g就確認(rèn)了。
      那是他的孩子。
      “在下穆晏,十三歲,這位是家弟穆晟,十二歲!蹦觊L的少年彬彬有禮,完美地繼承了那個(gè)人的謙恭。
      “穆晟見過先生!钡艿艿男θ莞蓛舳篮,“久仰先生大名,愿拜入先生門下,學(xué)天下之大道,以救蒼生!”
      無比相似的話語。
      我的身體晃了晃,幾乎就要倒下。

      是他的孩子么。
      是的,一定是的吧。
      他終究還是找到了這里。

      不……
      他一定早就知道,我在這里。

      “先生當(dāng)真要走嗎?”
      離別時(shí)的他,眼眶已經(jīng)血紅,握著劍的手青筋凸起。
      我偏過頭,不再看他。
      無言中推開了門。
      一排排的士兵刀出鞘,箭在弦,齊齊地看著我。
      死一般的寂靜。
      我緩緩地向前走。
      身后沒有再傳來他的聲音。

      我本來以為,他還會再說一些的。
      像是“別讓本王再看到你”“下次見面就會殺了你”之類。
      可是直到我穿過那長長的軍隊(duì),走到了另一個(gè)國家,也沒有再聽到他說一個(gè)字。

      “先生!先生!”穆晟牽著一匹馬跌跌撞撞地跑向我,握住韁繩,踩在馬鐙上一翻身上了馬,“先生看我騎馬!”說著便飛了出去。
      “在馬道里騎。 鄙砗蟮母绺缋鄣脷獯跤,帶著歉意地道,“晟弟不懂事,還望先生見諒!
      我笑了笑,抬頭看在馬上的穆晟,正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我恍然驚覺,比起他的哥哥,穆晟才更像他。
      笑容像他,淘氣像他,眼里的興奮像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像他。
      像極了,曾經(jīng)的他。
      我以為的那個(gè)他。

      “桀修能得到儲君之位,都是先生的功勞。”他笑得有些狡黠,“桀修為先生準(zhǔn)備了驚喜,請看!
      他掀開轎子前的簾,無數(shù)只白鶴迎風(fēng)而立,或伸直脖子四下張望,或展開雙翅翩翩起舞,美不勝收。
      我?guī)缀蹙蜎]有掩飾住自己的驚訝。
      “先生號曰鸞鶴,桀修故而準(zhǔn)備了這些白鶴!彼难凵癯纬褐袔е诖,“先生喜歡嗎?”
      我看著那些高貴的生物,久久無語。
      “把它們放回去吧,它們在這里,住不習(xí)慣!蔽铱聪虻却饛(fù)的桀修,“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我輔佐你,是為了天下蒼生,你不必謝我!
      他一怔,點(diǎn)頭笑道:“那就遵照先生的指示了。”

      后來,后來,我才知道,我回去后,他下令將那些白鶴全部殺死,丟進(jìn)了荒林里。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
      十六年之后,那里依然痛得如此厲害。
      不知道,有沒有利刃入白鶴身體里時(shí)那樣痛。

      穆晏和穆晟在學(xué)苑里求學(xué)的第三載,東曦終于向西蜀宣戰(zhàn)。西蜀的版圖日漸縮小。
      政論時(shí),弟子們討論得激烈。
      “天下苦桀修暴政已久,我輩此時(shí)不反,更待何時(shí)!”我的二徒弟蕭瓊神色激昂。
      “師妹此言雖好,然師兄以為,時(shí)機(jī)尚未成熟。”毓兒說道,“東曦坐擁戰(zhàn)車千乘,強(qiáng)兵百萬,縱橫天下十余年,至今唯有蜀國尚存。我們既無軍隊(duì),又無總帥,如何起兵?”
      “以先生為帥,我等招募士兵,反旗一起,天下必定競相來歸!”瓊兒爭論道,“先生培養(yǎng)眾弟子,不就是為了為天下表率,行天下人欲為而不為之事么?阿晟,你說呢?”
      穆晟微微一驚,有些遲疑:“學(xué)苑位處蜀曦交界,輕易不能行動。北辰、南安的沒落王族尚有兵力,不如等他們起兵,我等再響應(yīng)。”
      “阿晟,你怎么站在師兄那邊!”瓊兒急了起來,輕輕捶打穆晟。
      我笑了笑,正打算開口,卻聽到一聲:“諸位。”
      是穆晏的聲音。
      他站了起來,面色嚴(yán)肅。
      弟子們都帶著訝異地看向他。
      “諸位以為,當(dāng)今之世,該罪責(zé)何人?”
      “小晏這話問的奇怪。當(dāng)然是桀修了。”毓兒搶著回答,“當(dāng)初四國互不相犯,可是桀修卻無端發(fā)起戰(zhàn)爭,打破了持續(xù)兩百余年的和平,實(shí)行暴政,百姓卷入戰(zhàn)火,顛沛流離,朝不保夕,連生命都難以自顧。若不是桀修,天下怎會混亂至此!”
      “先生也是這么想的嗎?”穆晏突然轉(zhuǎn)頭,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一時(shí)難以應(yīng)答。
      是桀修的錯(cuò)嗎?
      我只記得,桀修初見我的那一年,我正在等待一個(gè)人,讓我能夠施展畢生才學(xué),助他一統(tǒng)天下,給百姓幸福安康的生活。
      所以,那個(gè)時(shí)候的百姓,大概生活得也不快樂吧。
      又或許,是我太過貪心了。以為沒有戰(zhàn)禍還不夠,以為我還可以給他們更好的,結(jié)果卻招致了更深的不幸。

      “先生!蹦玛烫嵝蚜宋,讓我回過神來。
      弟子們都在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你們,知道陳鸞鶴嗎?”我開口。
      “陳鸞鶴是誰?”瓊兒問道。
      “這我知道,是個(gè)奸臣!必箖簯崙嵅黄降卣f道,“當(dāng)初就是他攛掇桀修發(fā)動戰(zhàn)爭的!”
      心里一陣絞痛。
      但我也知道我無法反駁。
      毓兒說過,他是辰的遺民。
      雖然我知道,絕非只是臣民這么簡單。
      十六年前,就是我?guī)е婈?duì),攻克了辰的王都,親手宣告了辰的滅亡。
      那年,毓兒剛剛出生。
      毓兒還在繼續(xù)說:“那個(gè)奸臣惡貫滿盈,助紂為虐,輔佐桀修謀害親兄,妄動干戈,只可惜十四年前他就辭官歸隱了,后來便杳無音信!
      我笑了笑:“我一直認(rèn)為,若非陳鸞鶴,桀修也斷不至此。”
      穆晏低下頭,若有所思。
      “先生,我認(rèn)為,這不是真正的答案。”穆晏忽的抬頭,眼神中帶著堅(jiān)決。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笑了笑:“先生,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但是總有一天會找到答案的!

      西蜀和東曦的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
      西蜀節(jié)節(jié)敗退,東曦帝國的版圖日漸擴(kuò)大。
      我記得,他曾經(jīng)試探我的忠心,讓我率軍攻打我的“母國”西蜀,即使我已告訴過他許多次,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母國。
      可他不信;蛟S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而一直以來,卻是他在欺騙我。

      我仍然記得,我們促膝長談,他笑意盎然,為我沏茶。
      也仍然記得,外出回都遇襲當(dāng)日,他為我受了一劍,卻還是強(qiáng)撐著扶我走了十里的山路。
      我想要忘記,他的笑容是虛偽的,想要忘記,那次遇襲是他特意安排的。
      他在我面前營造他的王兄迫害他的假象,讓我助他得到儲位。

      我卻連一句責(zé)罵他的話都說不出。
      一旦想要開口,總是會想起,我們初見那天,他明明如月的笑容。

      “先生,南安王室后裔在嘉裕起義了!”闖進(jìn)我寢屋的毓兒難掩興奮之色,“師兄弟們都按捺不住了,就等先生的決定了!”
      “讓他們都去正堂吧!
      “是,先生!”

      數(shù)百個(gè)少年身著白衣,齊齊站著,臉上都是期待和興奮之色。
      穆晏面色沉靜,穆晟眉間藏著心事。
      “時(shí)機(jī)到了。”我輕聲道,“弟子們,下山去吧!
      “弟子叩謝先生栽培之恩!”他們紛紛跪倒叩頭,此起彼伏。
      三叩畢,師生情分盡。
      我在心中自嘲著,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結(jié)束了吧。
      我已將我過往罪孽贖盡,此后這世間變幻幾度,都不再與我有關(guān)。

      “先生。”毓兒朝我施禮,穆晏站在他的身邊。
      “你們還不下山?”我問他,但心中卻已有了答案。
      毓兒突然深深作揖:“先生,弟子有欺瞞先生之罪,望先生責(zé)罰。”
      “說!
      “弟子乃是北辰王室后裔,本名木毓。嘉裕起義,是我和南安謀劃已久!必箖禾ь^道,“先生,我的軍隊(duì)正在山下等候,我和小晏就要出發(fā)了,只是,想求先生與我們同往!
      “我說過,我不會再卷入世間之事。”我轉(zhuǎn)過身。
      “先生之才學(xué),足以名天下。何必于這山野之間沉淪呢?”毓兒仍試圖勸說,“先生縱不以弟子為念,總不能置天下蒼生于不顧吧?”
      可笑。
      “你不必再說!蔽一卮稹
      “先生。”他的話鋒突然一轉(zhuǎn),“既然先生不肯出山,弟子不敢勉強(qiáng)。只是,先生聲名在外,弟子怕先生遭遇不測,先生不妨與我們同行,弟子也好保先生周全!
      “蕭瓊師姐已經(jīng)和敝弟在潞城起兵,莫非先生……”穆晏的話剛出口,就被毓兒制止。
      我明白他的意思。
      群雄爭王,必先爭才。
      如果我不能為他所用,則也不能為他人所用。
      穆晏故意說出此話,大概是想挑撥離間吧。
      “你放心,我不會去瓊兒那里!蔽铱嘈σ宦,說道,“你就讓我在山上再享幾年安定日子吧!
      “是。弟子木毓拜別先生!
      重重的磕頭聲,我卻累得連回頭都不愿。

      我曾經(jīng)亦以一腔熱忱于人,盡管那人親口告訴我,世間人皆有私心且多愚昧。
      不要對他人妄自抱有期待。
      這是我在他那里得到的道理。

      我始終沒有告訴木毓,穆晏的身份。
      也沒有告訴蕭瓊,穆晟的身份。
      我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告知二人桀修的罪行,該怎么選擇,還是取決于他們吧。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對是錯(cuò)。

      “先生,父王賜婚了!辫钚薜难劾镩W著喜悅,“我只要和相國家女兒成婚,王太子之位便穩(wěn)如泰山,王兄就永遠(yuǎn)不能翻身了!
      我看著他的笑容,心不知為何就有些痛。
      “如此便恭喜你了!蔽覐(qiáng)裝淡然。
      “先生真的愿意我和他人成婚嗎?”他試探性地?fù)嵘衔业哪,或許是我的錯(cuò)覺吧,竟從他的言語中聽出了滿滿的戲謔與嘲弄。
      我將他的手打落,別過頭:“有利于大計(jì),當(dāng)然是好事。”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別扭地笑笑,輕輕擊掌。
      突然出現(xiàn)的眾多美男子與美女子便擠滿了我小小的府邸。
      他笑容狡黠:“我記得先生長我八歲,如今卻仍未婚嫁,桀修不才,愿為先生做個(gè)媒。這些都是我朝貴族子弟,先生喜歡誰,桀修就把誰許配給先生。”
      我猛地站起身,幾乎就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胡鬧!蔽乙种谱∽约,努力平息心情,“我一心只為天下百姓,兒女私事,不必入眼!
      “先生!彼Σ[瞇地湊近我,“先生至今尚未動過情嗎?”
      “不曾!
      “先生真是好定力,不過桀修可已有心上人了!彼位文X袋,故意朝我眨了眨眼。
      “為君者,且將私情放后!蔽遗c他對視,“你是我選中的君主,這點(diǎn)應(yīng)該做得到吧!
      他笑了笑,將話題移開。

      當(dāng)初的我們,是那么小心翼翼,為了那個(gè)君臨天下,普度蒼生的夢想,竭力控制自己,不去觸碰那條殷紅的線。
      于是在他成婚當(dāng)晚,我一個(gè)人遠(yuǎn)遠(yuǎn)地逃離,滴酒不沾的我在那時(shí)竟有了想要一醉方休的念頭。
      我枯坐在房中,閉上雙目,腦海里仍然在不斷回放他的音容笑貌。
      似刀又似春風(fēng)。

      但是那一夜,他跌跌撞撞地闖進(jìn)我的府邸,帶著血。
      我的心幾乎痛到窒息,連為他上藥的手都在發(fā)抖。
      “王兄還不死心!彼谋凵硝r血淋漓,強(qiáng)裝出笑容說,“在我的酒里下了藥!
      “別說話了!蔽野櫭。
      “先生輕點(diǎn)兒。”他痛得齜牙咧嘴,“王兄欺父王年老多病,竟然如此放肆!他已經(jīng)率兵逼宮了,父王還在宮里,料他不會對父王下手,我在你這里休息一日再回去!
      我盯著他滲出鮮血的嘴角,恍惚中又看見他不顧一切沖過來,替我擋住那一劍時(shí),嘴角勾起的弧度。
      那個(gè)時(shí)候,他笑意淺淺,顫抖著撫上我的臉說道:“別擔(dān)心,我是你的君王,不會死的!
      他明明那么年輕,明明只是個(gè)少年,那笑容卻莫名地讓我心安。
      “相國家的女兒呢?”我問。
      “我出來的急,沒帶上她!彼α诵,“先生放心,她肯定不會有事。”

      那時(shí)的我未及多想,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的王兄與相國之女暗地相戀已許久,而桀修為逼王兄,竟在王上面前求親。

      他王兄的叛亂被平息,而他的父王在氣病交加中薨逝,他便如愿登上了王位。
      “辰王在國內(nèi)實(shí)行高壓政策,官員腐敗,百姓困苦!蔽抑钢貓D說,“三國之中,當(dāng)先克辰。”
      “蜀在四國中實(shí)力最弱,又離我們最近,應(yīng)當(dāng)先攻蜀吧。”
      “蜀國有明君在位,賢臣輔弼,境內(nèi)安定,恐怕輕易不能攻下!蔽艺J(rèn)真地說道。
      “不會是因?yàn)槭袷窍壬哪竾,先生不忍下手吧??br>  我心中一驚,抬起頭的瞬間卻對上他滿是懷疑的眼神。

      風(fēng)雨交加。
      我獨(dú)自端坐山中,看向漫天星辰。
      天下已亂作一團(tuán),當(dāng)初躊躇滿志登上辰都城的我,怎么也不會想到,事情會到現(xiàn)在這個(gè)地步吧。

      都是我犯下的罪孽。
      萬死也難贖。

      差不多是時(shí)候了。

      “當(dāng)年輔佐陛下踐祚帝位,睥睨天下的大功臣,如今卻在山中獨(dú)自賞花,是否有些可笑了呢?”
      果然來了。
      我輕捻花枝,聲音淡淡:“你有何事?”
      “如今天下二十六路叛軍,十七路出自先生門下,甚至連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其中。先生之才,真是舉世仰慕!鄙砗蟮娜烁尚α艘宦,“先生,你我都是舊相識了,我知道先生是聰明人,便直說了。我想請先生隨我走一趟,山下都是士兵,先生不想動刀槍吧?”
      “是他的意思嗎?”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東曦大勢已去,事情變得無比簡單。
      二十六路諸侯不顧我在東曦手中,連連攻破城池,然而他的將軍不敢殺我,最后我從東曦最強(qiáng)的軍隊(duì)中被救出。
      他一次也沒有來見我。

      我想起我們攻下辰后的那次爭吵。
      “北辰已克,你當(dāng)實(shí)行仁政安撫人心!蔽艺f道。
      “這我當(dāng)然知道。”他說道,“但是北辰內(nèi)部仍有余黨,不得不鎮(zhèn)壓。”
      “各為其主,你又何必趕盡殺絕!”我據(jù)理力爭,“何況你殺的人中,還有無辜百姓!”
      “無辜百姓?”他冷笑道,“先生倒是告訴我,哪個(gè)是無辜百姓?我若不全殺,若有逆黨混在其中,勢必會繼續(xù)作亂,到時(shí)候只會死更多的人!”
      “即使這樣,你的手段未免也太血腥了吧!”
      “既然先生仁慈,那先生來做這個(gè)皇帝,何如?”
      我一時(shí)噎住,看著他通紅的臉,心已經(jīng)連痛覺都失去了。
      他看著我,冷冷一笑:“先生,辰之后,下一個(gè)是哪個(gè)?”
      “南安!蔽蚁胍膊幌,脫口而出。
      “哦?”他卻不問我原因,笑道,“先生果然要將西蜀放在最后啊。”
      “我已說過多次,我雖出生于西蜀,但并不屬于西蜀!
      “先生隨意吧!彼f道,“我還要與皇后用晚膳,不奉陪了!

      我是真的累了吧。
      他眼中的猜疑愈來愈深,我卻毫無辦法。
      連解釋,都覺得多余了。
      隨著辰的攻克,對南安的戰(zhàn)爭打響,法律越來越嚴(yán)苛,他也越來越暴戾。
      我的勸說毫無作用。
      連他的親信,都被他滅族。
      那個(gè)親信跪在我的面前,將一切的真相都告訴我。
      他如何設(shè)計(jì)陷害王兄,如何下藥毒死先王,如何哄騙我,說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我不信,我本來是不信的。
      我捂住胸口,在他面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質(zhì)問他。
      得到的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回答。
      “那又如何。”
      “你怎么可以這樣???”我歇斯底里地朝著他大吼。
      “中書令大人,朕還有政事要處理,請回吧!

      那時(shí)深深的絕望,至今仍殘存在心底。

      是我看錯(cuò)了人。
      是我。
      信錯(cuò)了人。

      但是我仍抱著一絲希望,只愿他對百姓是真心實(shí)意的。
      只要能建成我所期待的那個(gè)盛世,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我再一次錯(cuò)了。

      在我得知一切的真相后,他便索性連偽裝都不愿了。
      在籌劃進(jìn)攻南安時(shí),他冷不丁地問我:“朕一直在想,百姓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先生如此嘔心瀝血?”
      “眾生皆苦,吾愿救之!蔽艺f,“這是我畢生所求。”
      “蒼生之苦,多是咎由自取!彼淅涞,“世人多半自私且愚昧,你所為有利于他,他便謝你,但有一絲不利,縱使你之前施恩百倍,他們也會將往日恩情全部忘記,甚至唾罵你厭惡你!先生,你所要付出一生去拯救的蒼生不過是如此而已!”
      “你莫要胡說!蔽胰套∨瓪,“那不過是你一人所想!
      “朕為王子時(shí),曾遍嘗人間冷暖。如今為帝,行政亦小心翼翼,一旦傷及何人利益,那人便會在暗地里將朕罵成昏君暴君!彼⒅,“先生一腔熱血獻(xiàn)諸百姓,又豈知百姓如何評價(jià)先生?”
      “他人如何評價(jià),皆與我無關(guān)。”我的心驀地一片悲涼,仍然強(qiáng)撐著道,“我問心無愧!
      “即使先生不在意世人評論,又如何能兼顧天下人呢?”他笑道,“先生所念之公正盛世,難道不是太過虛妄了么?”
      “如何虛妄?”
      “先生之才縱使冠絕古今,但先生不知人之本性,恐怕依然難以成事。”他說道,“朕給先生兩年,將辰地的政事全權(quán)交給先生,兩年之后,朕與先生微服私訪,一切便知。”

      兩年后的街頭小攤,他一身素服,沉默地看著我。
      攤主與另一桌的客人正在議論。
      “現(xiàn)在這世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真想念咱們的大辰!”
      “聽說中書令從民間選拔什么人才,我呸!都是賄賂上去的吧!”
      “他還辦學(xué)苑呢!咱們這些窮人,哪有錢上學(xué)苑。】峙戮褪菈赫ピ鄣陌桑俊
      “就是!這陳鸞鶴真是個(gè)貪官!我們小老百姓辛辛苦苦經(jīng)營一年,還抵不上人家一天吃的!”
      “當(dāng)官的就沒幾個(gè)好東西!”
      劍起頭落。
      他的劍滴著血。
      他的眼神沉郁中帶著殺意,身后幾個(gè)人身首異處。
      “現(xiàn)在你知道了?”他站在那里,像是罪惡的化身,“你這幾年對付世家大族也很不容易吧?你想做到的完美公正,是不可能的。一些人得到利益,另一些人就會失去利益。唯有小心翼翼地得到平衡罷了,否則,連國家都會支離破碎!

      不是這樣的。
      不是。
      我不是因?yàn)閴粝肫茰绮烹x開他的,是因?yàn)樗谋┱?br>  是因?yàn)樗F兵黷武。
      是因?yàn)樗牟乱伞?br>
      可是,可是,我是怎樣平淡地接受了毓兒的欺騙和弟子們的不顧我性命?
      我是不是,在心底,就已經(jīng)承認(rèn)了,某些事情。

      風(fēng)沙漫延,擾亂晴天。
      兵臨城下。
      這是他最后的城池了。
      此時(shí)的他,已眾叛親離。
      穆晏穆晟相繼宣布反叛,他的皇太女也在南安公主的勸說下,放棄了護(hù)衛(wèi)東曦。
      我一步步走進(jìn)城門,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我。
      他獨(dú)守在皇宮前,我靜靜地站著。

      “小修!蔽覇舅。聲音哽咽。
      他抬頭看我,笑容一如我與他的初見。
      “先生,你來了!
      我默然。
      他手一揮,單膝跪地,手持玉杯,笑音朗朗:
      “朕,賜天下無罪!”
      我埋藏了十四年的淚,在那一刻全部涌出。
      他將玉杯一丟,慢慢走到我面前,注視著我。
      “先生!彼πΓ跋壬潘氖臍q,頭發(fā)怎就衰白了?”
      “你也老了!蔽艺f道。

      他登上城墻,城外,兵器相見,一片煙火海。
      我的視線追隨著他。
      他轉(zhuǎn)頭,對我笑道:“先生,朕還你風(fēng)月清明!
      我未及反應(yīng),他的劍已應(yīng)聲而出,刺破了他的脖頸。
      “小修!”
      我連跑帶爬到他面前,直撲到他身上。
      他的嘴角滲著血。
      我的淚不住地向下流,不住地呢喃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先生別哭!彼粤Φ匦Φ,“這樣就很好!
      不要笑。求你,不要笑。
      他的手掙扎著撫上我的臉:“你不要難過。這是我,期待已久的結(jié)局。”
      他的手終究失去了力氣,永久地垂了下去。
      我跪在他的面前,哭得昏天黑地。
      直到天將拂曉。

      先生:
      落筆千思,仍不知從何處起說。
      或許先生怨我暴戾,怨我欺瞞先生,弒父殺兄。
      然,先生口中的先王,其實(shí)非我親父。
      他與原妻生下王兄后,原妻死去,他覬覦我母后美貌,毒殺吾父,竊奪王位。然而彼時(shí),我已在母后腹中。
      母后為保我,忍辱偷生,直到我長成,告訴我真相后便自盡而死。
      初見先生時(shí),恰逢母后忌日,我心中萬般怨恨,卻仍以笑對先生,只求能得先生出山,血我深仇。
      后來,我將仇人當(dāng)年所為,一一奉還。
      先生霽月光風(fēng),心懷天下,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亦是我傾慕而不得的樣子。
      只是我,為報(bào)私仇,負(fù)了先生。
      我未將往事告知先生,只因先生只為真命天子出山,如此私怨小仇,如何能請動先生?
      向你告密的那個(gè)人,他的父親仗著他得我信任,肆意妄為,殘害百姓,我一時(shí)憤怒,便滅了他九族。這是我至今仍在后悔的事。
      你來質(zhì)問我時(shí),我不知如何面對你。
      后來,也沒有再找到機(jī)會解釋?v使我說了,先生信了,我在先生心中,也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gè)躊躇滿志,意欲問鼎天下,成就萬代功名的少年了。
      只是一個(gè)為報(bào)家仇而喪失自我的小人罷了。
      但是那時(shí)被先生感染的我,亦有了一種豪情,想要和先生并肩而立,一統(tǒng)天下,實(shí)現(xiàn)先生所說的盛世,讓后世傳頌我們的名字,直至千秋萬代。
      但是先生的心,還是那么冷。
      似乎只為了天下而熱。
      即使我用懷疑先生對蜀抱有私情來激怒先生,先生也總是那么淡然。
      我并未真的猜疑先生,只是在先生面前,總覺得自己那么渺小,所以才故意傷害先生。
      先生一直都注視著天下蒼生,又何嘗回過頭來看看我呢?
      難道就因?yàn)樾膽烟煜,便將個(gè)人私情全部拋棄了嗎?
      我那么竭力地想要滿足先生口中的圣君的樣子,那么竭力地治理天下,天下人不理解,也就罷了,連先生,也斥責(zé)我暴戾么?
      于是,我決定拿先生所在意的蒼生賭一局。
      其實(shí)先生贏了。
      在約定之日的前一月,我曾微服私訪過,百姓們大多都對先生交口稱贊,事實(shí)上,先生確實(shí)做得很好。
      我自幼形成的觀點(diǎn)就此覆滅,那段時(shí)間,每一天都過得很煎熬。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cuò)了呢?
      是不是真的不該實(shí)行那樣的暴政呢?
      是不是真的沒必要用戰(zhàn)爭的方式去平定一切?
      為了不讓自己的世界崩塌,我做出了我至今仍無法原諒自己的決定。
      帶你去的地方,事先已經(jīng)布置好了。我讓死囚犯裝作攤主和客人,做出了那樣的對話。
      我想讓先生能對百姓有所懷疑,能夠回頭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
      可是先生走了。
      我知道先生為何離我而去。

      自先生走后,我便每日都生活在愧疚中。打下南安之后,變本加厲地懲罰那些有反抗意識的遺民。
      我知道我的罪,已經(jīng)再難贖清了。
      也知道我終究不能實(shí)踐與先生的諾言,成為先生所期待的那個(gè)君主了。
      但是我想要,用我的一生,做一個(gè)局,讓先生的夙愿得償。
      現(xiàn)今天下,矛盾重重。既有亡國王室伺機(jī)復(fù)國,亦有寒門子弟意圖成就功業(yè)。
      我就算即興改革,天下也不會信任,即使信任,也只能積弊,招致更深的禍患。我已經(jīng)來不及變成那個(gè)圣君了。
      只有迅速激化矛盾,天下從頭來過,才能有真正意義上的涅槃重生。
      天下苦我久矣,若是能反,天下皆亂,必有先生所期之真龍?zhí)熳咏蹬R世間,還百姓安康。
      我將長子,三子派向先生所在的書苑,名義上是讓他們打入義軍,實(shí)際上想讓先生能夠勸服他們反我。
      我亦容忍了潛伏在我次女身邊的南安王室。
      這樣,既能保他們性命,也能為起義軍增加力量。
      我也可以,無悔地接受我應(yīng)得的懲罰。
      我覆滅當(dāng)日,就是天下重分之時(shí)。
      我曾對先生說過,一些人得到利益,另一些人就要失去利益。
      亂世中,最苦的必然是百姓,這是我不得已的選擇。
      但是,我相信,亂世不會太久的。之后,必定會有千年的和平。

      我從先生那里偷來了這樣的志向,就算賭上一切,也要將它完成。
      我本該只是一個(gè)心懷私憤的王子,若非先生,我又怎能看到更遠(yuǎn)處的世界。
      先生曾說,愿以死報(bào)圣君,而我,愿以我之所有,報(bào)先生再造之恩。
      惟愿先生,得償所愿。
      桀修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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