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胡不歸
杭州,西湖,西泠印社邊上的小古董鋪子,在外奔波了好些時候難得回來的店主捧著茶盅笑得眉不見眼。
店堂的躺椅上,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氣息的淡漠青年正定定地仰著頭眼神渙散地瞻仰天花板。
“小哥,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小哥,你要不要午睡一會兒?
“小哥,……”
縱然那個人總是不知神游何方,往往要隔了許久才記得要給出回應(yīng),卻也絲毫無法影響吳邪小老板的好心情。
他費(fèi)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這個游離態(tài)的家伙拖來了杭州同住,謎團(tuán)還沒有解開,他的記憶也還未有絲毫起色,經(jīng)歷了生生死死的吳小老板卻領(lǐng)悟了人生放寬了心態(tài)。
都好好地在這里活著,就足夠了。留得青山在,謎題什么的,總會有時間去解決。
“王盟!你小子還不快出來看店!你老板我要去買菜了!”一聲長吼把后院的王盟同學(xué)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哆哆嗦嗦地跑到前堂的柜臺:“老板……您小聲兒啊……多嚇人啊……”
然后更是抱著詭異的心態(tài)看著自家老板哼著小調(diào),挎著菜籃子邁出了店門。
王盟不怎么結(jié)實的小心肝顫了顫,老板變得好奇怪啊,以前什么時候見他親自買過菜?不是支使自己就是叫了外賣。
再偷偷地瞥了一眼旁邊持續(xù)研究著天花板的某人,王盟的心里有了小小的了然,這位不怎么說話的小哥,看來和老板的關(guān)系很好啊。
早早地打發(fā)了王盟關(guān)鋪子回家,吳邪捋起袖子親自下廚,完成了張起靈在吳家鋪子的第一頓晚餐。
“小哥,怎么樣?還不錯吧!币浑p圓潤的貓兒眼笑得全然瞇了起來,青年晃動著一頭天然卷的短發(fā),一臉的得意。
啃著碗里忘記了放鹽的青菜,張起靈默默抬頭,看著對方那一頭毛茸茸的發(fā),卻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了某種小動物。
吳邪的話,會是像什么動物呢?貓?還是,松鼠?
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張起靈在心里把眼前的青年和各種動物進(jìn)行著詳細(xì)的比對。
仔細(xì)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吳邪有了一些緊張,睜圓了雙眼:“難道不好吃?”
歪著頭看了看吳邪伸過來的腦袋,盯著那似乎很柔軟的毛發(fā),張起靈極為自然地伸出手,揉了一揉,果然是很柔軟。
吳邪頓時僵在原地,揉……揉腦袋?為什么這種時候會出現(xiàn)這樣長輩對于晚輩充滿了慈愛意味的動作啊?
看著那張表情豐富變幻最終垮下來的臉,萬年面癱王的悶油瓶子,牽起了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又看呆了天真無邪的吳家小三爺。
*
吳邪在心底里唾棄被美人計勾引了的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見了居然還能看到呆,真是丟臉丟到三叔家去了。
反正,那該死的悶油瓶子吃定了自己,連反抗的機(jī)會都從來沒有過,始終都是被壓的死死的,他吳邪身為吳家小三爺?shù)淖饑?yán)何在!
這邊在呲牙咧嘴,腰間摟著的那只手臂卻又是緊了一緊,吳邪在心里咬牙切齒:“該死的悶油瓶,小爺快給你勒死了!”
第二日醒來,吳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如黑曜石般純凈的眼眸,剛剛醒來明顯還沒找到狀態(tài)的小天真于是又迷糊地眨了眨眼睛。
直到那個聲音波瀾不驚地響起:“我餓了,早飯。”
吳邪愣了一下,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才意識到悶油瓶這是在指使自己去做早飯。于是干脆地坐起身子,順便把對方踢下床:“穿衣服!出去吃!”
大手一揮的吳家小三爺,其實還是挺有領(lǐng)袖氣質(zhì)的。
*
王盟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班時間越來越少了,而即使是在店里,他也盡量呆在后院,從來沒膽子呆在前堂打擾老板。
今天打理打理院子里的花草,明天逗弄逗弄二叔送來的鸚鵡,小三爺?shù)娜兆舆^得何其滋潤。
研了墨,鋪開了宣紙,眾所周知,吳家的小三爺寫得一手漂亮的瘦金體。
那日心血來潮地練書法,洋洋灑灑揮筆而就,抬頭看到悶油瓶罕見地對此產(chǎn)生了興趣。
“小哥,來看看我寫的怎么樣,你要不要也來寫寫看?”
那邊的人聞聲果真站起了身子,走到旁邊,執(zhí)了吳邪剛剛放下的狼毫,另一只手卻是熟練地抽出背后書架上的《詩經(jīng)》,翻開扉頁。
唇邊一抹慵懶的笑意淡淡,提筆便落,如人一般清俊挺拔的字體,只一列流傳極廣的短句。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吳家薄面皮的小三爺,頓時漲紅了整張臉。
*
若日子便這么過下去,該是多好。
那一日吳邪的小店里,來了些不同尋常的客人,領(lǐng)頭那個卻把吳家小三爺看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
三……三叔這個老狐貍怎么會自投羅網(wǎng)地跑來這里?
“三……”還沒有喊出口的稱呼被三叔苦笑著打斷。
“小邪,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問,但是先等一會兒,這次,是這幾位想要找小哥!
三叔身后讓出的中年人禮貌地點頭微笑:“張起靈,我們確實是來找你的!奔幢闶菍χ蔷璧谋鋽骋庖埠翢o畏懼,依舊是笑著問:“你想要知道答案么?全部!
這句話讓張起靈和吳邪同時抬起了眼睛。
似乎是很滿意他們的反應(yīng),那人又笑笑:“我們可以告訴你!鄙磉厰(shù)人頓時讓開道路,做出請的手勢。
張起靈往前邁了一步,卻被吳邪急忙拉住了袖子。
安慰一般拍了拍那只似乎很緊張的爪子,張起靈輕聲道:“吳邪,我很快就回來!
愣愣地松開了手指,看著那個背影離開的吳邪心里空落落地慌張。
他果真是很快就回來了,帶著一臉的冷靜,高深莫測的神情。
只是告訴吳邪:“我要跟他們?nèi)A喇嘛,還有一些謎團(tuán),非要解開不可,他們會聯(lián)系胖子一起去!
聽得這一句,吳邪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預(yù)感:“那么我呢?”
張起靈微微搖了搖頭:“吳邪,不要讓我擔(dān)心!
這一句話讓吳邪的心幾乎沉到海底,是啊,他這樣的身手,即使是跟著去了,也不過只是累贅,早該知道的,這么多次,都是他在救他,無一例外。
于是淡淡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他們都告訴你了些什么?”
“已知的全部!
這樣的答案讓吳家小三爺突然間覺得疲倦萬分,只輕聲嘆了一句:“這樣么!
*
自從他知道了過去的事,吳邪便有些下意識地逃避著。他并不傻,即使誰都不肯把真相告訴他,他也隱約猜到了一些,何況,還有那卷錄影帶,還有那個連自己都覺得熟稔的名字——齊羽。
那一夜,當(dāng)他擁住他略有些顫抖的身體,下定了決心的吳邪閉起了雙眼在他耳邊問:“張起靈,對于你來說,我究竟是誰!
他等到的答案甚至沒有絲毫的遲滯:“吳邪,你當(dāng)然是吳邪!
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吳家小三爺卻覺得自己真的馬上就要哭出來。伸出雙手環(huán)住張起靈的背,他把這個擁抱加深到幾乎窒息:“我答應(yīng)這次不跟你去,但是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定回來這里!
那一夜抵死纏綿,好像再沒有明天。
他最終撐起笑臉為他送別。
*
可是,那個答應(yīng)過要回來的人,卻食了言。
*
吳邪守在店里,一日三望地等待著那邊來的消息,一等便是兩個月,連一起去夾喇嘛的胖子都光榮負(fù)傷歸來,那個人,卻向曾經(jīng)的那么多次一樣,消失不見。
吳邪怒了好一陣子,氣鼓鼓地沖著院子里那株張起靈曾親自澆過水的仙人球發(fā)脾氣。買了一箱罐裝的啤酒,趴在院子的石桌上,邊罵邊喝:“該死的悶油瓶子,敢放小爺?shù)镍澴,敢玩失蹤,哼哼……?br>
“哼哼”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自己能把他怎么樣,又是一番郁結(jié)。
罵也罵過了,脾氣也發(fā)過了,閉上了雙眼,小三爺卻還是不能瀟灑地說放手就放手了。他怎么舍得,那么那么多的回憶,說不要,就全都不要了?
“悶油瓶,小爺寬限你一個月,馬上給小爺滾回來,否則小爺就不要你了。”
……
一個月過去,人影不見。
“唔……你的記憶重要,非要找回來不可,我再給你一個月……”
一個月又一個月,他最終是沒有等到他回來。
牛脾氣的小三爺發(fā)了狠,該死的悶油瓶,小爺跟你耗上了,你不回來,我就一輩子在這里等著你!
說著這般狠話,卻絲毫狠不下心放棄他。
有時喝醉了,趴在石桌上便睡過去,依稀間是那人回來,冰涼的手指滑過他的眉梢眼角,吳邪猛地驚醒過來,入目卻依然只是蕭索庭院。
只是心中開始心心念念:他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
*
他于是一個人固執(zhí)地守著鋪子,守在他們初見的杭州不愿離開,憑家人如何勸說甚至威嚇。哪怕是對著自小敬畏的二叔,他也只是笑得慘淡:“就讓我等著吧,他會回來!
也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在說服自己,他會回來,所以自己不能走。
就這么執(zhí)念著等待,三年,五年,十年……
連王盟家的小孫子都會打醬油了,吳家當(dāng)年的小三爺,卻還是一個人靜靜地等著,帶著倦倦的淺笑,泡了一壺又一壺的龍井,普洱,鐵觀音……眉間那點念想,卻分毫未淡。
又是一年中秋,人月兩團(tuán)圓的日子,吳邪早早地關(guān)了鋪子,在小院里給自己沏了一壺云霧茶,醇色的紫砂茶壺這些年從來不曾離了他的身,摩挲間越發(fā)溫潤內(nèi)斂,隔著壺身傳來的溫吞讓吳邪微微失了神。
直到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喚回了飄遠(yuǎn)的魂,回了魂的吳邪忙接起了電話,不出所料,是胖子。
“天真啊,最近怎么樣?胖爺我喊你來北京遛遛也好幾回了,你倒是給個準(zhǔn)數(shù)啊!币粯诱φ艉舻拇笊らT,好像歲月不曾走過。
電話這頭的男子嘴角于是浮起一抹淺笑,他知道胖子這些年日子過得很不錯,早不再下地,在北京把那間古董鋪子經(jīng)營得風(fēng)生水起,誰見了不得稱一聲“王老板”。
“胖子你不好好陪著孫女,辦好了周歲禮,倒還有時間來擔(dān)心我,不是早說過么?我不會離開杭州,我要等他回來。”
電話那頭,胖子一陣沉默,然后卻是小心試探著問:“天真……你該不會還在等著小哥回來吧?可是,他早就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那么多年!”
唇畔的微笑凝結(jié),握著聽筒的手指緊了緊,他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的!
那一年,張起靈離開之后的兩個月后,胖子來到了吳邪的小店,帶著一身還未痊愈的傷,還有那個人的死訊。
但是古董店的小老板,卻笑得滿不在乎:“怎么可能呢?那個人,怎么可能會死呢?”
那個總是會保護(hù)他的人,那個永遠(yuǎn)強(qiáng)悍到無法形容的人,那個哪怕不說話也會給人安全感的人,怎么會死呢?
對了,他一定又是在玩失蹤吧。一直都是這樣,說都不說一句,就一個人消失不見。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痹(jīng)信誓旦旦的話語,依稀還在耳邊。
還記得那日在霍家宅院,他回頭定定地看著自己:“帶我回家!
只四個字,他卻瞪圓了雙眼,一臉的傻相,似乎沒聽清楚對方在說什么。
“吳邪。”貓兒眼的青年這么和自己說,“就是這樣,他只是又失蹤了,你答應(yīng)過要等他回來的,這次只是時間長些!
只要等在這里,他總有一天會記得要回來。
他并沒有瘋,只是不想承認(rèn)。
吳家的小三爺,開始了一場只有一個演員的劇目,不知疲倦地延續(xù)幾十年。
那邊的胖子閉了嘴不再說話,吳邪輕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
垂下的視線落在壓在桌面玻璃之下的老舊照片,還是那個夏天,一起在鋪子里拍的。
照片里的瘦削男子過長的額發(fā)略微擋住了眼睛,正是回過頭看向鏡頭的畫面被定格,淡淡的眼眸,純凈的黑色。
那時的他正在給店里唯一一株沒被養(yǎng)死的仙人球澆水,卻落入了吳邪初學(xué)攝影的鏡頭。
曾經(jīng)笑言,若是當(dāng)他們老了,還能這樣過著退休的悠閑日子,多好。卻不曾想,要一起老去,是一個多么奢侈的希望,他們終究,沒有做到。
指腹隔著玻璃輕輕摩挲著記憶中再熟悉不能的容顏,幾十年前的對白卻連表情語調(diào)都清晰得仿佛眼前。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這里等你回來,到時候再泡茶給你喝!鼻嗄瓯牬罅素垉阂话銏A潤的雙眼,一臉的天真無邪。
于是對面淡漠的人微微勾起了嘴角,伸出手拉過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眉梢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而如今鏡中的自己卻已經(jīng)另一副他全然陌生的模樣,若他現(xiàn)在回來,還能認(rèn)得出自己么?
那本曾落下清雋筆跡的詩經(jīng),泛黃了書頁,他偶爾翻過,那樣幽怨纏綿的句子映入眼簾。
“式微,式微,胡不歸。”
而今發(fā)華鬢白,塵滿面,奈何,子不歸。
積壓了多年的淚水終于在闔眸的瞬間從眼角滑落。
*
張起靈,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呵。
你是否也在奈何橋上等著我。
END
后記:
所謂后記,就是作者發(fā)泄怨念的地方……
最近各種被虐……點開的所有文不是坑就是虐……
怨念叢生……
于是想自己也寫一篇發(fā)泄一下……結(jié)果功力不夠……虐不出來,變成了個四不像
一開篇居然是歡樂死蠢向的OTL。。。結(jié)局那里聽著老妖的假面,即使是不虐也不會是啥好情緒了
就請大家將就著食用吧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