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通話》

　　速死團出品 written by唐白

　　18:30 PM

　　昨天這個時候他給我掛了一通電話，說了什么來著，哦對，他說今天的行程是從鏡泊湖返回哈爾濱。
　　之后呢？
　　忘了問了。

　　亞瑟從無意間的小差中回過神來，嗅到從廚房飄來美食的香氣，胃里一陣悸動。
　　不愧是世界三大菜系之一，他由衷的贊嘆，合上攤在膝上的大部頭，姿態(tài)優(yōu)雅的迫不及待向香氣的來源走去。

　　弗朗西斯正在把烤小羊肉裝盤，見到亞瑟走進來立刻皺起眉頭，“真過分啊亞瑟，哥哥可不是生來給人做廚子的。”
　　被抱怨的人絲毫沒有介懷，兩指夾起一片香腸，放入口中一陣拒絕，隨即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你也知道，阿爾去王耀家考察調(diào)研去了嘛，你以為我愿意請你來啊混蛋�！�
　　“喔唷小亞瑟這是終于認清司康餅了嗎？所有早就說過長期誤食含毒食物——”
　　“……要么張嘴吃飯，要么閉嘴滾蛋！”

　　19:15 PM

　　終于打發(fā)走了被自己叫來充當代班廚師的弗朗西斯，亞瑟從書架上找來未讀完的書，重新做回椅子里。

　　——唔，故事發(fā)展到高潮了啊……
　　胡亂地翻過幾頁。
　　——怎么一點兒都不吸引人呢？
　　又嘩啦啦的翻回去。

　　十分鐘后方才意識到自己壓根什么都沒讀進去。
　　總覺得是有什么事還沒有完成。

　　亞瑟下意識地掏出手機，信手就翻到了通話記錄。

　　——哦原來前天他給我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8點23了啊，那現(xiàn)在還不算晚。

　　在意識尚未到達腦回路之前，思維竟然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

　　誰、誰在意一通電話啊我其實不過是想查查話費吧！

　　嗒嗒嗒地敲了幾個數(shù)字進去，接通之后又立馬掛斷，等待自動服務系統(tǒng)將查詢結(jié)果發(fā)送到自己手機上。

　　幾秒之后滴滴的短信提示音突兀地想起，打破了房間里帶著壓抑的沉寂。

　　來了！
　　亞瑟忽的把手機甩到眼前，解鎖地當口他甚至開始嘲笑哦那家伙為了省錢改發(fā)短信了嗎。

　　終于變亮的屏幕上卻只有68001這串單調(diào)無情的數(shù)字反過來開始嘲笑他。

　　見鬼去吧！
　　亞瑟覺得自己被一種久盼消息而不至，偏偏對方在明我在暗，主動權(quán)對方一白我為零的負面情緒重重包圍了。
　　硬要給這種情緒定義的話，大約是失望。

　　他泄憤似的一氣兒刪掉了手機里全部的短信息。

　　20：11 PM

　　沒關(guān)系他還有在更晚的時候來電話的時候呢。
　　亞瑟第五次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屏幕上依舊只有喜歡的樂隊主唱手拿蘋果擺著帥氣的POSE。

　　20:23 PM

　　今天出了一身汗肯定是先去洗澡了吧。
　　不知為何主唱的臉今天看起來格外礙眼。

　　20:41 PM

　　雖然他遲早會來電話沒錯但我現(xiàn)在也無事可做不如先找他聊起？

　　啪啪啪啪啪，11個數(shù)字的排列順序爛熟于心。

　　“移不動即時通提醒您，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不帶一絲感情起伏的冰涼女聲代替設(shè)想中過分張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亞瑟的心立刻被沒有任何溫度可言的音調(diào)瞬間拉到了馬里亞納海溝。形形色色的念頭紛至沓來闖進他的意識，蟄伏在大腦皮層下?lián)頂D著發(fā)出刺耳的轟鳴。

　　一定是信號出了問題。

　　他好容易壓制住驟快的心跳，疾走到沙發(fā)旁邊的置物柜前，抄起聽筒重新?lián)芰艘槐橄嗤奶柎a，只是速度快了好多。

　　“移不動即時通提醒您，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還是那該死的自動回復。

　　一定是信號出了問題，肯定是經(jīng)過了什么信號死角，信號不能覆蓋所以才無法接通的，幾分鐘他們就會離開這種地方，到時候就能打通了。
　　一定是這樣。

　　他這樣勸慰著自己，竟然重新拿起了翻到三分之一的書，強迫自己看下去。

　　“雖曰天時，亦因人和。惜乎元就卒年過早，若代信長而得天下，豈非別有天地歟？”

　　卒年過早。
　　卒年過早。
　　卒年過早。

　　反應過來時目光已經(jīng)在這四個字上流連多遍了。

　　難道……意味著什么？呸亞瑟你是盼著他早死怎么著！不過是你碰巧翻到那一頁而已！
　　對這只是碰巧，這一頁還有許多字呢這只是其中沒什么區(qū)別的四個。
　　可是……真的會這么巧嗎？在這樣的時候讀到這里？
　　亞瑟你不要這么沒出息啊和你同樣讀過這本書的人沒有一萬少說八千這又不是死亡筆記怎么會讀到這兒的人就會出狀況！

　　亞瑟的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書頁，然而腦子里早已開始激烈的思維矛盾，在不斷地自我安慰和拔除不掉的悲觀想法互相斗爭之下，他的手都漸漸變得冷起來。

　　21:00 PM

　　他說要到哪里去來著？該死當初我為什么沒有認真聽他講話。

　　不過說是去考察，說白了就是旅游，既然是旅游就一定會有旅游線路，按照旅游線路就可以大致查處他的行程吧。
　　聯(lián)系不到本人，至少讓我知道他現(xiàn)在有可能在哪里。

　　兀自懊惱著的亞瑟手忙腳亂的打開了電腦，聽著主機箱運轉(zhuǎn)的聲音亞瑟咒罵著運行速度怎么這么慢，都開機五秒了還沒啟動完。心里一遍遍的催促著此時顯得尤其緩慢的電腦，指甲不停地刮著指腹，心中的焦躁不安像深秋的野火，愈燒愈烈。

　　終于打開了搜索頁面亞瑟亟不可待的輸上了哈爾濱七日游這樣的搜索條件，顯示結(jié)果后他挑了個看起來最靠譜的點進去。

　　海拉爾。
　　他看到這樣一個地名。

　　心中莫名一陣振奮：對！就是這里！走之前阿爾說過要去這里！

　　重新回到搜索頁面他又鍵入了哈爾濱至海拉爾的航班查詢，結(jié)果顯示每周二四六只有下午四點和六點兩班，今天是星期一，所以阿爾一定是坐火車去的。

　　不過坐火車的話為什么還要關(guān)機呢？
　　一定是沒電了而火車上又找不到充電的插座像他那樣大咧咧的脾氣肯定不會想到借別人的電話來給家里報平安。

　　亞瑟逼著自己把回答一直默念著重復，同時開始查閱火車時刻表。

　　恩，從哈爾濱到海拉爾一共有五趟車，旅行社的話一般會選擇夜間趕路所以應該是晚上5點、7點、9點這三趟中的其中之一，這樣一直打不通電話也能說通了。

　　也許是默念起到了心理暗示的效果，他好像稍稍安心了一點點。

　　21：35

　　亞瑟忽然想到昨天阿爾給自己發(fā)過的短信，身為球迷的他身在異鄉(xiāng)還記掛著自己支持球隊的比賽，晚上特意發(fā)來短信叮囑亞瑟要留意利物浦的比賽，這里看不到英超聯(lián)賽只好靠你了云云。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亞瑟就笑了，這小子精力還真是充沛，旅行看球兩不耽誤。
　　只是為什么要我給你發(fā)結(jié)果啊自己上網(wǎng)查不也一樣嗎！

　　如果能預見到那幾條短信會成為今天聯(lián)系不上從而是證明對方的存在唯一的證據(jù)的話，不知道當時還會不會不耐煩。

　　回憶至此亞瑟急忙打開收件箱，手機一直被自己緊緊攥在手里已經(jīng)被汗水沾濕，很涼。
　　只看到收件箱對應的存儲數(shù)目是孤零零的一個0。

　　這才恍然想起就在剛剛自己和68001賭氣刪掉了所有短信。

　　如果遇到什么最壞的事情……
　　那豈不是最后一次聯(lián)絡的記錄都沒有留下。

　　亞瑟不敢再想下去了。

　　被擔心害怕淹沒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輸了些什么，搜索頁面上就出現(xiàn)了所有有關(guān)哈爾濱及周邊各種事故的新聞報道。
　　他顧不得看標題，只匆匆掃了眼日期，接著把鼠標指針滑向右下角的時間，懸停之后出來的當日日期比新聞日期晚了兩天。
　　他吁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沒有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其實亞瑟并不是多么多愁善感的人，更多的時候他僅僅把真實情感深深的包裹起來，然后隨意挑一服表情面具戴上。激烈的表達感情的方式他從來不會采取，哪怕和阿爾同居多年，“愛”這樣一個簡單的字眼也沒說過一次。
　　西方人掛在嘴邊的字他只覺得矯情。

　　可是這次不一樣，這一次他面對的不是事故不是困難不是窘境，是比這些都可懼都難以克服千倍萬倍的未知。以往的時候再錯綜復雜的境況他都沒有動搖過，因為他知道是鎖就總會有一把相配的鑰匙。可是未知呢？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對應的手段也就無從談起。

　　他只有等。

　　21:40

　　沒有盡頭的等待總是顯得那樣漫長無止境而讓人絕望。
　　所以亞瑟決定做些什么。

　　既然電話打不通，那發(fā)條短信提醒他開機后立即給自己回電總是可以的吧。

　　之所以選擇發(fā)短信，是因為亞瑟想到了有一種名叫發(fā)送報告的設(shè)定，勾選上它之后在短信到達收信人手機之后就會有發(fā)送成功的反饋顯示。如果對方關(guān)機或是沒有信號，那么短信將一直保存在中轉(zhuǎn)站，不能算是成功發(fā)送。

　　這樣便能第一時間知道對方開機，在收到反饋的時候。

　　他編寫了一條簡短的信息給阿爾發(fā)送過去，浮躁的情緒讓他無法靜下來好好編輯信息，只是簡單的“到哪了？手機怎么打不通�！钡淖謽樱置嫔虾芾潇o，只有發(fā)信人自己知道這里面飽含著恐慌與不安。

　　沒有任何反饋信息跳出來，發(fā)出的信息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淹沒在浩瀚的無線電波中。

　　如果成功發(fā)送，會是什么反應？

　　第一次使用這個功能的亞瑟生怕自己收到反饋卻因為沒有意識到而放過了信息，又連忙編輯了好幾條無關(guān)痛癢的消息發(fā)送給弗朗西斯，馬修幾個。

　　幾乎是立刻的，手機再次滴滴的想起來，按下閱讀鍵后顯示的是“信息已成功發(fā)送到對方手機上�！�

　　原來是這樣，亞瑟心里有了底，旋即不安的意識到這就意味著阿爾還是未開機。

　　21:57

　　好友的回復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到達，亞瑟禮貌的回復了幾句便再也不想理會。他甚至開始后悔使用這個功能了，在使用之前他嘗試著撥通電話還可以想象一下此時他終于開了機，而使用之后，仍未收到來自阿爾號碼的反饋信息這個事實提醒他，他連想象的空間都被剝奪了。

　　屋子里靜的駭人，他陷入沙發(fā)里意識到小腿都在緊張的不停抽搐，于是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也驅(qū)趕一下充斥在空間中的壓抑。

　　畫面上光怪陸離的色彩投進亞瑟湖綠的眸子，攪亂了他原本清澈的視線，潛意識里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是看一通宵電視還是躺在床上聽歌來等待著電話響起了。

　　他從沒像今天這樣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曲調(diào)可言的電話鈴，也是如此美妙的曲子。

　　22:10

　　毫無意識的轉(zhuǎn)換著頻道，不同的人物和故事在自己眼中來了又去，已經(jīng)重復了多少遍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做任何一件事，因為所有的事在現(xiàn)在都是枯燥乏味沒有意義的。

　　亞瑟無神地盯著電視屏根本就不知道焦距落在哪里，他開始無望的想要是明天還是打不通怎么辦，后天呢？大后天呢？

　　他把遙控器一下子摔到沙發(fā)上。

　　電話鈴在這時猛地響起。

　　亞瑟幾乎是用撲的拿起聽筒，隔著長而彎曲的電線那一段傳來嘈雜的背景音，而那個一句“喂”就把周遭音色都蓋住樂的，正是讓自己擔驚受怕了一整晚的阿爾弗雷德·F·瓊斯。

　　還沒等對方說下一句話，亞瑟用他自己所能提高的最大分貝朝著聽筒吼：“你為什么不開機？？�。。。。。。。。　甭曊{(diào)是埋怨不甘的，可是說完之后亞瑟覺得自己的嘴角都快合不上了，他下意識的捂住眼睛，可是還是有什么從指縫中滲透出來。

　　他是平安的，他沒有事，他終于開機了，我們現(xiàn)在在通話。
　　還能有什么比這更值得喜極而泣的嗎？

　　心又重新回到了海平面以上，指尖也開始回暖，電視節(jié)目忽然變得異常精彩。
　　那個過分自大的聲音在那一頭興奮的說著亞瑟飛機飛行的時候哪怕HERO我也是不能擅自開機的啊我現(xiàn)在剛下飛機還坐在駛向候機樓的擺渡大巴上呢。

　　亞瑟沒有在意為什么沒有查到這班飛機這樣零碎的問題。
　　此刻什么問題都不重要了，他還安全，還能跟自己哈哈笑著說亞瑟我想你拉，還是自稱為世界的HERO。
　　這就足夠了。

　　亞瑟自顧自的笑著，卻不出聲，空出來的右手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喜不知道該做什么動作，一下子撓撓頭發(fā)，一下子抓抓眼睛，但最終還是舉了起來，疊在左手上面，牢牢的握住了聽筒。

　　22:23

　　要造出一架飛行途中也能使用移動通訊設(shè)備的飛機。
　　收線之后亞瑟暗暗下了決心。

　　這樣就能和你隨時保持通話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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