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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女子進入書院和男子一同讀書,在江陵城是件怪事。
身為郡主,非但不養(yǎng)在深閨,還在書院學習更是稀奇。
柔嘉郡主就是這樁奇事中的奇人——因頑劣異常而被江陵王送進禮教最嚴的碧桐書院學習禮節(jié)。
第一次見到江晨時,五月小雨綿綿軟軟地從天空落下,書院門口的小池塘里蛙聲一片。
柔嘉正蹲在池塘旁邊,在眾書生的注視和起哄聲中,擼起袖子打算抓青蛙,這時書院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只見一個修長的白色身影從門口踏入,他把油紙傘壓得很低,只有蹲下的柔嘉能夠看清他,眉目如畫,骨象硬朗,如畫中仙。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前日里夫子口中枯燥無味的詩從此有了畫面:
這樣好看的男子,只需驚鴻一瞥,便叫人傾心。
柔嘉吞了口水,發(fā)覺自己蹲著的姿勢很不雅觀,抽身準備站起時,一腳踩到了軟泥里,身子向前一滑,“哇”的一聲跌入了池塘之中。
若這個池塘夠深,興許還能上演英雄救美的橋段,可塘中之水只能沒過小腿肚,而柔嘉便坐在這池子中,屁股上滿是淤泥。
興許是動靜太大,白色的身影停了停,應(yīng)聲望來,四目對視之間,柔嘉感到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灼燒。
男子的眸子極清極澈,眼神略帶一點嫌棄,沒錯,是嫌棄!
柔嘉長那么大還沒被人用這種眼神看過,柔嘉頓時很受傷。其實她也不容易,活了十幾年才看上一個男子,沒想到初遇卻如此狼狽。
身邊的書生們自動忽略了池塘里的柔嘉郡主,議論紛紛:“那是江晨吧,夫子門下最得意的弟子!
柔嘉嘀咕道:“江晨?”
江晨,字謹之,能文能武,是江陵城有名的才子。
江晨斂了神色,徑直向柔嘉走去,微鞠一躬,道:“郡主,在下江晨,奉王爺之命來護郡主安危。”
江晨的出現(xiàn)并非毫無來由,近日江陵城出現(xiàn)了許多神秘的幫派,王爺擔心寶貝女兒的安危,于是派江晨去守護柔嘉。
這個貼身護衛(wèi)吧,若說江晨當?shù)貌缓茫绮讲浑x郡主,若說當?shù)煤茫ぶ鬟是經(jīng)?呐鏊。
柔嘉很滿意這個“白臉”護衛(wèi),江晨除了性格很悶以外,幾乎無可挑剔。
為了增加和江晨接觸的機會,江晨的飲食起居,柔嘉都要親自料理。
柔嘉喜滋滋地端上一頓飯:“怎么樣?好吃嗎?”
江晨噎住,緩緩道:“嗯!
柔嘉開心地嘗了幾口,艱難地咽下。
除了米中含沙,菜里有土,肉中夾生以外,一切都還挺好。
柔嘉:“……”
柔嘉將自己最滿意的書法展示給江晨看。
江晨一瞥,躬身:“郡主,\'豪\'字似乎多了一橫!
柔嘉:“……”
柔嘉:“江晨,你猜我畫的是什么?”
沉默,再沉默。
半晌,“山雞?”
柔嘉默默轉(zhuǎn)身:“明明是麻雀……”
一日,柔嘉一大早哭著推開江晨臥房的門。
江晨正坐在桌子前,凝望著手中的月牙狀羊脂玉佩。陽光順著他的發(fā)梢爬上他精致的眉眼,在他的鼻翼旁留下優(yōu)美的陰影。
看到哭著的柔嘉,江晨怔了怔,印象里郡主是個很陽光的女孩子啊。他從容地收起玉佩,站起身,走近柔嘉,柔聲問:“郡主怎么了?”
柔嘉撅起嘴:“我昨天夢見有壞人來抓我,你不說一句話就丟下我走了,然后壞人的劍就那么直愣愣地刺進我的心臟!比峒芜呎f邊比劃著。
江晨擦干柔嘉的眼淚:“郡主別怕,這只是個夢。”
柔嘉低下頭:“江晨,我不怕死,但你一定不要丟下我!
過了片刻,頭頂柔柔的一聲:“好!
詭異的氣氛在江陵城越蓄越濃,眾多名士暴斃家中或者莫名失蹤。江陵王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呆在書院里,大部分時間與世隔絕的柔嘉,也感受到了一絲不安。
平日里,柔嘉早晨起床后便能看見江晨在院子里舞劍,然而今日卻不見江晨,柔嘉心下有幾分緊張,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晌午的時候,江晨突然回來了,平日里勝雪的白衣落下幾點嫣紅,臉色異常蒼白。
柔嘉哭著跑過去扯著江晨的袖子問:“江晨,你怎么啦!”
江晨斂了神色,答非所問:“郡主,這里不安全了,我為你尋了一處隱宅,你先過去避幾天可好!
仿佛晴天霹靂一般,柔嘉的腦袋轟地一聲懵了,下意識地喃喃道:“那你怎么辦?”
江晨哄著:“郡主不必擔憂,只是朝局混亂,王爺怕有后顧之憂,才令臣下將郡主藏匿起來!
緊盯江晨衣袖上隱隱的鮮血,柔嘉顫聲道:“你是父王的心腹,隱宅的位置只有你和父王會知道,沒人敢公然撼動權(quán)大勢大的江陵王,而你只是區(qū)區(qū)一個侍衛(wèi),如果我藏起來了,父王的政敵們定會找上你,是不是?”
“是!
柔嘉低下頭笑了。
“我不走。江晨,你走吧,你現(xiàn)在跟著我一定很危險。
“當初做我的侍衛(wèi),不是你的本意吧。也對,像你這樣的才子,肯定不愿意做我這種野丫頭的侍衛(wèi)。
“其實,你若舍下我自己走了,我也不會怪你的,我希望你活著。只要你活著,我就很開心!
肩上突然一陣疼痛,江晨點了她穴位,“大膽江晨”四個字還未說完,柔嘉就緩緩耷下眼皮。
耳畔,江晨苦澀又溫柔的聲音響起:“真是個,傻丫頭!
再醒來時,周遭已經(jīng)換了環(huán)境。柔嘉躺在雕工細致的樟木大床上,半隱半透的屏風外鎏金香爐正點著安神香。
身旁空無一人。
柔嘉急急下了床,走出房門,跨出院落。
竟是在城郊。
黃昏最后一點余暉正在消逝,暮春,微涼。
柔嘉往城中邁了幾步。
“你聽說了嗎?今早江陵王被抄家了,說是府里私藏龍袍,這是要造反啊,王府人丁都死光了。”身邊的小販議論著。
“早就聽說了,王府都快被燒沒了,多好的一個王爺啊,也不知道是官場上惹了誰,落得這樣的下場。”
柔嘉愣住了,艱難地消化著這條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驚詫,難以置信,再到崩潰。
像是臨死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發(fā)了瘋地向王府跑去,她要驗證這是謠言!
還沒靠近王府,便見火光接天,濃煙滾滾,柔嘉放緩了步子。
昔日熱鬧的王府大街空無一人,只有王府的大門在濃煙中依稀透出昔日威嚴的朱紅。
柔嘉眼神空洞地邁入熟悉的家,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滿地的灰燼、成河的鮮血以及死不瞑目的家人。
眼前的一具焦尸,手上的藍田玉鐲吸引了柔嘉的目光。
那是柔嘉從小佩戴的鐲子,她伸出自己的手,望著空空的皓腕。心下突然明白這具焦尸便是“自己”,定是江晨那日點了自己穴位后取走了自己的鐲子,找了另一個和自己相仿的女子做替死鬼。那么,江晨呢?江晨又在哪兒?
王府的陰影處慢慢走出一個白影,雖然白衣身上獻血斑駁,但眼神卻十分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姿態(tài)緩慢優(yōu)雅,讓人不寒而粟,此人便是江晨。
柔嘉的淚忽然落了下來,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江晨還活著,她是高興的,可是江晨的眼神,讓她不敢接近。
江晨走近,輕輕牽起柔嘉的手,溫柔道:“和我來。”
他幾乎不會主動和柔嘉有肢體接觸。若是發(fā)生在平日里,柔嘉一定會歡欣鼓舞,但是這一次,柔嘉心頭卻又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二人走向江陵王的書房。
很奇怪,書房的屏風倒在地上摔成碎片,書架上的書散落得遍地都是,但書桌卻十分整潔,仿佛有人整理過。
江晨從書桌中拿出一塊月牙狀羊脂玉佩,又從衣袖中掏出另一塊,這正是上次柔嘉看到的那塊玉佩,兩塊完全契合。
柔嘉有些不解地皺起眉,兩行清淚還不助地往下流。
江晨緩緩道:“乾熹十四年春,有兩個書生進京趕考,他們相見恨晚,一見如故。同年秋季,二人高中,一人為狀元,一人為榜眼。再次相見之時,二人結(jié)為異性兄弟。次年,兄弟中兄長誕下一子,弟弟誕下一女,二人為這兩個孩子定下娃娃親。將一枚羊脂玉佩一分為二,以鑒此約。奈何官場黑暗,勾心斗角,兄弟二人反目,弟弟先發(fā)制人,將兄長以叛國之罪陷害入獄,令其冤死獄中,家破人亡。而后弟弟一步步青云直上,被當今圣上封為異姓王。柔嘉,這個弟弟就是你的父親——江陵王。
“所以,我要為我的父親報仇,我故意贏得江陵王的賞識,成為你的侍衛(wèi),從而成為江陵王的心腹,江陵王造反,是我陷害的。
“當初他以叛國罪陷害我的父親,滅我全族,今日,我還給他,很公平吧!
柔嘉突然感覺心中似有火燒,她好恨!
她那么喜歡他,喜歡他勝過自己的生命,他居然……
“既然要滅全族,怎么不索性把我也殺了?”柔嘉淚中含恨。
“因為,我當初獨自一人活在世上承受的痛苦,也要讓你體會一番!
柔嘉閉上眼,沉默。
眼淚從眼角再次溢出,她喃喃道:“江晨,再抱抱我吧!
江晨愣了一秒,身體輕輕地轉(zhuǎn)向柔嘉,抬起手,擁著柔嘉的身子,努力地體會著那身子的溫度,仿佛在擁抱著一件珍寶。
“噗”得一聲,一枚簪子插入江晨的頸動脈,江晨虛弱卻又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笑后,鮮血涌出,伴著柔嘉熱熱的淚,江晨倒在地上,目光最后一次凝望身前女子淺藍色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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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五月微雨,你一頭摔在我面前的水塘里,毫無郡主風范。
你燒的菜一點都不好吃,但是,我還是喜歡,只因這是你的心意。
你腦袋不靈光,連“豪”字都會寫錯,麻雀化成山雞,每次我指出你的錯誤時,你都會很氣餒,但是從來不會放棄努力。
你求我不要離開你時,我應(yīng)了你,擦干你的淚。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時間就此凝滯,讓我看你看一輩子。
你讓我走,你說,我活著你就很開心,那一刻,我既喜又悲,我很高興自己喜愛的女子也能如此眷戀自己,可是心中卻不相信自己能如你所愿地活著。
柔嘉,即使今后的生命中沒有我,你也要堅強。
江陵王的政敵要我背叛他,我誓死效忠,被灌下了一劑毒藥。我費勁千帆逃出,回到王府時,王府早已是一片火海,那時我眼中浮現(xiàn)的,竟是你的掛滿淚的臉龐。
我知道我體內(nèi)的毒藥隨時都會發(fā)作,于是,我設(shè)了一計,希望那個你能恨上我,在今后沒有我的日子里,可以好好活下去。
親口對你說出事先準備的那些話時,你的眼神碎了。柔嘉,心痛的人,不只是你,還有我。
如我所愿,你親手將簪子插入我頸中。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但是,能在死前最后擁抱你,感受你的體溫,我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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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傻的玉玉預收點成了開文……
遂找了一篇五年前的小短文填坑,恕文筆稚嫩,獻給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