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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樓的鐘
他一直都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緣,無盡的圓。
————————
凌海,二零零六年。
二月二十六日,四點五十八分。
天黑的早,鬧鈴響的倒很準時,烏蘭如往年一般地走向閣樓,他踏著吱吱作響的爬梯,熟練地鉆進小方塊大小的洞口。撲面而來的灰塵氣嗆的他咳嗽連連。他不經(jīng)抱怨道阿生奇怪的要求,“服了,每年這個日子啊生都要讓我來閣樓看一眼他的木柜盒,”他邊走進邊小聲嘟囔著,“那個盒子半夜老傳來奇怪的聲音,我叫他扔了,他還跟我拼命,至于嗎…”
阿生,是他的雙胞胎弟弟。
自烏蘭有記憶起,他的回憶里似乎只有這個弟弟相依為命了。
不過鄰里相親似乎都不認同阿生,老是當他是透明人,每次這樣,烏蘭就忍不住了,必會跟他們吵一架。啊生也拉不住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勸他別沖動。不過也不怕出事,因為吵著吵著,鄰里的眼神就變的很復雜,似乎有些同情、內(nèi)疚還夾雜點害怕,然后就閉上了嘴、轉(zhuǎn)而避之。
烏蘭雖然不理解,但是也懶得跟他們溝通。
畢竟生活是自己的,誰也沒法替誰過。
彈指間,烏蘭弓身摸索著過了昏暗狹窄的過道,用力地扣了拐角處的銹紅色銅柄,昏黃的老油燈應(yīng)聲搖搖欲墜地閃起微光。低矮的屋頂傾斜,在燈線抵不到的東南角,豎立著一個長方形的木柜盒。
特別的是,它的表面有著線狀點狀不一的深褐色痕跡。
烏蘭一靠近便聞到了那濃烈腥味,像陳年水龍頭里積疊的鐵銹,一股腦地涌入鼻尖,嗆人又熟悉。
沒來由的,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像巨石入海,窒息般地心悸。
“滴-嗒—”
一聲細小的聲音蔓延在一片死寂中。
那剎那,烏蘭下意識地瞳孔驟縮,不住地戰(zhàn)栗。
“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他嘴里無意識地嘟囔著,目光有些渙散,腳極力地往后退,手卻不受控制地、輕輕地搭上盒型木柜。整個身體扭出了一個詭異的姿態(tài),像一個虔誠又恐懼的信徒機器人,按著齒輪間設(shè)定好的發(fā)條被迫格式化。
“阿生….阿生……阿……生……..”
他有些瘋狂的歇斯底里著,眼球微凸,青筋繃緊,像一只遍體凌傷,但又蓄勢待發(fā)的猛獸。
前方幽黑處,傳來一聲輕嘆。
遙遠但又似乎近在耳畔。
“我在。”
烏蘭的雙臂下意識地想向前攏,去抱阿生,但又不知為何,猛地一僵,既而有些機械地,將手臂虛虛地自身相環(huán),氣息雜亂起伏,像一個溺水的幸存者,初破海面,殘喘生機。
輕微的走針聲自木盒飄散出來。
一片死寂。
突兀地,門鈴響了。
烏蘭刷地一下站起了身,頭猛地撞到了屋頂,淤血迅速地在發(fā)頂結(jié)塊。
但他毫無反應(yīng),半步未頓,仍目光陰冷地快步下樓…..
與此同時。
暗處,
阿生幽幽地盯著他….
“吱吱—”
木制的門被拉開。
烏蘭癱著臉,聳拉的眼皮下掩埋著狠毒與冰冷,像是在午夜,沉默地進行著殺戳的屠夫。
來者全身隱在黑袍里,模糊不清。
“修水管的!
聲音沙啞低沉。
“哦,是嗎?”
他嘴角淺勾,眼窩卻絲毫沒有笑意。
隨后緩緩側(cè)身,示意他進來。
如獵人看誘餌般盯著。
“哪里要修?”
他踱步而進,語氣平平道。
“閣樓!睘跆m脫口而出。
隨即有些怔愣地晃了晃神。
“咯咯—”
黑袍者淺頓,隨即不懷好意地低笑了起來。
移步至閣。
朽木鋪疊的層階隨著踩踏刷刷落灰,在光影交錯處留下單一的塵痕…..
“在那,是嗎?”
黑袍者指著木柜盒背靠的那根管。
“嗯….”
烏蘭若有所思地低聲應(yīng)道。
奇怪的是,水管在噴水,卻沒有浸濕地板和木板盒。
就好像馬良的神筆只顯現(xiàn)了一半的法力。
鏡花水月,陰陽相生。
黑袍者看了眼木板盒,兀地低笑。
隨即緩緩地從口袋中拔出木制的柄,相銜的金屬薄片折射出了冰冷的微光,令人不禁膽寒。
烏蘭反應(yīng)極快,下意識地抓住刀柄。
不料,那人見狀猛地一抽手,輕彈薄片,刀尖利落地在空中轉(zhuǎn)體,轉(zhuǎn)而直擊他的小腹。
他蓄力強攻,距離直逼兩三厘米。
烏蘭青筋繃起,有些吃力地勉強抵擋。
正當膠著時。
恍神間,他看到了啊生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輕薄的身影背逆著光,像混沌的虛無。
烏蘭的眼神微滯,無意識地輕瞥了下木柜盒。
隨即他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踱步而來,沒有半點的情緒起伏。
像一個斷線的木偶,麻木不仁。
不稍一會,阿生便緩慢地站定,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毫不猶豫地,他把手搭在黑袍者手上,將匕首刺入他腹中。
脆弱的單一無法抵抗兇蠻的群體。
薄壁的皮膚組織驟現(xiàn)血色的噴泉。
奇妙的是,烏蘭眸中并無求救或者憎恨的復雜感情。
在它刺入的那刻,他的眼睛反而亮起了微光。
就像個背著厚重石碑的旅人突然到達了目的地,頹然地喘著生機,只余了然。
在這短暫但又永恒的一秒,
記憶的碎片如幻燈片幀幀演映,
突兀地,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
渾渾噩噩地過了太久,細節(jié)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
烏蘭只記得,那天他如往常一般回家,
磚砌的房屋很吵但又好像很安靜,
棕色的瑰麗夢境里血溪蜿蜒,一切的一切都埋沒著扭曲與罪惡…..
然后呢?然后…..
微弱又刺耳的聲音永印他腦海。
直至生命燃為灰燼,
他都始終記得那天…..
夢境的盡頭…..
“滴答—”
鐘響了……
—————
警方發(fā)現(xiàn)烏蘭的尸體是在十四天后。
是他的鄰居龍姨報的警。
人們一開始并不在意,因為大家都巴不得遇不到他。直至幾天后,他的房屋飄來了陣陣惡臭。距離極近的龍姨感觸尤其深,猶豫了幾天,她報了警。她的本意是想讓民警勸勸他,別把家當垃圾場,但沒想到的是..…
不出意外,案件火速升級。
刑警走訪了眾多鄰里,著重訪談了龍姨,無一例外,得到都是烏蘭的孤僻、奇怪與不合群。值得一提的是,他時常與空氣對話,喚其阿生,鄰里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還有一條線索,值得深思。
龍姨說在十四天前,也就是案發(fā)當晚。她在前院搖著木椅,聽到了隔壁傳來聲音,出于好奇,她踩著壘堆的磚塊偷偷地望了過去…
在那幽暗的天幕下,烏蘭站在門口,奇異但又尋常地自言自語…..
警方地毯式地搜尋了他的宅邸,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目前來看,就只是個很普通的木制瓦屋。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樓頂窄窄的上夾層,有一個沾滿血跡、上了鎖的木板盒。
警方從表面檢驗出了四種不同的DNA,但奇怪的是,沒有檢測到半點指紋。
DNA報告顯示,其中一個是烏蘭的,還有兩個與烏蘭有所關(guān)聯(lián),是他的直系親屬,另一個不明,數(shù)據(jù)庫里匹對不上。
出于嚴謹,他們撬開了木盒。
然而,未能料想到的是,盒子里面什么都沒有,但刻滿了像時針一樣的劃痕….
迫于上局和社會輿論的壓力,警方加速搜查,但始終沒發(fā)現(xiàn)其他疑點和證據(jù)。
于是三天后,這一案件結(jié)案。
蓋棺定論為自盡。
———————
直至兩年后,有人無意間在檔案室翻到了角落里落灰的泛黃卷宗。
那一行寫著,一九八九年二月二十六日,閣樓雙尸案。
落款底下有一小行歪扭的字…
四點五十八分。
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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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維度從未有定論。
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知道,
他一直被困在那年…
滴答而響的鐘整整走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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