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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言說
他本是個江湖人,云游四海,是只獨來獨往的閑云野鶴,一身功夫,卻不屑功利,只向往自由自在。
身為將門之后,先祖?zhèn)兌剂⑦^赫赫戰(zhàn)功,卻遭奸臣陷害,差點滿門抄斬,幸有清流大臣力挽狂瀾,才保住了滿門性命。只不過自那之后,先祖便立下祖訓(xùn),后人皆不得為將。將門空有其名,再不出將星。
他自小習武,練了兩套功夫,一套是江湖上單打獨斗的本領(lǐng),另一套,是戰(zhàn)場上極兇極殘的搏殺之術(shù);蛟S是天生的有才氣,再加上博覽群書,他看上去,就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公子,除了模樣生得好,再無其他特別之處。
然而他過得并不平順,遭人暗算,中了毒,民間郎中束手無策,只得令其按時服藥續(xù)命。反倒是江湖上消息靈通,有人便給他指了條路,讓他進當今圣上的妹妹府中做個門客,再找個機會,從太醫(yī)院里尋得解藥。
于是他便別有用心地接近她,還成了她府上的紅人。
她是公主,也是朝中的大臣。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yè),炊煙萬里綿延。宮里尚且夜夜笙歌,更別說出了名的風流的她了。
然而這只是個表面。
“你看如今這世道,可是極好?”她問。
“自然是好!彼姸嘧R廣,很得她賞識。“只不過朝中,恐怕未必如此!
他鮮少過問政事,眼光卻是一等一的毒辣準確。
“年景太好,國庫充盈,便會有不少貪官污吏!彼f道。她是皇帝同父異母的妹妹,身份特殊,得以在朝中謀職。為令皇帝放下戒心,她廣招門客,為自己安了個并不好聽的風流名號。風流,自然奢靡,奢靡,自然貪圖享樂,自然也麻木不仁,她苦心設(shè)這么一個局,不過為保全自己!凹Z倉再滿,倘若其中出現(xiàn)了一只碩鼠,到最后也會糧盡倉破!
平日里,她知他不問朝野事,極少講。可今日不同,若再不多說些,可能這輩子都再無機會開口了。
他向她坦白,已向她求得解藥。她也答應(yīng)他,今日,便放他走。
時辰不早,飲完最后一杯茶,他就該走了,重返天涯。
“公子云游四方,可曾故地重游過?”
“……殿下保重。”他端端正正行了禮,拜別位高權(quán)重的她,在繁花時節(jié),一襲藍衣,背著劍,策馬離開。
原以為,此生就此錯過——
自古朝代,大盛之后必為大衰。
三年后,年景不再,天降旱災(zāi)。百姓顆粒無收,朝廷賑災(zāi)不力,皇帝昏庸,奢靡享樂,不問民生。
他的父親臨終前將一兵符交給他,告訴他,倘若世道大亂,便要為萬民開太平……這,便是父親留給他的后手。
深秋,民間起義不斷,朝廷處處鎮(zhèn)壓,矛盾日益見深。
第一場雪過后,太子謀逆,朝廷危在旦夕。
他父親在世時暗中操練的軍隊,一直待命。頭領(lǐng)帶著信物,來到深山中,他的隱居之處。
男人比起三年前,出乎意料的,更虛弱了,身形單薄,看起來弱不禁風。
連頭領(lǐng)也大吃了一驚!肮舆@是……”
“不妨事!彼麛[手,坐下煎茶!澳愦舜蝸恚菫楹文康?起義,還是勤王?”
頭領(lǐng)單膝跪地,遞上信物!澳⿲⑷牴硬钋!”
許久,他蒼白臉色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放下手上的茶具,起身接過信物。
“那便走吧!
深林里的竹屋,主人從放在角落里的小盒子中取出一粒藥丸,仰頭吃下,而后仔細將自己的劍擦凈,放好,將發(fā)盡數(shù)束上,接過頭領(lǐng)遞上來的劍,換了副神色,毅然決然,領(lǐng)兵開拔。
他隱居這三年,研習了不少兵書,初次上陣,竟也毫無懼色,指揮有方。
宮墻外,他身穿鎧甲,浴血拼殺。
宮墻內(nèi),她寧死不屈,與設(shè)局陷害的皇帝對峙,只求他千萬別破宮門。
可他還是破了,直搗黃龍,一腳踢開大殿的門。
她渾身的傷,看到他時,眼神里還有幾分掙扎。
“別過來!”她歇斯底里喊道。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抬眼看見她身后毫發(fā)無損的皇帝。
這是那個貪得無厭的皇帝的算計,以她為棋,誘他入局,進而甕中捉鱉。除了她這個潛在隱患,又能拿到前來救她的他,手上那不知比朝廷軍隊好多少倍的兵。
一石二鳥,一舉兩得。更不知,這是什么時候便設(shè)下的局……
當她看到他時,好像就都明白了。解藥是她從宮里取的,他離府時在就吃下,這時本該藥到病除……可是……
他動了內(nèi)力,強撐著,將她死死護在身后,上來一個殺一個。硬生生退到殿外。到最后,竟無人敢再上前。
他用劍撐在地上,卸了甲——現(xiàn)出他離府那日穿的淡藍長衫,是她所送,一直保存到現(xiàn)在。
離開時是春日,衣裳并不厚?伤粋將死之人,冷不冷的,又有什么所謂呢?
鮮血染紅了他的外衣,分不出哪里是傷,哪里是血跡。
她當年放他走,是為了能讓他脫離自己,脫離危險。
他當年走,也知道算計他給他下毒的人是什么目的,為了不牽扯到她,這才離開。其實他早知道解藥是假的,早知道是個局。
“你早知道了,對不對?”她顧不上自己的傷,抓著他浸過血,卻漸漸冰涼的手,淚水混著血,一滴一滴砸在他手上。
“在下說過,殿下恩情,有朝一日定會報答……”他費力抬手,想給她擦淚!暗钕拢趾螄L不是,早就得知……”
“我既已讓你走,你為何要再回來……”她泣不成聲。若他沒有回來,那應(yīng)該,皇帝就不會得逞,他至少還能安度最后的幾年……
皇帝站在殿前冷眼旁觀。
“在下想告訴殿下,在下……故地重游,為一個人……”他抓著最后一絲清晰的意識,想多和她待一會兒!叭粲衼砩叶ú回摰钕隆
溫熱的血不知從何處流了出來,浸紅了雪,在一片銀白中漫出一片赤紅,逐漸擴大……
不管有沒有他,她都逃不過。所以才那么想讓他活,不管是孤獨終老,還是兒孫滿堂。
他走,不再回來,還有幾分能活下去的希望,他回來,卻是為了能讓她有幾分活著的可能。
她原以為他逃得掉。
可他終究逃不過她啊。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芍了溃閻垡膊辉谎哉f。
唯有被染紅的白雪,能映證這份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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