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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
天宮正中有一株樹,古老蒼郁,有葉無花。虬曲的枝干蜿蜒向上,不知窮盡。
黃泉之上是人間,人間之上是碧落,碧落之上呢?
沒有人知道,甚至連地府的鬼、天界的神也無從知曉。
只有這株古木,俯瞰眾生,默默的洞悉著一切……
古木沒有年紀(jì),或者說是它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長的歲月,長到天地間竟已無一物曾見證它曾經(jīng)的剎那芳華。
從沒有誰試圖去探尋古木的來歷。諸仙們將它的存在視為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像那日升月落,花開花謝一般,順利成章,亙古不變。
人間物事有更迭,天界亦然。
有的剛得道,步入仙階;有的犯了錯或是動了情,貶下凡塵。
天界無情,人間有情。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古木記得上一次開花已經(jīng)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久遠得只有自己還記得。
記得那時天仙中有兩位最為出色的……碧華上仙和星輝仙官。
直到很久以后的如今,它也沒有發(fā)現(xiàn)比他們更優(yōu)秀的仙。
碧華似水,翩翩氣質(zhì)仿若那碧落獨有的七彩仙蝶,豐姿靈動,明眸微蕩。
星輝似火,朗朗俊容笑看人世百態(tài),英勇豪邁,灑脫不凡。
那年,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他遇見了他。
蟠桃宴百年一屆,上品仙階的諸神諸仙聚集一堂,仙桃芬芳,佳釀醉仙,眾神歡娛。
但卻偏偏有人不喜這熱鬧的場合,悄悄避了開去。
隨意而走,不想?yún)s尋到王母的御花園,滿園花香浸人心扉。
遠離筵席間的喧囂,星輝終于松了口氣。今日玉帝酒癮一上,非要讓他陪著喝個痛快。幸虧太白金星跑來向帝座敬酒,自己才好不容易逃了出來。
隱約中傳來陣陣笛聲,悠遠縹緲,美妙細膩卻帶著絲絲悲傷。
悲傷?……仙界之人早應(yīng)絕了七情六欲,無欲無求,這悲從何生?
好奇心始然,星輝尋音而去,靡靡之音百轉(zhuǎn)千回。
前方……仙花環(huán)繞,彩蝶飛飛。一個青衫男子衣袂飄飄,卷發(fā)微揚,獨自持笛而奏,就好似遺世獨立,渾然忘我。
星輝癡了,即使天宮最美麗的七仙女,竟也敵不過眼前的傾城神韻。
好美的一副畫……靜謐中的美……
“出來吧……”婉轉(zhuǎn)的笛聲忽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淡淡的聲音。
很淡,卻醉人。
星輝回過神,干脆的從掩身的碧落牡丹王后走出,拱拱手,朗聲道:“在下仙官星輝,恰巧路過此處,打擾之處尚請見諒!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星輝仙官啊,您太客氣了。”對面的人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風(fēng)輕。
星輝問道:“在下很好奇,為何先前的仙樂卻蘊有悲傷之色?”
“悲傷……許是放不下前塵的情緣吧……”他垂睫斂眉,若有若無的笑容一絲絲淡去,清冷的眸光里卻是若有所思的哀傷。
前塵情緣?但凡列入仙籍,必將洗去人世記憶。何來的前塵情緣?
星輝詫異,可還未把疑惑問出口,面前的人又說道:“我得走了!
語畢,身形已經(jīng)晃離幾丈。星輝趕緊問道:“還未請教尊號?”
身影頓了頓,隨即又飄然而去;秀敝,遠處隱隱傳來……
“仙號碧華……”
風(fēng)吹花搖曳,蝶舞草木動。
星輝靜立花從中。
真的,有些醉……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在玉帝的議事殿。
龍族內(nèi)亂,東海龍三太子上天庭奏請玉帝派兵平亂。
天界素來喜好和平,諸神諸仙們一見戰(zhàn)事,皆是忙著推脫。
星輝正準(zhǔn)備請戰(zhàn),可一個人影卻先他一步站出,主動請纓。
星輝愣了愣,竟會是那個溫文爾雅,清秀俊逸的他……
碧華……
素日嚴(yán)肅的玉帝看來也微微有點吃驚,猶豫了一番:“此次戰(zhàn)事非同小可,單是一名將領(lǐng)怕是不夠……”
話還未完,星輝已經(jīng)站到大殿正中的碧華旁:“星輝愿與碧華上仙同往!”
一直埋著頭的碧華顫了顫,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玉帝的目光威嚴(yán)的落在二仙身上,略一思量,點頭宣布:“好!派碧華與星輝領(lǐng)天兵三千前去平亂!”
龍族
未曾想到平日那個看似文弱的他,居然身懷絕技,武藝超群。
星輝心里如是想著,暗嘲自己實在不會看人。
揮舞手上寶刀,斬下面前的一個叛軍,側(cè)頭看看并肩的碧華……
長劍舞動,青衣染血,渾身散發(fā)著妖冶的美麗,仿佛浴血的鳳凰,在烈焰中重生。
美麗而又殘忍。
星輝覺得越來越不懂旁邊的人兒了,到底是那時那個有著傾城神韻的吹笛少年,亦或是眼前這個殘酷冷漠,渾身浴血的他呢?
碧華手中的長劍泛著銀光,每一揮動就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傳說中是他前世在人間使的利器。
名曰——無名劍。
無名劍……
星輝覺得頭有點疼,好像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平亂成功回到天庭后,星輝就總愛有事沒事跑去纏著碧華。只要幾天沒見碧華,他心里就覺得慌慌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失落了。
為什么會這樣?星輝不明白。但被抓回天宮的三圣母卻告訴他:那,是思念。
思念?碧落斷情。已入天庭,何來思念?
“……許是放不下前塵的情緣吧……”星輝突然想起當(dāng)初碧落的話。
“前塵情緣……”星輝呢喃著。
后來,月老對星輝提起,天宮藏寶閣中有一寶鏡,可查諸仙前塵往事。
星輝的身手仙法出類拔萃,找個機會,順利摸了進去,尋到寶鏡往里一窺,以往的人世紅塵、黃泉往事,如走馬觀燈般一一閃現(xiàn)。
居然是這樣……從藏寶閣出來,星輝心里像是一直被什么給堵住,很難受。
身體仿佛背叛了自己,不知不覺就走到碧華的處所。
既來之則安之,索性進去了。
熟悉的院落,種滿天庭玉蘭。
素雅高潔,芳香撩人,一如院子的主人。
主人家正坐在花圃中的八仙桌前,獨自小酌。見到來人,微微側(cè)首,淡然一笑。
星輝腦子里無數(shù)畫面在涌動叫囂著,頭好痛,心痛亦然。一切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不受控制。他癡癡望著那熟悉卻有陌生的清俊容顏,嘴里脫口而出:“惜朝……”
碧華手一顫,杯里的酒灑了些出來。他卻全然不顧,雙眼直直的盯著面前的星輝,似乎要將他看穿。
那雙清如秋水的眼里除去一貫的隱忍悲傷,還多了些平素深埋的東西在隱隱翻滾。
“戚少商,你終是也去了藏寶閣!钡偷偷穆曇衾镉行┬老矃s又有著更多的無奈。
星輝怔了怔:“你也去過了?”
“早在第一次見到你后,我就已經(jīng)去過。”碧華搖頭苦笑。
“為何什么都不言語?”星輝迷茫的問道。他真的好像是越來越不懂眼前這個人。
“天人無情。既入碧落,怎能動情?我雖已動,卻不能害你失了仙籍。”碧華一邊悠悠做答,一邊仰頭把杯里的酒一干而盡。
想要一醉,一醉解千愁。
看著他的這般模樣,星輝心潮翻滾,盡是不忍,一把上前緊緊摟他入懷,語氣堅定:“上窮碧落下黃泉,永生不棄!
碧華靜靜的任他摟著,閉上眼感受縈繞著的前世熟悉的氣息。眼角劃落一滴清淚,轉(zhuǎn)瞬即逝。
再后來,天界出了一件諸神震驚的事。
碧華上仙與星輝仙官雙雙向玉帝請罪,貶下凡間。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玉帝搖頭嘆道:“唉……都是個‘情’字……”
碧華與星輝被貶那日,天宮的那株古木突然抽芽開花;鸺t的花朵開得如火如荼,順著虬曲的枝干蜿蜒上爬,不知窮盡。艷麗的紅像是那新娘子的嫁衣,刺目耀眼;又仿若情人的血,許諾著生生世世。
那花其實是有個名字的:九世九情花。傳說它能帶給人九世的情緣。
前生;,既未雙修;來世情緣,何妨先種。
惜朝……上窮碧落下黃泉,永生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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