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姆與海的結(jié)婚賀文——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抱著幾本厚薄不一的書，曲希瑞穿行在圖書館到教室的路上。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心情卻充滿了莫名的哀傷，如果仔細去看他的藍眸，便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水光不是假的——有淚。

　　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只是碰巧喜歡詩歌罷了，可是，他從來都只以旁觀者的身份去欣賞詩歌——除了這篇，除了這篇海子所寫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剛剛在閱覽室他又看到這首詩了，不知是誰留下的，一張?zhí)焖{色水紋的紙上用行云流水般灑脫的行書寫下的詩，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空曠的桌子上，仿佛在等誰來檢閱一般。

　　「從明天起」，每當曲希瑞讀起這句他便會頓感悲傷，「明天」，對于海子來說，「明天」到底在哪里呢？

　　無論讀了多少遍，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疼而又心酸。然而，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與他抱有同感的，他們眾口一詞地認為，這是一篇積極向上、心胸開闊的詩，根本與悲情毫無關(guān)聯(lián)。

　　——他該說什么？他如以往一樣什么都沒說。他們原本就不知道！

　　曲希瑞，既然你這么喜歡詩歌，為什么不去加入學校的詩社？

　　詩社？

　　曲希瑞是知道的，聽聞他們除了詩歌還創(chuàng)作雜文、小說、散文、戲劇……幾乎就可以說是文學社了！他們大名鼎鼎，�？瘍�(yōu)秀的質(zhì)量讓人無法忽視他們。

　　真的要去嗎？去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曲希瑞把書放進書包，走出教室，還在猶豫著。

　　還是……去看一看吧！只是看一看，應(yīng)該……

　　詩社的活動室在臨近圖書館的一座舊房子里，這里一般鮮有人來，本來圖書館的四周就是要保持安靜的，何況這房子又這么舊，而且，聽說詩社的成員都不好相處……

　　曲希瑞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敲了門。

　　沒過多久，門便開了，一個男孩出現(xiàn)在門前，曲希瑞沒想到這么順利，愣了一下。

　　「你有什么事嗎？」男孩綻開一抹優(yōu)雅的笑。

　　「我……」曲希瑞突然不曉得該如何表達自己的來意，他猛地記起�？蠘嗣鞯脑娚缟玳L的名字……「雷君凡，請問雷君凡在嗎？」

　　男孩微微有些驚訝，「在，我去叫他，你請進吧�！�

　　「謝謝�！�

　　「君凡！」男孩進去了，高聲沖里面叫道，「君凡！有人找！」

　　曲希瑞拘謹?shù)負炝藗�地方坐下，他發(fā)現(xiàn)這里到處是紙頁，地上、桌子上、椅子上……雖凌亂卻不臟，看上去他們很隨性，不拘小節(jié)。

　　不一會兒，有人從里屋走了出來，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在看到曲希瑞后煙銷云散。

　　曲希瑞站了起來，他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偏分的黑亮短發(fā)軟軟地搭在頰邊，濃黑的眉，明亮的眼，健康的麥色肌膚，如刀削般堅毅俊朗的面龐，他自然地散發(fā)出不怒而威的氣質(zhì)，讓人一看便覺得他是個神祗般的人物。

　　「是你……找我？」

　　雷君凡有些懷疑地問，他可以確定之前他們從未有所交集——不過，他認識他。

　　「呃，是的。」曲希瑞點頭，他在雷君凡這樣鎮(zhèn)定自若的人前，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什么事？」雷君凡十分簡潔地問，末了又添了一句，「曲希瑞。」

　　曲希瑞一驚，他沒想到雷君凡竟認識他。

　　「我只是……想來看看�？梢詥�？」曲希瑞抬頭詢問，那模樣讓雷君凡覺得他楚楚可憐。

　　他笑了，腦海中突然閃過鄰居家那只愛粘著他的小貓�！府斎豢梢��！�

　　「謝謝�！�

　　其實說是看，也就只是看看那散落各處的紙張而已，曲希瑞有些煩躁，他突然覺得進退兩難，他到底為什么來這里的？他來這里能做些什么呢？……

　　這么想著，他的目光突然被一個本子吸引了，那是一個很厚的白紙本，松軟的紙張，沒有格子的限制，這讓寫在上面的字瀟灑而沒有拘束——這是他多么熟悉的字體啊！

　　心靈的燈/在寂靜中光明/在熱鬧中熄滅；
　　常人的批評和斷定/好像一群瞎子/在云外推測著月明；
　　每個晚上我都往下墜落/每晚都是同樣的夢/每個晚上我都往下墜落，等待著我唯一的朋友/每個晚上我都往下墜落，等待著這世界的結(jié)束；
　　每一夜，我墜落/每一夜，我呼喊你的名字/每一夜，我墜落，嗥叫有如獸嗥/每一夜，我墜落，夢見鴉黑的夢……

　　曲希瑞開始還翻得很慢，到后來便飛快地翻了起來，每一篇都寫了短小的詩，每一篇都是相同的字體。

　　「這是……誰寫的？」曲希瑞聽到自己的聲音澀澀地問。

　　「……我寫的�！估拙驳穆曇艚o了他答案。

　　他猛然抬頭看他，仿佛他不再是雷君凡一般�！甘悄恪瓕懙�？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也是你……？」

　　「你說落在圖書館的那張紙？」見曲希瑞點了點頭，他道，「是的�！�

　　「為什么……要寫那首詩呢？」

　　「因為喜歡嘍！雖然很悲，可是卻能……觸人心弦吧……」

　　很悲？！

　　「你認為它很悲傷？」

　　「當然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從明天起』……」

　　雷君凡評論的聲音曲希瑞已經(jīng)聽不到了，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句話：終于……找到了！和自己一樣的人！

　　曲希瑞加入了詩社，也認識了南宮烈、展令揚、向以農(nóng)、安凱臣這些名聲在校園中如雷貫耳的人，可是，不知是不是第一印象使然，他總是對雷君凡更親近些。

　　靜靜地，你的微笑如淺見撫平了我的煩躁/暖暖的，你的微笑如清泉滋潤了我孤獨的心/只要有你的微笑，我的生活就不會黯淡無光；
　　我們的小路從來沒有盡頭/并行的腳印彎彎曲曲/如五線譜上活潑的音符/譜出只有你我才能品味的旋律/停止并不意味結(jié)束/美妙的停留之后/總接著激動人心的開始……

　　曲希瑞的詩在校刊在漸漸多了起來，大家議論的才子中也多了曲希瑞的名字，他每天會通過詩社收到很多信，他很高興能得到認可，但他并不是為了這個才寫詩的，在藝術(shù)內(nèi)涵上的理解偏差，讓他無法以這些讀者們的話為標準。

　　——如果說要找個標準的話，他愿意去找雷君凡。

　　雷君凡坐在他旁邊，兩人擠在一張桌旁，近得讓他可以數(shù)清他的睫毛，他可以看得到他是如何用修長有力的手寫出灑脫俊逸的字來一筆一劃地更改他不足的地方，他可以感到他溫暖的體溫透過衣物由兩人相觸的地方傳來……剛剛煮好的咖啡在咖啡壺中散發(fā)著濃郁香甜的氣息，午后的陽光輕風一般從窗子吹進來，灑進一室明亮。

　　曲希瑞覺得再也不會有人給他這樣的感覺——他喜歡和他說話、聽他的看法，他喜歡他沒有惡意的玩笑，喜歡他如撫摸孩子一般撫弄他的頭發(fā)，他給他一種安全感，就像夜間抱著羽毛被睡得香甜的那種安心。

　　自己是不是不正常�。壳Ｈ鹨苍@樣懷疑過，還是說，因為溫婉細膩的詩讀多了，自己也變得如女孩子一般了？

　　他不清楚，他沒有可以詢問的對象，他感到一片迷茫。

　　還是，離他遠一些吧，畢竟他是不知情的，如果說這是禁忌，那么犯錯的，只有我一個。

　　起初雷君凡并沒有太在意，畢竟兩人也不可能總是在一起，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曲希瑞好像……是故意在避開他。

　　在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會把目光調(diào)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若是大家都在還好，他們兩人獨處時曲希瑞都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離開，而且他不再找他來改自己的詩了。

　　雷君凡感到奇怪，自己是做了什么令他討厭的事嗎？他的性格本就干脆利索，很少猶豫不決，于是，在一個獨處機會又要泡湯的前一刻，他拉住了曲希瑞的手。

　　「希瑞，我發(fā)現(xiàn)……你總是在躲著我？」他低頭找尋曲希瑞低垂的藍眸，「為什么？」

　　「我……我沒有。」曲希瑞的目光游移不定，他不知該看哪里，他只知道……不能抬頭。

　　「既然你不說，那我就猜了哦！」雷君凡試探性地問，「我做了什么讓你難堪的事？」

　　曲希瑞搖頭。

　　「我無意中傷到你了？」

　　搖頭。

　　「覺得我沒資格和你相處？」

　　搖頭。

　　「你討厭我？」

　　猛烈搖頭，曲希瑞真不明白為什么他會這么想。

　　「你……」

　　「君凡！」曲希瑞猛地打斷他，他覺得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否則，憑雷君凡這么聰明的頭腦，一定會猜到真相，「我真的有事，下次再說好嗎？BYE！」

　　他幾乎是奪門而逃的。

　　雷君凡玩味地看著他，他有個大膽的推測。

　　如果君凡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會說自己骯臟、惡心、變態(tài)？不，不會的，君凡那么善良，即使他這么想，他也絕不會說出來傷自己的心，或許他會把自己當作病毒一般躲得遠遠的？還是……和自己絕交？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暗戀自己的同性在身邊的吧！

　　曲希瑞苦笑了一下，他決定，還是親自結(jié)束這個令他坐立不安的關(guān)系。

　　他請了假去了詩社，他要趁著雷君凡他們不在的時候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后退社。

　　自從曲希瑞加入后，收拾房間的任務(wù)就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看著凌亂的屋子，打算最后一次為他們整理。

　　凱臣的評論放在一起，放在CD機旁邊，他總是第一個奔向那里；烈的散文放到窗臺上，他喜歡從那里看窗外的風景；以農(nóng)的戲劇放在沙發(fā)旁的小柜子上，他一直都是癱在沙發(fā)上看東西；令揚的小說放在沙發(fā)上，他說那里比較舒服；君凡的詩，君凡……

　　曲希瑞在那張一般只有雷君凡和他會用的書桌的散亂紙張下發(fā)現(xiàn)了一本日記，是雷君凡的，他見過。

　　他的心情突然緊張起來，君凡都在想什么呢？日記中會不會提到他呢？他很想看，可他又不敢，這是侵犯別人隱私的行為，可是……他又是那樣該死的……渴望了解君凡……

　　最后，私心戰(zhàn)勝了道德，曲希瑞在心中為自己開脫，只是看看君凡的心里在想什么，他絕不會亂說，也絕不會死死糾纏他，當然，更不會讓他知道……

　　他顫抖著翻開了日記，因為里面有書簽，所以他一翻開看到的就是那天發(fā)生的事，是他們初遇的那天。

　　「他看的來找我了，我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照烈告訴我的去做，沒想到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睹娉蠛�，春暖花開》，我練習了那么久，他來找我果然談起了這首詩，還好努力沒有白費……不過，他根本不知道我是為了他才去看海子的詩，他以為我們是志同道合的，他很高興，可我卻有種欺騙了他的罪惡感……」

　　「我用專注的目光注視你/你就成為我的詩篇/我的目光是靈魂的觸須/能感知你所有的喜怒哀樂/沒有一首詩篇會比你更豐富/沒有一首詩篇會比你更恒久/我的生命里永遠蕩漾著你的韻律……天知道我多么想對他說，可我沒有那個勇氣�！�

　　「……他為什么要躲著我呢？是我做錯了什么？可令揚他們都說沒有��！我想找個時間問問他，不能讓自己不明不白……現(xiàn)在想想，當初沒有告白是對的，恐怕對他說了，也不會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回應(yīng)吧……」

　　曲希瑞難掩心中的震驚，這個「他」，會是自己？難道君凡也……？！

　　書簽從日記中滑了出去，曲希瑞彎腰去撿，卻見書簽的背面這樣寫著：

　　我見過你哭——炯炯的藍眼
　　滴出晶瑩的淚珠
　　在我想像里幻成紫羅蘭
　　滴著澄潔的露水
　　我見過你笑——湛藍的寶石
　　光澤也默然收斂
　　怎能匹敵你嫣然的瞥視
　　那靈活閃動的火焰！
　　有如夕陽給遠近的云層
　　染就了綺麗的霞彩
　　冉冉而來的暝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讓抑郁的心靈
　　分享它純真的快樂
　　這陽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靈上空閃射

　　淚水溢上了眼眶，他用手背拭去，然后又吸吸鼻子，把書簽放好，日記放好，他亦把自己的東西放了回去，他不能離開這里，他不能離開他。

　　愛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播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香花彌漫/使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

　　君凡很快就會回來，然后他要告訴他，他愛他，愛了很久。

　　從現(xiàn)在起，我想做一個幸福的人，如果我能有一所房子，我會祈禱能和你在一起——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全文完——

　　雨楓結(jié)于5/05/15

　　后記：這是姆和海的結(jié)婚賀文（汗……），還滿意嗎？前陣子翻自己的作品記錄，發(fā)現(xiàn)除了ALL瑞及和別人一起寫的，我好像都沒寫過凡瑞……真是……對不住君凡！所以這一篇設(shè)計成了凡瑞……

　　最近很迷詩歌，不知道有沒有人能猜出文中的詩都出自哪里？猜對……………………無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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