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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們宿舍多了幾個新成員,它們悠閑自得,在廁所角落安了家。
其實,早在幾個星期前,我就開始關注它們。當然,主要是我很閑,它們也很閑。我只是在正常進行閑人與閑蛛之間的無聲交流,盡管可能、估計、大概率......不,一定是我單方面自娛自樂。那又如何?有趣,難道還不夠成為我自娛自樂的理由?
三只蜘蛛,一家三口,單親媽媽和兩個自立小孩的家庭日常倫理劇在我腦海里連續(xù)播放。
廁所內部,LED電燈附近,墻壁凹陷的陰暗處,單親媽媽占了位建了房,蟄伏其間,不動聲色。該說不愧是經驗豐富、眼光毒辣的前輩嗎?幾星期以來,它房中的訪客量穩(wěn)居不下,即使白色蛛網落了灰,成了棕灰色,也絲毫不妨礙客人持續(xù)熱情地來訪。甚至多有客人留宿于此,單親媽媽總會第一時間跑去為客人披上它特制的網狀棉被,順便囑咐客人吃下備好的安眠藥,以保證一夜好眠。
雖然很多客人第二天就沒了蹤影......
單親媽媽的房子離客人公寓稍遠,卻離客人活動場所很近,地理位置優(yōu)越,每天都有很多食物送上門,哦,不,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前來拜訪,撫慰單親媽媽孤寂的心靈。
單親媽媽有兩個孩子,它們到了該自立的年紀,都脫離媽媽的懷抱自立門戶去了。
年齡稍小的孩子仍對媽媽有所留念,雖說搬出了媽媽的房子,但沒走多遠,索性在媽媽住房樓下占了位造了房。那里離客人公寓很近,地理位置稍次,每天仍有稀稀疏疏的客人到訪。
我與它的關系最親密,認識時間最長,互動次數也最多。每每進廁所,它總在我目之所及,觸之可及的地方,這不禁令我為它擔憂。
我想:它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可愛。
它完全不了解人類這種龐然巨物的恐怖,甚至對人類這種生物的認知幾乎為零。大概我和室友的佛系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致使它對人類誤解頗深,以為能和我們“相安無事”到永永遠遠。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et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
For Auld Lang Syne my dear
For Auld Lang Syne......”
。ā霸跄芡浥f日朋友
友誼地久天長
親密的朋友 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友誼萬歲......”)
哦,天哪,真是好樣的!感動得我都開始唱《Auld Lang Syne(友誼地久天長)》了。
然而世事難料,不是嗎?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這種事已經爛大街了吧?人類友誼現狀尚且如此慘烈,更何況我們和蜘蛛并沒有建立人類通常意義上的友誼關系,所以......以后的事一時半會兒很難說清。
總有一天,人類會搗毀它們的房子,攪亂它們原本平靜的生活,將它們逐出安樂窩,徹底霸占它們的領地,更糟糕的情況它們會慘遭滅絕人性的大屠殺。盡管可能只是人類無意識輕輕一個巴掌,它們也會被碾成肉餅殘渣。盡管它們不是印第安人,我們也不是盎格魯撒克遜人。
懷著一定要告訴它世事多風險的老年人的心情,我召來狂風,吹得它不太牢固的小屋左搖右晃,它害怕地將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八只腳緊緊拽住蛛網的支柱,護住腦袋和上半身,撅起白色斑點點綴的黑色屁股,想以此獲得一時的庇護,然而眼見風不停,它終強忍著恐慌,飛快躲回陰暗的角落,那里成了它的避風港。
我想:它應該深刻體會到了外界力量的殘忍與粗暴。
看著它來回疲于奔命的急切慌亂模樣,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內心倍感愉悅。哦,當然了,我絕不會承認自己不過是出于無聊的心思想借機會戲弄它。
請務必記住,我要達到的最終目的,那才是關鍵。為了謹防有心人的誤解,我必須一再誠懇地盡述衷腸,免得被人指責欺凌弱小。
另一只年齡稍長、有著雄心壯志的蜘蛛,早早遠離了母親和某個它瞧不起的媽寶蛛,獨自在洗手池旁搭了房。洗手池旁空出的地盤相當寬闊,要想在這種懸崖式地基處搭房造屋,沒點兒勇氣和魄力,還真不大行。最最最關鍵的在于它敏銳的市場觀察力、卓越非凡的戰(zhàn)略眼光以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膽量,令蛛中眾友嘆為一絕的豪華總統(tǒng)別墅高聳其間才成為可能。
盡管它不是試圖稱王稱霸的第一人,盡管它只是在探險途中發(fā)現了先賢的遺跡,早早知曉了此地埋藏的秘密,僅僅依照前人的足跡在殘垣斷壁上重建只屬于它的高樓大廈,仿佛如此便能使它聲名遠揚,仿佛如此就能宣告新時代的到來。這一切讓它看上去比拿破侖還更有風范。
講句心里話,我都不得不為它的豐功偉績激動鼓掌。必須予以肯定,它的壯舉著實令人舉世矚目。
這只蜘蛛非常聰明,膽子也不是一般地大。每每我利用人造風暴對它實行精神摧殘,它都能頑強地挺過危難。它毫不畏懼,穩(wěn)穩(wěn)抓住蛛網,趁著我喘氣呼吸的間隙爬進墻角,即使我再怎么賣力吐出狂風也震懾不了它。見它這般冥頑不靈,我便換了個法子,不如學法!八鹕剿隆保乙瞾韨水攻城堡。可沒想到水攻更是毫無效果。只是灑小水珠,水滴從指尖彈出,任意落入蛛網,穿透蛛網,最后墜落懸崖,而它和蛛網毫發(fā)無損。
我感到沮喪,心中多有不甘。怎奈我是個好人,不會和它過多較真。既然它不再需要我的教導,我又怎么好意思死皮賴臉纏著不放手呢?
我想:沒錯,它已經是一只成熟的蜘蛛了。我的考察從未有過失誤,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我收回視線,甩干手上剩余的水珠,轉身推門走出廁所。今天的觀察活動告于段落。我和蜘蛛們依舊相安無事。我的室友們依舊視它們如無物。今天,它們又逃過一劫,尚且好好活在世間,活在廁所的一個角落里。
我站在宿舍窗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窗外一片晴空萬里,不禁想:又是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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