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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決定逃婚的那一天,回到了高中。
一切都和記憶里不一樣,除了我還是我。
我坐在窗邊的座位,走廊的另一邊有桃枝向建筑內(nèi)延伸。
“未婚妻!”銀發(fā)少年在下課鈴響后的一分鐘內(nèi)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
我還是我,依然有個未婚夫。
不同的是,這次這位不是個素昧蒙面的老頭,而是鮮活得過分的混血帥哥。如果按照我原本的記憶來算,我要比他大上不少,可以說是在占人家便宜。
少年站在窗戶邊上,一下課就跑過來也不需要緩口氣,精力旺盛。他紫水晶一樣的眼睛看著我,一點也不掩飾期待:“未婚妻,這個周末也交給查理來安排吧?”
今天才星期四。
他一開始還生澀地找話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熟門熟路地撒嬌了。
同班同學已經(jīng)習以為常。
我伸手去拉他的領(lǐng)帶下端,他順著我的力道彎腰。他太順從了,沒有半點停滯地,我們的距離就到了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
他的耳朵比他先讀懂氛圍。
在他完全反應(yīng)過來之前,我松開手,若無其事地問:“查理蘇,國際班離這里隔著一棟教學樓,有什么不能手機聯(lián)系?”
我的問話打斷了他的升溫趨勢。
他眉目張揚:“當面的邀約更有誠意,況且未婚妻難道不想見我嗎?”
真是好懂。
我往后一靠,笑瞇瞇道:“那就周末見吧,未婚夫。”
查理蘇沒得到想要的答復(fù),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委屈地控訴:“未婚妻,你還沒說……”想不想見我呢。
他沒有得償所愿,因為上課鈴響了。
未婚夫很誘人,但我得先把情況搞明白。
這到底是天賜的禮物,還是另一場騙局。
最后一節(jié)活動課結(jié)束后,我離開學校,前往記憶中的外婆小鋪。
路上的一切都眼熟極了:小巷、街道、煎餅攤……
這里確實有一家裁縫鋪,只是店主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士。
我想我大概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了。
人的一生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我回到的過去也不是我的過去。
我想回去。
-
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
我現(xiàn)在毫無頭緒。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但我還要寫高中生的作業(yè)。
第二天一大早頂著黑眼圈上學的我,更想回去了。
國際班放學早,我還在等下課的時候,查理蘇已經(jīng)在走廊等了。
自從來到這里,頻繁的外出讓我的行李箱時刻準備著。下了課,熙熙攘攘中一眼看見查家的車,順路回趟家拿行李,然后直奔查家的私人機場。
他喜歡曬太陽,隨身攜帶墨鏡。
意料之中的,他所謂的約會定在了南方島嶼。
這個時節(jié),北方已經(jīng)在降溫了,但是緯度低的地方依然炎熱。
關(guān)于為什么最近頻繁約會,我想大概是因為訂婚宴將近。
或許查理蘇也發(fā)現(xiàn)他的未婚妻突然變得冷淡了。
我有點心虛,畢竟我也不知道兩個小朋友之前的相處模式是什么樣的。
查家的作風可謂上下一致地張揚。雖然我還沒有與查理蘇的父母有交集,但連保鏢都活潑得超過了敬業(yè)的程度,料想他們也差不離。
在“金牌向?qū)Р槔硖K,只為未婚妻服務(wù)”的余威中下了飛機,接引人把我們送到查理蘇在當?shù)氐姆慨a(chǎn)。
我們放了行李,查理蘇帶著我在這棟海景別墅熟悉。
二樓落地窗前,我偏頭問:“經(jīng)常來嗎?”
“嗯!
不知道為什么,在接引人和保鏢離開后查理蘇變得沉默起來。
我又問:“那我今晚住哪?”
其實是想問查理蘇他今晚住哪。他是這里的主人,不需要帶行李,但剛剛我的行李放在主臥了。
查理蘇理所當然道:“當然是主臥了,我們剛剛放行李的地方。”
我靜靜看著他。
查理蘇無辜地與我對視,終于在幾個呼吸之后反應(yīng)過來,補充:“我的生活用品已經(jīng)全部收拾到客臥了,不過有需要的話我隨時恭候,保證讓未婚妻擁有完美的約會體驗!
話終于又多了起來。
我瞇眼笑著說好。
這不像是約會,倒像是度蜜月。
跟查理蘇的進度像是倒著走的:從朝夕相處開始,然后度蜜月,再訂婚。
可能最后會形同陌路也說不定。
-
查理蘇的審美特色過分鮮明了。主臥簡直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我憂心我晚上會睡不著覺。
冷藏室有新鮮的食材,晚餐由查理蘇掌勺。
“我聯(lián)系了當?shù)刈钣忻膹N師,本來想讓未婚妻嘗嘗本地風味的,”查理蘇故作憂愁地皺眉,“只是可惜他今天有約,我們只能改天再體驗了!
隨即舒展眉頭:“不過沒關(guān)系,完美的查理也可以為未婚妻準備美味的料理!
我捧場道:“好期待啊,沒想到未婚夫還有這項技能!贝_實很難想象,查家會對繼承人進行這樣全方位的培養(yǎng)。
直到飯后散步的時候,我才知道查理蘇挑選這個時間地點的原因。
我們本來是在海邊散步,但不遠處人聲喧嘩。沙堆深深淺淺,查理蘇在征詢過我的意見后牽著我的手過去。
一家酒館后的大片空地,有樂隊,也有傳統(tǒng)的鼓。樂隊的幾個青年是亞裔面孔,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查理蘇走近他們交流了幾句,坐在架子鼓后的青年站起身來。
查理蘇坐到青年的位置上,那幾個青年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我,吉他手從后臺拎了個凳子過來,用英語問我要不要點歌。
“Your fiance is trying to impress you.”
你的未婚夫在討你歡心。
我搖頭,看向查理蘇:“He’ll get what he wants.”
“If he cares.”
他總是能得償所愿。
實際上也確實不需要我來點歌。除了鼓手往臺階上一坐,其他樂隊成員圍著查理蘇一頓商量,五分鐘之后各就各位。
我不得不承認,架子鼓這樣熱烈利落的樂器和查理蘇的適配度極高。
他的襯衫卷到小臂,領(lǐng)口扣子松了兩顆,海邊的風撩過他的銀發(fā),我的海洋也被他的鼓點震顫。
向樂隊成員們道謝后,我們準備到周圍逛逛。
我貼近查理蘇問:“那是什么歌?”
查理蘇幾乎把“心情很好”寫在了臉上,像一只昂首挺胸尾巴上翹的鳥。
“是當?shù)氐那笈济裰{,今天是當?shù)厝暌淮蔚拇髸覀兊膹N師告假的時候向我介紹了它!
“這樣啊,”我笑瞇瞇看他,“那當?shù)厝藭趺椿貞?yīng)呢?”
查理蘇愣住,而我回頭看向已經(jīng)在和一位穿著當?shù)胤椀墓媚镎勑Φ墓氖帧?br> “跟你走就是回應(yīng),”我轉(zhuǎn)過頭盯住他的眼睛,“索恩告訴我了!彼鞫魇悄俏磺嗄旯氖值挠⑽拿。
而我已經(jīng)跟他走了。
真是稀奇,查理蘇分明長了一張調(diào)情高手的臉,卻比不見天日的蚌肉青澀。
如果我真是他的聯(lián)姻對象,可能天長日久里他確實有讓人愛上的資本。但我只是一個有家不能回的可憐壞女人,我得想辦法離開。
我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目,幾乎有些憐愛了。
跟查理蘇在一起的時候氛圍很容易走向曖昧,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渣女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
夜晚,我被喧鬧聲吵醒,按亮手機屏幕。此刻是凌晨四時二十三分。
我下樓,看見查理蘇披了衣服往外跑。我第一次看見他用跑的,一分鐘橫穿兩棟教學樓對他來說真的不是難題。
不知道他是沒看見我還是趕不及,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視野里,他也沒向我說明情況或者打聲招呼。
我換掉睡衣也出門,走了一段路之后碰見一群抱著水桶水盆的人,里面有幾個眼熟的面孔。
索恩攔住我,告訴我不要往這個方向去,那邊發(fā)生了火災(zāi)。
我點頭回應(yīng),索恩一行人與我擦肩而過,到附近設(shè)施取水。
南方島嶼仍酷暑,夜晚出門不過一會兒,身上已有汗意。不遠處火災(zāi)的熱意似乎也來到我身上,我又一次感受到查理蘇身上獨有的赤誠。
我總是不自覺地以為,世界對他而言不過一場過眼的鬧劇。但好像我才是那個漠不關(guān)心的人。
火勢不大,我趕到的時候搶險工作已經(jīng)進入收尾階段。由于人群聚集,難免有傷者,好在整體狀況還是比較樂觀。
我見到查理蘇的時候,他正在給一個小孩包扎。
“我的手會變成泥土嗎?”
“不會,為什么這么問?”
“我的手顏色看起來像掉下來的樹枝一樣,樹枝掉下來會回到泥土里去,我為什么不會?”
“因為你比樹枝要有力量得多,而且碰上了一位非常熱心而且專業(yè)的醫(yī)生為你包扎!
“可是剛剛你還說你是消防員……”
查理蘇半點也沒有在小孩子面前說大話的心虛,依然驕傲地說:“我能勝任所有工作。”
小孩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很工整的手,默認了他的話。
我走過去,把手上的濕毛巾遞給他:“查理,擦擦臉!
雖然不知道這位本來應(yīng)該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少爺是怎么習得這些技能的,但以他的年齡首先應(yīng)該用來自保而不是去逞英雄。
于是我問:“查理,你今年多少歲了?”
查理蘇擦臉的動作立刻停下來,眼睛亮晶晶的:“我已經(jīng)19歲了,雖然還沒有到本國的法定結(jié)婚年齡,但是只要未婚妻……”
他不是完全不會察言觀色,我漸變困惑的神情讓他反應(yīng)過來我說的可能不是那么回事。
查理蘇小聲補充:“未婚妻愿意的話,查理一定會給出完美的解決方案的。”
我嘆氣,最終沒忍心責怪他,只能不太甘心地說:“我還不想做寡婦呢。”
查理蘇很明顯地愣住,好一會兒才扯起嘴角:“不會的!
不幸的是,那位廚師也在這場火災(zāi)中受傷,他很抱歉地向我們推薦了他的一位朋友。我覺得這次旅行算圓滿了,返程的飛機上,查理蘇委婉地抱怨我在用餐時過度專注于廚師而忽略了約會對象。
高中學業(yè)步入尾聲。
原本長輩安排我們申請同一所大學,只是這一次我也堅持修習設(shè)計專業(yè),最終我收到來自法國的Offer。
家族要求我們出國前完成訂婚。于是我推掉了好友的畢業(yè)旅行邀請,在查家與設(shè)計師團隊討論禮服。
雖然以兩家的財力大可以把一切事宜交給專業(yè)人士,但查理蘇對細節(jié)把控得太細致了,到最后干脆放任他跟著攪和。大概是我還保留著一些專業(yè)知識的原因,跟設(shè)計團隊的交流格外順暢,初稿幾乎完全貼合我想要的感覺。
只是初稿太輕飄,對于訂婚宴這樣的場合不夠莊重,還要修改。
我向設(shè)計團隊要了一份初稿的掃描電子件,心里覺得可惜。
這一刻希望自己是一名天賦使然的設(shè)計師,可以過目不忘,把這份稿子復(fù)印在腦子里。
因為我應(yīng)該要走了。
“裙擺可以落地,但不要太重。”我收斂了遺憾,叮囑道。
我試禮服的時候,查理蘇專程趕回來。
他從不吝嗇贊美,這次也一樣。
我問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任何地方!彼f。
訂婚宴當天,現(xiàn)場有不少媒體。
銀發(fā)少年西裝筆挺,成熟的魅力在他身上初現(xiàn)端倪。
閃光燈刺眼,我隔著長長的紅毯望向他,頓了頓,然后撈起裙擺轉(zhuǎn)身跑出教堂。
身后喧嘩,我隱約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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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鏡子前,看著那張妝容精致的臉,我也嘆息。
剛剛逃過婚,我還蠻累的,F(xiàn)在又要逃一次。
婚還是要逃的,但是不想再被媒體拍一次了。我當機立斷,推開化妝間往后門走。
順利得不可思議。我不得不懷疑親生父親的業(yè)務(wù)能力。
電子設(shè)備是沒有的,但是走到街邊可以打車。人總要在某些時刻感謝現(xiàn)金。
到機場下車,在洗手間換了常服,把禮服裝進袋子放到失物招領(lǐng)處。
飛機離地,我才回落人間。
之后找工作、租房、上班,一切慢慢步入正軌。
查理蘇是個可愛的未婚夫,但大概在某個平行世界繼續(xù)貴公子的生活,只希望我做的一切沒有太大的影響。
深秋,我走在下班的路上,攏了攏外衣,思緒還停留在需要無限修改的設(shè)計稿上。
我多么希望我是一名天賦使然的設(shè)計師,靈感像南方雨天的小飛蟲一樣連綿不絕。
正想嘆氣,卻一頭撞上一個硬邦邦的柱子。
我捂著腦門抬頭。
這一眼恍如隔世。
“找到你了,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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