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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次看見林熾時,我就被他臉上的快樂神情深深刺痛了。站在他身邊,我覺得自己卑微的可憐,于是我漠視他投給我的燦爛笑容,伸出手拍掉了他遞給我的紅蘋果!芭荆 碧O果掉在地上,美麗的表皮上出現(xiàn)一道傷痕,周圍所有人的聲音都停了下來,空氣凝滯的可怕。我高高的昂起頭,努力忽視身邊的輕視與不屑。他低下頭,胖胖的小手拾起那個蘋果,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重新擦得干干凈凈,再度向我微笑,把蘋果遞向我。我看著他,那抹偽裝好的輕鄙與不屑慢慢敗下陣腳,酸澀的情緒涌上鼻頭,在我流下眼淚的一剎那,他輕輕牽起我的手,領(lǐng)我走進了另外一種生活那一年我六歲,他七歲。林熾的父母把我從孤兒院領(lǐng)了回去,從那以后我有了一個新名字,林蘇蘇。
我從沒打算離開孤兒院,我也不想離開那里,雖然很多孩子都盼望有一個家,但我告訴他們,家,是可怕的代名詞。它比任何洪水猛獸都來得兇狠,他可以摧毀人心一切的柔軟和善良。我曾經(jīng)有過一個家,可是在我還沒見過媽媽的時候,她就死了,死于難產(chǎn)。她用盡生命保全了我的存活,所以我想,她大概是愛我的,畢竟沒有甚么人愿意為別人犧牲生命?墒牵覍幵杆龔奈瓷逻^我。因為爸爸他恨我!他恨我奪取了他最愛的人的生命,恨我的出生奪走了原本屬于他的幸福。愛是自私的,在他的眼中我只是殺害他妻子的兇手,而不是甚么所謂的女兒。他的心中只有我母親,再容不下別的甚么了。但我不怪他,因為我常常看見他抱著媽媽的照片傷心的哭,那哭聲較洗了我對他所有的怨恨,他只是個可憐的人,和我一樣沒有人愛。因為這樣,就注定了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沒有伙伴,沒有朋友,沒有人愿意和一個渾身傷痕臟兮兮的孩子玩。我只能躲在小閣樓里看別的孩子在爸爸媽媽的呵護下快樂的笑,那種快樂,讓我嫉妒。我從來沒有生日,因為那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每到那一天,爸爸都會像發(fā)了狂一樣的鞭打我,很疼,但我不哭,沒有人會疼惜我的眼淚。很早以前我就明白,當你一無所有時,眼淚就只是奢侈品。但在我五歲生日那一天,爸爸卻帶回來一個大蛋糕,紅紅的蠟燭映襯著白白的奶油,搖曳成我從未見過的溫暖。我怯怯的看著爸爸,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竟掛著一抹笑容,那末笑容讓他看起來很漂亮,很溫柔!昂每磫?”他指指蛋糕問我。我點點頭!昂每淳秃,我要你永遠記住今天!彼D(zhuǎn)過身,拉起我緩緩走向蛋糕,在我即將靠近那溫暖的燭光時,他卻狠狠的推開我,突然摸出一把匕首撲向我,銀色的刀刃閃著寒光,晃得我眼睛疼,我以為我會死,可是我不害怕,有些時候,活著遠比死亡更痛苦,我坦然的站在那里等待著,可是他卻將刀鋒一轉(zhuǎn),直直扎向了自己的心口。我驚呆了,看著他潔白的襯衫慢慢變了顏色,那紅色比燭火還要鮮艷,刺眼,我的眼淚溢出眼眶。他冷笑著看我,面容扭曲,眼睛充血,聲音凄厲“魔鬼,你這個魔鬼,我詛咒你,詛咒你如我一樣,永世不得所愛!”五歲的我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的父親一點點死去。心上的傷口越來越大,最后終于連整顆心都失落了。那日之后,我便被送入孤兒院。遠離了那幢讓我瘋狂的房子,可記憶當中的蛋糕和那件染血的白襯衣卻成了我最大的夢魘,時時讓我驚恐,流淚。我想,那天我之所以沒有甩開林熾的手,也許是因為我在他的手心里汲取到了那麼一絲溫暖吧。那種溫暖讓我突然有了想依靠的感覺。
林熾是個乖乖的笨小孩,別人說甚么他都會相信。有一天,我實在被他纏煩了,就騙他說晚上有流星雨,讓他等到了叫我去看,結(jié)果這個笨蛋就真的搬了一個小板凳在門外坐了一晚,第二天得了重感冒,鼻子紅紅的躺在被窩里還直和我道歉,說他昨晚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忘記叫我看流星,等他病好以后再補償我。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怎麼會有人傻成這個樣子啊?墒 ,卻有那麼一點點溫暖在身邊蔓延。
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林熾第一次把生日蛋糕端到我面前時,我是怎樣的失聲尖叫,瘋了一般的跑過去將它砸在地上,然后瑟瑟發(fā)抖的躲到墻角大聲哭泣。記憶力那件染血的白襯衫再次張牙舞爪的向我襲來,我害怕的要死。林熾一臉驚慌的站在門口,看著七零八落的蛋糕不知所措,然后慢慢地走向我,遞出他干凈的手帕,反反復復的對我說“別怕,別怕,有我在!蔽铱粗臀乙粯由n白的面孔,知道他其實也很害怕和迷茫,但那份強撐住的勇敢讓我覺得踏實。于是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反復想他描述那個可怕的夢魘,直到自己精疲力盡。我以為他會害怕,會跑開,可是他只是用顫抖的小手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告訴我“沒事了,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就是從那一刻起吧,林熾對于我變成了一個特別的存在,雖然我還是會一臉不屑的看著他,雖然我還是會小小的捉弄他,但我知道,心里的某個地方已經(jīng)埋下了一顆叫做“林熾”的小小種子。是的,我喜歡林熾,從七歲生日的那一天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年。
十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F(xiàn)在的林熾是球場上英姿勃發(fā)的灌籃高手,是小女生看了會怦然心動的英俊少年,再也沒有十年前那個小胖子呆呆的影子了。而我也盡量收起我的敏感與孤傲,成了在眾人面前可以語笑嫣然,八面玲瓏的的小女子。唯一沒變的,是那顆喜歡林熾的心,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一顆小種子長成大樹?墒牵@份愛戀我只能偷偷的放在心里面,有些話,我不敢說。只要能像現(xiàn)在這樣待在他身邊,就已經(jīng)很好。
林熾仍舊寵我,十年的光陰使他變得更為內(nèi)斂,溫柔。他會細心的記住我的每一個喜好,他會跑很遠的路為我找一張喜歡的CD,他會花一天的時間給我做想吃的小點心?墒撬次业难凵裼肋h是憐惜與寵溺,我知道,他不愛我。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收藏他對我好的感覺,把每一次的幸福化作一顆玻璃珠放在瓶中,看著那些閃著淡淡光暈的小珠子,我的心里又甜又澀。我明白,總會有一天,這一切都不會在屬于我。
可是我沒想到,那一天來得如此之快,讓我措手不及。當林熾和蘇瑩手牽著手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聽見心中的城轟然塌陷地聲音。我緊緊的攥住雙手,臉上綻開最燦爛的笑容,我感覺自己的嘴在動,腦子卻麻木的甚么也不知道!澳愫!蔽衣犚娮约旱穆曇。蘇瑩嫣然一笑,美麗的讓人嘆息。我聽見自己的心在說“算了吧,你以為自己爭得過她嗎?”是啊,我凝視著她,長長的卷發(fā),閃亮的眸子,不描而黛的眉,不點而紅的唇。這樣的人,我拿甚么和她爭呢?我看著林熾面對蘇瑩的目光,眼里有我從未得到過的眷戀與深情。我自嘲的咧了咧嘴,微笑退場。林熾,如果這時你要的,我會努力,不去打擾。心很疼,疼得全身打顫,我跌跌撞撞走下樓去,許久未曾有過的孤獨涌上心頭,我好像有看到了那天的紅燭,鮮血以及爸爸那張獰笑的臉“永世不得所愛!”是,詛咒應驗了。我無助的跑進了一家小飯館,抱著一瓶50度的二鍋頭狠狠的灌進喉嚨,眼淚不聽話的恣意留下,心卻終于疼得再沒感覺,那個日漸消弭的黑洞再次擴大,比以前更深,更黑。林熾,既然你不能給我幸福,為什麼讓我一次又一次的抱著希望呢。你可知道,有時溫柔的慈悲比惡毒的詛咒更讓人肝腸寸斷。
當我踉蹌的跑回家時,我看到了溫暖的橙色光暈下林熾爬滿焦急神色的臉!班,晚安!蔽疑瞪档暮退蛘泻。“丫頭,”他沖過來扶住搖搖晃晃的我,眉頭緊鎖“為什麼喝酒?”“呵~”我呆呆的撫平他的眉“林熾乖啊,你皺眉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蘇瑩見了,會討厭的。”林熾的眉鎖的更深“別說傻話,我送你回房!蔽宜﹂_他的手,怔怔的看著他“林熾,你有沒有喜歡過我?”他不解的說“丫頭,我一直都很喜歡你!蔽逸p輕的扯了一下嘴角,淚水涌了下來!傲譄,可不可以抱我一下,一下就好!彼t疑了一下,慢慢伸開雙臂,我緊緊的擁住他,淚水打濕他的左肩。不一樣,不一樣的,林熾,我們的喜歡不一樣?墒牵視涀∵@個擁抱,記住我們最后一個玻璃球。我咬咬嘴唇,擦干眼淚,使勁推了一下林熾,跑回房間,留下他一個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夠了,這樣就夠了,我害怕再多一秒,我就會沉淪在你的懷里,再也不愿出來了。一顆粉紅色的玻璃珠落進瓶子里,我最后的珍寶。
從那天以后,我開始慢慢的和林熾疏遠。淡淡的眼神,淡淡的笑,我努力的在我與他之間決出一道鴻溝?粗吞K瑩并肩走在路上,我會心酸,但不妒忌。我知道,他值得擁有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孩,而我不配。林熾,就像那句歌詞一樣“很愛很愛你,所以愿意,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比绻阈腋#沂裁炊忌岬。
七月二十號,林熾的生日。我抱著一架飛機模型興沖沖的跑回家,打開門的一剎那,我看見蘇瑩靠在林熾身上的背影。而林熾身上的那件白襯衫,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自從七歲那年他知道了我的禁忌,十年間他從未穿過白襯衫!傲譄,”我輕輕叫,眼睛沒有離開他身上的襯衫。他立刻站起身來,有點尷尬的看著我,躲避著我的視線!疤K蘇,”蘇瑩笑著和我打招呼,“怎麼樣,林熾的襯衫很漂亮吧。是我送給他的禮物。剛開始他還不肯穿呢,是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他穿上的!蔽逸p輕地笑,“是嗎,的確很好看!蔽覍⒛P瓦f給林熾,“生日快樂,哥!绷譄氲难劬︱嚾槐牬螅プ∥业氖,“蘇蘇,不是的,不是你想的,我,我。。。。。!薄案纾依哿,先回房間了!蔽宜﹂_他的手,看了看一邊發(fā)怔的蘇瑩,“襯衫,真的很漂亮,你的眼光很好!蔽衣~步回房,關(guān)上房門,眼淚滑落。我從不曾叫過林熾一聲哥,在我心里他也從來不是我哥。可是在他穿上白襯衫的那一刻,我承認了,他只一個曾經(jīng)很寵我的哥哥,再也不會是別的什么了。
“蘇蘇,我可以進來嗎?”蘇瑩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我擦干眼淚,打開門!疤K蘇,你心情不太好是嗎?”“沒有,只是有點頭痛,我沒事,不好意思,影響你們的心情了!碧K瑩展開笑顏,“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呢。”她吐吐舌頭,夸張的拍了拍胸口。我笑了,她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沒有人會去討厭她的。“蘇蘇,你的房間好特別啊!彼钢睬皰鞚M的一個個鈴鐺!笆菃,如果有你喜歡的,就挑一個吧!薄罢娴目梢詥?”“恩!贝策呉还灿惺畟鈴鐺,都是林熾送我的生日禮物。他說,鈴鐺可以驅(qū)兇辟邪,幫我統(tǒng)統(tǒng)掛在床頭,各式各樣的鈴鐺,在陽光下發(fā)出奇異的光芒。以后,他大概不會再這麼用心的幫我準備禮物了吧。既然這樣,送了也好,干干凈凈。“蘇蘇,我拿走這個可以嗎?”她揚手。那是九歲那年林熾在一個佛寺求來的。銅制的鈴鐺,上面刻著龍九子,有微微的銅綠,用一根已經(jīng)泛白的紅繩栓了起來。林熾為了求這個鈴鐺,傻傻的在佛寺隨僧眾磕了一百零八個頭,額頭紅腫了一大片。她好會選,這個鈴鐺,是我最珍視的寶貝。“如果喜歡,就拿去吧!碧K瑩的眼睛一陣發(fā)亮,“蘇蘇,謝謝你!彼艹龇块g,“林熾,林熾,你看,這是蘇蘇送給我的!”我關(guān)上門,不愿再聽什么了。過了好一會,敲門聲又一次響起!斑M來吧,門沒鎖!绷譄肽目戳宋乙谎,提著鈴鐺重新掛回了床邊!把绢^,”他輕輕嘆氣“別再和我賭氣了!蔽一仡^看他,笑容干凈明亮,“哥,我沒有。”他的嚴厲頓時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丫頭,你。。。。。!蔽倚闹胁蝗,低下頭,不再說話!把绢^,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寶貝的人,沒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如果,你不喜歡蘇瑩,我會和她分開的。只要你能開心,我什么都愿意做。送給你的東西不要再隨便送人了,如果不喜歡了,就丟了吧!彼嗳辔业念^發(fā),走出房間。我看著那串重新掛上的鈴鐺,心中一陣酸楚。林熾,為什么你對我好卻不愛我,為什么我們非要這樣互相傷害。或許十年前我們就不該牽起彼此的手,那樣也會少了以后的這般糾纏。可是,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料,一步錯,步步錯。
那件事以后,林熾開始不著痕跡的避開蘇瑩。我看在眼里,心慢慢沉淪?嘈χ,林熾,你終究還是不懂,我想要的并不是這樣。林熾的眉頭越鎖越深,眼里的憂郁也越來越濃。我真的很想抹去這份陰郁,可是我終究不是他的解語花,他見到我只會淡淡的笑,溫柔的對我說,“你開心就好!北康埃倒狭譄,你不好我怎么會好。我是很自私,我害怕一個人;我是很可惡,我一廂情愿的愛著你?墒,我從來不想傷害你,如果你不快樂,我的世界才會天崩地裂。嘆一口氣,終究還是要承認,我錯了。欠你的,還給你。
我想我永遠無法忘記,當我把蘇瑩帶到林熾面前時,他眼中所綻放出的光彩,那道光芒注定將我傷的體無完膚。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我站在這里做什么呢,像個可憐的小丑。童話故事里,主角永遠是王子與公主,小丑只有觀摩幸福的權(quán)利。林熾,你可以疼惜我,守護我,喜歡我,可是,喜歡和愛終究不一樣。我慶幸我終于還是看清了這一點,或許把手放開,才是給你最好的禮物。在看見你為她露出幸福表情的那一秒,我想我學會了一件事——成全。
回到家里,打包行李,將那些鈴鐺和裝滿玻璃珠的瓶子小心收好,看到它們,我還是會心悸,可是我明白,它們已經(jīng)和愛情無關(guān)!把绢^,為什么突然要跑去旅行?”火車站林熾一臉擔憂的看著我!耙驗槲蚁虢o自己放個假,透透氣,不用擔心,我會照顧自己。記得代我向爸媽說明!蔽椅⑿粗柟庀碌牧譄耄瑸⒚摰膿]了揮手。轉(zhuǎn)身邁進車廂時,一滴眼淚卻還是滑過嘴角。林熾,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絕不會再為你流淚。如果我花費了十年時間都無法讓你愛上我。那不如就放手吧。給自己也給你另一次尋找的機會。當我決定選擇成全時,童年的那些陰霾好像一下子就離我遠去了,原來,我的心一直都被自己束縛著。終會有那麼一天,我會笑著看身穿白襯衫的林熾,捧著蛋糕微笑向我走來,我會叫他,“哥!”一縷陽光溫暖的照在身上,那個詛咒的陰影慢慢地淡了又淡。我看到我的春暖花開站在不遠處,向我微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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