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誓言
　　夜風習習，掛在橫梁上的風鈴發(fā)出凌亂的聲響。什么也沒有，這個房子里只有我一個人，所有的人不是去休息，就是躲在房間里。不會有人出來，在這種時候，特別是戰(zhàn)亂紛紛的時候。
　　你輕輕地踏過窗臺，竄到我的房間里，抱著我，然后猶如蜻蜓點水一般用唇在我的唇上碰觸了一下。
　　“云，大軍就快攻進來了，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是這次大軍的主帥，你不用害怕，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會迎接你回去！”我點頭。我會等，就算我死了我也會等，因為這是浩風你說的。
　　你從窗臺跳了出去，我跑到窗前，你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下寂靜的夜空和冰冷的空氣。
　　門外面很吵，好象是女人的哭叫和兵器插進□□的聲音，血腥的，糜爛的。慘淡的紅色與銀白的月色相互暉映著。我扶著門，眼睛不斷地接受這種視覺的沖擊，心卻異常的平靜，我沒有走，因為你要我等你。
　　侵略者很快就霸占了整個皇宮，女人成為了他們的勝利品，男人只要不投降的都要死，連王也不例外。
　　帶頭的是一個英偉的男子，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泛著紅光，充滿殺氣，很吸引人�？墒菂s不及你的眼睛那般美麗。
　　我定睛地望著他，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也望著我，那銳利而又狡黠的眼神，仿佛想把我一口吞下去。我身子顫抖了一下，雙手緊握著門框。他僥有興趣地走了過來。
　　“你也是他的妃子？”我沒有回應。
　　“不對，你是男的？”我點頭。
　　“哈哈！我早就聽說過，永源的王有些地方不同常人，原來是真的。”
　　我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笑的，我們的王有地方不同常人嗎？
　　迷紅的塵煙深處，我看到你慢慢地走來，幽深的黑眼珠里透出一絲的惶恐。是什么東西讓你如此驚慌了？是站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嗎？你為什么怕他，又為什么見了我，不帶我走？是不敢嗎？
　　我想靠近你，你卻借故閃開了。你走到那個男人的面前跪下，口中稱呼他為王，我望著他，原來，他就是這次侵略的領頭人，這座皇宮以后的主人。
　　你沒有兌換你的承諾，我依然留在皇宮，繼續(xù)做我的佞臣。新的王不是一個昏君，他只是對我感興趣而已。
　　我記得，在我以前進宮的時候，你也曾經(jīng)說過，會將我搶回身邊，就算得罪天下的人，就算要聲敗名裂，你當時說地是多么的信誓旦旦，多么肯定�？墒菫槭裁粗钡浆F(xiàn)在我仍未等到你的到來？
　　云，你一定要等我。
　　我等，就算是三千年，我也等。
　　不用那么久，只要一下子就好了。
　　不，不遠！我只會等你三千年，我對你的誓言是三千年，足夠了，太長了，我怕我會等不到！
　　云……
　　我生生世世都會等你，三千年的時間，就只有三千年的時間。
　　浩風，我對你的誓言是三千年，但是如果我們在三千年零一年才相遇，那該怎么辦�。�

　　王只是將我留下，之后都沒來過我的月云樓。盡管如此，我的房間并沒有因此而寂寞。因為王寵幸的或是冷落的妃子都會來我這里竄門。
　　后宮里除了王就只剩我一個男的。對于她們來說，像我這樣的既不會成為她們的競爭對手，又不會給王寵幸，而且沒有什么心機的人，是最好的聊天陪客。
　　泠妃是眾多妃子里我最喜歡的一個，她，美麗動人，不妖艷也不清純，但卻渾身散發(fā)著一種吸引人的魅力。不過，我喜歡她，單單只是因為她有一雙酷似于你的眼睛。晶亮的眼珠子黑白分明，猶如漆黑的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她說我很像她的弟弟，于是我答應做她的弟弟，因為她在笑的那一剎那，眼睛特別像你。你知道嗎？
　　你最近都沒怎么過來，是因為宮里的事太多了嗎？應該是吧！以前的王也曾經(jīng)帶過我上過一次早朝，那種凝重的氣氛，官與官之間縈繞著的氣息，讓我感到很不舒服。難怪以前每次早朝的時候，總是你跑來要我催促王，他才肯去上朝。為什么你就可以在那種氛圍下參與國家大事呢？我不懂。不過你每一次有空的時候都會來找我，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
　　你等我，我很快就會讓你脫離這個身份。你總是這樣說。
　　我等，我一定會等，就算我死了我也會等。我對你的誓言是三千年，但是如果我們在三千年后才相遇呢？

　　泠妃今天又過來了，帶了一些小盆栽，很精致，放在我的臥室里剛好可以點綴一下。
　　我是越來越喜歡她了，可是她卻有一點不高興，我問她怎么了，她說沒事。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我每次一走近房間，都會有種想睡覺的沖動。本來臥室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可是也不至于這樣吧！于是我便從習慣每天下午小睡一會改成了到園子里去誑。
　　結(jié)果，在那天下午，我卻看到你和泠妃在花園里？！你們在干什么呢？我正想走過去。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是王，他似乎很高興。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你和泠妃。我奇怪地望著他。
　　“云，你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嗎？”我搖頭�！八麄冊谒綍。　彼綍�？就是那種男和女在一個地方相聚。然后談論著風花雪月嗎？可是，泠妃是王的妃子啊！為什么王就不生氣反而高興呢？不過，我也沒有生氣！
　　“云，你的表現(xiàn)也太平靜了吧！”是嗎？“怎么說，浩風也是你喜歡的人吧！你怎么可以容忍他和別的女人站在一起？”
　　“可是王的表現(xiàn)比我更平靜啊！”
　　“果然還是個孩子，還是什么都不懂！我很奇怪，永源怎么會如此的愛你？你連什么是愛都不懂！”
　　“云瑟才十三歲，怎么可能知道！”我歪著頭望著王。
　　“可是，你不是跟浩風走得很近嗎？”
　　“王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還能做王嗎？”也對！“云喜歡浩風和泠妃在一起嗎？”我拼命的搖頭�！澳蔷蛯α�，我知道泠妃每天都會去你那里，你把這包藥放在她的杯子里，她就以后都不會再纏著浩風了！”
　　“真的嗎？”我狐疑。“為什么她不會再纏著浩風？會發(fā)生什么事？”
　　“知道得太多，就不好玩了，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她就不會再纏著浩風了！怎樣？”那當然好！
　　臨走時，王對我說：“別讓她看見了，事后我會幫你處理的，只要你什么都不說就可以了！”

　　第二天，泠妃來找我。臉上依然存在著一層陰霾，我跟她說了幾句便順手把那放了藥的茶遞給了她。沒想到茶還沒喝完，她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她瞪著眼，我永遠也忘不了她在那時的眼睛，那是一雙不屬于活人的眼，很紅，紅得像快要滴血，那兩道紅光就像兩把鋒利的刀子，直插進我心里。我很害怕，可是我沒有走動，一直站在那里�？粗碜硬辉倩蝿�，僵直地靠在椅子上，我不敢確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推測，是死了吧！是我，殺死她的？
　　然后進來的宮女們的尖叫和沖進來的士兵，我依然站立。他們好象把我當成了殺害泠妃的兇手，不過我本來就是。
　　他們把我拉到殿前，我跪在王的面前，大殿上站立著文武百官，你也在。
　　王詢問了一遍，殿上馬上議論紛紛，有的說，難的生得這般嬌媚，本身就是一個禍害，根本就沒理由留下他；有的又說，想不到如此可愛的外表，內(nèi)心卻如此的狠毒，聽說他和泠妃的關系一向很好，怎么這樣？泠妃真是可憐等等……活象一堆三姑六婆，可只有你，沒有出聲。蒼白的臉猶如生了一場大病。
　　你很害怕，怕我？還是怕王？還是怕這些人的七嘴八舌？為什么你如此懼怕？我不懂。
　　處死他吧！有人這樣說。我殺死了泠妃，一命抵一命，應該啊！可是我又不是有意要殺了她的！是王要我這樣做的��！我沒說，我只是奇怪，王為什么要殺死泠妃？而又為什么，非要用我的手來殺泠妃呢？
　　“不，他還小，而且經(jīng)過我的觀察，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我想應該有人主使他這樣做的，還是留下他吧！”王說道。大臣們沒有一個反對。沒用的人！王的眼睛向下面的大臣掃視了一周，有意無意地在你身上停留了好一段時間，只可惜你沒看到。
　　自從那次以后，我依然住回月云樓，只是這件事過后，來這里的妃子少了很多，可是這里依然不寂寞，因為王每天晚上都會來，他只是抱著我睡覺，并沒有別的行動。
　　可是我卻有，我變得夜深時害怕自己一個人在房間，一閉上眼睛都是泠妃在死前時的眼神，那凌厲的眼神，好象是你在責備我的眼神，血紅血紅的。每晚我都會因為這件事而被噩夢驚醒，冷汗?jié)裢噶艘律�，手腳都是冰冷的。幸好，每晚，王都會陪著我，就在我被噩夢纏繞的時候，王他總是緊緊地抱著我。用體溫將我從地獄的世界里喚醒過來。讓我不再想起泠妃的事，而我也不想想起，也不愿，更不敢。
　　你為了泠妃的事也特地來找過我。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解釋著那天在園子里見到你和泠妃的私會。你突然臉色一沉，讓我害怕得說不下去。只是顫抖地望著你。
　　你并沒有責怪我，只是點頭說著：“我和泠妃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解釋，其實我也不相信你和泠妃之間能有什么，可是這是王讓我做的��！可是我沒說。
　　你說：云，等我，我很快就會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好，我答應你，我點頭。我會等你，就算我死了，我也會等你，生生世世地等你，可是我對你的誓言只有三千年，如果今生，你不能實現(xiàn)你的諾言，那我們就在來世再相間，可是如果，我們在三千年之后才相遇呢？那我們該怎么辦？

　　漣妃是前朝大王的妃子，后來被王收進來，繼續(xù)當妃子。因為以前她是宰相的女兒，所以身份比別的民間來的女子要高很多，她一向恃才傲物。就算現(xiàn)在變成了別人的妃子，她依然是那副德性。
　　不過在泠妃死后，也就只有她和欣妃還來我這里當常客。她不信邪，她說殺死泠妃的肯定不是我，平�？次夜郧傻煤埽f白了，就是愚頓�？墒撬齾s沒聽到外面的妃子都說我是妖孽，將來一定會禍害整個皇宮的妖孽。也許她有聽到，可是她一定不會當真的，因為她一向自信，而這份自信又的確讓她增添了幾分高貴和動人。
　　這天，王才沒走多久，漣妃就來找我，一進門就罵我是下賤的人，什么前朝的王對我有多好，我卻不懂得回報，以前是小看我了，也看錯了我，硬說什么要報仇之類的，然后跑過來就想掐死我。
　　我嚇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也忘了當時雙手是怎么擺的，只是感到在下一刻，我的手已經(jīng)沾滿了粘稠的，溫熱的，嫣紅的，刺眼的鮮血，這是我第二次看到殺人，卻是已經(jīng)是我第三次看到鮮血。漣妃的身子慢慢地，軟軟地滑了下來，胸前插著一把精致的小刀，那是王昨天送過我的。
　　這一次，王也沒有處斬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樣說服那些大臣的，因為這一次，我連大殿都不用上。
　　宮里的傳言是一天比一天多，沸沸揚揚的，我向王提起這兩次的事，王都笑著說：云，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你只要能乖乖地留在這里，你就一定能平安地度過余生。
　　真的嗎？可是我為什么覺得我的生命快到了盡頭了呢？
　　王說，別想那么多，做一個乖孩子就好了。
　　我點頭，我一向很乖。
　　你來了，這次來的速度比上次的快了很多，這次你什么也沒問，只是說：云，你為什么就不能讓自己好過一些呢？
　　你那是憎恨的眼神，我做錯了什么了嗎？你恨我？
　　云，如果這種事情再發(fā)生一次，你就永遠也離不開這里了，你知道嗎？你難道就不能再等一等我嗎？我很快就可以把你帶回到我的身邊了，你不想嗎？
　　我搖頭，浩風，我說過，我會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兌換你的承諾的那一天，可是我對你的誓言只有三千年，如果三千年以后我們才相遇呢？我們該怎么辦？

　　王到月云樓的時間是越來越長，好象只要一有空就來，盡管現(xiàn)在只剩下他和你兩個訪客，月云樓依然不寂寞。
　　那天和王在園子里游蕩時，看到你行色匆匆地走過，你看不見我們。王嘴邊浮現(xiàn)出一絲的笑意。云，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會回來。王說。
　　等，又是等？我坐在草坪上，并沒有感到有什么異樣。
　　第二天，王處斬了朝中一位大臣，什么罪名不知道，可是如果我沒記錯，他應該是前朝的大臣吧？王特意帶我走到刑場，儈子手手起刀落，很干脆。血濺到一地便什么也沒有了，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王卻很感興趣地看著我。
　　“你不感到害怕嗎？”王問。我搖頭，“也對，在你面前死去的人也不少，那如果有哪一天，浩風他也在這個臺的中央……”我瞪大眼睛望著他，他想說什么？這預示著什么？
　　“你不可以這樣做！浩風他沒做錯什么！”我說。
　　“云！我真的不知道該恨你好呢，還是愛你好，你與其他人不同，你單純，就算面對如此多的宮廷紛爭，愛恨情仇，就算你殺了多少人，或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依然保持自我天真的樣子。為什么呢？你對除了浩風以外的事一律不感興趣，還真感到奇怪！像浩風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為什么你還對他如此癡迷？”他邊說邊靠近我，然后吻了我。我想，當時全場，除了他，沒有人不感到驚訝的。
　　當晚，他寵幸了我，是這座皇宮換了主人以后的第一次。很奇怪，王這個人，干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自己可以了解得到的。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你氣沖沖地走進來，我還沒來得及把衣裳整理好，你就甩了我一掌，很痛，干什么？你很生氣，你真的生氣了？
　　“云，為什么，你總要攪和？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你真的就不能再等一下嗎？非得要弄到全朝上下都指著你說你是妖孽，要殺了你！我現(xiàn)在該怎樣保你��？”
　　唉！你嘆氣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痛，不是臉，而是心，心真的好痛，你為什么要這樣說呢？連你也是這樣認為的？我是妖孽？
　　接著，王繼續(xù)拿出各種借口處斬了好幾位大臣，而你雖然來的次數(shù)和王不相上下，卻每次的到來都是伴隨著憤怒，你那幽深的眼睛卻依然明亮。說真的，我只想看到你的眼睛，這樣就足夠了。可是可不可以不要帶著怨恨的眼神望著我？

　　“云，你知道嗎？現(xiàn)在皇宮里就只剩下你和浩風是前朝的人了，”王說。是嗎？我沒有留意�！澳阋矐撝�，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我承認我很喜歡你，如果你給你和我一些時間也許我們就可以真的在一起，你愿意嗎？所以現(xiàn)在有兩條路給你選，你是喜歡你自己以死來平伏這場風波，救回浩風，還是喜歡浩風代替你而死呢？”答案很明顯，為什么要多此一問呢？還是你想親口聽我說？那好，我會用行動告訴你。

　　第二天，你來了，帶著焦慮和不安的氣息。你一直都想帶我離開這里，可是你卻放棄不了權(quán)利，你一直都讓我等你，可是你卻一直都沒有實現(xiàn)。其實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是這樣，要不怎么會有三千年的誓言？
　　“全皇宮的人都說要殺了你，云，明天……”我示意你不要再說。
　　“還記得嗎？你一直都讓我等你，我說過我會等你三千年的�！�
　　“記得，可是現(xiàn)在實現(xiàn)不了，說來又有什么用呢？”你的眼睛里有些淚光，不要，你的眼睛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不要讓任何其他的東西遮住他，我?guī)湍悴磷咚?br>　　“浩風，其實現(xiàn)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我笑著，笑地很辛苦�！拔覍δ愕氖难允侨辏侨绻覀冊谌炅阋荒瓴畔嘤瞿�？那我們該怎么辦？”你想了很久，是啊，這個問題我一直都問你，可是你一直都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那現(xiàn)在呢？
　　“那我們就重新開始！”你說的，你答應我的，這次一定要實現(xiàn)，我會等著你，生生世世的等你。

　　“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堤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這是王昨天晚上教我的詞，我很喜歡。并沒有特別的原因喜歡它，只是喜歡。
　　窗外楊柳飄飄，風輕輕，云淡淡。什么也沒有，一陣的吵鬧聲，打破了這片寧靜。我好象又看見你走過來，只是你這次好象是帶著微笑，疼痛從腹部傳到大腦，我的心雖然很痛，可是卻有一絲的歡喜。

　　我對你的誓言是三千年，那如果我們在三千年零一年才相遇呢？那我們該怎么辦？
　　那我們就重新開始。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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