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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一章
此刻已是早春,江南想必已經(jīng)春暖花開了。凌拾遺如是想著,哈了口熱氣搓了搓手,然而這沒什么卵用,他只得把手縮進棉被似的斗蓬里。
凌拾遺抬頭望了望不遠處的雪山,從他所在地再往上便是長白山天池了。
按理說小說中雪山之類的場景搭個綠幕用特效湊合一下也能以假亂真,但這回偏偏遇到這么個導演非要到雪山來拍實景。
還原是真還原,冷也是真冷。
凌拾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抬頭便看到助理小林拿著個東西朝他走來。
“這是什么?”凌拾遺拎起那一串串連在一起的珠鏈,看著有點像水晶。
“面簾子,你快帶上。”
“……長白神君為什么要帶面簾子?”嘴上這么說著,卻已經(jīng)將面簾子帶上了。
小林看著面前十分漂亮的青年,滿意的點了點頭:“還原原著唄,人小說就這么寫的,據(jù)作者說是為了增加神秘感!彼郎惤艘稽c接著道:“不過我覺得這就是為了滿足作者奇奇怪怪的XP,一個能操控風雪的神帶面簾子就跟他穿大棉被一樣令人不解!
凌拾遺抓住自己的“棉被”:“不不不,我覺得這個很合理!
小林笑了笑道:“也是,必竟演員是凡人之軀!
送走小林后,看著不遠處正忙碌的做著準備工作的劇組,凌拾遺便翻開劇本,準備鞏固一下臺詞。
凌拾遺從小就很喜歡長白神君的傳說,所以這本以長白神君為主角的小說一改編他就去競選男主角。作為當今娛樂圈為數(shù)不多長的好著演技又好的男演員,他很順利的出演了男主。
他從小到大聽過的、看過的眾多神話故事里,長白神君是為數(shù)不多的讓他覺得極有“神性”的神,更不用說在傳說里,他的孩童時期是作為“人”生活在這世上的。
凌拾遺在看完電視劇原著小說后,內(nèi)心只有兩個字:扯淡!
小說里的長白神君直接變成女主的“舔狗”,什么為了女主不服天命,與眾神抗爭,最后還十分卑微的求一心想救天下蒼生的女主不要走,結局倒是沒變都是自刎,但自刎的理由跟神話里邊一點邊兒設沾,太荒謬了!
所幸本劇編輯也是從小聽這個神話長大的,看完原著后怒改劇本,把男主的“深情”全改沒了。
凌拾遺很滿意,但這劇估計會被噴的特別慘。必竟這本小說比神話流傳泛圍廣,長白神君的傳說最遠跨不過東北平原。
就比如現(xiàn)在吧,劇還在拍呢,看到路透的書粉已經(jīng)在他微博下罵開了,諸如“你演不出我家神君的XX”“你不是神君”“一點也不還原”云云。
凌拾遺握緊手機敢怒不敢言。
是你懂長白神君還是我懂長白神君!
凌拾遺看著眼前美麗動人的女演員(穿著看著也凍人),心底連連嘆氣,表面卻是一副深情。
現(xiàn)在是長白神君的少年時期,失去父母的他在長白山下遇算是到了一生的白月光宥生,這場是他們拜長白山的那段,小說里邊很有名的劇情。
明媚的少女蹦跳著往前走,遠處群山延綿,如刀刃般的雪山一座又座聳立在這片本該貧瘠的土地上。
當三足金鳥于東邊飛起,赤熱的火光融化了山頂?shù)姆e雪,化作河流,滋潤著草原與森林。
那片雪山是大地的骨,奔騰不息的水是髓里的血。他們的神明肩上托著萬鈞重的山,此后風雪化甘霖。
而人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長白神君生于斯長于斯,他注視著喧鬧的人間,至死都是含著笑的。
“來拜神山吧,雪山會帶走你的苦難。”少女雙手合十向著遠處的大山,凌拾遺便也雙手合十向著雪山拜去。
“愿吾等之心如一捧圣雪!
這句特有名的詞從女演員的嘴里說出來時,凌拾遺不經(jīng)有些感慨,在后人的想象中長白神君就是這樣一個人吧,如霜似雪。
拜都拜了,不如許個愿吧。
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見見真正的長白神君吧
這愿許的連凌拾遺自己都覺得荒謬,在內(nèi)心連連感嘆自己簡直魔怔了。
拍完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凌拾遺拖著疲憊的身子上了車,他是真沒想到那倒霉導演帶著劇組直接在雪地里搭帳蓬露營!他只得回車里,好歹能吹會兒空調(diào)。
小林看著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似的的凌拾遺,有些擔心道:“你……還好吧?”
“沒沒沒沒沒事!我體寒,怕怕怕冷!
小林趕緊啟動了車子打開了空調(diào),被熱風一吹,凌拾遺說話終于利索了。
“以前你沒說過這事啊!
“以前待的地方?jīng)]這么冷!闭f完這句話凌拾遺打了個哈欠。
小林把車窗開了一點點用以通風:“睡吧,把被子裹好。”
凌拾遺應了一聲后倒頭就睡。
“……”風馳電掣啊……
凌拾遺睜開眼,便看到了滿地白雪。
……怎么連夢里都是雪!
他向遠處望去,看高度應當是在哪座海拔超過1000米的雪山山頂。
一陣風吹來凌拾遺寬大的衣袖在風中翻飛。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一件很薄的白衫,但在這冰天雪地里竟一點也不覺得冷。
凌拾遺一轉頭便發(fā)現(xiàn)身后有一座小木屋,便三兩步走了進去。
剛進門便看到屋子正中央有一個形狀十分怪異的……盆,盆里盛著十分澄澈的水,看見外邊的雪地,這里絕對下了零度,這盆水竟也不結冰。
再走兩三步便看到一張床,這床十分潦草,甚至有點……原始。
床上躺著一名女子,
她長的十分好看,但臉色卻白的嚇人,緊閉雙眸,一動不動的躺在那。
凌拾遺蹲下身,支著下巴看著她,不知為什么,一看到她心底就特別平靜。
然而還沒等他仔細思考原由便被小林驚天動地的嗓門給吵醒了。
“開——工——啦——快起床!”小林死勁的晃著凌拾遺:“你別是睡死了啊,小零食,劇組離不開你!”
凌拾遺扒拉開小林的手:“大姐,你在晃我就真要死了!彼鹕碡Q起展指指著小林:“別叫我小零食,聽著像大鼻嘎!
“這可是粉絲對你的愛稱,多可愛。
“啊對對對!毙r候他爸媽也特喜歡“零食”“零食”的叫他,以至于他三歲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叫凌拾。
還沒等凌拾遺再說什么,小林就風風火火的拉著他跑下車:“快快快,不閑聊了,等會導演發(fā)火了咱倆都沒好果子吃!”
演女一號的演員叫白姝,性格跟她甜美的外貌十分不符,特別爽朗,小林跟她特別聊得來,兩人經(jīng)常操著一口東北音聊的哈哈大笑。
凌拾遺和白姝的助理小王一致認為如果放任她們兩一直這樣下去,可能會引起雪崩。
今天凌拾遺只有上午有戲,拍完后就又回車里睡覺去了。
當他再次在夢里睜眼,又看到了熟悉的小木屋。
這夢還帶有續(xù)集的?
正當他準備四處轉轉的時候,腦海里突然響起了一道平靜的人聲:
“事不過三,再有下次,我便將你踢出去!
這聲音突然在凌拾遺腦海中響起,嚇了他一跳,睡夢中的凌拾遺一哆嗦,猛然驚醒。
“什么鬼?”他仔細一想,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沉思了一會又倒頭睡著了。
果然,眼前依舊是那個小木屋,但這次凌拾遺還沒動就感覺混身輕飄飄的,就好像……
靈魂要升天。。!
“等等等等——我有話要說!”凌拾遺感覺這劇情有點熟悉,特別像網(wǎng)上的魂穿小說。
果然,這句話說完后,凌拾遺感覺自己的靈魂“嘚”的一下又回去了。
“那個……我現(xiàn)在是在夢里還是在一個真實的世界?”
“……”
見他不回答,凌拾遺便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啊啊啊——好疼!
“好了,我知道了,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不在我自己的身體里?這具身體是你的?”
“……是!
“…好吧,那敢問現(xiàn)在是什么朝代?”
“朝代?”
嗯,好吧,這老兄住在這荒山野嶺的,不知道今夕何夕也正常。
“那你知道這片的統(tǒng)治者是誰嗎?就誰是老大?”
統(tǒng)治范圍里有雪山的話……唐?元?
“黃帝?”
“……”這次輪到凌拾遺冒省略號了。
“你要不聽聽你在說什么?你怎么不說伏羲女媧呢?”
“伏羲大神已經(jīng)不在了!
“……”這小語氣還挺認真,凌拾遺要是個外國人就真信了,伏羲女媧就是個神話傳說OK?
“那您又是哪位?這個年代跑這雪山山頂住著?”
那邊靜了片刻,隨后便說出一句話讓凌拾遺差點嚇的魂飛魄散。
“世人喚我長白神君!
長白神君用我們現(xiàn)代話來說,這就是個代號,也差不多相當于一個官位,長白神君倒底叫什么,我們無從得知,但那個在長白山附近流傳的神話便是兩代長白神君的愛恨情仇。
相傳,在遠古時期,住在中原地區(qū)的扶風氏為躲避戰(zhàn)亂遷到了長白山下,那時長白山的神憐惜這些飽受戰(zhàn)亂的人們,便叫來三足金鳥融化了山頂?shù)姆e雪,積雪化作川流不息的河淌過扶風氏的部落,河水所流過的地方長出了草地與森林。而后神君又賜他們牛羊,使他們能夠繁衍生息。
扶風氏十分感激長白神君,便將他奉為氏族圖騰。
扶風氏有一女兒,名作源,生的貌美,性格開朗活潑,所有人都十分喜愛她。
那日,貪玩的源在長白山間迷了路,直到天黑了都還沒走出去,聽著林間豺狼的聲音,女孩沒有哭泣,而是更加努力的奔跑。
越過層層疊疊的樹木,女孩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看到不遠處立著個人,長身玉立,似天人之姿。女孩呆呆的看著他,不曾想那人竟轉過身,看向她。女孩趕忙回以微笑。
這一笑,便叫神動了凡心。
二人相愛后育有一子,直到男孩八歲這事才被族人所知。首領害怕人神之戀會激怒天,給他們帶來災難,便將源處死以平天怒。
長白神君知曉后悲憤欲絕,他斷了河流,吹倒森林,凍死牛羊,即便如此也不能平息怒意,他便召來風雪吞沒了大半扶風氏。
長白神君此舉引來了八十一道天罰,直將他劈的灰飛煙滅。
眾山之首昆侖神君怒其殘害凡人,便收回他的魂火,叫他不能入輪回。
而他們的孩子,那個八歲的男孩,在一天內(nèi)失去了父母,他應當恨,應當如同其他神話中的英雄去抵抗天以洗刷父母的冤屈。
但他沒有,他永遠記得母親在死前撫摸著他的頭說:
“不要恨!
男孩對著那些因他父親失去擎親的族人重重的叩了三個頭,便踏著風雪離去了。
族人們都以為男孩此番離去是帶著恨意的,都懼怕他會回來復仇。卻不曾想,半神之身的男孩,憑著他那渺小脆弱的身軀,爬上了昆侖山巔。
他在昆侖神君的神殿外跪下,伏下身,替他的父親請罪。
這一跪便是十年。
男孩長成了瘦骨嶙峋的少年,但他依舊跪在那,冰冷的風雪也未讓他移動半分。
昆倉神君終是不忍,走到殿外,向跪在地上的少年問道:“為何?”
“愿神君歸還父親魂火。”
“為何?”
“保民!
長白山失去了神,風雪不再被束縛,無情的摧殘著扶風氏人,倘若沒有長白神君,死于雪地里的人將不得安息。
“抬起你的頭!
少年緩緩起身,抬頭望向他,昆侖神君嘆了口氣。
天人之姿。
昆侖神君取出魂火,對少年道:“此后你便是長白神君。”
侍到少年回到長白山,他立于山頂,鎮(zhèn)住風雪,使大河流淌,使森林生長,使牛羊生生不息。
人們得以安居樂業(yè),正當扶風氏想要跪謝新神時,卻發(fā)現(xiàn)他帶著母親的尸身默默回到了山頂。
自那以后,長白山的人只要向山許愿,必會回響,為什么呢?是山頂?shù)拈L白神君在為母親祈福,為父親贖罪。
但長白神君的結局并不美滿,周朝未期,當人第一次向天發(fā)出怒吼,痛斥天之時,他只淡淡道了一聲:“善。”
便拔劍自刎了。
居說他在死前落下了一滴淚,落在了雪山之上,化作無比清澈的湖水,此后這世上便再無長白神君了。
差點再次驚醒的凌拾遺趕忙拽回自己差點四散而飛的三魂七魄,車外的小林見他這副中了邪的樣子嚇的打開車門問道:“你怎么了,一會睡一會醒的,醒了還這副表情?”
凌拾遺機械的轉著頭,他盯著小林道:“千言萬語表達不出我此刻的內(nèi)心,我現(xiàn)在只想‘臥槽’!
“……你沒事兒吧?”小林無語
“沒事,我再睡會兒。”于是凌拾遺再次倒頭就睡。
“……”
凌拾遺再次睜睛,對著眼前潔白的雪地,有些語無倫次:“神神神君?”
“嗯?”平靜溫和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這次沒說要踢他了。
“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來自五千年后!
“嗯。”
這……是信了?
“那個……神君吶,您有辦法讓我附在別的東西上邊嗎?”
讓我康康神君驚為天人的帥臉。骺谒
神君沒有說什么,凌拾遺感覺自己的身體變的輕飄飄的,待到靈魂離體,他趕緊看向他原來所站的位置,但也只看到長白神君模糊的面部輪廓,然后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神君,神君,我怎么突然看不見了?”
“嗯……因為你在我家門前的一塊大石頭里!
“…那您能給我弄雙眼嗎?一只也行!”
啊啊啊——我還沒見著神君的臉呢!
“不可,倘若給石頭點了睛,你就回不去了!
“……”
那還是算了,我戲還沒拍完。
正當凌拾遺想要挑起什么話題時,他聽到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巨響一聲連著一聲,不一會兒巨響消失了,卻傳來一陣陣水流撞擊土壤的聲音。
“發(fā)生什么事?”凌拾遺聽這聲好奇死了,卻偏偏什么也看不見。
神君沉默了好一會,他聲音帶著點顫:“工共撞倒不周山,天……塌了!
而作為已經(jīng)知道后續(xù)的后人,凌拾遺安慰道:“不用擔心啦,女媧會解決問題的!
那邊又沉默了一會,然后凌拾遺聽到一聲嘆息:“應當如此,媧皇慈悲。”
呃……還是不告訴他女媧補完天就死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
凌拾遺愣了一下,隨后回道:“凌拾遺。”
這次他是被小林叫醒的:“起來吃晚飯啦!”
凌拾遺打開食盒:“粥?”
“是啊,看你最近總是不舒服,吃點清淡的!
凌拾遺彎了彎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道:“謝謝!
小林沖他笑笑:“你好好吃吧,接下來的幾天不會像前幾天那么累了。”
等小林走后,凌拾遺慢條斯里的喝完了粥,他望著不遠處的雪山,攀上那座山便能看到天池了。
他盯著那里發(fā)呆,不知不覺竟又睡著了。
“神君?”
“嗯!
“這邊過了多久了?”女媧應該快補天了吧?
“距上次已過百余年!
???
這夏朝都建立了吧?!
“啊,我只是吃了頓晚飯回來就過了一百年了?!”
那下次再回來神君不就要自刎了嘛?
“神君吶,你現(xiàn)在……”這該怎么問啊。
“嗯?”
“有沒有抑郁的感覺?”
“抑……郁?”
“呃……就是你有沒有覺得不開心?”此時回想起神話中神君的經(jīng)歷,恐怕八歲后就沒一天是開心的。從前這個僅僅活在傳說中,對他大多只是敬佩,但此時這個人就鮮活的站在他眼前,心中莫涌出幾分酸楚。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凌拾遺才聽到神君的聲音:“我很開心!
依舊是淡淡的,卻不似從前那般平靜,好似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情緒。
“你撒謊!
凌拾遺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懂你了,至少在這個時代!
說完凌拾遺卻有些后悔,這樣會不會有點自戀?
殊不知他這句話叫神君的心狠狠的跳動了一下,自己這幾百年來他所經(jīng)歷的,所聽到的人民的苦難恰如漫天大水狠狠地撞向他的胸膛。
世人奉他為神,后人稱贊身為神時的功德,卻不曾他是一個曾鮮活的蹦跳于這土地上的孩童。他不似神那般清冷孤傲,他總是溫柔的去聽人世間的苦難,縱使他這一生被束縛在這不堪的塵土當中。
他心中不是一捧圣雪,而是一股溫熱的血。
“他會難過吧?又要去釋懷,又要去還愿,他大概很累吧?”凌拾遺如是想著。
“我看到我的母親已投胎轉世了,她這一世又嫁給了父親,他們此世都是普通人,過的很幸福!
點凌拾遺越聽越心酸:“那你呢?你要為自己想想!
“凌拾遺!
“嗯!
“你要走了嗎?”
“我不走!
“同我講講五千年后的事吧!
綾拾遺一時說不出話來,但還是跟他講了些有趣的事。
“真好!绷枋斑z聽到神君突然嘆了口氣。
怎么搞的跟活不長了似的:“神君會看到的!
為了緩解悲痛的氣氛,凌拾遺靈機一動:“神君你知道嗎?咱們那寫了一本以你為主角的故事!彪S后他賊兮兮的問道:“神君吶,你認不認識一位叫宥生的姑娘啊?”
“不認識,她是?”神君果然被勾起了興趣。
“你那愛而不得的老婆哈哈哈哈…”
“……”
凌拾遺突然收住笑,用十分專業(yè)的悲慘語氣.道:“宥生——我知錯了!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你說的,哈哈哈……”
“……”
他緘默了!他果然緘默了!我就知道那本小說就是在瞎扯蛋!
凌拾遺快恨死這塊不長眼的石頭了,真想看看神君的表情。
“啊,神君,有人叫我,下次見!
長白神君微微偏頭,看向那塊一人多高的大石頭頭:“嗯。”
下次見。
凌拾遺在小林一聲聲“開工了”中掙扎著醒來,正吃著早飯,便林到小林神神叨叨的道:“凌拾啊,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今天長白山的晨光有點不一樣?”
“啥?”凌拾遺咬著筷子已經(jīng)無力糾正“凌拾”這個稱呼了。
“嘖,你不覺得有一種沐浴圣光的感覺嗎?”
“……哇哦! 見凌拾遺這么敷衍,小林怒了,她拿出手機懟到凌拾遺面前道:“昨晚在長白山周邊的某個村子修發(fā)現(xiàn)了一座五千年前的神廟!
凌拾遺往后仰了一下腦袋,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新聞,一堆考古專家圍著那座奇跡般保存完好的神廟不知在說些什么。
他往下掃了一眼便看到一行字:據(jù)專家分析,此神廟所貢奉的很有可能是長白神君。
凌拾遺抬頭看向小林:“你說這要是被證實了,是不是就能證明中華上下五千年了?不對,還得看看廟里能不能發(fā)現(xiàn)文字。”
“……你的觀注點怎么那么奇特,重點明明是我們又蹭了好大一波熱度!”
凌拾遺趕忙打開微博搜索,果然看到他們劇組掛在熱搜上,瀏覽了一會后,他感嘆道:“終于有人罵這傻逼原著了。”
“……”您的觀注點依舊是那么獨特。
上午完工后,下午又落得空閑,小林便提意去長白山轉轉,必竟好大一個景區(qū)呢。
凌拾遺跟在小林身后,邊走邊看地圖,走著走著覺得哪里不太對勁:“這不是去天池的路啊!
小林擺擺手:“去什么天池。∵@是去長白山神廟的路。”
“……不是,人才剛出土,能對外開放?況且咱兩走去得走到什么時候?”
小林抬頭望天,眼神堅定:“這是神君對我們的考驗!
……魔怔了。
“開玩笑啦,咱趁熱去打個卡,再蹭一波熱度!”
你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一部分原因吧!
小林在前邊邊蹦邊走,不一會就累的氣喘吁吁,她扶著路傍的一棵大樹喘著氣道:“哎我不行了,先休息—哎——”
沒想那棵樹光看著大卻一點也不結實,小林往上邊靠了沒三十秒它竟然往一邊倒去。
“臥槽!”凌拾遺一把拉住她,卻突然感到腳下的土地變的十分松軟,他大感不妙,拽著小林接連后退好幾步,待到站穩(wěn)他看到剛剛小林扶的那棵樹下的那片土……
塌了。
“……”
“這種情況是要打110嗎?”小林差點嚇跪了。
過了一會兒,小林振作起來了,凌拾遺上百度查訊相關情況該怎么處理,小林開始圍著那個大坑蹦蹦跳跳。
凌拾遺查了半天查不出個所以然,決定還是報警,突然前方傳來小林激動的聲音:“凌拾!快看,坑里邊有座神像!”
凌拾遺怕她跳下去看,便走到坑傍,足睛一看還真有座神像,神像四周圍著十分殘破的墻,墻上不知道寫著什么。
剛剛倒下的大樹好像壓塌屋頂,另半邊屋頂在神像頭上搖搖欲墜。
凌拾遺正思考看那正窸窸往下掉土的應該是屋頂,便看到小林跳了下去。
“臥槽!你不怕有機關。
小林一臉莫明其妙:“大哥,你見誰家神廟里邊放機關啊?
”她在底下轉了一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沖凌拾遺大喊道:“臥槽臥槽臥槽臥槽,凌拾你快下來!”
凌拾遺十分小心的跳了下去,反復確認這里邊沒有機關毒氣后才放心的往里走。
他抬頭望向四周的墻壁,看著像土和木做的,墻上有許多壁畫,大多是十分潦草的小人,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符文。
“這土墻能保存這么久還真有點不可思議,而且還沒蟲!
“……這個季節(jié)這個溫度,什么蟲出來都得凍死吧?”小林邊說邊拉著她往一面墻走,她緩緩扶過一處,將墻上的灰塵擦落。
“看。”
凌拾遺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一行行字,三個三個一組依次往下,由模糊到清晰,從不識以的符文到小篆、隸書、繁體字、簡體字,一筆一畫寫的極為認真。
而每一行字都重復著一個二人都十分熟悉的名字——
凌拾遺。
凌拾遺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些文字,心中卻荒唐的想到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最近總是頻繁的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中,就好像在告訴他,神話并不是最后的結局。
“凌拾啊……你這是有哪位狂熱粉穿越了?”小林邊說邊木然的拿起手機拍了張照:“先保存證據(jù),這可不是我們干的!
小林說了半天沒聽見凌拾遺吱一聲,轉頭看見他呆若木雞的怔在那,好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小林趕忙一胳膊時搗過去:“你怎么了?”
凌拾遺猛的回神,小林正想說什么,卻看見他走向面對神像的位置。
小林心中疑惑便跟著他,卻發(fā)現(xiàn)他朝神像拜了拜,她抬頭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尊神像的面龐十分清晰且捏的栩栩如生,即便是用土塑的身軀也難掩其風姿。
這要是人該有多好看啊……
“你拜他干嘛?你不是唯物主義者嗎?”
“心中有妄念!绷枋斑z緩緩抬起頭,正巧撞上神像那雙低垂的雙眸。
“?”
“不敬天神!
凌拾遺和小林等警察來并交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就回去了。
回去后小林覺著凌拾遺不太對就讓他先睡一會兒:“今晚凌晨得趕著流星雨加一場呢!
這是導演臨時起意,小林怕他這個狀態(tài)凌晨起來會吃不消:“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帶你亂跑了!
小林現(xiàn)在回想起來覺得那些名字有些嚇人,不會是什么詛咒吧?
凌拾遺沖她笑笑:“我沒事,你也快去睡會!
小林走后凌拾遺卻怎么也睡不著,待到小林再次回來便看見他正對著雪山發(fā)呆。
那中了邪的樣子差點給小林嚇跪了。
所幸拍完戲后凌拾遺累的倒頭就睡。
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三點了,早上六點還要起來接著拍,凌拾遺衣服沒換,妝也沒卸直接靠在車椅上睡著了,小林見他這么快就恢復原狀,便松了一口氣,定好鬧鐘后也倒頭就睡。
“神君!”
“嗯,你回來了!鄙窬琅f平淡溫和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如果按照上次的時差,現(xiàn)在應該到了西周了。
“已過千年!
果然到西周了,按照神話里的進度,神君快要自刎了。
“果真如你所言!
此后的千余年,諸神寂滅,人族問天。
凌拾遺正欲說些什么,長白神君卻突兀的道:“凌拾遺這三個字該作何解?”
凌拾遺突然想神廟墻上所鐫刻的名字,這種無法言說的宿命感,就好像他必然會踏入神廟,又或者從最開始他們就必然會相遇。
他強壓哽咽道:“凌是凌云的凌,拾是拾取的拾,遺是遺留的遺,拾遺這兩個字其實是后世的官名,你會知道的!
凌拾遺聽到長白神君低低的輕笑,好似一片雪花融化在他的肩上。
而此時,屋中正中央那個盛滿清水的盆輕輕晃了晃,原本十分平靜的水面蕩起了波紋。
一幅幅畫面呈現(xiàn)在水面上,一聲聲振耳欲聾的呼喊從中傳出。
凌拾遺聽到了,正如共工撞倒不周山后諸位大神的寂滅,這聲人類微小而又撕心裂肺的怒吼傳上了長白山巔,天地為之而顫。
此后禮崩樂壞,人們終于擺脫天的桎梏,迎來了真正屬于人的時代。
這也意味著天神們的真實存在會阻礙人的進步,長白神君的信念也隨之崩塌。
凌拾遺聽到自己如雷鳴般的心跳,倘若他還在人身里,恐怕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他想救他,但在歷史的必然性前,他身如蜉蝣,命中微小的力量至多不過神廟中的幾行名字。
他平靜了一會,神君也沒有說話,他假裝無意挑起話題:“神君吶,你看你的母親已經(jīng)下葬,靈魂也與父親再次相遇了,彼時人族已經(jīng)不再相信天命,剩下的時間你也該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了!
寂靜良久,凌拾遺才聽到身邊傳來淡淡的聲音,如高山上通透的雪,又如無波的湖面。
“我生于此,長于此,我的一生從不為自己,我傾聽人們的愿望,我就是為此而活的。”他的聲音依舊那么平靜,就好像他自己已經(jīng)給他的一生劃上了句號。
“我若不渡人,誰來渡我!
“你會愛上別人,而這世上也總會有人愛你!”凌拾遺內(nèi)心急迫,甚至帶著寒腔:“不要自刎!不要自刎……”
“我心之人又如何知道呢?”
他又能如何呢,本來能夠平靜的選擇死亡,卻不想變數(shù)一次又一次來到他的身旁。
當他已經(jīng)釋懷了忘卻了,那人又會回來,回來告訴他,千年后有你所愛的人,再等等吧,等等吧……
他等了兩千年,他是人,也會累,余下的三千年,太了長。
何況他根本不明白,于那人而言,他們不過才相遇兩天。
“神君你知道嗎,在我小學的時候我曾背過一首詩,那首詩正好引用了長白山神的典故,我的母親就同我講了你的故事,那時我覺得你太軟弱了,一點都不酷,不久我就將這個故事忘了。過了幾年我長大了,又偶然看了長白山神的話劇,我才明白您才是真神!
“我一直很敬佩您,我也希望您能好好的活下去,至少這一生能為自己一次。”
他頓了頓又道:“可能于你而言,千年前我們是初遇,可是對我而言我們早就相遇了!
直到此刻,凌拾遺才平復了心情,他不知道長白神君在想什么,但他卻腦子一熱說出了一句于他們而言很重很重的一句話:“我來渡你!
我來渡你
我來渡你
凌拾遺平靜的一句話仿佛在萬丈雪山間掀起一陣陣回響。
千年無法宣之于口的深深藏于心底的愛意在此刻得到了回應。
一滴無比熾熱的、澄澈的淚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長白神君一直靠著門前的大石頭,他感知到凌拾遺已經(jīng)離開了,卻還是對著眼前的雪地道:“我等你。”
他緩緩起身,抖了身上的雪,俯身輕吻那塊冷冰冰的石頭。
那曾是他所愛之人,是他此世的塵。
凌拾遺猛得睜開眼睛,他拉開車門就往外跑。
小林被他的大動靜驚醒了,邊穿外套邊追著他大喊:“你干嘛去?”
“我去找個人,六點之前沒回來你幫我跟導演請個假!”
“哎!” 小林正欲跟上去,但沒走幾步就平地掀起一股大風。
如刀般鋒歷的大風夾雜著雪劃過她的皮膚,她看著在風雪中漸行漸遠的凌拾遺只能干著急,她嘗試踏進大雪之中,但總是會被大風吹回原地:“真是……他媽的見鬼了!”
凌拾遺舉步為艱的往前走,疾風吹過山間巨石,發(fā)出低沉的嗚咽,也吹起了他寬大的衣擺,及腰的假發(fā)在風中翻飛,面簾上的珠串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待到他終于走上山頂,微微探頭的日光刺破風雪,眼前清晰了幾分。
他不遠處隱隱顯露出一道人影。凌拾遺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他,不再往前。
風掠過耳邊,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即使如此,凌拾遺依舊能聽到自己如雷鼓般的心跳聲。
那人緩緩地向他伸出手。
此刻凌拾遺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卻又說不出話來,寒風暴雪擊打著他的面龐,他卻好似感受不到一般發(fā)了瘋似的向那道人影奔去。
他緊緊地握住了那只手,霎那間,近乎刺眼的陽光鋪天蓋地的撒在雪地上,不遠處的天池倒映著初升的太陽,熾熱的晨光驅散了凜冽的風,只剩被鍍上金色的雪落在他的肩上。
雪山上的人們紛紛抬起頭來,看向這突如其來的日照金山。
而那人卻緊緊地將凌拾遺擁在懷里。
凌拾遺抬眸望向那人。
驚為天人,此生難忘。
那人又低垂雙眸回視他,指尖輕輕的碰了碰凌拾遺的額頭。
萬分珍重。
那是神明此生唯一懷在心中的一捧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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