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元。

　　沈筠正午醒來，看見我時(shí)，只管笑道�！肮蝗死狭耍筒恢杏昧�。”

　　“彼此彼此罷了�！蔽乙脖炔坏盟谩�

　　畢竟而今我兩年歲都不小，再當(dāng)不得年少。

　　“今年還是桃花酒？”沈筠好酒，這習(xí)慣多年未變。

　　我搖搖頭，點(diǎn)醒他�！澳愫苛耍磕琴u酒的三娘，前些年病死了，早幾年桃花酒就沒了�！�

　　“嘖，看我這記性�！鄙蝮扌�，不以為惱�！澳牵覀兒仁裁淳�？”

　　“哼，等你想得起事兒來，今年怕是又要到頭了�！蔽颐h下短須，裝模作樣，捻足了仙風(fēng)道骨的神算派頭，這才開口道�！把嗵眉业男∽�，年前弄了幾壇竹葉青回來，打算祭給燕紅姑娘的�！�

　　“嘖嘖，足年的竹葉青，怕是找來也不容易啊！就你滿肚子壞水，燕紅那妮子要是知道，怕是要恨死我兩了�！鄙蝮拶\笑，卻也沒說不去。

　　“難不成她恨你，這酒你就不喝了？”我這人向來計(jì)較，燕紅那小妮子年前罵我陰險(xiǎn)的事，我可一直記得清楚。

　　“喝，怎么不喝，有酒自當(dāng)醉飲。況且，說來我們還算是燕紅那妮子的長輩，我們兩和燕堂可是拜過把子的，她孝敬我們兩點(diǎn)酒，自是應(yīng)該的�！鄙蝮捱@點(diǎn)倒是好，從來不過問事情的起因。

　　一旦興起，就只管去做。

　　管他什么緣故由頭的，他這人圖的就是個(gè)痛快，沒那么多彎彎道道。

　　因而從前年少，同他一塊兒闖蕩江湖時(shí)，我可沒少替他謀劃。就怕他哪日里死得尸骨無存了，而我這跟他最要好的兄弟還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

　　好在沈筠也算有自知之明，凡事做前都還會(huì)提前招呼我一聲，叫我能先有個(gè)兆頭，將一切后事都替他準(zhǔn)備好。

　　卻沒想到就這樣，他這樣的滾刀肉居然也能活到了一把年紀(jì)，叨念著要娶妻生子的地步。

　　“逐舟，說實(shí)話，我也覺得不可思議�！鄙蝮藓攘丝诰�，敲著燕堂家屋頂?shù)耐咂�。“到現(xiàn)在我都還不敢相信，當(dāng)初的江湖第一美人，居然會(huì)瞧得上我�！�

　　“哼，這事，江湖上不早傳著了嗎，連雪云，那是瞎了眼，才看上你這潑才的�！蔽覝\酌了兩口，朝著他冷笑。

　　當(dāng)初，連雪云為了下嫁沈筠，明明都珠胎暗結(jié)了，卻還借著我家迎親來的花轎當(dāng)東風(fēng)，一路南行投奔了當(dāng)時(shí)還在我家住著的沈筠。

　　為此，我可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在江湖上丟足了面子。

　　世人說道他們兩，只說是一段奇緣，只是這事于我，無非就是天大的一頂子綠帽。新婚的妻子跟著最要好的兄弟跑了，江湖人，哪個(gè)不拿我聶逐舟來說笑。

　　“逐舟，這事我的確是對(duì)不起你，但你也總不能看著你家嫂子，挺著大肚子嫁給別人，對(duì)不對(duì)？”

　　沈筠嬉皮笑臉的敲磚打瓦，借酒撒瘋。

　　我還真拿這樣的他沒辦法。

　　無論是當(dāng)初他求我替他提親，取了連雪云那女人，還是而今，陪著他每年來燕堂家鬧上這一鬧。

　　我都無從拒絕。

　　只因，我愛上的就是這么個(gè)人，著實(shí)拿他沒得辦法。

　　雖然他從不曾知道，我也不曾提起過。

　　“聶逐舟，你一輩子算計(jì)精明，全抵不過一個(gè)情字。你拿他沈筠當(dāng)個(gè)寶，他沈筠怕可沒拿你當(dāng)過回事！”

　　燕紅那妮子的話雖入耳不中聽，卻也是真的說到了我心頭痛處。

　　“你喜歡他，是人都看出來了，可你不說，他便一輩子裝不知道！還口口聲聲喚你做兄弟！你一輩子都得不到他的心，因?yàn)樗膹膩砭蜎]放在你身上過！”

　　燕紅見到我那日，說的那些話，至今猶在耳邊。

　　“聶逐舟，你可憐，也可笑！”

　　燕紅，或者說沈嫣紅，沈筠唯一的女兒，那日之后便再?zèng)]見過，哪怕是她找了半生的沈筠也不曾知道，她曾經(jīng)找到過我。

　　也對(duì)，哪還有那必要。

　　她已經(jīng)證實(shí)了，江湖上說他爹沈筠為了別人拋棄了他娘的事，只不過是江湖謠言罷了。

　　沈筠至死愛過的都只有一個(gè)女人，那便是她娘連雪云。

　　縱使知道后來連雪云并不像她們?cè)?jīng)山盟海誓般的，只忠于他一人。而是改了嫁，當(dāng)了他的拜把子兄弟燕堂的妻子。

　　只有我，算來算去，什么都沒得到。

　　“今年就到這兒了，逐舟，是時(shí)候回去了�！鄙蝮摁[夠了燕堂家的那群小子，拍上我肩。

　　我這才回過神來，裝出若無其事的語調(diào)問�！霸趺�，這就走了？”

　　“哼哼，真便宜燕堂那混蛋，雪云的兒子都這么大了。哎，年歲不饒人啊！”沈筠搖頭擺尾的胡亂感嘆了一陣，隨后招呼了我一聲，“我先走一步。”

　　不帶我回話，便化作一陣風(fēng)，回山里去了。

　　徒留我一人，坐在燕家屋頂上，看著底下被鬧起來的小子們疑神疑鬼的吵鬧。

　　抬眼一望，也已經(jīng)月上中天，今年的中元夜，也快完了。

　　沈筠大概已經(jīng)回到崖下，躺在草堆里不肯起來。

　　那年我背著身中六箭的他，受人追殺走頭無路，便是從那跳了下去。

　　飲盡杯中殘酒，棄了空杯。

　　他不愛我又如何？

　　最后卻不還是和我死在了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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