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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風塵
*
皇室姻親,高門嫡女,神姿清艷,才名遠播,引無數(shù)兒郎折腰,最終嫁與門當戶對、年紀輕輕就位列宰執(zhí)的竹馬,琴瑟和鳴。
二十歲之前的秦婧是長安城最令人羨慕的姑娘。
二十歲之后的秦婧成為了別人口中的笑話。
*
侍女們都被趕到門外,閣內,清標貴格的男子一如往常地為妻子描眉。銅爐中煨炙著二人閑暇得趣時共同調制的“靜光”,香還未冷透。胡亂推堆在床尾的大紅錦被還殘余著昨夜的溫度。
但總角相識,對方微妙的語氣、舉止或神情變換都能叫女子發(fā)現(xiàn)他心緒的變化,她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夫君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有些心不在焉。
“圣人依舊堅持推行變法嗎?”她試探道。
“……嗯。”男子的聲音輕不可察,答得漫不經(jīng)心,并不繼續(xù)說話。
女子從鏡中覷了一會兒他的神態(tài),又道:“阿兄幾天前新得了幅張芾之的畫,說要找你品鑒一番。”
“……改日吧,最近忙!
皇帝表兄連日留各位宰相萬春殿議事不是秘密,但夫君不同尋常的頻頻猶豫,還是讓女子心下一涼。思緒開始紊亂,她有點不太敢往下想了。
她沉默地用完早膳,注視著夫君自行披上朱紫外衫——以往,他都是要揶揄著、非叫不擅服侍人的她幫忙穿衣不可的。
衣冠齊楚的男子愈加俊美無儔、風姿逸群。在他的手扶上門扉的時刻,女子出聲,今日的最后一次試探:“圣人這么著急,連你們臣子的休沐時間都要占用嗎?”
“是!边@次男子沒有猶豫。
“鶴光,”女子稱呼著他的字,等他回頭看來,才淺淺露出一抹笑容,“那早些回家。”
水晶簾,錦繡榻,溫順又大氣的高貴妻子安安穩(wěn)穩(wěn)坐于案前,神情恬然,十足的、可靠的望夫歸家姿態(tài),是無數(shù)漂泊英雄的夢回處。
謝曠亦笑,帶著少年時的俏皮與風流,神采奕奕:“阿婧,我知道。”
但他翩然消失在門扉的衣角,可不知道。
*
月余后。
秦婧細細審查著府里的賬本,果然發(fā)現(xiàn)有兩筆異常的大額支出。等晚歸的丈夫進屋后,她直截了當?shù)靥岢鲆蓡枴?br>
雙方都深深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似乎是想看清對方的底線在哪里。
良久,謝曠一哂,道:“阿婧在懷疑什么呢?”
“那你想瞞藏什么呢?”
自幼交好的兩人頭一回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秦婧并不是樂意爭吵之人、也并非尖嘴薄舌之人,瞪著對方的時間過長,她眼眶漸紅。
謝曠面對自己的青梅,想起她對自己的付出,想起過去那些彼此相伴的開懷時刻、那些心意相通的默契瞬間,嘆了口氣:“之前與同僚去憐芳樓談事,結識一位家境貧苦的歌伎,曲倒是唱得不錯,為了生計夠努力、肯下功夫,所以多賞她一點銀兩罷了。”
能讓從來生活優(yōu)渥的秦婧認為是大額支取,絕不是夫君口中的“一點銀兩”。她清楚地明白對方在避重就輕,卻又相信在對方心中,這位乍然之歡的歌伎決比不上兩小無猜又家世顯赫的自己。更何況,她從來都知道鶴光是知情識趣之人,所以他會憐惜秦樓楚館的女子,并不出人意料,不是嗎?
所以,面對對方的坦然,她選擇退一步、把此事揭過去,低眉道:“原來如此!
復又抬眸,眼波浼浼凝視對方:“阿婧希望鶴光再不接濟她、不尋她,可以嗎?”
她也存了些許心機,故意地、少見地,問得小心翼翼。
果然,男子眼中泛起內疚,答應道:“好!
她主動上前抱住男子,對方回摟了她。
似乎一位歌伎并無法讓他們兩人人產(chǎn)生隔閡。
*
一個風雨宛轉的夜晚,兩人正要入睡,謝曠的近侍敲門道:“郎君,急報!
謝曠霎時翻身而起,隨手拎了外衫披上,到屏風外聽近侍耳語,繼而,不留一句話地,急匆匆離開了。
秦婧靜靜坐在床畔,長發(fā)披散在肩頭、床板床沿,直至腳踏,凌亂迤地,昏黃燭火中身影寥落。明明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她的心已經(jīng)沉了下去。
預感危機來臨的這一刻,心情反而異常冷靜,她叫了自己的婢女,迅速穿好衣服、攏攏頭發(fā),審問了幾位家仆,戴上斗篷,朝謝曠追了去。
不出意外地,謝曠到了憐芳樓。
憐芳樓的正門吵吵鬧鬧,幾位面孔黝黑、五大三粗的婆子和漢子正揪著一位跪伏在地上的少女。
拉扯中散亂的青絲遮住了少女大半張面容,但從秦婧所站的位置能看到的那清瘦輕薄的雪白下頷、貝齒緊咬的水紅櫻唇,以及纖細易折的雪白脖頸,都顯示出這是位玉軟花柔、弱質纖纖的美人。
是一位惹人憐愛的美人。
那美人見謝曠前來,朝他伸了伸手又縮回,像是畏懼兩人之間巨大的身份鴻溝。她猛地垂眸低下頭,壓抑著哭泣,渾身顫抖,繼續(xù)任自己尋上門的無恥親戚打罵。瘦削的蝴蝶骨在漸大的風雨中顫顫巍巍,似要折翼而殤。
“賤蹄子,自己傍上官人了、享富貴了就忘記我們啦?當初誰把你送到京城來的?沒有我們能有你現(xiàn)在的好日子?……”明明當初是他們將這便宜侄女賣給歌樓,也不是第一次找侄女要錢,但他們就是想要更多。
愈是物資匱乏的群體中,人與人之間的傾軋愈是直白和殘酷,分毫便宜都要占。秦婧撇開眼,望向謝曠。果不其然,謝曠開始介入了。
軀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冷風冷雨中,秦婧冷靜看著自己夫君的近侍去攔開那扒著少女不放的男男女女,看著自己夫君扶起那位少女,給她披上外袍,俯身細語安慰,又斥退她的吸血親戚,看著京兆尹扶著帽冠、匆匆忙忙趕來,向自己夫君行禮,又吩咐差役將鬧事者抓走;
又看著夫君陪少女進了憐芳樓,以身上所有的黃金、玉飾換了少女的自由身,又抱著因腿傷行動不便的她出了憐芳樓。
“你先在我府上住下,我叫府醫(yī)照看你。”她聽到夫君如是說。
誰知得到了少女清晰地拒絕:“這不太恰當。今日已經(jīng)承了郎君太多的好意,不敢麻煩更多。您府上住著的是名門閨秀,而不該是我這等身份卑賤之人,請為我在附近隨便安排個房間就好。”
見謝曠沒動作,她繼續(xù)道:“今日您深夜趕來,此間恩情,沒齒不忘。但現(xiàn)下,還請郎君盡早歸家吧,您的夫人想必在擔心您!
第一句話已讓謝曠動容、憐愛不已,第二句話音剛落,秦婧便聽到謝曠道:“阿婧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你就安心住我府上吧!
憐芳樓離謝府并不遙遠,秦婧跟在前面一行人后面,看著府中小廝殷勤為那旁若無人輕言軟語的兩人撐著傘,看著自己夫君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將少女抱回家。
“娘子……”親信婢女突然吸了吸鼻子、呼吸聲沉重,停下腳步,目露擔憂地看向自己。
秦婧手扶上傘柄,握住對方的手,將傘舉得穩(wěn)穩(wěn)的,眼睛亮晶晶的:“繼續(xù)走啊!
*
雨聲響了半宿。
“阿婧!敝x曠從辛熒的下榻處走出,回到自己的院落,見到了撐傘、孤身立在石徑中央的妻子。他知道之前妻子尾隨著自己。
大抵男人碰到這種事,都是“你不跟蹤、不找茬,當什么都不知道,那最好,但若你真的發(fā)現(xiàn)了,那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若你還要搞事,那隨便你”的“你能拿我怎樣”卑劣擺爛思維。
“說好了不再尋她,郎君為什么要食言呢?”
瓢潑大雨令謝曠聽不真切秦婧的聲音。他深深嘆了口氣:“阿婧,她太可憐了!
他側身,匆匆經(jīng)過秦婧身畔,打算趕在常參前休憩片刻。
秦婧猛地扔了傘,手抹上自己的面孔,觸碰到滿臉的水。
她已不想深思之前謝曠作保證后是依舊常常尋見那位叫“辛熒”的少女,還是只叫小廝看顧著少女。反正她已嘗到苦果,也可預見未來向她展開的那片苦海。
原來,人可以因為太圓滿、不夠破碎,而成為不被偏愛的一方。
她自幼被人如珠似寶地疼愛,也終究成為了被人束之高閣的飾物。
*
兩月后,秦婧在院中小道上與那少女狹路相逢。
“夫人!鄙碇\緞的抱琴少女款款躬身,弱柳之姿,禮儀禮節(jié)絲毫讓人挑不出錯,賞心悅目,想來是被好好教導、提點過。
秦婧盯著她懷中的琴,細細分辨道:“這是……如易子的綠綺?”
少女身后、府中的仆從回話了:“是郎君怕辛娘子病中無聊,尋來給她解悶用的!
身后是坐于書房的夫君,身前是滿懷期待赴約的抱琴少女,秦婧從未如此深刻意識到自己在此間原來是個外人。
她有些氣笑,下意識地,攔住輕移蓮步的少女。
下一刻,對方身后的仆從道:“娘子,郎君還等著辛娘子!
秦婧徹底笑出聲:“準你說話了么?”她睨了那仆從一眼,笑得明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色厲內荏。
“你身上是什么香?好生熟悉。”她看向少女。
“是用荔枝殼、茉莉、梨滓、橙皮等物調制成的!鄙倥坪跤X察不到秦婧的怒火,語氣活潑,“郎君見我羨慕他和娘子身上的香氣,與我參詳出了這種制作法,不是什么貴重香品,適合我的身份!
“香名叫什么?”
“夢春!鄙倥抗饬辆ЬУ摹
秦婧又笑出聲。
煮茗燒香了歲時,靜中光景笑中嬉。她和謝曠用的“靜光”,合了沉檀龍麝四種名貴香料,可他竟然給少女配制出來的這勞什子替代品取名“夢春”?
都是些什么玩意?
她掃了眼少女,極力維持主母的尊容,離開了。步搖發(fā)出輕微的玎珰聲。
少女回眸望她了一眼,溫軟地彎了彎唇角。
“辛娘子,不要讓郎君久等。”仆從依舊低眉垂首,仿佛從未感受到兩位女子之間的硝煙,語氣平平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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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夢春”一香,秦婧惡心壞了,眼不見為凈,她索性回娘家住幾天。
孀居的母親聽了她的牢騷,撫撫手上的玉鐲,笑了:“男人就是這副德行,等他玩膩了這個,還有下一個,由他去。”
擺明了不會為她出頭,秦婧轉而求于兄長。兄長倒是很憤怒,說要為她出氣,可久久沒有下文。
一日,她終于忍不住,在洛巷堵住正要去應卯的兄長詢問下文。兄長不敢看她的眼睛,支支吾吾,半晌,嘆了口氣道:“阿婧還記得之前我在相寧寺街邊偶然淘得的那幅張芾之的畫嗎?是一位小娘子慧眼識珠,認出了那是張芾之真跡,但她手頭拮據(jù),才讓我買下了畫。沒想到那位小娘子,正是……唉!”
秦婧驚愕地啟唇,又抿住。
“阿婧,抱歉,我該幫你,可她是泥濘中開出的花朵,我無法忍心讓她夭折……你能理解嗎?”兄長眼中有光彩劃過。
秦婧抿抿唇,緩聲道:“兄長還是該提防那位娘子才是!崩^而轉身、拂袖郁郁離去。
她的心急劇下墜。她在兄長眼中見到了和夫君一般無二的惻隱之情。
三月后的西園雅集上,在重重綠蔭下,她看到自己兄長無法自拔地親吻那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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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服前來雅集的皇帝見重臣頻頻走神,好笑地問道:“謝卿有何心事?”
“謝相收留青樓女子”一事,他于宮中也有所耳聞。
“噢,剛走丟了一只貓兒而已!敝x曠撫了撫袖幅。
皇帝瞇了瞇眼:“噢……原來如此!
他見自己的表妹路過,招呼道:“阿婧!
秦婧本不想靠近謝曠,但皇帝喚她,她冷著臉、不情不愿地走了過去。
“那……謝卿不如先去找那只貓兒吧!
謝曠瞥了眼秦婧,告退離開。
*
秦婧瞥了眼看熱鬧姿態(tài)的皇帝:“表兄有何指教?”
對方折扇敲著手心,十足十的矜貴世家公子的姿態(tài):“阿婧,你挑夫婿的眼光,實在不怎么樣嘛……”
秦婧沒有吭聲。這話叫她怎么接?
意料之中地,對方下一句便是:“早知今日,是不是當初還不如嫁給我?”
“你難道就很好嗎?”秦婧不甘示弱地反擊。
皇帝想想自己的三宮六院,展開折扇,洋洋灑灑地笑:“還行還行,湊合。”
見往日朝氣蓬勃的表妹變得沉默寡言,他到底有些不忍,寬慰道:“你完全可以放心,謝卿心里肯定明白,你才是最重要、不能放棄的那一個!
秦婧羽睫低垂,再也不復少年時驕傲張揚的模樣。她掛著精致得無懈可擊的妝容,內心卻荒涼一片,十分悲凄。
總角之好,少年夫妻,最終也只不過是謝曠不得不裝備的、供養(yǎng)的女主人吉祥物。
見謝曠牽著一位纖弱女子的手從林中走出,幾步外是名聲斐然的表兄秦大才子,皇帝臉上露出興味的笑容,折扇搖得愈發(fā)倜儻從容,像叢林之王見到了有意思的獵物,躍躍欲試。
“我倒真有點好奇那位辛娘子到底是何方精怪了……”
秦婧已經(jīng)無力再做出表情回應,左不過她最后會感嘆一句“果然如此”。在皇帝的注意力被那頭吸引的時刻,她悄然離開了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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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秦婧與謝曠爆發(fā)了此生最嚴重的一次爭吵——
……
“你兄長怎么會注意到辛熒?還不是你和他講了我與辛熒的事!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兄長!”
秦婧啞然。她像打量陌生人一樣,打量著因兄長介入他與辛熒感情而惱怒的夫君,仿佛從未認識他。
心火已燒得只余灰燼,只差一陣風帶走一切,留黑色炭痕祭奠曾經(jīng)的炙熱溫暖。
女子容貌正鮮妍,內心卻已枯槁,她靜靜等夫君發(fā)泄完,待他取茶盞喝茶時,平靜道:“鶴光,我們和離吧!
男子差點沒握住杯盞,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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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婧不顧謝曠最后的那句“我們談一談”,戴上帷帽,策馬飛馳,再次來到母親的府邸,與對方說了自己的決定。
母親眼神古井無波,抿了口侍女端來的、時新的春茶,才道:“這婚事是先帝指的,現(xiàn)下要和離,可不容易。”
“我找表兄說去。”秦婧轉身便要走。
“站住!蹦赣H喝住她,“你發(fā)哪門子瘋?先不說婚事是先人指定的,皇命哪有這么好違背,再說,你道是和離,但京城明眼人哪個不知道是你在那妓子那里落了下風,你叫秦氏的面子往哪擱?”
“皇命如何,我問過表兄再說,至于京城的議論聲,與我何干?!”秦婧側著身。
“放肆,誰慣著你這樣與我說話!”母親深吸一口氣,“你既這么強硬,覺得自己有本事,怎么不在那妓子一事上強硬幾分、放出自己的本事?!”
秦婧的眼眶倏而紅了。連日的不甘、委屈、苦悶、壓抑,令她在母親面前捂嘴痛哭。
“怎么不”?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與一位尚為生存摸爬滾打、接貴攀高的風塵女子相爭。
見女兒罕見地大哭,母親的表情軟和了下來,嘆息了一聲,疼惜道:“早知如此,當年你該嫁更好的。”
秦婧搖搖頭。她忍受不了謝曠的移情別戀,自然也不可能忍受帝王的三宮六院。
“若能和離,可有想改嫁的郎君?”
秦婧依舊搖頭。自少情誼甚篤的青梅竹馬,一貫端方的兄長,都可以為一位女子熒惑,這世上的其他男子,又怎會有兩樣?
母親再度嘆聲,擺了擺手:“你去吧,做你想做的,但要記得家族體面!
秦婧抹了把眼淚。體面,她怎么會不記得?她一生都受困于“體面”二字啊。
*
和離,確實是不好和離的,但在秦婧的堅持下,皇帝同意她以為先帝祈福的理由,入西山清霄觀修行,成為女冠,從此不理俗務。
謝曠與辛熒,抑或將來可能的所有鶯鶯燕燕,都與她無關了。
到謝府整理東西的那天,天氣清朗。婢女們打理好行李、裝上馬車。秦婧最后回望居住四載的亭臺樓閣、雕梁畫棟。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可院中桃花依舊,武陵人卻已遠,多少心事,欲語還休,賞心樂事,究竟是哪家哪院才能擁有的福氣?
秦婧從主院走出,迎面碰見了辛熒。
她并不想與對方多接觸,正要離開,對方卻叫住她,行了一禮,然后凝睇著她道:“還請娘子莫要怨怪我。我這樣的出身,一旦有向上的機會都是要牢牢抓住、握緊不松手的,所以,怎么能放過善心的郎君呢?”
秦婧笑得光風霽月:“你有什么值得我怨怪的呢?”
她穿著廣袖長裙,走得灑脫,踏上馬車,未分給身后人一個眼神,將諸事拋于腦后。
快到西山的時候,有一人趕上了她的馬車,他騎著駿馬,叩著她的窗子,就像當年他總故意敲她閨閣的窗欞,吵醒她,喊她去國子監(jiān)上課一樣。
她實在有些煩了,猛地拉開車窗,冷聲道:“何事?”
剛接到消息、從官署出來便直奔西山的謝曠,注視著青梅冷硬的側臉,眼前這張麗容再也瞧不出過去的溫存模樣。他終于意識到,曾經(jīng)珍視的東西被他親手浪擲了。
“阿婧!彼ひ舭l(fā)澀。
秦婧見他怔怔望著她,也不說話,正要關上窗,對方卻用力扶住窗子:“阿婧,別去,別去道觀好不好?”
見她不回應,他繼續(xù)道:“我們、我們之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男子的聲音已然哽咽,因疾行趕路滿臉通紅,哪里還有平日風度翩翩的模樣?就好像他真的在難過、真的想挽留一樣。
秦婧的眼眸如靜水,絲毫不起波瀾:“是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所以請回吧!
*
再后來,秦婧于觀中來客的交談中聽聞京城逸聞,說一位出身卑微的奇女子惹皇帝、宰相爭搶的事,說高嶺之花秦大才子為這名女子跌落神壇的事。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與她毫無干系了。
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插入書簽
“鳳髻金泥帶……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保ā赌细枳印P髻金泥帶》歐陽修)
“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保ā渡骄訒隆诽想[者)
“煮茗燒香了歲時,靜中光景笑中嬉!保ā侗缧抡龝鴳咽灼湟弧贩冻纱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