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影子里的傘
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他比我大十二歲。他很高,小麥色皮膚,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笑起來自信又陽光。
然而只是笑起來陽光罷了——在我童年的回憶里,他每天似乎只干兩件事——被打和挨罵。除了笑的時候,他的背后大概就只剩下灰暗的陰云了。
在我眾多親戚的眼中,他一定是個無惡不作的惡魔,一個游手好閑、死不悔改的新社會渣滓:逃課、去網(wǎng)吧、離家出走等等,他都做過。
據(jù)說他中考體育,都是一步步走過去的。
這樣的一個人,似乎也確實是十惡不赦的。
可我不覺得。
父親的前妻早早病逝,原本在外地打工為前妻籌錢治病的父親將哥哥接了過來,很快就與母親結(jié)婚,有了新的家庭,在這之后一年我就被生了下來。那時哥哥十二歲。
在一個少年最需要愛護的時期,上天將他的至親奪走,而我則掠奪了他僅剩的全部。
明明屬于他的家庭,卻因為我的來臨使他顯得格格不入,越來越像一個無足輕重的插足者。
我覺得他該恨我。
我們的年齡差實在太大,能見面的機會理所當(dāng)然得少,對于這一點來之不易的時間,我的態(tài)度就像小孩子對待蜜糖——徒勞地希望它不會融化、徒勞地渴求它能夠陪伴自己一整天。
他那時從不叫我妹妹,想叫我的時候,他多半是做個招呼的手勢或者說一些“喂”、“來”之類的字眼。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那時一定并不算喜歡我——可我偏偏是個腦子里只有半根弦、不會看人臉色的家伙:我總是會狗皮膏藥似的圍著他轉(zhuǎn),求著他給我畫一個又一個的卡通人物,或者讓我在他身邊看他打一局游戲。
他會與我對著白板上的葫蘆娃爭論這究竟是大娃還是二娃,爭得莫名其妙還很激烈,可明明板子上的葫蘆娃并沒有顏色;他會與我一起看恐怖片,然后指著昏暗臥室里的紅色相框一本正經(jīng)的說那是鬼的眼睛,將我嚇哭,然后再笑著將我哄好。
我們兩個相處的日子,總是意料之中的平淡,但于我而言,又是最大的精彩。
……
然而蜜糖總有一天會化,會被消化殆盡。
措不及防的,他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只留下一根黑色的頭發(fā),告訴我有一個血緣相近的親人,我們之間還有一段相處的回憶。
從此,生活少了甜蜜,也少了爭吵。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哥哥上了高中以后依舊逃課曠課,父親將他趕了出去,勒令他別再回來。
他也確實沒再回來。
我們兩個像平面中的兩根平平無奇的直線,只有一個短暫的相交,然后各自向著完全不同的道路前進,再難相見。
可我多希望自己能緊緊握住這段起伏脆弱的緣分,我多么希望維系我們兩人的不僅僅是微乎其微的血緣關(guān)系啊。
我知道他經(jīng)常打游戲。于是等到稍大一點時,我就偷偷下載了一個,想著將來有一天可以和哥哥打一把。
差不多過了三四年,哥哥終于回來了一次。當(dāng)我滿懷期待地問起他關(guān)于游戲的事情時,得到的只是他不在打游戲了的消息。我一陣黯然,從此再也沒將心思放在過游戲上。
又一次短暫的相交,又一次短暫的分離。
從那一次一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五六年之久。除了中間同眾多親戚吃過一場晚飯以外,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我從叔叔和堂哥的嘴里得知了些他的消息:他早已“改邪歸正”,開始了新的工作和生活,還會在父親生日的時候發(fā)一句“生日快樂”,我們一年也能在微信里聊幾次天。
微信里僅存著幾條我們之間的交流對話——他會問我最近生活的情況,有什么娛樂消遣等等。
而我只知道,他一直很忙。
寥寥無幾的微信聊天記錄一直舍不得刪,有時會錯誤偶然地點進去,卻又不自覺地翻看起來,嘴角也常常會帶著點淡淡的笑意,等到不經(jīng)意間翻到末尾時,心情又會落回低谷。
在這之后,我總是會長長嘆一口氣,扶著額頭重重地按一按溫?zé)崴崦浀难劢,再一次投入到學(xué)習(xí)之中。
今天的我亦是如此。
我又一次打開了我們的聊天記錄,可這一次對話框里沒了相互交談的語句,只有空蕩蕩的灰白色的背景,我看了一眼,很快就退了出去。
我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腦袋里浮現(xiàn)出過年時來自哥哥的一通視頻通話——他沒有回老家,我們僅僅只是在隔著不近人情的屏幕互相問好。他似乎沒怎么變,依舊留著一點胡子,依舊的調(diào)侃語氣。
我莫名覺得心酸。
哥哥啊哥哥,我多想告訴你,我很想你。
插入書簽
大家隨便看看,不必當(dāng)真(鞠躬)
都是閑來無事寫的。
應(yīng)該不算小說?本來定的隨筆,但想把它歸到系列里,改了(抱歉)
不管如何,他都是她的哥哥,是她黑暗時期里的一份希望,或是傷心時內(nèi)心里的珍藏。
她會永遠保存這份回憶,不論故事里的人會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