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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模擬機艙理當(dāng)是保持在人體適宜溫度的,但剛將頭盔摘下,臉頰兩側(cè)便接連滾下汗珠,完全止不住,腦后的頭發(fā)已被浸濕,拆下身上的裝備只有汗?jié)竦恼衬伕,實際上宮治并不覺得熱,用手指梳過頭發(fā)時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冰涼,耳機里心率過速的警告聲總算是在嘗試了十幾次深呼吸以后停止了,低頭時閉著眼,眼前閃著的還是剛剛屏幕上亮著的“MISSION FAILED”,拿上門前掛著的學(xué)員證,他一邊按著眉心,一邊往外走。
從進獵人學(xué)院[1]起的第一周開始,每周都會有抗壓能力評估,而算上今天的一次,這個月的三次抗壓能力評估全部不過關(guān),在第三階段訓(xùn)練最終的綜合測試之前如果繼續(xù)累計到四次的話,宮治就只能脫了這身訓(xùn)練服回尼崎老家了。
說實話被勸退好像沒什么不好的,他真的這么覺得,因為這樣就能回去照顧奶奶,這聽起來很不錯。
前幾日接到了指令,PPDC總部[2]來自香港本地的研究員計算出本季度第一波怪獸會于十月初在東京灣任意港口登陸,東京基地專用的新式雙駕駛機甲將會在同一時間出廠,出廠前測試的駕駛員預(yù)定是宮家兄弟二人,若是一切順利他們會比同期其他學(xué)員更早地成為正式駕駛員,而這第一架完全產(chǎn)自東京的二代機甲便會成為他們之后對抗怪獸與守衛(wèi)防線的武器。
這當(dāng)然是個足夠令人興奮的消息,要知道東京灣從PPDC成立之初就一直是對抗怪獸的第一道防線,只要守住東京灣沿線,就能遏制怪獸在太平洋東西縱橫,除此之外最關(guān)鍵的防線還有悉尼,宮治早前便聽說他們同寢室那對來自俄羅斯的姐弟已經(jīng)多次申請在通過測試后立刻前去悉尼,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在聽到要駐守東京的那一刻臉上極為欣喜的神色。
至于自己開心嗎,或者說并不開心嗎,宮治說不好。
就好比面對著此刻早就輕松通過評估等在艙門外的宮侑的大聲質(zhì)問,“你到底怎么了?你在怕什么?”
宮治也說不好,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餓了,我先去吃飯!卑炎C件掛回脖子里,他邁開步子把還站在原地鬧脾氣的宮侑甩在身后。
蹙眉看著宮治消失在走廊盡頭,宮侑不爽地握著拳頭,接著回身往墻壁上狠狠砸了一拳,嵌進墻里的玻璃容器中放著的一個三級怪獸的眼球,足有普通人頭顱兩倍大,被震得晃了晃,原本朝向左側(cè)的碧藍色金邊的瞳仁緩緩轉(zhuǎn)向了另一邊。
從同步測試的速率比以往慢了兩個百分點的那天起宮侑覺得自己就應(yīng)該意識到他們之間出現(xiàn)了問題,可當(dāng)時自己也只是用數(shù)據(jù)計算的偏差這個看似合理的理由敷衍了過去,一是因為在技能學(xué)習(xí)期間他就很不擅長數(shù)據(jù)處理,二是因為就算差了這兩個百分點,他們也依舊是同步速率最高的搭檔。
長久以來在宮侑的印象里他們之間的精神連接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的障礙,他們兩個本身就是因為在模擬實戰(zhàn)中的同步速率排名第一才會直接通過東京基地的選拔來到這里的,并且在進入第三階段訓(xùn)練后,兩個人也仍舊可以保證Drift系統(tǒng)打開的時間便是他們的腦脈沖頻率同步的時間[3],而這幾乎沒有哪兩個人可以做到,只有他們。
導(dǎo)致同步時間延遲最常見的因素不過就是“追兔子”反應(yīng),顧名思義,精神連接需要兩個人大腦的完全放空,只要有任何一個人被碎片式的記憶或想象困住,同步就會失敗,宮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在這里,他和宮治可以說是共享了整整十八年的記憶,他不相信竟然會存在一個他從未知曉的記憶迷宮,且宮治還走不出來,這太荒唐了,更是不可思議。
和沒事人一樣走進餐廳,宮侑端著餐盤在宮治面前坐下,他右手上的紅印都有些發(fā)青了,宮治吃得腮幫子圓鼓鼓,抬頭看了一眼宮侑的手,在他注意到的時候用筷子插起一塊牛肉又塞進自己嘴里,一個簡單的動作表明了他什么話都不想說。
“晚上還有格斗加練,小心吃多被打吐了!睂m侑撕開碗里的餐包放進蘑菇濃湯里,說話時看向了對面人碗里堆成一座小山似的白米飯。
將一聲冷哼悶在喉嚨里,宮治在聽到他習(xí)慣性的挑釁之后還是感覺到自己太陽穴旁的青筋跳了兩下,咽下嘴里的東西,他開口回道:“那你最好還是空著肚子去!
“呸!睂m侑拿金屬叉子叉起盤子上的胡蘿卜丟進宮治的味增湯里。
看這兄弟倆的架勢,旁邊兩桌的學(xué)員很自覺地移動了一排座位留出安全距離給他們,只是今天沒能等到一場精彩的打斗,宮治只是把湯碗推到了宮侑的手邊并說:“歸你了!苯又憷^續(xù)對付自己的超大份米飯。
這天晚上,宮治確實是吐了,不過不是在格斗中被打吐的,他在走進格斗室之前就已經(jīng)把胃里沒消化的飯菜吐了個精光。
吐完以后用冷水洗了把臉,他舔了舔嘴角撕裂留下的傷口,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手指用力地捏著水池邊沿在顫抖,眼底全是久違的陌生情緒,嗓子里火辣辣的疼,這種遏制不住的反胃已經(jīng)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xiàn)過了。
記得上一次這樣吐還是到科迪亞克島的第一夜,那天宮治失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跨越了一個半球的時差問題,總之他整個人都特別清醒,在飛機上一直興奮著的宮侑早就躺下呼呼大睡了,而他閉上眼睛就只能想起從停機坪到宿舍區(qū)的通道墻壁上那些泡在防腐藥水中的怪獸尸塊,有些器官并不完整,而有些又是顏色鮮亮到晃得人眼暈,反復(fù)閉眼又睜眼,最終他干嘔了一聲掀開被子跌跌撞撞沖進洗手間。
究竟是在什么時候開始有這樣的反應(yīng)的,宮治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具體的原因,父母在橫濱港遇難的時候他還毫無感覺,可之后的某一天晚上他和宮侑正在奶奶家,兩個人一左一右縮在被爐里取暖,電視上NHK臺的新聞?wù)谥辈ハ愀劬S多利亞港又有新怪獸登陸,無人機拉近的鏡頭掃過怪獸被導(dǎo)彈射穿的滿是粘液的白色眼球,宮治當(dāng)即就覺得胃里一陣翻涌,吐得滿身都是。
在這個當(dāng)下跟著來的還有耳朵里的歡呼聲,從來沒有哪一刻像今晚一樣,脫了鞋襪光腳踏上格斗場的墊子,抬肘擋住宮侑的直拳,他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隆重的甚至是宏大的人群的歡呼聲,他們在歡呼“英雄萬歲”。
轉(zhuǎn)頭去看那雙寫滿了毫無畏懼的眼睛,宮治很清楚,這樣的歡呼聲是宮侑腦海里的。
當(dāng)精神連接完成,一旦腦脈沖頻率同步后,彼此間就等于是在共用同一個大腦,宮治在他們第一次同步時便聽到了那聲“英雄萬歲”,他想宮侑一定比想象中更喜歡聽到人群的歡呼聲。
日本政府很早就已經(jīng)將所有年齡合適的同卵雙胞胎或多胞胎都提前做了記錄,按照身體素質(zhì)進行第一輪篩選后便會給出到東京參與當(dāng)場測試邀請,當(dāng)然也會接收一般人的志愿者申請,但是整體通過率一直很低,大部分的同胞兄弟姐妹在第一輪時就都被刷掉了。在知道宮家兄弟的名字被上報了之后,宮侑就每天恨不得檢查信箱兩百遍。
那可是獵人機甲,有哪個十幾歲的男孩兒不想成為駕駛員。
早在那時候?qū)m治就該明白,宮侑大概真的很喜歡當(dāng)英雄。
在一閃而過的清晰的想象畫面里,戴著頭盔的宮侑會在機甲被回收時特地操縱左臂與人們揮手示意,這實在很像是他的做派,但即便了解這點宮治還是下意識皺起了眉頭,他承認或許做英雄的感覺會很不錯,但不至于像自己的兄弟表現(xiàn)得這般令人享受。
英雄必然是勝利者,只是勝利者不常有,所以他始終沒有那種稱得上是宏偉的志向,但要是問到他想不想成為駕駛員,他也會說想,因為這個念頭讓他短暫地獲得了平和,終于不再反胃了,現(xiàn)在似乎也不管用了。
“英雄萬歲”就可以算作是一只兔子,宮侑相信這一切都會成真所以他絕對不會沉溺,而這只兔子宮治毫無興趣,他根本不會去追。
只是宮治確實去追過兔子,就在不久之前,在同步速率第一次出現(xiàn)兩個百分點的變動的那一天。當(dāng)Drift系統(tǒng)打開的一瞬間,與往常不同,沒有任何歡呼聲,他被卷進一個深海漩渦不斷下沉,一條大魚將他吞進去,眼前是一片黑,而他還在下沉,直到感覺左手被什么人緊緊握住了,他再眨眼睛,便回到了同步成功的頁面。
只是兩個百分點的延遲,不值得被在意,更不值得被懷疑,在第一次抗壓能力評估不過關(guān)前,宮治都一直這么覺得,可是之后接連兩次的“MISSION FAILED”與胃里的灼燒感都在告訴他一件不可否認的事實,他并沒有逃離恐懼,甚至已經(jīng)追著兔子跑進了絕對不可能走出來的迷宮。
此刻壁掛鐘的時針正在數(shù)字一與二之間,最臨近的床上傳來的呼吸聲一直短促又沉重,宮治顯然一直沒有能入睡,這倒是不稀奇的,宮侑想假如現(xiàn)在有三次評估不合格的人是他的話,他應(yīng)該也睡不著。
悄悄地倒吸一口涼氣,他稍微把枕頭挪了個位置讓它不碰到臉,還沒消腫的臉頰這會兒更痛了。每次一對一格斗都一定躲不開宮治的右勾拳,明明每一個動作都可以猜到,但還是會被抓住錯漏,突然襲擊。
他是真的很厲害,這是當(dāng)著宮治或者其他人的面宮侑絕對不會承認的事實,因為他曾經(jīng)想過假設(shè)現(xiàn)在機甲不是雙駕駛,自己有可能,但只會是一點點可能,一丁丁點的可能,會輸給宮治。實際上一代機甲就只需要一個駕駛員,獵人計劃的正式推行就是在日本生產(chǎn)的第一代機甲出廠后不久,然而宮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能夠一個人就站上戰(zhàn)場,在他看來,機甲的兩個駕駛員一個負責(zé)左腦一個負責(zé)右腦,他幾乎沒有想過右手邊的站著的人不是宮治的可能性。
距離回東京的日子越來越近,最后一次評估與綜合測試只隔了一天,評估不過關(guān)的話綜合測試也不用參加了,宮侑越來越看不慣宮治那一臉毫不在乎結(jié)果是什么的一如往常的樣子,好像就此被遣送回國也心安理得似的。
“你怎么還吃得下去的,這么回去你難道甘心嗎?”這已經(jīng)是宮治今天的第三次加餐了,宮侑一邊說著一邊去搶他手里用塑料紙包著的飯團,但對方反應(yīng)迅速地想要避開,結(jié)果剛吃了一口的飯團落在宿舍地面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片海苔。
“我為什么不能吃?”坐在床上的宮治站起來,向前兩步直把宮侑逼到墻角,后腦勺撞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而海苔已經(jīng)被攥緊的拳頭捏的變形,他掩飾了些時日的沙啞的嗓音在略帶憤怒的狀態(tài)下暴露無遺,扯著衣領(lǐng)不松手,他再一次反問,“你為什么覺得我不應(yīng)該吃?”
“這種時候你還討論吃不吃的話題,治你有病吧!”宮侑伸手緊抓住他的手腕。
“你說現(xiàn)在算是什么時候?”宮治的眼睛漲得通紅,眼下一圈烏青,“因為害怕我不能完成你的夢想,所以你生氣了是嗎,侑你多大了?”
“我的夢想?”宮侑反推了他一下,“說到底我們兩個里在害怕的人不是我吧,你怕你就說。
“說了我們就能回家了?”宮治每說一個字都能感覺到疼痛感在喉嚨里嘶吼。
“不可能。”宮侑搖頭。
“那我讓你換搭檔。”才不過吃了一口胃里便又抗議起來,宮治強行壓制住嘔吐的欲望。
“不可能!睂m侑再次搖頭。
大概還有余力能多說一句話的,但是宮治只是蜷著身子作嘔,地上一灘是發(fā)酸的醋飯混著帶苦味的膽汁,氣味刺鼻得很,宮侑愣住了,慌神了兩秒才想起去拿床頭的毛巾給他。
接過去之后他擦了擦嘴,宮侑便聽見宮治說了一句:“所以你還要問我甘不甘心?”
他隱約知道他并不喜歡怪獸,那種不喜歡似乎很復(fù)雜,不是純粹的因為痛恨而不喜歡,可也不是因為感官上的不適而不喜歡,具體怎么樣的不喜歡宮侑講不明白。他只是突然回憶起了宮治第一次這么劇烈地嘔吐的場景,那時候他還很是嫌棄地嘲笑說他膽小鬼竟然怕怪獸。那是等級為三級的怪獸第一次出現(xiàn)在環(huán)太平洋地區(qū),在導(dǎo)彈炸開的瞬間,宮侑高喊了一聲漂亮。
“喂,到你們倆了,”同寢的俄羅斯男孩兒甩著手里的學(xué)員證倚在門上,回頭就看到宿舍里的一片狼藉,他后退了兩步再補充道,“今晚的同……同步測試!
“知道了!睂m侑將手從宮治胳膊下伸過去,艱難地扶著他站起來,出門前又多看了那個男孩一眼,估計他也不能理解這種“不喜歡”。
畢竟他們姐弟二人就是因為實戰(zhàn)經(jīng)驗才被選拔進獵人學(xué)院的,與通過模擬機艙測試同步率的東京計劃完全不同,俄羅斯從一開始就不曾把PPDC開設(shè)在阿拉斯加的獵人學(xué)院當(dāng)做一回事,不僅單獨成立訓(xùn)練機構(gòu),還大批量制作機甲。這對姐弟在落選本國機構(gòu)后不久便駕駛著自制的機甲在冰天雪地的莫斯科城內(nèi)殺死了第一只登陸歐亞大陸北部的二級怪獸,姐姐負責(zé)了編程設(shè)計,弟弟組裝了整個機甲。[4]在那場廝殺中,機甲機械左臂被怪獸卸下,機艙暴露后的機甲自爆,弟弟的左臂留下一道三十公分的疤痕,姐姐也失了右眼。
宮侑還記得他們第一天來學(xué)院的時候,他一直盯著姐姐那只銀色的機械假眼,但翻譯器還沒送到,他絞盡腦汁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用俄語告訴她,這只眼睛真的特別酷。
也許他們是因為與怪獸對戰(zhàn)過才不能理解,而習(xí)慣了在模擬實戰(zhàn)模式下戰(zhàn)斗的宮侑也沒有任何類似的實感,任何的不適與恐懼,他都沒有,就好像怪獸僅僅是一個需要通關(guān)的游戲里的boss,與他隔著一個次元。橫濱港事件親歷者確實有他,可是宮治從前到這一刻所感受到的一切,他就是感受不到。
“我應(yīng)該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很害怕!睆姄沃逼鹕碜幼哌M艙內(nèi),宮治看向他旁邊的宮侑。
“那膽小鬼治你跟好了,別走丟了!睂m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確認完畢,系統(tǒng)開啟,即將開始同步,二位記住,千萬不要去追兔子!
教官的聲音上一秒剛消失,下一秒周圍便安靜下來。
沒有歡呼聲,宮治沒有如往常一般聽見歡呼聲,他想著這次又要墜入漩渦里了,卻在睜眼的一刻看見了轉(zhuǎn)身跑向雪糕車的宮侑,他嘴里還嘟囔著,“下次絕對不能出布了,不然每次猜拳都輸。”
這個場景很熟悉,過分的熟悉,宮治立刻環(huán)顧四周,他們是橫濱港,也就是說,他想到這里便抬頭望向海面,天空的烏云在聚集,果然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向岸邊靠近。垂下眼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動了兩下手指,他幾乎還記得與媽媽的手指尖擦過的觸感,爸爸已經(jīng)卷進海里了,媽媽的尖叫聲也在瞬間就被吞沒。
他一個都沒能救回來。
不好,自己也要掉進海里了。
“治,不是說……讓你……跟緊點嗎!”左手被死死抓住,宮侑使著渾身的勁兒拉住宮治,臉漲得通紅,“醒過來!別追兔子,沒用的東西!”
“侑……”宮治猛然間醒悟過來那一刻在一片漆黑的無底洞里握住自己的手的人是誰。
嘀嘀嘀三聲警告,連接被自動切斷。
這是宮兄弟的同步測試第一次以失敗收場,但宮侑卻沒見他生氣,甚至都沒一點兒不滿,因為他終于知道宮治在追的兔子是什么了。其實他老早就應(yīng)該知道的,而不是拖到現(xiàn)在。
那一日救援人員把他們安置在安全地帶,怪獸被擊退后港口又是風(fēng)平浪靜,宮治一直站在窗口盯著橫濱港的燈光很久很久都不說話,見到救援船載著尸體回到岸邊時他才轉(zhuǎn)過身對著宮侑說:“侑,你知不知道剛剛漩渦特別大,我很害怕,卷進去以后都聽不到喊聲!
打撈上來一共是二十一具尸體,十三名男性,八名女性,都蓋著白布,在地上擺成兩排。
宮侑一眼就認出了纏在一個人腳上的單肩皮包,那是媽媽的包,但是躺在這里面的,卻沒有他們的父母。他抱著皮包開始大哭,而身旁的宮治只是閉上眼蹲了下來。
同樣的回憶在宮治腦子里也重演了一次,他終于想了起來,實際上他當(dāng)時并不是毫無感覺,爸爸媽媽被怪獸吃進肚子里了,光是想到這件事,他的胃里就已經(jīng)開始翻江倒海,而這時候已經(jīng)足足一日未曾進食的他,腸胃空蕩蕩根本吐不出任何東西。
“所以他們是被……”拆下裝備,宮侑緩緩轉(zhuǎn)頭與宮治對視。
“就是你想的那樣!睂m治只是點頭沒有直言點破,和過去他所做的一樣,他始終沒有說過父母究竟是怎么離開的。已經(jīng)松開了的手又被抓住,宮侑再這么用力下去怕是就要弄折手指了。
“我不會放手的,”他強調(diào)道,“絕對不會。”
抗壓能力評估會將人腦海中最不堪回首的回憶加速重現(xiàn)數(shù)十次、數(shù)百次、數(shù)千次,要求學(xué)員在這種高壓之下完成例行的模擬實戰(zhàn)訓(xùn)練。失敗的這三次,宮治都只聽見了腦海中并不存在的媽媽的尖叫聲,而第四次,他聽見了宮侑昨日那句執(zhí)拗的不會放手的諾言。
屏幕跳轉(zhuǎn)到“MISSION ACCOMPLISHED”,不再是紅色字體,用手按著胃部的動作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宮治打開艙門看到又比自己更快地完成了評估的宮侑等在門口,察覺到他在盯著自己的手,便故作冷淡地說了一句:“收拾東西,可以回國了!
“靠!睂m侑臉上原本期待的神情立刻消失殆盡。
走了兩步宮治又停住回頭,補上一句:“你說,基地給我們的機甲取什么名字了?”
愣了兩秒,宮侑連跨幾步?jīng)_上去從后勒住他的脖子:“好啊,你個蠢貨居然耍我?”
“我……不僅要耍你,”宮治向左前方一邁穩(wěn)住身子,“還要摔你這頭豬!”
哐當(dāng)一聲響,宮侑翻了個個兒被過肩摔在地面上,旁邊容器里巨大的眼球又被震得晃了晃。
宮治瞥到慢慢轉(zhuǎn)向自己的那個碧藍色金邊的瞳仁,看見了里頭映著的這張臉,正對還躺著不動的宮侑說:“餓了,去吃東西!
罵罵咧咧站起身又看他的背影,宮侑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的話,宮治是笑著說的。
四天后,二〇XX年十月五日早七點三十分,怪獸從東部海域前往橫濱港,預(yù)計兩分鐘內(nèi)登陸,等級為三級。
“治,等著我把這家伙的頭砍下來送你當(dāng)生日禮物。”宮侑戴上頭盔,看向前方屏幕里傳送回的影像。
“省省吧傻子,機甲刀刃設(shè)置在右手臂。”宮治說話同時對著控制臺比了一個可以出發(fā)的手勢。
“好的,Drift系統(tǒng)開啟,即將開始同步,二位記住,千萬不要追兔子。”
注:
1.獵人學(xué)院Jaeger Academy由PPDC建立,地址位于阿拉斯加的科迪亞克島,專門訓(xùn)練機甲駕駛員的場所。
2.PPDC是環(huán)太平洋聯(lián)合軍防部隊Pan Pacific Defense Corps的縮寫,主要成員為環(huán)太平洋地區(qū)21個國家。
3.Drift系統(tǒng)可以簡單理解為負責(zé)連接兩位駕駛員的腦脈沖的系統(tǒng),同時也負責(zé)連接駕駛員與機甲。
4. 關(guān)于登陸歐亞大陸的怪獸的內(nèi)容純屬作者虛構(gòu),原作怪獸只來自于太平洋深處的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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