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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為棋,落子無悔
吳耀祖癱坐在椅子上。
病房內(nèi)傳來的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漫長的起起伏伏,激起走廊聲控?zé)裘鳒纭?br>
“吳伯父情況還好嗎?”
清脆的聲音響起,吳耀祖抬起頭看,是個穿白衣大褂的年輕女子。
女子一張瓜子臉,五官是江南女子的清秀,纖細(xì)身姿,帶著幾分清冷,讓人看不透。
是任莎醫(yī)生。
吳耀祖看到來人,連忙起身,站直身體。
“我爸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不了話,就靠一口氣撐著!
任莎笑笑,柔聲安慰,“我們這邊也是盡力了,可惜伯父的煙齡太長,來看病的時候已經(jīng)肺癌晚期,節(jié)哀!
“任醫(yī)生,我們感激你,再抱怨就是畜生了!
任莎笑笑,也沒說什么,徑直往病房內(nèi)走去。
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骨肉如柴,嘴唇發(fā)白,面色死黑,聽到腳步聲,虛虛半合的眼睜開,看到任莎來了,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兩眼放光,內(nèi)里藏著懇切。
任莎笑盈盈的走上前,“我給病人做個檢查,你們先出去一下!
吳耀祖看了眼病床上的早已病入膏肓的老頭,剛想說不用檢查了,就聽見任莎冷著嗓音,帶著點不耐煩。
“出去!
吳耀祖莫名有些不舒服,也不敢再逗留,退出去關(guān)上了門。
任莎靜靜的走到病床前,拉開旁邊的一把椅子,椅子在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讓病床上的吳華不舒服皺緊眉頭。
任莎卸下平日那副好脾氣的笑容,整個臉沒什么表情,也不再看吳華,自顧自的開口,聲音冷靜,如同她的手術(shù)刀,沒有溫度的銳利。
“你們家曾經(jīng)是不是有個女兒?”
吳華沒法說話,只能眨眼。
“她怎么沒來見你最后一眼?”
吳華疑惑的盯著眼前的女人,直覺告訴他,一向態(tài)度親切的任醫(yī)生今天不對勁。
任莎瞇了瞇眼,享受著眼前這個獵物,無法動彈任她宰割的畫面。
“因為她離開了,你們也聯(lián)系不到她!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會知道吧!
吳華冷冷的看著她。
“你是不是忘記你還有個被溺死的二女兒,她來找你了,就在你面前。”
她帶著近乎殘忍的天真,欣賞眼前這個男人掙扎的樣子。
“不用擔(dān)心你們老吳家的香火,我啊,會好好對他的。”
吳華拼命掙扎著要起身,結(jié)果只能無力的撲騰著雙手,如同溺斃在水中的人,只剩徒勞和死亡。
吳華的氣越來越少,慢慢的只進不出,意識漸漸模糊,任莎不再理會病床上的人,轉(zhuǎn)身離開。
開了門,任莎瞬間恢復(fù)笑臉,“伯父的情況很不好,你要做好準(zhǔn)備,今晚可能就是最后一夜了!
不知道為什么,吳耀祖聽了整個人放松下來,治病的這些日子,家里把村里能借的都借了遍,他每天看著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吳華,都在想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任莎笑著看他,就在吳耀祖以為她看透了自己內(nèi)心的齷齪時,又聽到對方的聲音。
“趕緊去吧,患者這時肯定很需要你!
吳耀祖敷衍的應(yīng)著,麻木地往病房走去。
任莎轉(zhuǎn)身離開,眼底也浮上一層冰冷。
吳耀祖一進病房,就看到吳華瀕死的臉上突然帶點血色,拼命揮動著雙手,想要拉住眼前的兒子說些什么,可吳耀祖卻被嚇得往后連退好幾步。
看到他最疼愛的小兒子,此時滿臉都是再也不加掩飾的嫌棄,吳華的最后一口氣,就這么散了。
恐慌變成后悔,他想起那個少女的臉,閉上了眼。
————
李翠河來時就看見這一幕,兒子坐在床角哭,她視為天一樣的丈夫被蒙上白布。
連日的疲憊襲來,她再也支撐不住,暈了。
醒來時看到任醫(yī)生坐在她床前,夕陽照射進窗戶,在她臉上渡上一層柔和的靜謐。
李翠河深出手,死死拉住任莎的袖子,“我丈夫他……”
“他死了!比紊瘧械枚嗾f,起身離開。
“他死前有沒有說什么?”李翠河啞著嗓子。
“有啊!比紊W∧_步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這個可悲的女人。
“他說,溺死的二女兒來帶他走了!
李翠河哀嚎一聲,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以這種殘忍的方式被血淋淋揭開,饒是再堅強如她也承受不住。
多年的委屈化成憤怒,任莎一步步走上前,質(zhì)問這個蒼老的女人。
“你現(xiàn)在因為丈夫去世這么難過,那之前你們溺死那個剛出生的孩子,有掉過一滴眼淚嗎?”
李翠河嘴唇翕動,“我們都期待是個男孩,可偏偏,生下來是個女的,要怪就怪她自己的命不好!
“你們?yōu)榱松泻ⅲ缢懒伺畠,將兒子寵成廢物,聽說你們的大女兒現(xiàn)在是個律師,她為什么連父親去世都不回來?”
“我早說過了,她是個白眼狼,早知今日,我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也溺死她!崩畲浜釉秸f越激動。
任莎哂笑,聲音越發(fā)冰冷。
“你丈夫臨死前,說你永遠(yuǎn)也見不到他了,因為二女兒說她要讓你看著,你依賴的丈夫,陰陽兩隔,你奉獻了所有的家族,慢慢破敗,而你,李翠河,死不掉,活不好。
李翠河的眼神漸漸變了,她意識到了任莎是個惡魔,尖叫著。
“你到底是誰,你也是她吳婻派來折磨我的嗎?”
“折磨,李翠河,現(xiàn)在的這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嗎,無條件容忍丈夫、疼愛幼子、逼走大女、溺死二女,這樁樁件件,都是你的惡果。”
“你永遠(yuǎn)也別想知道我是誰!比紊拷,“因為,你不配!
“我沒錯,我沒錯…”李翠河喃喃,突然發(fā)出絕望的怒吼,“錯的是這個世界!”
任莎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管背后傳來的喊叫多么的撕心裂肺。
————
郊區(qū)的一個小山頭,人煙稀少,雜草叢生。
任莎穿梭在其中,七拐八繞到片空地。
孤零零的空地上,只有個泥土搭成的墳?zāi),墓上沒有雜草,收拾整潔,一看就是經(jīng)常有人來。最前面插著個小木牌,沒有寫名字。
任莎收拾了雜草,擦拭木牌,開始祭奠。
遠(yuǎn)處的雜草叢晃動,任莎沒有回頭看。
“你可真會挑時候,我忙完你才來!
“哎喲,你誰啊,我來祭奠我妹妹,你是走錯地方了吧?”
來人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在入秋之際還穿著緊身的短裙,美艷的都市麗人。
“要發(fā)瘋就去其他地方!比紊瘜⑹掷锏募堝X燃盡。
“小屁孩,要不是我將你偷偷撿回來,做人工呼吸救活,你現(xiàn)在就會時是這里的孤魂野鬼了。不說我和你是血親,就我這救命之恩,你是不是態(tài)度也得恭敬點!
“你那短命的妹妹早就死了,我不是她。”
“行吧。”吳婻將嬉皮笑臉收起,“說點正經(jīng)的,老頭死了吧!
任莎沒說話。
吳楠難得流露真實的欣喜,只是開心中還帶著一絲戲謔,“恭喜你,也恭喜我,只是可惜了,他死的太輕松,你居然能忍得住!
“你聽過一個叫俄狄浦斯的故事嗎?”
“沒有,我可沒你有文化!眳菋R笑著搖搖頭。
任莎平靜道出,“俄狄浦斯的父親為了逃離被俄狄浦斯殺死的命運,先殺了他,結(jié)果最后被俄狄浦斯無意中殺死,他自己也因為這既定的宿命而悲慘。”
“我不想成為命運的棋子。“
“哦,你可真善良,早知道就不供你讀書了!眳菋R打趣。
任莎斜睨了吳婻一眼,“我當(dāng)年是全獎,用不著你供!
“嘖嘖嘖,當(dāng)年那個天天扯著我袖子哭唧唧的小可愛去哪了,怎么越長大越臭臉。”
任莎蹙眉耍開吳婻的拉扯,“別碰我,我們之間那點溫情早就被生活磨沒了!
吳婻臉色劇變,勉強壓下胃里的惡心,“可別提當(dāng)年了,那時候走投無路,我為了活下去每天壓力巨大,表現(xiàn)的就有點瘋,那不也是熬過來了!
“命硬罷了!比紊袅枯p輕,一陣風(fēng)吹過來,將死灰吹起,連同她的聲音都吹散。
兩人祭拜完畢,收拾好東西下山,隱入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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