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高一的時候，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
　　疫情還沒完全結(jié)束，他戴著口罩，看不太清他口罩下的樣子，但是桀驁不馴的頭發(fā)遲遲不肯低下頭來，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十分考究。
　　嗯，當(dāng)時我就覺得，他還行，至少相貌還行，這個班里第一個給我留下點深刻印象的應(yīng)該就是他了。
　　當(dāng)天下午在大大咧咧的王某人的介紹下，誤打誤撞地跟他搭上了話。
　　他叫趙清和。
　　我當(dāng)時立定在他面前，他坐在座位上，遲疑地、有些天然呆地、乖乖地抬頭望了我一眼，說出了我和他認識的第一句話。
　　“你好。”
　　000
　　和他認識的第一個學(xué)期，我們交集并不多。他有他的朋友——蔣柏然，小學(xué)就在一起的朋友。我也有我自己的朋友。
　　我跟男生交流是不多的，有一方面原因是因為我話題也對不上，另一方面是跟女生也聊得來，相比之下搭話的機會也不多。
　　不過每次看到他，即使是在班里碰到一起，他也會微微一抬手：“你好�！�
　　我就以同樣的話去回答。

　　好幾個月這樣的生活過去，就迎來了第一次活動，大合唱。
　　我算是個鋼琴三腳貓，班里面鋼琴十級的能拎出來好幾個，根本輪不上我，我唯一能說得上點話的就是我這個嗓子和音準(zhǔn)——應(yīng)該是不大會跑調(diào)的。
　　第一批選領(lǐng)唱的時候也沒有我，畢竟班里還有一個薛華在，直到后來彈鋼琴的人決定讓我上來試試，我這才進入工作人員圈。
　　當(dāng)時趙清和是負責(zé)吹笛的，班里就他一個人會吹笛子。當(dāng)時班里面挑的曲子是樸樹的《那些花兒》，一逢有時間我們就出去練歌——我們是決不能出錯的，配樂的人更是。練鋼琴的唐堯幾乎關(guān)在琴室里不出來，趙清和也是同樣的加碼訓(xùn)練。自習(xí)課的時候我們就到四樓的一個空教室去練習(xí)。
　　唐堯在彈鋼琴，他在吹笛子，除了唐堯和指揮人紀(jì)宇，就只有我懂點音樂了。我就主動去跟他練笛子。
　　他照著譜，吹到前奏的中間部分，我就做了個“卡”的手勢。
　　他放下笛子：“這吹得不對嗎？”
　　“節(jié)奏不對，”我搖搖頭，“前兩個音符要連到一起。”
　　他深吸一口氣，又拿起笛子，重新吹了一遍。
　　“這回對了，但是最后一段這里有點快……”

　　就這么，我一直聽著他吹笛子，用為數(shù)不多的音樂知識簡單地糾正了幾句，那天晚上就在笛子和鋼琴的聲音里流過。
　　000
　　雖然不是很樂意，但也還要指出一點。在最終大合唱的臺上，他還是有點緊張了，之前犯的錯誤沒能避免過去，不過他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把握好節(jié)奏了，大家都很高興，班里也拿到了最高獎項。
　　他那天穿得十分精致，和他本人提出的“可以不貴，但必須帥”的衣品是完全契合的，甚至興致盎然地跟我聊起西服馬甲的紐扣有什么講究，明明其實沒他那么講究的我也認真聽了起來。
　　在這一點上，我跟他差距還是很大的。我有點不修邊幅，也懶得去挑選自己的衣服，基本上爸媽買什么我就穿什么。也不主動要，也懶得要。
　　我初中有個同學(xué)假期內(nèi)一天換一套衣服，換得我眼花繚亂，一想到我這連續(xù)兩年同一個季節(jié)穿的是同一套衣服，就有點小小的寒酸。當(dāng)然，并不是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也自知不能和困苦生活的孩子們相比，但只是在這一種情境下，我產(chǎn)生的觀點。這張想法來也快去也快，沒一會兒就消失了。
　　很可惜的是他那時本來拍了照片，和集體照一起被我塞在了U盤里，結(jié)果后來因為我的疏忽導(dǎo)致U盤損壞不能再用了，這張照片暫時是找不到了，不過我依稀記得拍照時他站在我旁邊，我當(dāng)時為了烘托氣氛，大聲喊了一句：“E姐（班主任）美不美？”
　　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搭話。
　　他碰了我一下：“你這影響力不行啊�！�
　　我尷尬地撓撓頭，笑了笑：“確實哈�！�
　　然后整個活動，就被定格在了照片里，和我回不去的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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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初中時候選科就有選擇物化政的打算。就和我后來在班會上說的一樣——一方面我喜歡物理；另一方面我初中也當(dāng)了三年的政治課代表；再者，我也十分不喜歡生物。三者共同促使下，我打算選擇物化政。
　　當(dāng)時學(xué)校還沒開設(shè)物化政，畢竟是第二屆新高考，上一屆也只多開了物化地，我對于物化政也只是期盼，還有備選的純理。
　　和班里面幾個同樣要選擇物化政的同學(xué)們也有過交流，我沒想到他也要選擇物化政。
　　問起原因的時候，趙清和跟我說：“我初中的時候就罵過學(xué)政治的——以后誰學(xué)政治誰是狗。”
　　是的，結(jié)果他自己先汪為敬了，不過我肯定不能和他開這玩笑，他就自己往下說：“不過我學(xué)政治有我自己的打算，跟我以后有關(guān)�！�
　　噢，這可比我這興趣愛好型人士強多了，我剛想讓自己活得灑脫一點，不能做自己不樂意的事情。
　　他是很有目的，很有方向的，真要說的話他物理還學(xué)得好，比我這天資不夠搞笑來湊的人要強得多得多。
　　我也是政治課代表，另一個課代表和我一樣，也要選擇物化政，我倆隔三差五就問我們政治老師，物化政會不會開。
　　在好幾個月的詢問下，我們終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我拿著政治老師的書，跳了幾步出了辦公室，身后還能聽見政治老師帶著笑意的聲音：“瞧給這孩子樂的�！�
　　000
　　趙清和可以說在網(wǎng)絡(luò)上和生活上有時候像個老年人，有時候卻也像個潮流的年輕人，明明很矛盾但在他身上卻完美結(jié)合。
　　他微信用個黑色的男生頭像，沒幾個好友，回微信也是特別的僵硬�，F(xiàn)實里說話卻讓人有種想要照顧的感受。
　　由于疫情大規(guī)模擴散，我們又返回家中，在此期間我倆一句話沒交流過，大概是他想不起來我，我也想不起來他。直到我們恢復(fù)線下。
　　還在線上的時候，我在網(wǎng)上找各班人士統(tǒng)計了下物化政和物化地的人數(shù)，事實上表明，后來的真實數(shù)據(jù)和我所統(tǒng)計的相差不大，我們在想象著哪個班會是哪個班主任，又會是哪個分科。
　　開學(xué)上了一周課后，在最后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上，E姐宣讀了分班名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來自19班的，選擇了物化政的七個人，全部又留在了19班，被綁定在了一起，我們是學(xué)校里最特殊的八個，八個需要走班上課的學(xué)生。
　　而新的物化政的班主任，正是我們剛來學(xué)校的政治老師。

　　打擊不小。

　　分完班后我憂慮了那么幾天，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的老師還在，同學(xué)也在，受不了新分班的刑渙重新改科，又學(xué)回了物化政，回到了19班。至此，19班學(xué)物化政的就成了四桌，6女2男，我和趙清和兩個男生。
　　面臨著第一個問題就是，我倆不可能和其他人坐一桌。男生和女生主動坐一桌是容易被誤會的，出于這樣的考慮，我和趙清和只能一直坐一起，幾乎是死綁。
　　就如同后來趙清和跟我說過的一樣：“只有咱倆兩個男生，咱倆不搞好關(guān)系那不完了�！�
　　要是在以前，對我是何種態(tài)度其實并不重要，但現(xiàn)在很顯然這是必要的了。
　　這句話既是一個定心丸，也成了我后來的一個心病。
　　000
　　那段時間，我和趙清和交流最多。
　　幾乎是能聊的時間都在聊，課上也會忍不住聊天，是老師都皺眉的程度。
　　我也不清楚我為什么那么大的癮，但就是從一個簡單的朋友關(guān)系，開始變質(zhì)、發(fā)酵，直到后來學(xué)校要辦一個遠足活動。
　　那次不出意料，我也跟他一排走。早上來得有些晚了，他正站在隊伍里面等我，身后給我留出一個空位。
　　我匆匆?guī)撞郊尤腙犖椤?br>　　一路上又是不停地聊天，前面有個叫伊健的同學(xué)因為受不了天氣炎熱，一到了目的地就開始頭暈，灌了點藿香正氣水，因為沒有地方可以靠著休息，趙清和主動坐在那里給他靠著。
　　我不清楚我當(dāng)時怎么了，但顯然帶著一股醋意，索性也靠在了趙清和的身上，跟他一起看書。他也沒說什么，自顧自地拿出一本《憤怒的葡萄》開始看。
　　本來我的計劃是要出去玩玩的，但是他莫名吸引我，陪著他看了兩個小時的書，就坐在那里，幾乎不曾動過。

　　返程的時候，他攙著伊健，我纏著他，他騰不出另一只手給我攙，最后妥協(xié)道：“好吧，你可以握著我的手�！�
　　我當(dāng)時真的是，高興得不行了，雖然我不該為這種任性高興，雖然我后來也攙著伊健。
　　但我真的是，高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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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我對于趙清和就開始不自覺地動手動腳了，一開始簡簡單單地搖搖他的胳膊，后來開始握握手，再后來直接就可以環(huán)住他脖子了（雖然很多時候他是抗拒的）。
　　嘴上的功夫也與時俱進。雖然看過的耽美小說不多的，但是一碰到他，各種調(diào)/情的話信手拈來，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他大概也是被這樣的我弄得習(xí)慣了。
　　有一次我犯困，作勢要往他身上靠，他用一只手推著我的臉。
　　我?guī)еб庹f了一句：“我困……”
　　他還是堅定地把我推回到桌子上：“別膩歪�！�
　　他會和我聊起以前他喜歡的女生，那個他喜歡但他自己卻不會主動，最后分手的那個人，我沒資格說什么，我畢竟最多算是個朋友，但偶爾也會有點小性子會把他嚇一跳，可終究那也算是我一個人的獨秀。
　　日子就在這樣一種我主導(dǎo)的曖昧中度過，幾乎我身邊的好友都看出我的小心思了，但我也以為他其實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因為我知道我和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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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要放一個月的假，我不想讓這種感情拖垮我，所以我假期一條消息也沒給我發(fā)。
　　報道那天我過敏癥又犯了沒去學(xué)校，不知道因為什么他給我發(fā)來了老師通知他們告訴我周一值日這件事，他是唯一一個給我發(fā)的，一時間把我弄得啼笑皆非。
　　開學(xué)之后，我對他的感覺其實在一假期的克制下，散得大差不差了，我以為我可以就這么過去，我可以只當(dāng)他的朋友。
　　但是一接觸我就發(fā)現(xiàn)其實我還是不能，
　　開學(xué)的第二周上課，我發(fā)現(xiàn)他好像有點躲著我，有點賭氣的我就跟他隔了一桌坐，后來覺得有點虧欠，我又主動要求和刑渙調(diào)座，坐回到了他前面。
　　那節(jié)課是班主任不在的自習(xí)，我背課文，身子側(cè)了過去，想和他說點什么補償下。
　　他把桌子扯得更遠了，說話也是只有幾句。
　　下課回班之后，我就覺得異常生氣，寫了張紙條給坐在前面的朋友柳苒，她現(xiàn)在正和趙清和前后桌，比較方便說話。
　　我就吐槽了幾句給她，她寫了張紙條：
　　“哈哈，他是純直的，不想和你接觸所以躲著你。”
　　我突然覺得有點慌，回了過去：“你是怎么知道他是直的？有人跟他說了？”
　　她特別疑惑：“大概？”
　　我突然覺得心里一涼，又寫了好幾張過去，但沒有收到返回的紙條，卻看見柳苒一直給趙清和遞紙條。
　　下課鈴一響，我聽見柳苒跟我說：“他說他上學(xué)期就知道了�！�
　　“知道你喜歡他這件事�！�
　　猶如一聲霹靂，擊中了我。
　　我當(dāng)時就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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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和看見我啞然的表情，瞥了我一眼，不在和我說話，他去找蔣柏然聊天，去找林逸聊天。
　　我?guī)缀跤行┦竦刈诹叟赃叄烂么蛑雷樱骸八趺粗赖�？�?br>　　柳苒默默說道：“應(yīng)該就你自己是不知道的。大家都能看出來�！�
　　其實要怪還得是怪我，怪我不夠克制，怪我不夠檢點自己，怪我不知道收斂，但我不知道該不該怪我這個所謂的感情。我對他一點不摻假，一點不藏私心，我是個典型的戀愛腦，這些我都承認。
　　一下午我都后悔得要死，課一節(jié)沒聽進去，幾乎被腦袋里面各種念頭折磨得要死，各種過去回憶像亂麻一樣交織在我的頭腦里，我壓抑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就坐在我前面，應(yīng)該沒受什么影響
　　000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躲了出去，沒在班里吃。
　　我反而送了一口氣，但是我?guī)У娘堃豢跊]吃進去。
　　當(dāng)天晚上，我就站在五樓的窗臺吹風(fēng)。這是他常在的地方，如今也成了我思考的地方。我想了好長時間，我應(yīng)該怎么做。
　　他為什么知道我喜歡他，卻沒有直接拒絕？
　　我對他毛手毛腳，為什么大部分時候他也不拒絕？
　　我跟他之前說話，他也可以適當(dāng)阻止。
　　我翻來覆去的想，回家的時候還在想。也許我對他來說還是有點意義的？
　　晚上在和朋友聊天，朋友恰好是他小學(xué)同學(xué)。她跟我說：“趙清和小學(xué)時就挺受歡迎的�！�
　　他長得好看，寫得一手好字，還會吹笛子，性格也好，很難不會有人喜歡。
　　我呢，沒有相貌，音樂是個半吊子，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不討人喜歡，就算他真的喜歡男生，也完全沒理由去喜歡我。
　　那么他為什么不會拒絕我，就很好解釋了。
　　就和他之前說的一樣，就我們兩個男生，他不得不跟我搞好關(guān)系，這是被迫的。
　　我對于他來說，其實構(gòu)不成任何影響，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朋友，本來就對我沒感情，既然關(guān)系這么明顯了，跟不跟我說話其實都差不多。
　　想到這我既釋然，又是無比的悲痛。我知道我該給自己畫個句號，但是我一下子做不到，但是這是唯一一個能讓我靜下心來，唯一一個合理的解釋。
　　第二天我再去上學(xué)，他也是一樣去跟別人說話，我好像是跟自己和解了，好像是和過去和解了，哪怕看見他，我也是同樣的告訴自己。
　　我無足輕重。
　　我們沒再溝通。
　　即使我也會以為他瞧我的那兩眼是真的在注意我，但我更相信那只是我的不經(jīng)意之舉，因為我不是什么真正的值得他去交流的人了。
　　我想忘掉他，忘掉有趙清和這么個事，這么個人。盡管他不叫趙清和，但我卻總忘不掉他在我外教書上用毛筆寫的那“清和”二字。
　　忘掉一個人太難了，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忘掉。
　　朋友說我在刺傷自己，但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我不可能和一個不喜歡我的人去坦白我的感情，來領(lǐng)取到更多的討厭。
　　我現(xiàn)在想看到他也不想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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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又站在了那個窗臺。
　　向下看去，是對面的禮堂。
　　和當(dāng)初合唱比賽差不多大小的地方。
　　我好像聽到了笛聲從那里傳來。
　　然后從走廊里走上來了一個人，我聽見他走到我背后，退回幾步，用熟悉的聲音跟我打了個招呼。
　　“你好�！�

　　然后。
　　然后，我就該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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