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徹，我不會放過你。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那就不要放過我，桀格。

　　兵臨城下。
　　我慢慢踱上王城，城下哀鴻遍野，東曦和南安的聯(lián)軍一眼望不到頭。
　　他騎在盜驪馬上，手里的劍反射著日光，刺痛了我疲倦的眼睛。

　　北辰，降。

　　“徹，住手。住手�！�
　　他緊緊掐住我的手，絕望地從牙縫間擠出我的名字，終于暈倒了過去。
　　帷帳飄動。宮門外寂靜無聲。
　　燭火明滅，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

　　“弟仰慕兄長已久，今幸得相見，此生無憾�！�
　　他的衣衫慢慢凌亂。每一根發(fā)絲都染上了濁氣。

　　我的手被掐得生疼，一道刺目的紅印。

　　丑時(shí)。
　　整個(gè)王宮都與這時(shí)刻的名字契合。

　　正史里記載，有史846年，辰曦因王子摩擦而斷交，隨后曦安聯(lián)盟，對辰宣戰(zhàn)，與辰有世仇的西蜀也趁機(jī)參戰(zhàn)。戰(zhàn)爭長達(dá)五載，以辰降告終。
　　王子摩擦只是諱言，辰王子木徹隨兄赴東曦宴會，誤服情藥，□□曦王子桀格，這才是真相。
　　至少是人們以為的真相。

　　筆墨書寫的，隱瞞了幾分真實(shí)。

　　北辰木徹，東曦桀格，本是齊名。
　　因?yàn)槎紣埏嬀瀑x詩，也因此都是本國內(nèi)最不受重視的王子。

　　“你說，將來我們的名字會一起出現(xiàn)在史書上嗎？”
　　“會的�！�

　　此后在所有街頭巷尾人們口耳相傳的故事里，在所有小說家、史學(xué)家的筆下，我們的名字都會緊靠在一起，無論是簡單的一筆帶過，還是夸張成什么傳奇，我們都不會是孤單一人。

　　會世世代代在一起的，桀格。

　　“多年不見�！蹦愕男θ菘床怀鋈魏纹凭`。
　　“多年不見，格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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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來南安做質(zhì)子已經(jīng)五年了。
　　他也好像沒那么恨我了。

　　“貴國真是寬厚仁慈，把辰王子照顧得很好啊�！彼f。
　　“平日里都是王妹看顧著，王妹喜歡，弟也就隨他去了。”南安太子回答道。
　　“如此，甚好�！�

　　他是來與南安聯(lián)姻的。
　　第一選擇大約就是一直照拂著我的王女江苓。

　　這王宮里都知道，江苓早就看中了我。
　　“阿徹，和我成親吧�！彼男︻伱骼剩瑢⑦@句話說了千遍萬遍。
　　我的回答也一直是：“好�！�

　　等她成年，她大約就會向父王提親。
　　那時(shí)一切便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在下觀王女殿下活潑靈秀，不同于平凡女子。不知殿下可愿與在下結(jié)為秦晉之好，也可加深兩國之友誼。”桀格的語氣中含著幾分輕佻，“在下也必定不會令王女殿下失望�！�
　　“苓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恕難從命。”江苓的語氣強(qiáng)硬。

　　“過幾日苓便成年了，那時(shí)苓會得到父王許可，向辰王提親，苓聽聞格王殿下會在敝國逗留數(shù)月，還請務(wù)必來看我和阿徹成親。”江苓繼續(xù)說道。

　　我知道江苓其實(shí)一直很厭惡她的盟國。
　　她對我說，因?yàn)槲冶臼窃跂|曦的王宮里中了藥，責(zé)任本該全歸東曦，卻被東曦反咬一口，還以此為借口，吞并了北辰近半的國土。
　　“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彼那谋г怪鹞业氖�，“阿徹，快和我成親吧！等我搶了王兄的儲位，就把你的國土都拿回來�！�

　　我低頭看著她拉住我的手，那手上還殘留著那晚桀格留下的紅印。
　　紅得耀眼，疼得刺心。

　　我侍立在一側(cè)，江苓挽住我的手，眼神卻悄悄向她的侍女瞟去。
　　她們對視一眼，笑意淺淺，清澈明凈。
　　我不用抬頭，就已看到了桀格的笑容。
　　毫無破綻。
　　或許只有我看過他痛苦的表情。
　　在最深沉的夢里。

　　我將提醒的念頭掐滅在火光里。

　　東曦在當(dāng)年那場戰(zhàn)爭中獲益頗多，如今已是最強(qiáng)大的國家，國力之強(qiáng)盛已可敵三國。且當(dāng)年之事，本就非北辰之過。如今除了桀格，王宮已大有與北辰重修舊好的念頭。
　　西蜀與北辰乃是世仇。然而，西蜀逐漸衰弱，北辰近年則有崛起之勢。
　　南安近日得罪了東曦，此次聯(lián)姻就是為了緩和兩國關(guān)系。

　　陳年舊賬在現(xiàn)實(shí)利益面前變得無關(guān)緊要。
　　南安王沒有拒絕聯(lián)姻的理由。

　　大婚之日。

　　他滿斟了酒，遞到我的面前。

　　“徹，這是地方進(jìn)貢的仙醪酒，實(shí)乃人間絕品。只是味道辛辣，你可敢一試？”
　　“弟有什么不敢的？”

　　“放過我，徹。”

　　是你讓我飲的酒。
　　是你將它遞到了我的面前。

　　是你毀了我的國家。
　　桀格。是你。

　　紅印，生疼。
　　我?guī)缀鯇⒀例X咬碎。

　　“木徹，今日，你還敢飲酒么？”
　　他滿斟了酒，遞到我的面前。
　　“這兒可不是東曦王宮，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當(dāng)年下藥的人，至今還沒有查出來。
　　他宮殿外的侍衛(wèi)，也不知是被誰殺得那么干凈。

　　不知是誰。

　　所以我只能恨你，桀格。

　　我恨你。

　　“本殿也有個(gè)好消息要宣布。本殿已準(zhǔn)備迎娶貴國郡主，陪嫁已選中了王女殿下您的貼身侍女�！辫罡褫p輕笑著，貼近我已經(jīng)有些發(fā)熱的身體，靠在我的肩上看向我身后的江苓。
　　“王女殿下已經(jīng)拒絕了我一次，這次想必不會再拒絕了吧？”我的耳側(cè)傳來他的呼吸聲，溫?zé)岬靥魮苤业纳窠?jīng)，“一旦婚成，本殿可保證五十年之內(nèi)不會與南安有嫌隙。否則……”他輕輕笑了一聲，“與西蜀的結(jié)盟書已經(jīng)到了吾國王宮內(nèi)了。到時(shí)，本殿也沒法在父兄前力保各位了�！�

　　他的低語聲一如當(dāng)日在我的耳邊。

　　“徹，放過我吧。”
　　“徹，徹�！�
　　住手。他說。

　　“你休想！”江苓的聲音刺痛了我的神經(jīng)，我向后一倒，半躺在桌幾上。
　　桀格縱身向前。他扶住頭昏腦脹的我。

　　“酒里有毒！”
　　“有刺客！”

　　好噪雜。好吵鬧。
　　還是那晚更安靜些。
　　除了他的喘息聲，什么都沒有。

　　“不過是一個(gè)侍女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桀格笑了起來，他長身而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已經(jīng)被嚇白了臉的侍女，“還是說，她對你來說，不只是一個(gè)侍女？”
　　江苓被他徹底激怒，手已經(jīng)按在了佩劍上。
　　她的父王和一眾王公貴族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戲場上的我們。
　　桀格抽出了劍，他的侍衛(wèi)將他圍成一圈。
　　“江苓，你有什么資格讓木徹為你作掩護(hù)？”桀格一步步走近江苓，笑容逐漸猙獰。

　　“住口！”江苓的劍在頃刻間出鞘，不過剎那，就已連斃幾人。

　　驚叫連連。
　　桀格掃了眼地上的尸體。

　　那日他在我的王城下時(shí)，也是這樣的眼神。

　　“大膽！竟敢在本王的國宴上鬧事！”南安王總算反應(yīng)了過來，“全都拿下！”

　　血戰(zhàn)。
　　江苓已幾乎喪失理智。

　　唯有桀格，就那樣站著，站在狼狽不堪的我面前，站在已被情欲驅(qū)使的我面前，任由我從身后緊緊擁抱著他。

　　“這藥，和那晚的藥是一樣的。”他笑著說道，轉(zhuǎn)頭回應(yīng)著我的吻。

　　劍，刺透了他的整個(gè)胸膛。
　　也刺透了我的整個(gè)胸膛。

　　“和我一起死吧。徹�！彼f。

　　我們的名字，會世世代代一起出現(xiàn)的。

　　哪怕世人不知我們的故事，我也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萍水相逢。
　　徹。
　　這次你不能不要我了。

　　既然都那樣對我了，為什么要在我接受之后，將一切歸罪于情藥呢？
　　為什么不愿對我負(fù)責(zé)？
　　為什么不向我求親？
　　為什么你和父王母妃一樣，一個(gè)根本看不起我，一個(gè)在生了我之后就拋下我呢？

　　徹。你不可以。
　　他在我耳邊，在我的意識消失前，慢慢地對我說道。

　　東曦王宮內(nèi)。
　　“如今北辰富庶，南安地遠(yuǎn)，西蜀孱弱。太子殿下若想擴(kuò)充疆土，還是與南安聯(lián)盟，攻打北辰為宜�！�
　　“如今我們名義上與北辰交好，這可如何是好？”
　　“馬上那賤婢之子不是要及冠嗎？正巧遇上太子殿下您大婚，雙喜臨門，我們可趁此時(shí)請北辰來人赴宴。到時(shí)候生點(diǎn)事端還不是輕而易舉？”
　　“本殿也瞧那賤種不起，他若及冠，北辰那與他齊名的蠻夷賤種必然會來。本殿聽聞那兩人互相仰慕、書信來往已久，到時(shí)候必然會私下會見。你可想一計(jì)，在此二人間生些事，本殿重重有賞�！�
　　“臣遵命�！�

　　“后來怎么樣了？”聽者急切地問道。
　　“后來？”那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后來啊，東曦太子奸計(jì)被發(fā)現(xiàn)了，兩人便合謀揭發(fā)了太子，那王子啊，便登了王位�！�
　　“唉，沒意思�！甭犝咿揶淼�，“這故事真沒勁�！�
　　說書先生使了個(gè)眼色，笑了笑：“這故事，還有另一個(gè)版本，你可要聽聽？”
　　“快說快說！”

　　……

　　“回來啦�！贝查缴系哪凶訉χ潞拥恼f書先生笑了笑。
　　笑容輕佻且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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