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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度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xiāng)臺邊見孟婆。
磷火點點,冷光幽幽,彼岸花葉落花開,正是秋分時候。世人心中的黃泉路是冷的、靜的,但是黃泉路怎么冷得下來,靜得下去!
黃泉路,鬼門關(guān),關(guān)斷生和死。黃泉路上的鬼魂有幾人對人世沒有簽掛,沒有遺憾?又有幾人能寂寂不言地咽下那侵骨的不甘和悔恨?
所以黃泉路一點也不冷,一點也不靜,它是沸騰的。沸騰在惡毒的咒罵中,沸騰在絕望的哭泣里,沸騰在火照之途刺目鮮紅的妖嬈。
難道黃泉就沒有靜的地方了么?有。世人心中永遠(yuǎn)咆哮不息的忘川是靜的,死一般的靜。
血黃色的河面就像平滑的渾濁水晶巖,丟塊石頭下去也是轉(zhuǎn)瞬不見,悄無聲息。若你走近了,就會發(fā)現(xiàn)死寂的河面下睜著一雙雙貪婪的眼,白骨森森的手縱橫交立,蓄勢待發(fā),時刻渴望著抓住你的腳踝。
世人相信黃泉路是冷寂的,忘川河是喧囂的,雖然事實并不如此,但世人就是如此相信著。世人相信的事情又有幾樣是正確的呢?就像他們相信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是仇人,相逢決生死的仇人。
走過黃泉路,淌過忘川河,穿過奈何橋。橋畔望鄉(xiāng)臺,臺旁孟婆湯。
青石橋面,五步臺閣,橋西為女,橋東為男,左陰右陽,俗塵因緣,恩斷于斯,起始于斯。
忘川河畔三生石,三生石上舊精魂。慚愧情人遠(yuǎn)相訪,欲話因緣是斷腸。①
眾生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奈何橋下云霧纏繞,嘆息不絕。有一人白衣勝雪,面容如霜,負(fù)手獨立三生石畔。
彼岸花,花開葉落,年年不綴。葉已落了四十次,葉孤城已石雕般佇立了四十年。他并不覺得苦,也不覺得寂寞。若一人的寂寞已是生命,又怎會覺得寂寞呢?
“葉孤城!
四十年的寂靜在這一刻被打破。四十年的時間從這一刻開始突然有了意義。白云城主,劍如飛仙,人如飛仙,他沒有朋友,誰配做他的朋友!
“葉孤城。”陸小鳳擋在他面前,仍是當(dāng)年模樣。
“是你們。”葉孤城冷冷抬眼,世上能令他答話的人不多,偏偏眼前就站了兩個。
花滿樓微笑致意:“一別經(jīng)年,城主別來無恙?”
葉孤城淡淡道:“一別經(jīng)年,兩位別來無恙?”
花滿樓微笑不改:“死生有命,緣滅無方!
葉孤城道:“花公子好胸襟!
陸小鳳突然道:“你怎么還在這里?”
葉孤城道:“我在等!
陸小鳳道:“為何而等?”
葉孤城道:“為債。”
陸小鳳道:“誰的債?”
葉孤城眼睛里突然出現(xiàn)一種奇怪的光芒,他道:“西門吹雪。”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問:“我是誰?”
花滿樓道:“你是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所以你也要留下來。”
陸小鳳道:“為什么我要留下來?”
花滿樓淡淡道:“白云城主和西門莊主的比試連我都不忍錯過,更何況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花滿樓道:“彼岸花濃烈似火,馥郁如血,可堪一賞!
陸小鳳大笑道:“敢不從命!
“唉。”陸小鳳躺在地上嚼草根,又嘆了口氣。
花滿樓坐在一邊悠悠道:“356次,莫非你又和人打賭了不成?”
陸小鳳道:“賭什么?”
花滿樓道:“賭嘆氣!
陸小鳳苦笑:“除了嘆氣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花滿樓道:“我明白!
“哦?”
花滿樓道:“陸小鳳不喜歡等人。所以你既希望西門莊主早點來,又希望他來得越晚越好。但是死生有命,非人所能強求,何妨一切隨緣!
陸小鳳坐起來認(rèn)真地平視花滿樓,半響才道:“七童,能和你死在一起,真好,真的。”
花滿樓笑了。
兩只手握在了一起。
西門吹雪并沒有讓他們久等。
再一次彼岸花開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黃泉路走了過來。他出現(xiàn)的時候,黃泉路上喧囂的哭鬧聲竟靜了靜,眾鬼畏縮著躲開他,讓開了一條路。
西門吹雪就走在這條路上,走的很快,也很穩(wěn)。然后他聽到前面有人拍手笑道:“果不愧是西門莊主,連鬼見了都要愁。
西門吹雪抬眼,咧開了嘴角,道:“陸小鳳。”
陸小鳳笑嘻嘻地走過來道:“可不止我一個!
西門吹雪道:“花滿樓?”
陸小鳳道:“還有一人,一個特地等你的人!
西門吹雪想了想,又想了想,臉上突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身形微動,人就消失了。
陸小鳳看著劍神消失的背影笑嘆道:“這么急?好友重逢,居然連說句話的時間都不給,還真是沒變啊!闭f著足尖點地,也攆了過去。
彼岸花開鮮紅如泣,仿佛有霧,前面花枝的陰影下有一人靜靜地站著,白衣勝雪。西門吹雪停在他身前一丈處。
西門吹雪的眼力很好,眼力不好的人在劍道上是不可能達(dá)到他現(xiàn)在這種修為的。但陰影太濃郁,西門吹雪只看到一個比霧更白,比月更白的影子。他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已知道他是誰。
白云城主葉孤城。
除了葉孤城,天上地下,還有誰能給西門吹雪這種壓力,還有誰能散發(fā)出這種無法形容的、泰山壓頂般的劍氣。
葉孤城從陰影下走了出來,他走了三步,恰好離西門吹雪半丈之遙。
西門吹雪沒有動,他已能看清葉孤城的臉。
他們兩人的目光相遇時,就像利鋒相擊一樣。
西門吹雪忽然道:“一別經(jīng)年,別來無恙?”
葉孤城道:“多蒙成全,僥幸安好!
西門吹雪道:“你在等我?”
葉孤城道:“是!
西門吹雪道:“為何?”
葉孤城道:“你不懂?”
西門吹雪道:“我懂!
他們都沒有動,這種靜的壓力,卻比動的更強,更可怕。
這種壓力雖然看不見,但絕不是無形的。
西門吹雪的目光凝向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月明之夜,紫禁之巔,一生之憾。多些城主成全。”
葉孤城的表情也很奇怪,他的眼睛越來越亮,凝成了兩點不能逼視的寒芒。葉孤城道:“你無劍?”
西門吹雪道:“劍即是我,我即是劍。豈曰無劍?”
葉孤城道:“很好!
西門吹雪道:“你無劍?”
葉孤城道:“劍即是我,我即是劍。何物不可為劍?”
西門吹雪道:“很好!
葉孤城足尖斜挑,兩株彼岸花離地而起,落入兩人手中。真氣一吐,花瓣紛紛落盡,枝干筆直光禿,正是兩柄“劍”。
兩人互看一眼,突然間各退三步,右手執(zhí)劍,劍鋒凝止,劍氣沖天。天地間所有的星輝都集中在這兩柄“劍”上。
西門吹雪道:“請!
葉孤城道:“請!
霧濃花艷,白衣如雪。天上地下,這一戰(zhàn),再無人能阻。
劍已刺出!
劍勢很慢,沒有任何招式可言。劍鋒微微顫動,直直遞出,避無可避。
四十年前他們已是當(dāng)世最有名的劍客。
白云城主的天外飛仙,最是完美無缺的劍法;西門吹雪的劍,從未有過敗績。
四十年后,白云城主舍棄了天外飛仙,西門吹雪脫出了劍的桎梏。他們已更上一層樓,入于無招之境!
他們已人劍合一!
兩人間的距離已近在咫尺,兩柄劍都是全力刺出。
這已是最后一劍,決定勝負(fù)的一劍!
當(dāng)西門吹雪的劍尖刺入葉孤城的胸膛時,他同時感到了自己咽喉上葉孤城劍鋒的寒冷。
西門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他劍已出鞘,卻無血可吹。
白云城主的劍是殺人利劍,他全力刺出,卻無人可殺。
彼岸花的枝干崩然粉碎,他們的身影扭曲著黯淡,又緩緩復(fù)原。
西門吹雪道:“看來我們沒辦法再死一次。”
葉孤城道:“是呀。”
西門吹雪道:“遺憾將永遠(yuǎn)是遺憾。”
葉孤城道:“是呀。”
西門吹雪道:“你早已知道!
葉孤城道:“是呀!
西門吹雪道:“但你還在等!
葉孤城道:“是呀!
西門吹雪道:“你不是個無聊的人!
葉孤城道:“確實不是!
西門吹雪道:“那是為何?”
葉孤城笑道:“這不過是個理由!
西門吹雪凝目看他,眼里的寒冰悄然融化。
西門吹雪道:“這里可以待多久?”
葉孤城道:“不知道!
西門吹雪挑眉:“不知道?”
葉孤城淡淡道:“沒試過怎么知道。”
西門吹雪笑了,伸出手去:“那就待待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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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僬浴渡畧A澤傳》。原詩:“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fēng)莫要論;慚愧情人遠(yuǎn)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薄吧砬吧砗笫旅C#捯蚓壥菙嗄c;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zé)熻霄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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