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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鬼
初夏的季節(jié)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香味,湖光粼粼閃動。
影鬼撐一把玫紅色的油紙傘站在青年的身后,叢林深處寂靜無聲,只有蟬鳴在耳邊鳴叫。
知了。知了。知了。
影鬼最初遇到青年的那時,也是夏日時分,天氣要比現(xiàn)在要更熱些,陽光也要更加的強烈。
而青年不過少時未經(jīng)世事的孩提模樣,全無如今的沉著冷靜。
他半跪在路邊無人供奉的祠堂前,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著。錯落陽光被樹葉切割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落在他的眉宇間,淡淡的一層薄白的光暈。
她從樹后窺得這一美好場景,清亮眼瞳在許久的注目中,懵懵懂懂的燒紅了自己的雙頰。
都是大好的年華。
她成為魑魅魍魎前不過雙八年華,時過一年,依舊有少女心思的羞怯。
祠堂小神把一切看在眼中低低嘆一聲,將細長煙槍遞到唇邊。
[何苦。]
何苦。
影鬼自然明白祠堂小神嘆息的是什么。
人類看不到他們感知不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對人類而言是無。是虛。是空幻的不存在。
那些感情,不過一江春水,流至何處心自明了。
影鬼卻只是淡淡的笑,不漏齒,雙眼彎曲出漂亮的弧度。
當日他離開的時候她跟隨著他離開。
夕陽把他的影拉得長長的,她踩在他的影子上,手上一把玫紅油紙傘。
[吶。以后我就是你的影鬼了。]
人世間不承認魑魅魍魎的存在,他們無形無影無聲無息地生存在這一方土壤里。
得不到與人類相等的恩澤。只因他們早已覆滅。
離開庇佑著自己賴以生存的平衡世界來到人世間必須選擇寄生,直到耗盡所有精氣灰飛煙滅為止。
巨大的樹蔭下,祠堂小神盤腿坐著,斜視著天邊沉下的夕陽。
橢圓混白的煙圈自嘴中吐出隱沒在空氣中,消失不見。
一圈。一圈。一輪。一輪。
時光里藏匿著柔情秘密。
在未知的所看不到的世界的角落里。
她住在他的影子中,隨著他一年一年的長大。
他們走過年華里最美好的時刻。
她看著他從青蔥的少年長成文質彬彬的青年。
那些一起踩踏的麥田泥濘。
那些一起看過的星空燦爛。
那些一起欣賞的煙花灼燙。
春天的芬芳。夏天的繁盛。秋天的追憶。冬天的冰寒。
她始終跟著他。
偶有些時候,她透明薄涼虛無的手指小心翼翼一絲不茍的與他對握。
不敢用力,怕自己不曾存在的身體穿行過他的肉身。
太殘酷的視覺效果會令她小小的心臟難以負荷。
偶有些時候,她呆呆地對著深夜他熟睡靜謐美好的臉一看便出了神。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漆黑的眼睛撲閃撲閃幾下失去所有的光芒。
黑洞洞的猶如一灘死寂的潭水。
太多時候,她是在對他說著他根本聽不到的話。
誰誰誰在課堂上做了什么小動作,學校里發(fā)生了什么什么樣的事情。哪個老師很討厭之類。
就像正常普通的朋友的吐槽。
只是永遠得不到對方的回應。
他的笑。他的話。他的所有一切。
都不是因為她。
每每想到這,她撐著玫紅油紙傘的手便用緊了幾分力。
他的生活不如她的簡單,形形色色的人絡繹不絕地出現(xiàn)又消失。
同學。老師。親人。朋友。愛人。
她站在他的身后,旁觀著他并不算精彩甚至有些無聊的生活。
她以為這樣就知足,但內(nèi)心膨脹出來的感情是毒瘤,會將心狠狠吞噬,她無法控制住來自心中的邪惡意念。
嫉妒到快要發(fā)狂又無處發(fā)泄。
繼續(xù)旁觀。
他有一天會娶親。她有一天會離開。
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影鬼忽然開始慶幸,自己能陪伴他的時間是10年。
而更加慶幸的是,他的婚禮是在她離開后的一天舉行。
避免了不必要的尷尬和傷心。永遠只有一個人知道的心事,多少有點可悲。
森林的深處這一方安靜的湖邊是他最喜歡來的地方,
影鬼常常陪他一坐就是一整天。
青年有時候會帶酒過來,席地而坐,為自己斟一杯看著平靜的湖面一聲不響。
而影鬼則跪坐在他的身側,玫紅色的油紙傘像一朵初放的紅玫瑰般嬌艷妖嬈。亦如影鬼雀躍心思里的羞澀秀美。若她再世為人,想必是個小家碧玉含笑澀澀的小美人。不過她已離世,半面瓷白面具遮住臉龐,只有發(fā)絲輕垂兩側尤顯秀美。
青年會自言自語幾句話,嗤笑夢里看不清臉龐的女子溫柔撫摸自己的臉龐。
他說,她的手指的冰涼。她手指的細滑。
說完,仰頭飲下一杯酒,苦笑連連。
她在他身后聽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無疑青年夢里的女子便是她。他夢到了她。
或者在現(xiàn)實中感覺到了她卻以為是一場夢。
她開心的手指都在顫抖。顫抖。
唯有顫抖和欣喜若狂。
卻不能告訴他,她就在他的身邊。
那一夜他醉倒在了湖邊。
閃爍著綠色光芒的螢火蟲圍繞著他們。
影鬼伸出手描繪著青年纖柔的輪廓,[我是影鬼吶。你的影鬼。葉。]
漫天的熒綠色光芒是最后在一起的美麗時刻。
再醒來,成陌路人。
他將奔赴一場無關她的幸福,她將轉身消失在這個世界的盡頭。
她為他最后一次撐傘。無形無影無聲無息。
兩兩安靜地站著許久。
她最終向后退去一步,玫紅色的傘離開遮擋住兩人頭頂?shù)奶炜,被她收好?br> 面具下的一雙眼睛,似乎帶著解脫的釋然、
[再見。翔大人。]
這是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男人似乎有感知般回過頭來,穿過她的身體他只看到一片綠綠重重濃郁的影。
她的身影在他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慢慢變成透明,慢慢開始風化。
魑魅魍魎,能呆在人類身邊不過匆匆十載。
十載,或許不足夠;蛟S太足夠。
影鬼閉著眼睛等待最后一刻的消亡,卻聽到青年低低呢喃一句。
進一個字。不確定的音。
讓她壓抑已久都不曾爆發(fā)出來的眼淚在瞬間絕提。
[葉?]
消失的手再也握不住玫紅色的傘柄,瞬間脫離影鬼掌握的油紙傘在男人面前顯出來了鮮艷的色澤。
青年張了張口,只覺得喉嚨干澀發(fā)布出來任何聲音。
突然出現(xiàn)的傘。
與夢里的身影重合。
一滴淚落入泥土。
[何苦。]
熄滅手中的煙槍,祠堂小神就著桌子角敲了敲,煙灰掉落在草地上。死灰色。異常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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